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九 煜殇(1)(1/1)

既已抓住了凶手,闹得沸沸扬扬的下毒一事算是圆满落幕,众人也都安了心,只是可惜姜侍女福薄,却在在也没几个人将她的生死放在心上,毕竟一个侍女而已,太微不足道了。

这日便是姜侍女出殡的日子,皇上的意思是到了夜里天黑之时悄悄将人运出去葬了,不要让周围的百姓起了疑心。

满盛执行时便将出殡的时辰定在了亥时三刻,着五个胆子大的奴才将棺材装在木板车上,拖出去埋了,其侍婢一路随着,好在她坟上化些纸钱。

亥时刚到,靖苏在屋里静坐着冥想,舒贵嫔过来了,她那日中毒较轻,已经痊愈,一袭紫衣飘渺,在这江南的景里格外柔美。

“俪妃娘娘金安。”

她请了安,四处打量了靖苏居住的屋子,便道:“娘娘这处果然别致,姜侍女可没这个福分了,住着巴掌大点的地,又稀里糊涂丧了命,连出殡也要偷偷摸摸,实在是可怜。”

靖苏亦目露哀婉,“舒贵嫔说的是。”

“嫔妾有意去送姜侍女一程,不知俪妃娘娘可愿同行?”

“也好,就一起去吧,也是尽一份心。”

两人遂一同往行馆后面走去,瑶惜同紫纹走在前头打着灯笼。

越是向后行去,借着朦胧的烛光依稀可见看出沿路的景变得荒凉起来,同前头的幽雅别致似是两重天地,枯木残枝,野草丛生挡住了脚下的路,两人走得格外仔细些,生怕会不会突然游出一条蛇来。

隐隐绰绰借着一点朦胧的月光,可见瞧见那处院子,惯是白墙黑瓦,只是年久失修,瓦片残缺,墙皮剥落,掩在几棵参天的古树下,一片黑蒙蒙的,说不出的荒凉可怖。

靖苏着实未料到此处这般荒凉,也是愣了好一会,倒是舒贵嫔全不在意,一径向前走,“娘娘可得快着些,时辰不等人。”

这话却似别有用意,靖苏狐疑的瞅了她的背影,提步跟上,“说来惭愧,本宫实在不及舒贵嫔胆子大。”

舒贵嫔转过头来觑她一眼,笑道:“俪妃娘娘惯会说笑的,宫里何人不知你的最是胆大,才敢公然忤逆皇上,一会进去了,嫔妾可得躲在娘娘身后。”

舒贵嫔说话一惯透着古怪,靖苏一笑带过,并未深究,只是越接近那处院子,她似有些害怕,两只手攥在一起,绞着帕子。

瑶惜看出她的异样,当下觉得十分诧异,依她近几日同俪妃的接触来看,她并非胆小之人,怎会害怕姜侍女的尸首?

她又怎会知道,靖苏此刻面临着什么样的煎熬,那夜杨太医渡过她的纸条上,她起先并未明白,直到传出姜侍女中毒身亡的消息,她似才明白了些,当下走在这条道上,她不仅有着对姜侍女的愧疚之意,更是对接下来将要发生之事的期待和惶恐。

她原本打算自己悄悄的过来,想不到舒贵嫔竟然会在那样关键的时候出现,为了避免令她生疑,她不得不答应同她一道过来,可心里到底是惊怕的。

一颗心也早已悬到了嗓子眼。

两人走进那处院子,落脚之处满是枯枝残叶,一具黑色棺木停在屋里正中央,底下搁着一个火盆,一名年纪较小的婢女瑟瑟发抖着往火盆里添纸钱,听到门外有动静,吓得大喊大叫,好不容易才停下来,煞白着脸,忙跪下磕头:“俪妃娘娘吉祥,舒贵嫔吉祥,”

“起来吧。”

瞧她年纪尚小,也着实可怜,靖苏颇为和颜。

舒贵嫔也开口:“本妃同俪妃娘娘过来送你家主子一程,你只管做你的事。”

“是,奴婢知道。”小婢女又低着头跪到火盆边烧纸条,许是这里突然多了四个大活人,小婢女没那么害怕了,手也不似方才那样颤抖。

说是送别,二人位尊,自然不必跪拜,也用不着上香。

舒贵嫔丝毫不见惧色,看着那具棺木,说道:“你这辈子是个苦命的,下一世投胎若还是女儿身,可千万莫要再进皇宫,安安稳稳过一生也罢了,省得落得客死他乡的下场。”

靖苏闻之侧目,不禁偏过头去看她,舒贵嫔此人莫测高深,虽似超然世外,漠不关心旁的事,却又似什么事都知道,且一路晋封至贵嫔,顺风顺水,恩宠不衰,此中心机本事,不外乎一颗七巧玲珑心,真真是连她亦自叹不如。

况她素来独来独往,并不见同何人格外交好,这会子竟然在区区一名侍女灵前说出这样的话,着实令她深感奇怪而不解其意,哪里又会想到,她接下来说出口的话更令她心惊。

“你我既无俪妃娘娘之姿得不到皇上垂青,又无贵人相助,自然难以在这个宫廷生存。”

靖苏暗暗心惊,面上犹不肯露出分毫蛛丝马迹,只沉声道:“舒贵嫔此话何意?”

舒贵嫔又说了几句不打紧的话,这才慢悠悠转过身来,看着靖苏,杏目波光诡谲,直看得靖苏心惊,她却忽然露了笑,那笑也是诡异森森,似毒舌的信子舔过,“俪妃娘娘不必担心,嫔妾只是羡慕娘娘罢了,也没什么恶意。”

瑶惜原本安静的跟在靖苏身后,这会听了舒贵嫔的话,亦暗暗警醒着,忽然说道:“娘娘,姜侍女出殡的时辰快到了,既然您的心意已经带到,不如先回去吧,莫要惊扰了姜侍女亡魂。”

靖苏心下焦急,当即应允,“也好,本宫这就回去了,不知舒贵嫔意下如何?”

舒贵嫔侧眸扫过瑶惜面上,“果然是皇上跟前侍奉的,胆子格外大些。”

“奴婢不敢。”瑶惜这样说着,脸上并未见惶恐之色,她奉旨到靖苏跟侧侍奉,皇上一早交待了更要格外留意俪妃的安危。

舒贵嫔也知她身份特殊,嘴上说说便是,自也不会动真格,随即看向靖苏:“嫔妾还有一件事未了,暂时不能走开。”

靖苏便道:“既是如此,本宫就先回了,”

“娘娘好走,”

身后想起她话音的同时,眼前似有一阵白烟闪过,靖苏只觉眼前一黑,随即昏了过去。

脑子里仅仅来得及闪过一个念头: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