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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会乞丐1

匆匆结束一天的工作,顾铭择自驾车到“听雨轩打听是否有乞丐光顾,赫本告诉他,自从昨天他离开後,乞丐就没有再出现过,而她还保留着那位奇怪的客人落下的钱和口壶。当顾铭择向她索要这些东西时,她有些迟疑,前者向她保证会将东西物归原主後,她才缓缓拿出仅仅保管了一天的乞丐的财物。 ?

顾铭择拿着一个装了几团零钱的破口壶离开了咖啡店,有了昨天的经历,周围人们的怪异目光似乎不再使他有压迫感。 ?

他开着车,沿街道慢慢前行,思忖着这个时间乞丐可能出没的地方。然而他从未接触过乞讨这一行业,g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无从思考这个问题,只能茫然地沿着大街小巷一路搜寻。 ?

天色渐暗,路上一个乞丐也没见到,顾铭择几乎要怀疑这个时间段上海的所有乞丐是不是都聚在某处开会时,终於看到对面街角有一下半身裹着厚麻布的乞丐正往左拐,他赶紧加速开去,这时交通灯却由黄转红,情急之下,他只好推门下车去追。 ?

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在街上跑并不是什麽罕见的事,但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追上一个乞丐并与之交谈就难免招路人侧目了。 ?

当那名乞丐吃惊地转过头时,顾铭择才知道自己认错人了,尴尬地道歉後,乞丐也没说什麽就继续走自己的路,没走几步,顾铭择又叫住他:“等等,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

迎上乞丐好奇的目光,顾铭择突然觉得那个叫辛念齐的女人对他的形容太j妙了--无厘头,的确!他竟向一个乞丐请教问题! ?

“我想知道……你们这个时候一般会呆在什麽地方?晚上一般在哪儿睡觉?”顾铭择殷切地等待对方回答,如果此时他手上有支录音笔和一个专业摄像机,他绝对会误以为自己是在做乞丐专访的记者。 ?

对方没有回话,只是一个劲地上下打量他,他忍着四周投来的异样眼神解释道: ?

“我是在找一个人,我想还他点东西,或许你会认识他,他是个会讲外语的乞丐。” -

说到最後一句时,对方才有不一样的反应,但他没有说话,只是咿咿呀呀地狂点头,双手胡乱比划着。 ?

“你……不能说话?” ?

对方点头,眼神里似有些哀伤的情绪。 ?

“你认识那个人?你能带我去见他?”接连两个问题都得到肯定的回答,顾铭择惊喜之余却见对方比了一个抽烟的手势,他猜测道:“你想抽烟?” ?

对方傻笑着点点头,指着他又指了指自己,再加一个抽烟的动作,顾铭择会意地说:“你带我去见我想见的那个人,我可以送你一整条烟。” ?

乞丐一听愣了一下,下一秒又乐得屁颠屁颠地点头如**啄米。 ?

当顾铭择手拿破口壶,跟着一个乞丐顶着无数行人好奇的目光步行穿过好几条街时,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令他惊奇的不只是他跟着一个乞丐找另一个乞丐,而是经过这麽多横竖交错的街巷,他竟没有找不到北的迷失感!平时自己开车时,他只是走公司到住宅区的单一路线,而今天仿佛整个上海的路线图都在他脑中活跃起来!五年来他从未研究过上海地理,只是几个月前遇到丁玲玲,後者说了些奇怪的话,他才开始注意这座城市。尽管如今道路拓宽了,有几处也多了一些高层建筑物,但对这些本该陌生的道路那种了然於心的自信令他振奋不已!他得出一个震撼的结论--他来过上海,并且在这儿生活过一段时间,发生过一些事!这也是他父亲宁愿他选择其他任何城市而唯独反对他来上海的原因! ?

他们走了半个多小时,顾铭择并不觉得累,对这些刚刚经过的大大小小的路那种熟悉感使他一时忘了身体的疲惫,他甚至愿意反复再走几遍回味那种感觉,不过他暂时没有这个机会,因为那名哑巴乞丐已经把他带到要见的人那里了。他看了一眼睡在地上的乞丐,满意地点点头,转向他的领路人,说道:“谢谢你。不过吸烟有害健康,烟我就不送了,给你一百块,希望你不要拿它去买烟。” ?

哑巴乞丐傻了眼,使劲揉揉眼睛再看他手中的橙红色大钞,伸手要接又不敢置信地缩回去,顾铭择干脆把钱塞给他便打发他走了。 ?

这是一条y暗的小胡同,似乎很久没人居住,两边的高墙把这里与外面喧哗的世界隔开,既挡风又避光,唯一的光源是头顶上那颗小灯泡,尽管天已经黑了大半,它却还没亮,看来这里确实是无家可归者最惬意的栖息之地。

顾铭择把口壶放在乞丐旁边,酝酿着他的开场白。

这个年轻的乞丐似乎有不寻常的过去,他是应该投其所好讲对方感兴趣的话题还是开门见山?上次太过直接的发问似乎把他吓跑了…… ?

正当顾铭择思考问题的时候,一个黑从他眼前略过,低头看脚下,乞丐和口壶已经不见了。他拔腿追出去,尽管他腿长,但乞丐跑得奇快,与他拉开了足足五米的距离。 ?

“喂,你又掉东西了!”顾铭择在後面喊道。这招兵不厌诈果然生效,趁乞丐迟疑放慢脚步之时,他扑上去,把对方按倒在地,一时间地面掀起一层灰,顾铭择分不清是地上的尘土还是乞丐身上的灰,不过他听到金属口壶与地面碰撞出“!啷!啷”的声音後,嘴角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

☆、42 会乞丐2

乞丐在下面挣扎了几下仍摆脱不了顾铭择,於是干脆趴在地上,侧着脸低声骂着:“dogshit……” ?

“看来就是你了!那个会讲英文的乞丐,嗯?你曾告诉一个戴墨镜的外国人:那个叫辛念齐的女人结婚了,是吗?”顾铭择从背後按住他双肩,单膝抵在他脊梁骨上,开始盘问,然而他的审问对象并没有如他所愿乖乖的配合-- ?

“不关我事!我什麽都没说过!”乞丐整个侧脸都被压贴在地上,但还是挑衅地朝身上的人吼道:“我要找警察!” ?

“少跟我来这套!你身上带着的那半张报纸怎麽说?那张限量发行的报纸,难道全世界的人都没有,就单单发了一份给你?”顾铭择一手压着他,一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团纸巾,当着他的面抖出两块烂报纸来。 ?

借着路灯,乞丐看到了自己保存多年的报纸,突然失控地挣扎着喊道:“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

“你不知道!你们都说不知道!那麽谁知道?谁来告诉我发生了什麽事?”顾铭择愤懑地吼道。 ?

被他这麽一吼,乞丐似乎反而镇定下来,侧着头问他:“你想知道什麽?” ?

“我什麽都想知道,五年前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大事小事我都想知道!” ?

“五年前?五年前我还好好的,现在却变成这样!五年前啊!”乞丐突然又失去理智似的胡乱挣扎着,撕扯着嗓子狂笑道,“哈哈……五年前,我喝一杯咖啡只需打个响指!五年前!啊--”说到一半,乞丐又转笑为哭,像是经历过人生的大喜大悲似的,他把哭和笑的境界表现到了极致。 ?

“你哭什麽?!你现在还好好的,我却是个没有过去的人,一个人失去了记忆跟残疾人有什麽区别?” ?

听到顾铭择说自己失忆了,乞丐突然噤声,扭头怔怔地看他的脸,想从他的表情中判断他的话的真实x。 ?

顾铭择放开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说道:“当你发现周围的人都戴着伪善的面具,向你煞有介事地讲述一些g本不存在的事实,你想反驳却找不到任何依据。当你做出一个决定,却招到莫名其妙的反对;当你最亲近的父母亲也对你隐瞒某些真相,当一个所谓的青梅竹马对你过去的事含糊不清时……每问一个人,都告诉我‘不知道’!那种‘众人皆清我独醉’的尴尬局面你了解吗?不就是一场车祸麽?为什麽我觉得自己整个人生都在五年前被颠覆了?” ?

看到顾铭择脸上的悲伤,乞丐也动容地坐到他身边,说道:“我刚知道那场车祸原来同时改变了你我的命运,也许不止,还有更多人也受到影响!我见过很多车祸,也接触过不少失忆的人……”他深吸了口气,接着说道,“但救人还是第一次,我从来不知道在一条上海的高速公路上救了一个人之後还有那麽多手续要办,要被逼着在各种文件上签字画押,要被强押上一架直升机,最後得留在一个原始的孤岛上度过余生……” ?

“你的意思是你在上海的高速公路上遇到了出车祸的我?而不是在美国?”顾铭择提起过去五年周围的人如何跟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他在美国的童年,乞丐即刻chu鄙地打断他,嚷嚷道: ?

“简直胡扯!瞎扯!乱扯!没良心地扯!难道美国和中国的高速路我还分不清吗?我可不相信什麽时光隧道的天方夜谭!我当时就注意到你前面那辆车开得有些诡异,所以我在後面一直与你保持较长的距离……在医院里,我头一次见识了那些人冷漠的嘴脸,没有半句‘谢谢’,只有冷酷的驱逐!第二天我再去那家医院时,你已经被转走,不是转到上海的别家医院,而是转到国外去了,医院的人守口如瓶,一个字也不肯透露。原来你是去了美国!”

“所以……这张刺激着不少人某g神经的报纸,”顾铭择捏起半边报纸在微黄的路灯下晃动着,问道,“上面写的‘匆促出国’的人就是我麽?” ?

乞丐点头。 ?

“那麽另一个失忆的呢?又是谁?难道你要告诉我她就是辛念齐吗?” ?

乞丐又点头。 ?

“不可能!她g本就不认识我!”顾铭择随即又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地说道,“她失忆了。” ?

“而你也不认识她。”乞丐指出另一个事实。 ?

“如此一来,我们跟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有什麽区别?” ?

“你们曾同坐在一家咖啡店里。” ?

“就那麽一次,我只是远远地看着她,她甚至对我毫无印象,而我脑中也没有任何与她相关的影像。” ?

乞丐摆摆手,突然弯腰去解鞋带,顾铭择不明所以,只见他把那沾满泥巴的鞋带一拉,便散出一阵灰尘,随後他把两只没有穿袜子的脚从鞋里拔出来,一阵恶臭随即扑鼻而来,顾铭择本能地捂着鼻子往後仰。 ?

“别见笑,只能放这里了。”乞丐从鞋底揭出一层厚厚的东西,自己把它们一张一张分开来,顾铭择这才看出它们是一些旧照片,上面的透明胶片因泡水和折叠已失去原来保护的作用,照片更是惨不忍睹!但乞丐还是认真地一张张向他介绍道:“这张是当年你们在那家旧咖啡店约会时我偷拍的,没想到我那天去看时,它已经改头换面了。这张是你们准备办酒席的酒店,但现在已经改成一家ktv。这张是你们登记结婚时被我偷拍到的……” ?

顾铭择看着那些面目全非的照片,听着乞丐天马行空的描述,两者完全搭不上边,最後他只好问他那些照片的具体地址,他想亲自去看看。 ?

这个秋夜,一个穿西装的男子和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坐在一条小胡同的墙脚下谈笑风生,尽管提到五年来在印尼一个不知名的小岛如何死里逃生,如何维持生命时,乞丐会时不时地说一句shit或fuck,但丝毫不影响他那位听众理解他的意思。 ?

☆、43 二次召见

天亮後,顾铭择和乞丐像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朋友,依依不舍地分开了。 ?

常晓美见上司蓬头垢面来上班时,差点以为是谁冒充他来的,但她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和语气後便消除了顾虑。 ?

“晓美,帮我约见一个人。” ?

同一句话仍是约见同一个人,只是这一回那位处在中间作为传话筒的老人家不知如何开口了。

“那个……念齐啊……要不你去外面逛逛,顺便……”张允甫支吾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

辛念齐端详着这个奇怪的总经理,企图从他眼里看出端倪,不知是後者掩饰得太好还是她看错了眼,她竟看到他眼里有些许无奈。 ?

“那个……能否顺便去一趟calvin?”张允甫低下头盯着文件,不好意思直视这个得意门生,出乎意料的是,後者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反而处处为他着想,他没有抬头看她只听到她义正辞严地说: ?

“张总,您是不是有什麽苦衷?如果是顾铭择那家夥拿什麽威胁您的话,您千万不要退让,否则只会让他更得寸进尺!” ?

“不不不,没有的事。”张允甫心里直冒冷汗,顾铭择对他说,既然他不愿意告诉他真相,至少要帮他约见辛念齐,否则等同於救起一个落水婴儿又把它丢回水里,眼睁睁看着它被淹死!如此严重的比喻比任何指责都更能增加他的负罪感。只是这位约见的对象似乎不怎麽感兴趣再次登门应约。 ?

“张总,您上次让我去他公司,他净问些莫名其妙的话,又找了个洋女人上演一段乱吃飞醋的戏码,我认为没有必要再去了!再说,如果是谈合作的事应该由玲玲去才对,不是吗?” ?

“念齐,就当是我拜托你了,其实我欠他一个人情,你就当是帮我吧!”张允甫几乎要双手合十恳求她了,想到自己堂堂一个公司的总经理,一个年过五十的长者竟被一个三十来岁的小子搞得威严尽失,真是羞愧难堪至极。

“真是这样的吗?既然如此,那麽这次之後您与他之间就互不相欠了,对吗?”辛念齐郑重地问道,张允甫只能附和着点头,祈祷没有下次了。 ?

辛念齐愤愤不平地来到calvin,像上次一样顺利到达顶楼,见到那个仅有数面之缘的陌生男人。 ?

常晓美端了两杯咖啡送进去,无言地偷瞄两个沈默不语的人,她走出来後,顾铭择突然把门关上,吓了她一跳,这位女访客似乎对她的上司很反感,而她上司似乎不得不忍受她的反感而再次邀她前来讨论他的过去。 ?

顾铭择关门的举动也令辛念齐全身细胞都警觉起来,她直截了当地说:“张总说欠你一个人情,所以一定要我过来,不管是什麽人情,希望你以後不要再为难他老人家,有什麽事冲着我来。不过以你我的交情似乎还不到结怨的程度,但愿今天的见面是最後一次!” ?

“你只要认真回答我几个问题就行了,我并没有恶意。”顾铭择放下身段,好声好气地对她说话,但後者似乎没有感受到他的善意,反而泼他一头冷水:

“是吗?这次会是哪国的美女来闹场呢?”

“你……我五年前怎麽可能爱上你这种女人?简直胡扯!”顾铭择气愤却无奈。

“你是什麽意思?”那个敏感的时间刺激了辛念齐,她抬眼对上他的眼睛,後者却反问道:

“你是否记得五年前曾去过‘听雨轩’那个地方?”

“你想说什麽?”辛念齐想起在“听雨轩”见到的那幅画,画中的签名像两刀划在她心上,仿佛隐藏着某些自己不愿面对的过去,所以她跑了出来,至今没敢再去。

“你为什麽看了那幅画之後就逃走了?” ?

“我没有!”

“你有!”顾铭择走近她,“那个x,相信你对它有同样深刻的记忆!难道你画了那麽多手稿,签了那麽多个x,一点感觉都没有吗?难道你没有想起什麽吗?” ?

顾铭择在她耳边反复提到那个签名,那个x随意的两划在辛念齐脑海中仿佛更加清晰,随之而来的沈重感也更加明显,一瞬间那个梦魇又迅速在脑中排演了一遍,真实而迫近的压抑令她想逃离。 ?

“这是我的事!”辛念齐打算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但她说话的对象显然不愿就此罢休,顾铭择快步走到门边,高大的身躯霸住整个门,截断她逃避的唯一途径。

“这也是我的事!”顾铭择盯着她的眼眸,两人同样固执,互不相让。 ?

“我不认识你!我的事与你无关。”

“我也不认识你,但……”顾铭择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

“你简直无理取闹!我真怀疑你就是calvin的负责人!” ?

“你……难道没有一点关於我的记忆麽?”顾铭择怀着侥幸心理问道,辛念齐却没有给他任何希望,她无情地说道:

“我祈祷我的记忆里没有你这样的人!”

“你……”你的记忆里不可能没有我!”顾铭择做了一次深呼吸,冷静地说道:“记得咖啡店那个乞丐吗?” ?

辛念齐警觉地看着他,脑中出现那个坚持要喝咖啡的乞丐。 ?

“他告诉我,我们……”顾铭择强调道:“你和我,曾在那家咖啡店约会……” ?

他说到一半又被人打断了:“约会?和你这种人?” ?

“你是什麽意思?和我这种人……我这种人怎麽了?”顾铭择停顿了两秒,接着说道:“不,这不是重点!不止那里,还有杂志社、你们公司、婚纱摄像馆……都曾留下我们的足迹,只是这些地方变化太大,现在已经看不出原貌。我们甚至已经去登记结婚了,甚至邀请了众多朋友来参加婚宴……” ?

“婚宴?”辛念齐被他的话吸引了,後者说到这却没有了下文,她问道,“然後呢?” ?

“我遇到严重的车祸出国治疗,而你失忆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就这样搁浅了。”

“听起来像上辈子的故事。”辛念齐背过身去挤掉眼里的泪,顾铭择的故事固然动听,也让她联想到那个梦魇,但缺乏真实x,如果曾经相爱,岂会轻易忘记? ?

“你不相信?”顾铭择走到她身边,眼里和语气里透着愤怒的气息,毕竟没有谁会高兴自己用心的演讲遭到冷场和嘘声。 ?

“一个人失忆了不可能连审美观都改变了,最本质的东西必然保留着!”辛念齐指着自己的心,转过身郑重说道。 ?

“你是什麽意思?” ?

“以我的审美观,怎麽可能跟你成为那样的关系?”辛念齐吸了一下鼻子,侧过脸冷淡地说,“也只有像玲玲那样心地善良、毫无心机的人才会一时被你迷惑!” ?

“你……”顾铭择气急败坏地用力握住她双肩,那一刻,两个人都定住了,此情此景仿佛历史重演,两个人脑中的某个角落似有什麽东西在泛动…… ?

“怎麽可能?我甚至不认识你、不了解你,怎麽可能……”辛念齐先回过神来,推开他就夺门而出。 ?

常晓美见她跑出来时眼眶微红,透过半敞开的门又看到上司立在原地,双手定在半空一动也动,她担忧地唤着他,後者才缓缓回过神来,脸色苍白。 ?

☆、44 咖啡店的故友1

“我上辈子怎麽可能爱上那种女人?”顾铭择指着辛念齐跑出去的方向,习惯x地向常秘书发牢骚,後者惊愕地问道:“上辈子?” ?

“这……”顾铭择一意识到自己口误,就恼羞成怒地把错误推到辛念齐身上,“是那个女人说我们的故事听起来像上辈子的!不就是五年前的事,你觉得像吗?” ?

“上辈子……听起来很遥远,不过对你来说,过去应该也很遥远吧?但辛小姐……难道她也失忆了?” ?

“她就是五年前跟我错过同一场婚礼的女人,”顾铭择又丧气地说,“可是我们都不记得对方了,而她似乎对我有成见……” ?

“那你对她是什麽感觉?”常晓美试探着问道。 ?

“我对她……”话到嘴边,顾铭择又烦躁地抱怨道,“不管怎样,她从骨子里就排斥我,我们以前怎麽可能发展到结婚的程度?” ?

“失忆就像一次重生,失忆之後可能仍爱着以前中意的那类人,也可能喜欢其他类型的。顾先生以前若爱着辛小姐,现在还会喜欢她那一类型的吗?”常晓美偷瞄了上司一眼,企图从他脸上捕捉他的情绪,听到後者一味强调自己与辛念齐不可能同时恢复记忆回到过去时,她便知晓了他的心意,於是说道: ?

“很多情侣不都是一开始有矛盾,後来冰释前嫌、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麽?所谓‘冤家路窄’嘛,《傲慢与偏见》中的达西和伊丽莎白不也是如此吗?最初的偏见到後来化解了便萌生了爱意,不是吗?” ?

“他们只不过是一个十九世纪的英国小说家笔下的人物,不是真实的!” ?

“据说那是作者简*奥斯丁g据她朋友的爱情故事写的。很多奇迹,只要相信就会存在,不是吗?” ?

“奇迹?”顾铭择看着秘书诚挚的脸,内心突然萌生一个念头,於是下一秒他踏着辛念齐的足迹追了出去,只丢下一句话:“帮我看着公司。” ?

他知道跟随他这麽多年的常秘书绝对有能力帮他掌控好公司,但他能否掌控好自己未来的幸福却是个未知数。 ?

看到辛念齐头也不回地跑出去,甚至有些急促地钻进一辆出租车,顾铭择隐隐觉得希望在远离自己。没有时间回地下停车场取车,他拦了辆出租车便追上去。 ?

辛念齐没有回“依人服饰”,也没有回家,她在“听雨轩”外面下了车却迟迟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口反复打量着咖啡店的装潢,看了几分锺似乎得不出什麽结论。由於过分专注研究咖啡店的外观,她全然不知顾铭择就在她後面,仅几步之遥。 ?

“如果你打算单从它的外表看到你的过去,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顾铭择终於忍不住走近她,说道,“听雨轩以前是个没有名字小店,朴实无华,与你现在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

辛念齐惊讶地回过头,警惕地看着他,没有回话。 ?

顾铭择又说道:“虽然咖啡店变了,但有些人没有变,里面那位老板不是你的好朋友麽?” ?

“我……不认识她。” ?

见她颓丧地低下头,顾铭择说服道:“但她认识你!唯有从认识你的人那里了解你的过去,才能帮助你恢复记忆!难道你不打算恢复记忆吗?这五年来你周围的朋友难道他们没有想办法尽量让你接触过去的事物吗?” ?

辛念齐无助地摇摇头。 ?

“你身边究竟是些什麽人?难道他们都不希望你找回过去的记忆吗?” ?

顾铭择一语中的,对上辛念齐纠结的眼神时,顿时明白她的处境与自己无差。究竟是什麽原因让所有人阻止两个可怜的失忆的人恢复记忆?难道他们俩犯了天条?这些问题任他如何绞尽脑汁都找不到答案,但有个人或许能解答,她就近在咫尺。 ?

顾铭择拉着辛念齐往咖啡店里走,但後者却极力拒绝,为了抗拒他的拉扯她甚至蹲在地上赖着不起来。 ?

“你不知道我承受着什麽样的困扰,你永远不知道……”她抱头痛苦地蹲在原地,顾铭择见状,心有不忍,也蹲下来,轻声问道: ?

“因为她给你看的那幅画?” ?

“不止……就连她的脸,她的声音,她的动作……像许多个磁场同时干扰着我的大脑,我想我要疯了!”辛念齐痛苦地把头埋在膝盖中间,干净的水泥地上出现两滴眼泪。尽管周围车水马龙,他仍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两滴泪滴落的声音,仿佛它们就落在自己心上,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几乎要令他窒息。他又听辛念齐说道: ?

“如果人都有自我保护意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因为这种意识而崩溃,放弃回忆的机会。” ?

“念齐……”第一次唤她的名字,竟是如此顺口,顾铭择内心迫切想安慰她,抬手快碰到她的肩膀时却顿住了,他不知该不该放下去--他们甚至还是陌生人! ?

店里赫本远远看到两个人拉扯了半天却不进门,煮完一杯咖啡便匆匆跑出来。 ?

“念齐。”这一声呼唤没有当日连名带姓那麽强势,而是带着一种怜惜,一种对一个失忆了的人的小心翼翼,敏感的辛念齐即刻感觉到她对她的态度变化,这种变化後的态度她太熟悉了,这些年来,她就是在别人待她的这种态度中走过来的。 ?

一种凄凉感瞬间贯穿她整颗心。 ?

她怀着微小的希望抬头问道:“我们……曾经是朋友对吗?” ?

赫本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怔住了,随即给以肯定的答复:“现在还是,以後都是!” ?

“那麽,你愿意告诉我我的过去吗?” ?

随後,辛念齐充满希望的眼神渐渐暗下来,她看到对方的迟疑,继而是保持沈默,再者是转换话题邀她进店。 ?

她也变了。 ?

辛念齐在心里重复着这个事实:所有最初亲密无间的友谊最後都会变成一种相敬如宾、若即若离的关系!而她永远想不透其中的原因。 ?

眼泪无声地滑落,她起身默默地迈开步伐,决定暂时离开这个地方。 ?

“念齐!”赫本和顾铭择同时唤她的名字。 ?

像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那般脆弱,辛念齐被顾铭择轻易地拉住,扯向怀里。 ?

“唉!你……你只是她朋友,你抱着她干嘛?”赫本见辛念齐掉眼泪,急得恨不得把她从眼前这个男子怀中抢过来,但顾铭择没有放手的意思,而是冷静地提出自己的问题:“你的咖啡店以前没有这麽时尚这麽气派吧?” ?

“呃……是的。”赫本迟疑地看了一眼他怀里的辛念齐,她似乎平静了些。 ?

“以前经营这家店的老板你认识吗?” ?

“是我爸妈管的。”尽管不知道顾铭择的目的,赫本还是如实回答了他。 ?

“能见一下他们吗?”顾铭择这麽一问,辛念齐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另外一个人似乎很矛盾-- ?

“不……”赫本果断地拒绝,接触到辛念齐殷切的目光随即换另一种语气说,“不好意思,他们这段时间……不在上海,他们去旅游了!” ?

“他们什麽时候回来?” ?

“这……我不知道。”说着,她心虚地低下头。 ?

“那就等你知道的时候,我们再去拜访!”顾铭择深深地看了赫本一眼,便拉着辛念齐离开。 ?

赫本在他们後面想伸手招回他们,却喊不出口,手提到半空又无奈放下来。她没有忘记杜靖宇的劝告,辛念齐的幸福与她们之间的友谊不可兼得,难以抉择。

☆、45 咖啡店的故友2

“所有人都变了,恢复记忆回到过去只是一种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奢想!”想到赫本待她的态度,辛念齐几近绝望地说,“我再也不愿看到那些原本真诚的朋友与我渐行渐远,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一辈子都没有见到他们,至少在有生之年,他们与我还能保留着一种最初的最纯粹的友谊。” ?

“你打算就这样过完一生吗?连自己的过去都不清楚,你拿什麽面对未来?”顾铭择对她的消极不能苟同,“难道你不觉得诡异吗?为什麽周围的人一听说你失忆了都闭口不提你的过去?如果你的朋友失忆了,你的第一个反应难道不是希望帮助他恢复记忆麽?难道我们有什麽不堪回首的过去?是什麽样的过去迫使那麽多人对我们隐瞒真相?咖啡店遇到的那个乞丐告诉我,五年前我遭遇了严重的车祸而没能赶到我们举办婚宴的酒店,而你也因此与我错过……” ?

“不可能!不可能是这样的!”辛念齐难以置信地猛摇头,他所描述的事实与她的梦境如此相似!但若他们之间有过一段感情,杜靖宇为什麽没有告诉她? ?

“我们过去彼此相爱,甚至愿意为对方这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我们曾登记结婚,决心把余生的爱都交给对方……”顾铭择说得很激动,辛念齐却半信半疑,她的过去有多种说法,她该相信哪一种? ?

“难道你要轻易放弃如此深刻的爱?” ?

“爱?”她迷惘了,五年来与男友一个个擦肩而过,甚至对杜靖宇她也说不清是一种什麽情愫。 ?

“我知道这个字离我很遥远,”同样迷惘如她,顾铭择无奈地承认:“我连过去都不确定,也许没有资格谈‘爱’。但带着别人给我描述的过去,每次遇到与这些‘过去’互相矛盾的情景时,我更觉不安。我不愿活在别人杜撰的过去,我想找回我真实的回忆!现在好不容易看到能触动我记忆神经的人,我决不轻易放弃!” ?

“可我为什麽要相信你的话?”辛念齐质疑道,“从一个陌生的乞丐那里听来的故事能有百分之几的可信度?” ?

“你不能因为他低微的身份就怀疑他的信用!”顾铭择反驳道。 ?

“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他说的与我的朋友告诉我的不一致!”辛念齐辩解道,她不愿破坏对杜靖宇和丁玲玲五年来的信任。曾经,李明祖告诉她一个不同版本的过去,也曾帮助她恢复了年幼时的部分记忆,但最後却因不明原因不了了之。顾铭择是否也会这样,她不敢保证。 ?

“我不想断然下结论说你的朋友欺骗了你,但就你个人的感觉而言,难道你对我一点熟悉的感觉都没有吗?难道你对其他事物,比如你的签名x,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都没有?难道这五年来没有任何东西能触动你的记忆吗?”

辛念齐想说没有,然後结束与他在这大街上的纠缠,但内心有个声音告诉她:她对顾铭择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对咖啡店的老板也是,就连她那个微不足道的签名也给她带来不小的震撼……这些她都无法否认!但当脑中那个梦魇的画面越来越清晰时,她却本能地否认掉这一切--那个孤独的女人盯着空荡荡的大门,盼着她的男人出现,仿佛即将进入视线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我不要!” ?

“念齐!”顾铭择来不及抓住她,她已经跳上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他只能留在原地扼腕。 ?

辛念齐回到“依人”後,不多时杜靖宇就来找她一起吃午餐。自从她去了“听雨轩”,杜靖宇就对她盯得很紧。 ?

用餐时,辛念齐问及自己是否结过婚,杜靖宇立马给予否定的回答,当她提到是从一个乞丐口中听到这个信息时,他的眼神闪过一丝y森的光。 ?

☆、46 重游旧地1

“你这孩子怎麽净胡来?我没事给她放假干嘛?”张允甫抗议道。 ?

顾铭择上午才为难他重复做了一件尴尬的事,没过几个小时又要他给他的下属放几天假,实在让他够头疼的。 ?

“就当是让她去出差吧。”这是顾铭择给他的建议。 ?

於是,辛念齐还没到下班时间就被打发回家收拾行李准备上路了。她那位上司竟不顾她的签证即将到期,硬要她亲自去一趟米兰,说是调查市场、研究时尚走势,此行的目的实在奇怪,做这些工作完全可以通过络了解各方的情况,g本勿需支出这些多余的费用。但能趁此机会去散散心,抛掉这几日来的烦恼也无妨,所以辛念齐没多说什麽便接受了这个任务,张允甫也为自己轻松过关而松了口气。 ?

出了小区的大门,辛念齐看到一辆私家车停在门口正中央,她不得不绕道而行,但小车後座的门突然打开,里面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出来:“辛念齐,上来!我送你去机场。” ?

她回头往车里看,竟是顾铭择!而开车的是他的秘书,在calvin见过她两次。 ?

常晓美对她微笑,她却笑不出来。 ?

诡异!他为什麽知道她要去机场?是因为看到她的行李吗?但他这个时候为什麽会在这里? ?

不让她多想,顾铭择直接下车夺过她的行李便塞进汽车的後备箱。 ?

“岂有此理!我为什麽要坐你的车去?我想自己打车!难道你堂堂一个公司总经理不用上班吗?”见他迅速把後备箱盖上,又倚仗自己的身高优势挡着後备箱,辛念齐只能无奈地冲着他嚷嚷。此时常秘书已在车里按了锁後备箱的按扭。 ?

“我正好顺路要去趟机场,快上车吧,时间不多了,国际航班要提前四十五分锺登机的,这个你应该知道吧?”说着便自顾自地上了车。 ?

“那我是否得感谢你这个大人物百忙之中还抽空来接送我这个陌生人去机场?需要放烟花点大p答谢你吗?”无奈之下,辛念齐只能乖乖上车,心里却对他莫名的殷勤有成见。 ?

“不用,不客气。”顾铭择顺着她的话回答,辛念齐便不再搭埋他了──对付一个讨厌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沈默。 ?

去机场这半个小时的路程仿佛过了半个世纪,顾铭择总是主动找话题与她聊,但辛念齐无意回答他的任何问题,每次在她一句简短的“是”“嗯”“哦”之後就是难熬的沈默,常晓美在後视镜里就能看到她上司的无奈。 ?

到了机场,出於礼貌,辛念齐还是向这个男人道了声谢谢。奇怪的是,他竟跟着她办理登机手续,然後跟着她上了飞机,而且就坐在她旁边的位置。 ?

“这……你……”尽管心里犯疑,辛念齐却不知以什麽立场问他这一连串举动的原因。 ?

“怎麽了?”顾铭择倒是挺坦然地看着她。 ?

“没。”辛念齐突然觉得自己太多嘴了,便决定接下来的十三个小时不再说话了,但顾铭择却不顾她沈默的打算,说道: ?

“事实上,九月份在米兰的时候,我们就该见面的。” ?

“九月份?”想起上次去米兰参加时装展的事,辛念齐不禁疑问:“你怎麽知道我在那里?” ?

“抱歉,我查了你的一些资料,包括以前你忘记了的事我都知道。” ?

闻言,辛念齐警惕地盯着他,没有回话。顾铭择看了她一眼,又说:“上次我也在米兰,当时看到服装秀的时候,有种强烈的感觉,我有把握,那些画面以前一定发生过!只是我一时想不起来。” ?

听着他讲述与自己当时同样的感受,辛念齐渐渐卸下心防,但顾铭择又提到那个乞丐: ?

“那位乞丐给我看了我们几年前在米兰看时装展的照片,我才想去一趟米兰的。” ?

之後,顾铭择大言不惭地问:“不知你此行去米兰做什麽呢?” ?

听到料想中的回答後,顾铭择点点头,心里对张允甫的安排相当满意──既然那位老人家不愿亲口说出事实,他就得帮他找出事实。在这点上,顾铭择看准了他会因良心不安而竭力帮忙的。 ?

在飞往米兰的路上,他们和平地处了十三个小时,没有任何矛盾,也没有发生什麽不快,直到下飞机前,他们看起来还像一对相处愉快的朋友,但当顾铭择跟着辛念齐到同一个酒店入住时,後者终於忍不住把心里的疑团统统倒出来。 ?

面对辛念齐咄咄逼人的态势,顾铭择不得不实话实说:“我想我们如果重新回到这个地方,对恢复记忆会有帮助的。” ?

“我以为我已经明确告诉过你,我不稀罕恢复那些记忆!”辛念齐怒视着他,质问道:“所以,你到我家门口接我,并不是因为什麽狗屎‘顺路’,而是有目的的?” ?

“我只是……”听到辛念齐说chu话,顾铭择惊讶之余不忘为自己辩解,但前者并不打算给他解释的机会,她又丢出另一个问题:“而我现在之所以踏上这块土地,全赖你对张老先生软硬兼施,威胁利诱?” ?

“我没……” ?

“无所谓!你自个慢慢在这个城市回味当年吧。”辛念齐丢下这句话,便拉着行李走出酒店,但顾铭择即时抓住她的手,劝说道: ?

“既来之,则安之。何不趁此机会好好感受下意大利的热情?” ?

“不必了!”辛念齐冷冷地回道,欲抽回手,却是徒劳。她怒视着这个自作主张的男人,恨不能将他当场撂倒。 ?

“我想你还是留下来观光几天吧,意大利很热情,我们这样‘手拉手’,在旁人看来是亲密的表现,你即使用英文喊‘非礼’也没用。”事到如今,顾铭择不得不使出这无赖的招数,後来他甚至厚着脸皮对她说:“我们上次来这儿应该是以情侣的身份,这次……考虑到双方还未适应这种关系,就订两间房吧。” ?

看到辛念齐怒形於色,他知道此次米兰之旅不会太顺利。 ?

☆、47重游旧地2

辛念齐原本打算借这米兰之行观察当地人的衣着习惯,为她的新作寻找些灵感,当她带着画板、笔、纸等全套速描工具准备出门时,顾铭择却在门口挡住了她。?

“你若妨碍我的人身自由,我想意大利的警察再怎麽热情也不会把你这种做法视为‘亲密’!”辛念齐抱着画板挡在两人中间,防备地盯着他。?

“我并没有妨碍任何人的人身自由的打算,你大可放心。我只是想请你跟我一起去看米兰的春季展的show。”顾铭择把双手放在身後,摆出一副安全无害的姿势。?

“没兴趣。”辛念齐撇撇嘴,尽管心里想去,却碍於情面不能答应。?

“我知道你想去!”顾铭择看了她一眼,她眼中闪过的迟疑泄露了她的心思。?

“没有!我想去找家咖啡厅坐着画画。”她继续口是心非,语气却没有刚刚那麽坚决。-

“看完时装秀,我们可以找家咖啡厅坐着画画,你想画到什麽时候都没问题。来吧!我买了两张票,浪费了多可惜!”顾铭择连拖带拉地把她带到时装城展览会的地方。?

展会现场,人潮汹涌,顾铭择下意识地抓住辛念齐的手,後者一心只顾护着自己的画板,并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左手放在别人的手心里。他们来到前面的座位坐下後,顾铭择仍紧握着她的手不放,像是在努力回想些什麽,但结果还是让他失望了──牵着辛念齐的手,除了有一种莫名的温馨感,并不能让他想到过去的点滴。接触到她责备的目光,他才不好意思的松了手。?

看着t台上那些瘦得令人心悸的模特儿,辛念齐内心直赞叹她们为职业而献身的j神,与此同时,她也想到另一个观点:她们是为了得到这份工作才不得不瘦的。这句话很熟悉,她却一时想不起出处。这时,顾铭择突然说

“这些模特儿为了挣几个钱瘦成这样,生活真不容易!”?

“你为什麽说这句话?”话一出口,辛念齐觉得自己问得太唐突,便用另一种方式问:“你怎麽会这麽想?”?

“难道不是吗?纯粹的皮包骨头!看来穿衣服的比较做衣服的苦一千倍。”顾铭择看着辛念齐,笑得有些怪异,後者不自在地问道:“什麽意思?”?

“看看那些模特儿,再看看你自己,服装设计师比模特儿丰满得多了。”?

如此露骨的对白,令辛念齐涨红了脸,她迅速把头转向t台,再也没看他。?

顾铭择自知玩笑开得过火,想说点什麽弥补却尴尬得说不出来,直到走秀结束,他献殷勤地帮她拿画板等工具,他们之间的沈默才打破,但是到了一家意大利咖啡吧後,他们又因买单的问题出现矛盾。?

“我为什麽要你帮我付钱?我有欧元!”辛念齐固执地说,还特地从包里取出欧元纸币给他看。?

顾铭择慢条斯理地问道:“你懂意大利语吗?”?

“这个没有关系,英语也能沟通!我不想欠你人情。”?

“ok,你要喝什麽咖啡?”顾铭择做出让步。?

“卡布奇诺。”辛念齐随口说出一个咖啡名,不料却招到顾铭择侧目,但後者还是耐心地解释道:?

“辛小姐,关於这个问题,我要提醒你,卡布奇诺一般只在早晨十点半以前供应,十点半以後当然也有,但如果你执意要喝的话,无疑是在向意大利人宣布你是个外国人!”?

听他这麽一说,辛念齐有些羞赧,但还是嘴硬得回驳道:“我本来就是中国人,对他们来说当然是外国人,不过,既然这麽讲究,那就来杯跟你一样的吧。”?

之後,她听到顾铭择对收银员说了句espresso,然後又转向她说:“意大利浓缩咖啡。”?

在咖啡吧里,一切都很温馨。?

辛念齐专注於自己的画,顾铭择专注於她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在旁人看来,他们像一对情侣更甚於普通朋友,只是他们对彼此都没有记忆,连普通朋友都还算不上。?

“我有没有说过我喜欢你?”看着辛念齐专注的表情,顾铭择不禁为之动容,只是他关注的对象似乎并没有把他这句话当成恭维。?

辛念齐停下挥动的画笔,警觉地盯着他,“你想说什麽?”?

“我想我失忆以前一定跟你说过这样的话,难道你不觉得这种情景很熟悉吗?”?

“你或许跟哪个外国美女说过类似的话,但与我无关,不要跟我提失忆的事!我宁愿当自己没有失忆。”辛念齐冷冷地回道,又把注意力转移到画纸上。?

“念齐,你别自欺欺人了!如果这样自我催眠,反复跟自己强调没有失忆有用的话,我们何必千里迢迢飞来意大利寻找当年的回忆?难道你还不理解我的用心吗?”顾铭择苦口婆心地说道,“看看那些动作轻盈的侍者,看看那些站着喝咖啡的意大利人,此情此景,难道你不觉得熟悉吗?”?

辛念齐对上顾铭择的眼眸,脑中那个梦魇再一次清晰地闪过,一阵心悸从骨子里串出来,迅速扩散到全身每个细胞,她痛苦地合上眼,不愿再想象那些重复的画面,却又忍不住去想。直到热泪从睫毛末端滑下来,她才睁开眼睛,起身收拾工具准备离开。?

“念齐……”顾铭择也起身,看到她无声的泪,他心如刀割,她内心纠结着痛苦,他却不能代她承受。他怎麽忍心看着她掉泪??

回到酒店,他送她回房时又向她道歉,并承诺可以随时跟她返回上海。?

也许是他太自私,一心只想着怎麽让自己恢复记忆,却没有考虑到她的感受。因为失忆,他们同样质疑爱的不确定x,同样没有安全感,然而她似乎比他多了点什麽顾虑。?

米兰的夜,同样喧闹,顾铭择却无法融入这种氛围,酒吧的狂欢、爵士乐、摇滚都不能吸引他的注意,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十一月的寒风吹得他的心更觉落寞。?

☆、48 流浪画家

顾铭择漫无目的地穿过人群,正决定要回酒店时,後面有个人搭住他的左肩,当他以为是某个热情的意大利女人要来找他搭讪时,嫌恶地侧过脸,却看到一只长满老茧的手。?

他转过身,看到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醉汉,对方长不高,跟辛念齐差不多,想到这,顾铭择不禁在内心嘲笑自己,他竟拿一个陌生的醉汉跟她作比较。?

醉汉背着一张破旧的画板,左手用三g手指捏着酒瓶,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支不足五公分长的画笔,破旧的衣着和满脸的沧桑泄露了他落拓的生活。他一踉跄,那半瓶酒也跟着在瓶里晃荡,起了泡沫。?

“老子……今天高兴!给你……免费……画张像吧!”对方一出口就是地道的汉语,但顾铭择见他一副醉态便没有回答,准备绕道走开,但对方却抓住他的手不让走。?

“你不信?”醉汉打了个酒嗝,愣是盯着顾铭择的脸足有五秒,突然又改用意大利语对他重复了刚才的话。?

“你喝醉了。”顾铭择对他说道。?

见顾铭择说了普通话,醉汉脸上露出一种他乡遇同胞的欣喜,赶紧说道:“我没醉……嘻嘻,别看我老打嗝,我其实真的没醉……给你画张像完全没问题!”说话的时候,醉汉还间断打了几个嗝,每次总从口中呼出浓浓的酒j味。不寻常的是顾铭择对他这般chu俗的举动并不感到厌恶,反而停住脚步,甚至有种冲动,想跟这个醉汉耗上一整夜,喝酒或者聊天什麽都行。?

醉汉见他不排斥,也乐了,说道:“不会耽误你太久,呵呵……三分锺!三分锺足矣……”?

顾铭择随意地站着,醉汉并没有要求他摆什麽样的姿势,而是很认真地拿出画板,把那g小画笔衔在嘴里,酒瓶换到右手,空出两个手指来固定画板,左手在自身的旧衣服上擦了几下才从嘴边取下笔来画。?

顾铭择看到对方煞有介事地举动,目光游移在自己和画板之间,不禁觉得有趣,作为一个流浪艺术家的模特站在喧闹的人群中,他有种别样的温馨感,像回到很久以前,被某个人关注着,不因他的外貌,不因他的背景。?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这份温馨,醉汉已经画完了,他吹了声口哨,喝了口酒走到他身边,从画板上取出那张纸递给他,然後又喝着酒离开,并没有打算听顾铭择评价他的画。-

看着手中的素描,每一笔每一画都很生动,画中的他眼神里有种忧郁的情愫。

他忧郁吗?也许吧。?

从头看到脚,顾铭择对画像相当满意,再看他的签名时却呆了--x!这个陌生的醉汉也用这个字母签名!?

顾铭择抬头找他时,那个画家已走远。他们中间隔着人群,顾铭择不敢犹豫,目光死死地钉在画家身上,挤进人群里,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刚穿过人群,画家却拐了弯进入另一条街。?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追上画家的,脑子里全是那个x的符号,强烈刺激着每g神经,好像全身的细胞都被画上那个x的记号!而他,不知道原因。?

☆、49 流浪画家2

“呵呵,我都说了……免费的……不用给钱。”画家回过头,摆摆手,又打了个酒嗝,看着顾铭择的脸傻傻地笑。

“不是,我想请问你这个……”此时顾铭择的情绪还停留在上一秒的激动中,一时间指着画上的签名却问不出话来,画家朝他吐了吐舌头,说:“习惯这麽签了,呵呵,别介意啊!”说完又把酒瓶口对着嘴倾倒,才发现酒已喝完,只能遗憾地舔了舔瓶口残余的酒滴。

画家自顾自地惋惜酒尽瓶干,却不知他的上一个动作给顾铭择带来的震撼,後者闭上眼努力回顾那个类似的画面--他隐隐记得曾有个女人俏皮地向他吐舌头,但此刻他脑中却没能搜寻到当时具体的情形,令他更觉无奈的是那个女人的脸竟与眼前的醉汉那张又黑又皱的脸重合在一起,他们怎麽可能是同一个人?真是天大的笑话!

顾铭择回过神,尴尬地说道:“没事,我只是觉得像我一个姓辛的朋友的签名,谢谢你的画。”说完便与画家道别。

他在想什麽?他竟妄想从一个流浪在异国他乡的画家身上找回记忆?顾铭择泼了自己一头冷水,丧气地转身离开,却听到画家在後面喊他,而且声音越来越近,他转过身,两人差点撞个满怀,顾铭择扶稳画家倾斜的身体,从他眼里看到一丝异常的兴奋一闪而过。

画家微喘着说道:“兄弟……我知道,这也许只是个巧合,我却奢望它不是巧合。你能否告诉我,你那位朋友是不是女x的?”

顾铭择点点头,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激动的情绪。

“她……今年是不是二十八岁了?”画家缓缓问出口,殷切地看着顾铭择,等待他的回答。尽管惊讶,顾铭择还是如实地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她是不是出生在洋人的情人节?”

“她是不是有一双漂亮的双眼皮眼睛?”

“她的皮肤白里透红,就像童话中的白雪公主一样?”……

画家每问一个问题都得到肯定的回答,脸上的情绪更是复杂得难以言喻,最後他吸了口气,声音已开始颤抖,问道:“她是不是叫辛念齐?”

顾铭择再次点头时,画家擒在眼里的泪终於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低声念叨着:“我的念齐……我对不起你啊!我的小念齐……”

看到他老泪纵横的脸,顾铭择有些不知所措,前一刻他还对自己傻笑,现在却突然愁容满面。

“她是你女儿?”他说出自己的猜测,画家顿了顿,猛摇头说道:“我怎麽配当她父亲?二十多年前我丢下她时就没有这个资格了!我真是该死!该死!”说着又失控地捶打自己的x膛,顾铭择赶紧抓住他双手,阻止他伤害自己。

“为什麽丢下她不管?”顾铭择想起戴墨镜的给他的资料上显示辛念齐自小就没有双亲,她唯一的亲人也在陪了她十八年後离开,从此她成了真正的孤儿,没想到今天突然冒出个父亲来!

“我……”画家一时无言以对,顾铭择却对他的狠心难以释怀,即使他刚刚自责得哭天抢地也不能得到他的谅解。

“我不认为一个刚出世的婴儿有什麽让你看不顺眼的,让你非得丢下她一个人不可?”说话的同时,顾铭择也对自己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气愤感到惊讶。

“我对不起她,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因为自己的感伤而丢下她……我的念齐,这麽多年来我几乎天天在想着她,每年到了她过生日的那天,我多麽希望在她身边陪着,每个节日,每一天,我无时不刻不在想念她,可我现在这副德行,有一餐没一餐的,一件像样的敝体的衣服都没有,连基本的回上海的路费都没有……我对不起她……”画家泪流满面,想起当年的不智,後悔莫及。

看到他悲恸欲绝,看到一个父亲发自内心的自责,顾铭择不禁为之动容,说道:“念齐她现在就在米兰,你或许可以见她一面。”

“真的?!”画家激动地睁大双眼,像是看到了希望,但随即又羞惭地垂下眼,看着自身披着的那件破旧的忘了从哪里捡来的袄,还有那条超宽大的裤子和脚上的那双开裂的皮鞋,喃喃着说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怎麽能见她?这个样子不能见我的小念齐……不能,我是她爸爸……不!我没资格当她爸爸,我没资格见她!我现在这个样子……”画家皱着眉头,整个脸因落拓的流浪生活几乎皱在一起,沈陷的眼眶里再一次盈满泪水,羞愧、自责、自卑……百感交集。

顾铭择见他如此痛苦,内心也是五味杂陈,但又希望让他见到辛念齐,至少让她觉得此行没有白费,至少让这个做父亲的了却多年的相思之苦,於是他说道:“她已经孤身一人这麽多年,如果她知道自己有个父亲,她一定会很高兴的!你是她爸爸,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地位,你都是她爸爸!亲人,是不会在乎衣着这些物质上的东西的。见不见她可以由你自己选择,但她明明有个父亲还活在这个世上,明明还有个亲人,却因为这个唯一的亲人不愿见她而一直孤身一人。她表面上虽然开朗乐观,但你永远不会猜到她内心的孤苦!你怎麽忍心让她一个人孤独终老?她已经过了二十八年没有双亲的日子了,从她nn去世後,她一个人就这样孤苦零丁地过了十年,你忍心让她继续这样下去吗?”

“她nn已经不在了?那麽长时间,而我却……”画家震惊得一时语塞,过了好长时间才又说道,“小念齐一定很伤心……我真想知道她现在怎麽样了,我想看看她是不是像她的妈妈一样漂亮,想看看她是不是长高了许多,想知道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说着说着,画家又是热泪盈眶。]“那麽我们现在就回酒店去见她!”顾铭择唯恐他临时又因心里的矛盾而改变主意,便拉着他迅速走回酒店。

到了酒店门口,画家仍心神不安地问道:“真的可以见她吗?小念齐就在这里?”

“是的。不过她已经不小了,现在已经是接近一米七的身高了。”顾铭择带着他进电梯,步入他们住的楼层,来到辛念齐的房间门口。

“先别敲门!”画家突然抓住他抬起的手,几分锺前才决定的事,这会儿又犹豫不决了。

“她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顾铭择说服道,抬起另一只手欲敲门,却又被阻止了。

“不,先让我平静一下,我这个样子真不好意思见她,我要深呼吸……”

几分锺後,画家终於紧张地看着顾铭择敲门,但他敲了几次之後都没有人应,旋转门把手一下子就把门打开了,房间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唤了几声没也人回答。

“也许是她感应到有个特别的人要见她,所以躲起来了,呵呵。”顾铭择尴尬地笑笑,画家却陷入忧郁之中。

“顾先生是要找辛小姐吗?”这时一位服务生闻声而来,说道,“她一个小时前已经离开了。”

“什麽?去了哪里?”

服务生摇头说不知道。

相较顾铭择的震惊,画家却只能无声叹息,难道他注定与女儿无缘了?当年,辛念齐的妈妈因难产而死,他悲痛欲绝之际选择了堕落,於是抛下刚出世的女儿给自己的老母亲,四处流浪,漂泊。这麽多年来,他时时想念自己的母亲和女儿,却没能回到他们身边,甚至连母亲去世时都不能陪在她身边!如今有机会与女儿一见,她却又离开,与他隔了大半个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