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1/1)

“你讨打!”

二人嬉闹的影子一前一后落在廊中,俞南风坐在马圈栏杆上远远睨着,嘴里衔着根草:“北风,人还是不要娶老婆的好。”

北风点一下头:“我看也是。”

荆月一直追打到了后园里,叉着腰呼呼喘气,槐树遮天蔽日的,在地上落下一大片阴影,她在这里看见过一次苏倾,春天她抱着罐子仰着头,四个长大了的男孩子都骑在树上,摇晃枝干,长腿垂着,槐花下雪一样纷纷落在她头发上和脸上,她柔声道:“北风,晃准些,都浪费了。”

四人一起恶劣地疯狂摇晃起来,北风兴奋得满脸通红:“倾姐,好不好玩?”

白色槐花落得更猛,苏倾双手抱着罐子,槐花不住地从她额头和鼻梁滚落,她只得闭上眼睛,笑着,睫毛簌簌抖动。

……

门窗闭着,浓郁的熏香,看看掩住满施旖旎的味道。鼎中的坚冰正在融化,苏倾的黑发散落在枕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接过明宴手里的冰碗。

她身上只着底层纱衣,半遮半掩透出里面的抹胸,他将枕头抽出来,垫在她腰后,苏倾望他一眼,不太好意思将杯子拉直腰上,低头咬破了一枚樱桃,满口酸甜的汁水。

“好吃么?”

她点了一下头。这么样吃东西,若是她娘见着了,一定骂她没规矩。可明宴许她坐在床上吃,有时看着她,喂着她吃。

天气热,府里的冰碗实在好吃,这般没规矩,便变得不可抗拒了。

明宴坐在案前翻她从宫里取回来的闲书,阳光落在他挺俊的眉骨上,平平道:“一天只一碗。”

苏倾笑笑:“好。”

书页里面冷不丁飘出半页纸,他在空中一捞,送至眼前看。

纸上印着一枚残缺不全的三瓣莲花,像是女子花钿反印在纸上的,斜阳之下,褪了色的温柔嫣红。

【本小故事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个世界 堕落女高中生。提醒一下:洁党慎入。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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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玉京秋(一)

晚乡的市中心拥挤, 狭窄的双车道上塞满了车。四十分钟的车程, 司机几乎全程拍着方向盘鸣笛,最后用了一个半小时到达。

车停在晚乡一中门口时, 司机把胳膊肘烦躁地搭在窗外,吐了一口烟圈:“妈勒个巴子, 上学早点出门呀。一早上生意都没有了。”

一只清瘦的手从栏杆里默然递进几张叠好的纸币, 车门“啪”地一声关上了。

红壳的出租车疾驰而去, 江谚拎着书包到二班门口的时候, 上午第二节 课都要下了。班主任不乐意占用高二年级重要的物理课, 让他在办公室等一等, 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学籍留在那边?”

“是。”

“那么高考还是要回去的呀。”班主任点一下头,翻看着他的档案, 意外地发现少年成绩还算不错,“别人都是在大城市借读,来这边考试,能考得好点儿。”他笑了一下, “像你爸妈这样……还挺少见的。”

下一刻,他翻到了档案后面两个红色的处分,马上明白了什么。

插班的理由是含糊的“父母工作调动”, 兴许在原来的学校混不下去才是真的。

“马上高三了, 好好加油。”他看了一眼眼前寡言的男孩子,有意无意地加重语气,“要跟同学和睦相处。”

江谚看他一眼,还没说什么, 刺耳的下课铃拉响了。

班主任起身,趁着下课把他带到班里。

一进门,一股长期不流通的、混杂着汗味的憋闷气息扑面而来,他无声地皱一下眉头。

在这座边陲小城最好的高中里,学习氛围近乎压抑的浓郁,课间静悄悄的,许多人趴在桌上抓紧时间写题,很少有人聆听新生的自我介绍。

江谚站在讲台上,还没领到校服,上身穿白色t恤,宽松的黑色运动裤包裹着长腿,脚上踩一双一尘不染的白球鞋。规矩,跟这里又有些格格不入。有几个女孩子注意到了他拎着包的骨节修长的手,眼睛就没移开过。

临近考学的学生通常是不拘小节的,架着黑框眼镜,脸、胳膊和腰,因为久坐堆积出一点臃肿,掩藏在拖沓的校服下面。大家普遍如此,因而他们对外貌也有些麻木,只是注意到讲台上的男孩子短发微乱,下颌角分明,鼻梁高挺,乍一看很有攻击性。

他的皮肤苍白,阳光下的瞳孔像一对琉璃珠子,漠然地滑过她们好奇的打量。

江谚被暂时安排到倒数第二排的陈景言旁边,伸手拉开椅子。

陈景言问:“新转学来的。”

“嗯。”

陈景言看他有点儿混血相:“新疆来的?”

江谚坐了下来,停了一下,敷衍:“嗯。”

“打人不?”

那时候正值疆/独分子打砸抢烧,新闻里时常报道,他就拿这个开玩笑。

岂料新同桌横他一眼,眼光很利:“说话小心点儿。”

冷清的带着傲的腔儿。

陈景言讪笑一声:“普通话说得不错呀。”

昨天飞机落地,今天就顺利坐在了陌生的课堂里,听着陌生口音的老师讲三角函数。江谚面前摊着空白的笔记本,捏着笔游神。

坐在车上,外面最多的是电线。北京的旧电线是不会有那么多的,复杂缠绕的黑色电线密不透风,把阴沉沉的天空割成几块,密密麻麻地、蛛网似地缠绕在发黄的旧式单元楼前。阳台上挑出长长的晾衣杆子,挂着五颜六色的松垮的内衣裤,风一吹扫在电线上。

死气沉沉,这就是他对这座边陲小镇的印象。这种死气沉沉的地方,竟然能比别处更需要□□除恶?

终于捱到中午放学,饥肠辘辘的同学很快地冲向食堂,教室里一下空荡下来。

江谚坐着,等人走完了才起身,把教室老旧的窗户挨个推开。

外面飘了浅浅的雨丝,飘在他脸上,仰头看,天空涨得发白。

他开始慢慢地收拾书包,收到一半,书包烦躁地一扔,裤兜里摸出盒烟,走上天台。

风像一双凉手掠过他的脖子。

食指推开烟盒,熟练地抽了一支出来,低头叼在嘴里,一抬头,却怔了一下。

天台上已经有人了,一个打扮成熟的女孩,长发披肩,背对他坐着。

就以同样的姿势,坐在他向来喜欢的管道上。

他抬眼多看了两眼。

蓝白条的校服外套盖在腿上,橙红色短上衣堪堪掩着细腰,在灰白色的混凝土中开了一朵花一样显眼,长发下一截白皙修长的颈。

她手里拿着一枚打火机,拇指反复挑开盖子,咔嚓咔嚓地打着玩,似乎在想心事,披散的长发上沾着一点薄薄的水珠。

晚乡一中还有这样的?

江谚默着,烟从嘴里抽出来,转身下了台阶。

下了两阶,他又无声地扭头看她。女孩应当是化了妆的,侧面看睫毛拉得很长。地上落了几只麻雀,城市里的麻雀不怕人,三两只聚集在她脚边。

她正弯腰仔细地看那几只麻雀,睫毛半晌都不动一下。亮橙色的后衣摆掀起来,一袅腰线贯到背上去,腰又细又白。

江谚回过头,将那根烟随手丢进路过的垃圾桶里,去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

晚乡一中的课塞得很满,七点半才放学,没有晚自习。楼里穿梭的背着书包的蓝白条身影沿走廊来去,俯瞰下去像是密密麻麻的昆虫迁徙。

放学之后,陈景言带着江谚去领校服,两人一路走着:“你现在住哪?”

“景城。”

“那离学校不远,以后可以一起骑车。”

江谚不置可否。

不过他已经确定自己不想再乘晚乡的出租车了。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着夕阳的暖光,很漂亮地铺在地上。迎面的三三两两背书包的身影里,夹着一个不太一样的。女生披散着长卷发,窈窕身形背光,是中午见过的那个。

她没有穿校服运动裤,穿的是笔直的牛仔裤,衬出又细又直的一双腿。校服外套敞着,松垮垮地盖着一点胯,拎着黑色袋子,手保养得似嫩笋,打扮得比同龄人慵懒成熟。

江谚抬起头直视她,她精致的脸慢慢地从昏暗里走出来,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望见了他,眼神蓦地变了。

他也在那一刻没来由地心悸了一下。

他与她对视着,直到她从走廊擦肩而过。刮过一阵令人眩晕的香水的风。

所有反常让这股味道阻断了,江谚皱了一下眉头,绷着嘴角用力揉了揉心口。

陈景言的手拍在他肩膀上:“漂亮吗?”

江谚很烦乱。他当然认得清天生的漂亮脸蛋,只是有的漂亮是摆在橱柜里的精致贵重的商品,打眼一看就没有亲近的欲/望。

可是刚才那一刻,美艳刹那间破碎,她看着他的眼神是一汪软和的水,平静的亲昵和热忱,那是看熟人才有的眼神。

他回想了一遍过往的认识的女孩,可没有找到对应的这张脸。

他毫不客气地把那只手从肩膀上拂下来:“你认识她?”

“十四班苏倾啊,谁不知道。家里顶有钱的,就是坏。”

江谚问:“怎么坏?”

“不学习呗。抽烟喝酒泡吧,没有她不做的。”

江谚的手指无语地抵着口袋里的烟盒:“这就算是坏了?”

陈景言补充:“还炫富。”

走到楼下,一辆黑色卡宴横在大道上,江谚撞见苏倾上了车,一个保镖模样的高大男人弯腰替她关上车门,旁人见怪不怪地绕着豪车走。

“早几年就不许私家车进学校了。”陈景言悄悄指着背后的一教,“但,楼都是她家里捐的。”

江谚冷眼注视着车子驶出校园。

苏倾局促地坐在车里,一左一右两个穿西装的保镖将她夹在中间,使得车里的空间变得有些逼仄。

后视镜里倒映出司机老吴皱纹密布的眼。苏倾手指交握着,轻轻说:“我想回二中一趟,看看原来的老师和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