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四 惊宴(2)(1/1)

怎奈,偏有那喜欢兴风作浪之人。

琴嫔同夏嫔对视一眼,后者突然起身,指着桑贵人道:“瞧瞧,一个小小的贵人,竟也配用云锦这样好的料子,不过得了几日宠,怕是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了。”

“就是,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琴嫔附和,结结实实赏了她一记白眼。她们二人素来张狂,喜欢奚落她人,其余人早已见怪不怪,便只当是看了出戏,听着就成。

那桑贵人低头绞着一方锦帕,怯怯的寻了自己的位席坐了,竟不曾接话。靖苏十分意外,她是见惯了其跋扈面目的,怎地这会儿竟似变了个人?

待细细一想,不免好笑。她当如何,原来也是个欺软怕硬之人,只怕是把她当成软柿子一样捏了,倒是没想到她的不予计较竟还令她觉得她是可欺之人,在在是可笑。

夏嫔、琴嫔二人见她不吱声,也觉得无趣,便不管她,又凑在一块讲话。

靖苏觉得无趣,便低头拨弄着手上一个绞金丝的镯子,又坐了一会,听得内侍通传:“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

帝后两人一前一后进来,身后跟着参宴的官员,众人忙起身行礼,便是一番规矩,帝后入坐,她们才能坐下。

靖苏悄悄在对面人群里看了一眼,第一席空着,想来是留给瑞亲王的,再看蝶紫衣坐在孤将军身侧,郎俊女美,好生般配的一对璧人。

蝶紫衣亦看到她,微微露了一抹笑,她亦回以浅笑,便收了目光。

倒是右侧庄妃迟迟未到,正疑惑着,便听皇后温和的嗓音祥柔说道:“皇上恕罪,庄妃说她身子不适,向臣妾告了假。”

重墨漫不经心应了声,迅速扫了眼靖苏身旁空着的位次,皱眉道:“既然庄妃告假,怎不早做安排,空着一张位次成什么样。”话语间带了几分怒气。

皇后面上变了色,勉强挤出一丝笑,赔罪:“原是臣妾疏忽了,这就叫人撤了。”

“不用了,”重墨厉声打断她,看向靖苏道:“俪妃往后挪一席。”

靖苏微讶,仍依言起身,坐到第二张席位,特特低着头不愿看他人,概因即便没有看到众人神色,她亦不难猜出她们会是怎样的心境。

后宫之中,微动毫厘,差之便是千里,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皇上此举,定有深意,却偏偏令人琢磨不透。俪妃乃妃中之首位,她挪了身,那张位置又当有谁来坐?难不成是要当场再封一人?

皇后亦心惊,却听得皇上沉声下令:“皇后,你坐那里。”指着正是靖苏原先的位置。

此令一出,皇后登时就白了脸。她乃是皇后,本应伴君左右,他怎能谴她与嫔妃同席,若如此,若如此,她往后在宫中还有何威信可言!!

皇后倔着一口气,硬生生坐着不动。

帝后僵持着,众人均噤了声,不敢言语。

靖苏悄悄抬头,正巧对面伴在孤将军身侧的蝶紫衣亦抬头看她,两人目光交汇,微微颔首,便各自移开。

因着是少有的大型宴请,统一安排了宫人布菜,各人带来的侍婢便只在长乐宫左右两扇角门处候着,主子传召了方可入内。

靖苏眼稍留意着,正巧见俚末出现在西侧的角门,定定看着她,心中一动,她状似不经意的将右手搭在桌上,曲指轻轻叩着,边悄悄看着俚末,见她微微摇头,心底暗叹。

“皇后!”重墨极不悦的出声,语调森冷。

皇后身子绷得笔直,固执的坐着。眼见着皇上便要发怒,强命人将皇后拖至底下,门口内侍官突然亮嗓子喊道:“瑞亲王到——”

换了一身月牙白锦袍的重煜大步踏来,“给皇兄、皇嫂请安,臣弟来迟,还请皇兄见谅。”

许是介怀皇后之事,重墨语气仍显生硬,“坐。”

重煜似也觉察出气氛微妙,飞快的扫了一眼皇后,旋即在左侧第一席入坐。

直到此时,靖苏方有些庆幸皇上命她移下一席,可不用正对着瑞亲王,约是撞见了他同蝶姐姐私约,现下见到他,她便觉得别扭,又说不上来到底别扭在哪里。

上座帝后二人依然僵持着,瑞亲王的出现似仅仅是一个小插曲,并无令皇上放弃之前的念头,皇后只僵坐着,面上越来越白,眼睛里迸出倔强的光芒。

靖苏突然有些怜悯她,再抬头欲寻俚末,不想发现瑞亲王正盯着她,心头一慌,她忙又低下头,再不敢轻易抬头。

明明月色皎皎,良辰美景,却偏生无人欣赏,闹出这样一幅尴尬的局面。

似过了许久,陡然听见皇后开口,“臣妾,”

莫非皇后竟是要妥协?

这样想着,忽而听得宫门口再一次响起内侍官尖利的嗓音,“庄妃娘娘到——”正是一身宝蓝色对襟撒花袄子的庄妃疾步而来,她显是匆匆赶来,气息尚不匀,便直直跪下:“臣妾来迟,请皇上责罚。”

靖苏挑眉看了眼角门,见俚末犹自立着,极快的皱了下眉。

庄妃的出现无疑解救了皇后,她暗暗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方敢稍稍放松。

皇上面色阴郁,盯着庄妃良久,方道:“下不为例,入席吧。”

庄妃大呼不敢,谢恩起身。

靖苏忙起身,将位置还与她。

一场闹剧终休,于靖苏而言,最不便的当属她对面之人便是瑞亲王重煜。

经过方才那一出,众人皆小心翼翼不敢随意言语,一场宴会竟显得过分安静。

重墨扫过众人,举了酒杯道:“来,朕敬你们,愿我墨国长盛无衰!”

众人便都举着酒杯起身,皇后亦伸手去取搁在桌上的酒杯,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右手颤抖不停,竟握不住一只小小的酒盏,不得已之下只能用两只手拼劲全力抓住酒盏,才能勉强举起来。

这一杯酒,便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是什么样的滋味在心头,比黄莲更苦,比青梅更涩,比陈醋更酸,亦比最辣的辣椒还要辣。

这般滋味,她想她终其一生亦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