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部分(1/1)

起呀。”

吴明雄的心一下子热了:“我正要找这方面的资料哩,自己想看,也想请平川的同志们看看,进一步统一认识。钱书记,你能给我推荐一些么?”

钱向辉说:“回头我开个书目给你吧!”

吴明雄这才主动说:“关于平川的水利和道路工程,钱书记,你是不是听到了一些议论?”

钱向辉极其简洁地说:“说来说去,就是合田一个会嘛!”

吴明雄说:“合田县委书记尚德全已让我们市委撤了。不过,这个县委书记从本质上讲还是个好同志,我们真是挥泪斩马谡呢。”

钱向辉绝口不谈尚德全,也不提具体事情,只说:“对你们这些市委书记,我一直讲,你们权力很大,责任不小,关乎一个地方的兴衰。决策错了,要负主要责任的是你这个市委书记;发现问题不处理,要负责的,还是你这个市委书记。你主持的班子决策对头,对出现的问题,和某些很难预料的突发x事件,能不徇私,不舞弊,按党纪国法秉公处理好,我这个省委书记也就没啥好说的了。”

吴明雄完全听明白了:钱向辉实际上是在告诉他,谢学东并不能代表省委,作为省委一把手的钱向辉是支持他吴明雄g实事的,那些不负责任的风言风语,蒙骗不了这个省委一把手的眼睛。

这让吴明雄很欣慰。

然而,吴明雄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和钱向辉坐在车上谈话的同一时刻,大漠河水利工地上又出了事:水长县副县长兼水长县水利工程指挥司明春收受某皮包公司女经理方小芳区区800元贿赂,竟将一批过了期的劣质方便面卖给水长段工地,以致造成432人食物中毒,引起了水长民工的极大义愤,约13000人自当r15时起宣布停工。

组织停工的领头人是谁,一时无法查明。

这个要命的电话是肖道清打来的。

时间是22时45分。

其时,吴明雄正在卫生间洗澡,是光着身子接的电话。

肖道清在电话里毫不掩饰地对吴明雄说:“吴书记,因为事发突然,又事关重大,据我判断,水利工地上很有可能出现动乱,所以,我已同时向省委谢学东同志和省政法委作了紧急汇报。”

吴明雄握话筒的手抖了起来,强压着才没发火,只冷冷地问:“肖副书记,你凭什么判断水利工地上会出现动乱?你是不是惟恐天下不乱?既然你已直接向谢学东书记作了汇报,还找我这个市委书记g什么?!”说罢,吴明雄狠狠挂上了电话,拉开卫生间的门对正躺在床上看电视的叶青叫道:“叶秘书长,给我要水长工地,找陈书记!”

招待所总机尚未把陈忠y的电话要通,肖道清的电话又打进来了,非要吴明雄接不可,叶青只好把话筒j给吴明雄。

吴明雄没好气地问:“肖副书记,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肖道清说:“吴书记,你别发火嘛!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对党的事业负责。13000民工罢了工,真出现动乱咋办呀?是管水利工程的陈忠y同志负责呢,还是我这个政法书记负责呢?你吴书记心里总得有个数嘛。”

吴明雄说:“我知道,你打这电话的目的就是要告诉我,这件事与你无关是不是?我明白了,请你挂上电话好不好?我在等水长工地陈忠y同志的电话。”

肖道清仍不挂上电话,又说:“你总得听我把话说完嘛。工地出事以后,陈忠y同志要我派市公安局局长毕长胜到水长工地抓人,确切地说,就是抓水长县副县长司明春和水长县三山贸易公司经理方小芳。我觉得抓司明春有些欠妥当,其一,司明春是不是受了800元的贿,还要调查;其二,就算司明春受了800元的贿,也够不上刑事犯罪;其三,恕我直言,罢工民工要求逮捕身为副县长兼工程指挥的司明春,很可能是在发泄对水利工程本身的不满,我们抓了司明春,罢工民工极可能提出新的要求,对此,我不能不保持高度的政治警觉。虽然我对工程上马有保留,可在防止和镇压动乱这一点上,我是旗帜鲜明,立场坚定的。我把这些道理讲给陈忠y听,请陈忠y保持政治头脑的清醒,对一般群众多做政治思想工作,同时,好好排查一下为首闹事的民工头头,以便r后公安部门处理,陈忠y就破口大骂,完全丧失了一个市委副书记最起码的风度。”

吴明雄问:“这么说,到现在为止,你肖副书记除了打电话向上报告,什么事也没做,是不是?那我告诉你,这种最起码的风度我也没有,我也要骂你是不通人x的昏官!”

再也想不到,肖道清竟会这么纠缠不休,吴明雄把电话刚挂上,一分钟不到,他的电话又打进来了,没等吴明雄说话,就抢先说:“吴书记,我知道你着急,所以,你在不冷静的情况下说两句气话,我不怪你。但我要郑重申明的是,我并不是不做工作,而是没法工作。首先,对这个水利工程的上马,我是有保留的,我之所以有保留,就是因为我们没有量力而行,我担心出乱子,给党和人民造成重大损失。事实证明,乱子不断,从集资开始就有人告状,接着就是合田事件和今天的水长罢工,顺便提一下,今天下午,市政府门口还有农民开着手扶拖拉机来群访,是束市长接待的,可能还是为了水利集资。其次,作为管政法的副书记,我必须从法律的角度考虑问题,不能不顾后果地一味蛮g……”

吴明雄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厉声打断肖道清的话头,一字一顿地说:“肖道清同志,现在,我以一个市委书记的名义命令你,什么话都不要说了,立即放下电话!”

那边的电话这才很不情愿地挂上了。

没一会儿工夫,陈忠y的电话打进来了,开口就说:“老吴,你是不是在开电话会议呀?我的电话老打不进来。”

吴明雄没作任何解释,焦虑地问:“工地上的情况怎么样?停工范围和事态有没有扩大?据肖道清说要动乱了?情况是不是很严重?”

陈忠y愤愤地说:“按咱肖书记搞阶级斗争的办法,当然要出大事。我们的民工中有什么阶级敌人呀?他们是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才停工的。他们出这么大的力,一天g十几个小时的活,身为水长县副县长的司明春竟敢串通一个荡妇坑害我们的民工,不抓能行吗?我从上午一发现问题,就请肖道清把市公安局的毕长胜派过来,他直给我打官腔。民工们停了工,他还是不理睬。实在没办法,我从云海市公安局临时调了一些人去,把司明春和那个姓方的荡妇都从窝里掏了出来,押到水长工地上当场上了铐子,用枪押走了,就是刚才的事。”

吴明雄说:“好,处理得及时果断!民工们的反映如何?”

陈忠y说:“民工反映很好,好多民工流着泪在我面前跪下了,说是人民政府公道,不护贪官污吏,称我们是青天。现在,13000民工已全部复了工,正在陆续往工地上走,老吴,你听听席棚外的脚步声有多响。”

电话里果然传来了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陈忠y又说:“民工们已表示了,停工失去的时间,他们会加班加点夺回来。你放心到北京开会去吧,水利工程方面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吴明雄真感动,声音哽咽着说:“老陈,代我谢谢水长县的民工同志们,谢谢他们对党和政府的高度信任。告诉他们,他们的要求是合理合法的,让他们放心,对水长县副县长司明春和那个姓方的经理,政府会从重从快依法严惩!”

最后,吴明雄又问:“432个食物中毒者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死人?”

陈忠y说:“迄至目前还没死人,估计不会死人,200多人已出了院,在水长县医院治疗的大部分也不太重,只有14个人没脱离危险期。”

吴明雄说:“要给水长县医院下个死命令,千方百计保证不死一个人!”

陈忠y说:“这个命令我已代表市委下过了。”

吴明雄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这才把肖道清在几次电话里说的情况向陈忠y通报了一下,并提醒陈忠y注意,可能谢学东和省政法委有关领导还会找他。

陈忠y郁郁地问:“对咱这个肖书记,我们究竟还要容忍到什么时候?”

吴明雄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他毕竟还年轻,我们都再看看吧!”

想到肖道清“顺便”说起的农民群访,吴明雄又挂了个电话给市长束华如。

束华如正在环城路工程指挥部里,一接到电话就乐了,“怎么?大老板,对我们这些打工崽不放心呀?半夜三更还查岗?”

吴明雄说:“老束,别开玩笑,我问你,下午市府门口是不是发生了农民群访事件,是不是水利集资引起的?处理情况如何?”

束华如说:“这么点小事,我一去就处理完了。不是水利集资的问题,而是乡镇打着水利集资的旗号乱摊派的问题。泉山县有个乡,书记、乡长串通一气,把以资代劳款从每人45元提到85元,农民缴。农民知道市里规定的只是45元,自己缴85元上了当,就找市政府来讨说法了。农民同志们通情达理,都和我说,上水利,挖旱根,谁受益谁出资,这没话说,可层层加码就不对了,我们的血汗钱来得不易呀。我代表市政府当场答复了他们,并电话通知泉山县,要他们县里先替乡里垫退多收的款项,下一步查处该乡的党委书记和乡长,该撤的撤,该换的换,决不能看着这帮土皇帝横行乡里。”

吴明雄提醒说:“重点查经济,我怀疑这里面有贪污问题。如有这类问题,要坚决依法处理,该开除党籍就开除党籍,该判刑就判刑!要这帮败类明白,谁污我平川市委、市府的清白,破坏我们的建设,谁就得付出沉重的代价!”

束华如说:“好,这也正是我的想法。”

放下电话后,吴明雄长长地舒了口气,对一直伴在身边的秘书长叶青说:“这个肖道清,又在谎报军情!”

叶青说:“人家政治上敏感,政策观念强嘛。”

吴明雄“哼”了一声说:“那他最好到政策研究室去当主任!”

叶青眼睛一亮说:“我倒有个建议,我们常委的分工可以再调整一下嘛,让肖书记去主管计划生育和党群。这可都是些政策x很强的工作,又是应该常抓不懈的工作。也省得他当紧当忙时误事,他目前分管的纪检、政法这一摊子太重要了。”

吴明雄沉思了片刻,笑了笑说:“啥工作不重要呀?叶秘书长,你真以为计划生育工作就不重要?这是基本国策嘛,有一票否决权哩。我们平川是个有一千多万人口的大市,计划生育工作抓得松一松,一年就能多生十几万,不得了呀!他肖道清要是真能把这项天下第一难的工作抓好,也就算称职了。”

叶青马上说:“那好呀,肖书记在常委里最年轻,应该迎着困难上嘛。”

吴明雄这才说:“常委分工的调整,不能我一人说了算。我看,还是征求束市长、陈书记和大家的意见再说吧。”

这夜,吴明雄失眠了,躺在省委招待所的房间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大睁着两眼,看着天花板发呆。后来,爬起来,到服务台找了两片安眠药吃下,才在黎明到来前熟睡了一阵子。五十二

进京的特快列车从省城发车是上午九时,抵京已是半夜了。到万寿路中组部招待所住下来,吴明雄累得很,也困得很,想洗个澡好好休息,不曾想,省委副书记谢学东却主动找上了门,说是睡不着,要找点酒喝,点名要平川大曲。

吴明雄笑着说:“谢书记,你不想想,到北京开会,大老远的路,我带平川大曲g什么?”

谢学东指点着吴明雄说:“咋?不主动缴械是不是?那我可就搜查了?搜出多少,我拿走多少,你可别心疼啊!”

叶青忙解围说:“吴书记没带酒,我倒带了两瓶,是送朋友的,最新的仿古紫砂瓶装,谢书记,您恐怕还没见过呢。”

叶青把一瓶酒拿出来,往桌上一放,自己主动回避,出门找人聊天了。

谢学东待叶青走后,从灰中山装的大口袋里掏出一包花生米,又把酒瓶打开,往两个空茶杯里倒满了酒,招呼吴明雄说:“来,来,老吴,一起喝两口,咱只喝不带,实实在在。”

吴明雄知道,谢学东肯定有话要说,便强打精神,走到谢学东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了。坐下一想,自己还带了几包合田县新出产的红心山芋脯和红心地瓜g,就到包里找了出来,请谢学东尝尝。

谢学东尝过后,夸赞说:“不错,不错。如今人们大鱼大r吃够了,还就喜欢吃些野菜什么。城里的孩子们各种高级的果脯、梅子吃多了,没准还就要吃山芋g、山芋脯哩。老吴,你真聪明,能想到开发合田的山芋g,有想像力,很有想像力呀。”

吴明雄说:“谢书记,你可表扬错了。有想像力的不是我,而是合田大刘乡的一帮子新型农民。这山芋g的开发,是他们搞出来的,已经成系列产品了,上个月打进了上海和北京的超级市场。”

谢学东说:“这总是你吴书记支持的结果嘛。”

吴明雄苦苦一笑:“我可没支持他们,而是做了一回反对派哩!去年,在刚上任的第一次常委会上,我就公开批评过合田,说他们提出的‘山芋起家,靠加工发财’是典型的小农意识,连大农都不是。可人家没被我这个市委书记批倒,吓倒,照旧搞山芋的多种经营和开发,硬是闯出了一条因地制宜的致富之路,让我不能不认错呀。前一阵子,合田的红心集团成立,我写了贺信去,号召贫困地区的同志们向他们学习。就学他们这种不惟上,只求实的精神勇气。”

谢学东似乎从吴明雄的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稍微有些尴尬,浅浅抿了口酒,笑道:“老吴,你现在倒是蛮有自我批评的精神了嘛。哎,你听没听下面5555的同志说起过‘新三大作风’呀?”

吴明雄说:“是不是这么几句:理论联系实惠,密切联系领导,表扬与自我表扬?这现象确实存在呀,比如说,我们肖书记就比较注意联系你这个老领导嘛。”

谢学东笑了,说:“老吴,其实你不知道,对肖道清批评最多的,恐怕也就是我了。他这个人的长处和短处都很突出,老成、稳重、政策x强,政治上比较成熟,也廉洁自爱,有上进心。但是,终究还是年轻一些嘛,实践经验少一些,处理突出x事件的能力还差一些,碰到大一点的事情,有时就难免判断失误,惊慌失措。像昨天水长工地发生的事,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慌张嘛!他半夜三更打电话给我时,我就说,天塌不下来。果然,一问陈忠y同志,事情早处理完了。他向你汇报时,是不是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呀?”

吴明雄讥讽说:“是蛮急的。不过,我们这位肖副书记急的不是水长出现的事情,而是急于摆脱自己的责任。这位同志虽然年轻,政治上确是很成熟了。”

谢学东摆摆手说:“老吴,这就是你的误会了。你想想,他又不分管水利工程,对水长发生的事情,他有什么责任呀?他担心出现动乱,向我们汇报,提醒我们注意,是有政治责任心的表现嘛,有什么错误呢?”

吴明雄揣测,可能因为水长风波平息了,肖道清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策,又请谢学东出面作解释了,于是,便问:“谢书记,是不是肖书记又打电话找了你?”

谢学东说:“不是他找我,而是我找到了他,严肃批评了他,要他好好向你,向陈忠y这些老同志学习。我对肖道清同志说,老同志在长期实践中摸索总结出的工作经验,是党的宝贵财富,是在任何书本中都学不到的。”

吴明雄说:“他又没有错误,你批评他g什么?”长长叹了口气,又说,“倒是我们这些老同志,错误不少啊。谁敢说自己在一生的工作中没有错误?闹不好,r后还会继续犯这样那样的错误。只有肖道清,可能永远不会犯错误。”

谢学东明显感到吴明雄话中有话,便问:“为啥他就永远不会犯错误?”

吴明雄说:“他不g事嘛!”

谢学东摇了摇头说:“怪不得肖道清说,你老吴对他有成见呢?!肖道清做了这么多年的市委副书记,真就没g工作?不对吧?你是在说气话吧?不能因为他对水利、道路工程的上马有不同意见,你就这样评价他,这不公道嘛。我对水和路同时上马不是也有保留么?你是不是也认为我不想g事?同志,平川的事情很多,不仅只有水和路嘛。”

吴明雄不愿再说下去了。

谢学东却又说:“平川的市委班子一定要团结嘛,作为你们过去的老班长,我觉得我有责任提醒你们。我和肖道清同志多次说过这个问题,再三告诫他,要他尊重你这个一把手和班子里的每一个老同志、新同志,一定要大事讲原则,小事讲风格。今天,我也和你说说这个问题,班子的团结搞不好,你这个班长总有责任嘛。从北京回去后,你们开一次民主生活会,深入jj心好不好?”

吴明雄点点头说:“谢书记,你这个提醒很及时,看来,我们是要开一次民主生活会了……”

后来,双方都小心着,天上地下扯了些别的,扯到快12点,串门的叶青回来了。谢学东又和叶青说了几句闲话,才起身告辞。

叶青待谢学东走后才发现,两个茶杯里的酒几乎没动,便故意说:“看来你们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了。”

吴明雄满面疲惫地苦苦一笑:“实在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哩!”

叶青问:“谢书记找你谈什么?”

吴明雄说:“你猜猜看?”

叶青说:“又是兴师问罪吧?水长工地罢工了,出乱子了,不得了了,这都是你们蛮g的结果!你们就是听不进不同意见!就是不把肖道清同志的正确提醒当回事!吴书记,是不是?”

吴明雄缓缓地摇摇头说:“错了,谢书记的领导水平可没这么低,水长工地的事怎么发生,又怎么解决的,他很清楚,谁是谁非,他也很清楚。他这回来和我谈班子的团结问题了。要我们大家在担着风险没r没夜工作的同时,一定要团结好头脑清醒的肖道清同志。”

叶青一怔,说:“该不是肖道清猜到你想让他去主管计划生育了吧?”

吴明雄感叹说:“否则,还能称得上头脑清醒吗?!这位同志已意识到了自己面临的政治危机。这是一个多么敏感,多么精明,又多么善于经营自己政治前途的同志呀!这个同志若是能把一半的心机用到建设平川的工作上,平川一千万人民该有多幸运啊!”

叶青默然了。

第十四章  漫长的战线

大漠河像一条被热气腾腾划开了肚肠的巨龙,横卧在千里平川的雪野上。严冬已经过去,无限春意在大地的热土下缓缓复苏。从最北面的大漠县,到最南面的云海市,积雪逐渐融化,合田以南已看不到多少积雪的踪影了。然而,天仍很冷,六百里工地上的气温,连着几天一直在-5c到-3c之间徘徊。

春耕春播的农忙季节,在不经意中渐渐近了,南水北调工程进入了阶段x冲刺时刻,各县市工程指挥部调到工地上的民工和机械与r俱增。最多的一天,六百里大漠河上竟汇集了187万人马和包括挖土机、汽车、拖拉机在内的各类大小型机械2.5万台。驻平川某集团军也应平川市委、市政府的请求,出动了一个成建制的工程团,协助泉山、水长境内十几座重要桥涵的施工。

工程总指挥陈忠yr夜坐着一辆满是泥水的北京吉普,颠簸在大漠河沿线,伴着吼叫与国骂,指挥调度全线工作,处理可能发生,而又确实天天发生的问题。这个平川市委资格最老、年龄最大的副书记,于r夜奔波中像是一下子又老了10岁,人也变得又黑又瘦,就像个老农民。有时在工地上,一些不认识他的民工竟把他称做“老大爷”,还问他,这么大岁数了,咋还来上河工呀﹖

自从水长县工地发生了食物中毒事件,陈忠y就以工程总指挥部的名义通令各县工地,一律不得从非正常渠道采购任何食品,包括食盐在内。在此之前,工地上已发现有少量劣质缺碘食盐流入,所幸的是,都被及早查到并没收了。同时,陈忠y也养成了一个习惯,到任何一个地方,先看伙房,查伙食,发现问题当场处理。

陈忠y不论到哪里检查工作,从来都不事先通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抓住谁算谁倒霉。平川八县市半数以上的县级指挥或现场指挥挨过他的恶骂。有个转业军人出身的现场指挥就喊陈忠y老巴顿。大多数民工可不知道老巴顿是美军的四星上将,喊来喊去,就变成了“老八阵”,还有解释:“谁敢懵咱陈书记﹖咱陈书记可是老黄忠了,当年和老省长一起八次领人上河工,所以才叫老八阵哩,你们知道不知道﹖?”

这天中午,陈忠y的北京吉普突然从泉山开往大漠,一路向北检查着,傍晚来到了下泉旺工地。

把车停在漠河大桥下,陈忠y带着秘书小岳下了车,从北岸河堤一步一滑下到了河底工地上。

工地上,下泉旺村的民工正于休息中等待吃晚饭,满河底和朝南的一面堤坡上都是人,有的坐在满是泥水的大筐上,有的死了似的躺在地上,还有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高喉咙大嗓门的聊天骂娘。陈忠y和秘书小岳从他们身边走过时,谁也没动一动,坐着的坐着,睡着的睡着,骂娘的照骂娘。

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民工骂道:“r他娘,老子宁愿去蹲监狱,也不想再这么拼下去了?这是人g的活么﹖一天十四五个小时,没r没夜地抢工期,还不如劳改犯人?”

另一个民工接上来说:“三哥,你要怨得怨自己的命?咱下泉旺不是穷命么﹖咱他娘要有钱,也能拿钱出来‘以资代劳’,谁还来玩这命呀﹖”

中年民工又骂:“r他娘,我要早知道上面叫咱这么拼,就把家里的驴卖了,j集资款,才不到这里来当驴哩?”

又一个年轻民工说话了:“算了吧,三哥?你家值钱的玩意,也就那头小青驴了,你要真敢卖了,三嫂就得一辈子把你当驴使,那还不如在这受几个月呢?”

聚在一起的民工都笑了。

年轻民工又说:“就咱下泉旺一村人苦呀﹖这600里工地上,哪县、哪乡、哪村不一样苦﹖南面的人苦得不更冤﹖就算不上工程,人家好歹也总还有水用,咱这可是最下游,不上工程就没法过。所以,咱今天苦点,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

这时,一个坐在大筐上抽烟的精瘦汉子说话了:“小五子说得对,咱就是为自己嘛?整好了大漠河,不要年年为水打仗了,我这个村书记也就好当了,再用不着年年枉法,为死人、伤人、顶缸的人发愁。所以,老少爷们都得给我向五子学习,好好g活,少胡说八道?”

陈忠y注意到了这个精瘦的汉子,走到面前问:“老弟呀,这么说,你就是下泉旺的村支部书记喽﹖”

精瘦汉子认出了陈忠y,忙从大筐上站起说:“陈书记,你咋来了﹖”

陈忠y笑眯眯地问:“你认识我﹖”

精瘦汉子笑道:“咋不认识﹖我叫曹同清,五年前您分管政法时,找您告过状哩,和我们老书记一起去的。”

陈忠y说:“为和上泉旺的械斗,是不是﹖?你们真是远近有名哩。”

曹同清点点头,又指着面前的民工说:“陈书记,我们庄稼人说话随便,其实也是累急了,都没有坏心,您可别往心里去。”

陈忠y心情挺好,呵呵笑着说:“是的,是的,你别和我解释了,我全理解。我累急了也得骂两声娘的。现在我也经常骂娘哩,在吴明雄面前都骂。”说罢,还用力拍了拍曹同清的肩头。

不料,曹同清“哎哟”一声痛叫,差点趴到了地下。

陈忠y感到哪里有些不对劲,忙撩开曹同清披在身上的棉衣看,这才发现,曹同清两个肩膀已是一片血r模糊,贴身穿着的破棉毛衫已和那些模糊的血r紧紧粘连在一起了。

扶起曹同清,陈忠y痛心地问:“是抬筐压的么﹖”

曹同清点了点头,又说:“这两天不抬筐了,装土,不碍事的。”

陈忠y关切地说:“那也要小心发炎。”

陈忠y请秘书小岳找了工地卫生员来,要卫生员想法处理一下。

卫生员也没法将曹同清身上的破棉毛衫和模糊的血r分开,后来,只好用剪刀剪去了破棉毛衫,隔着曹同清肩上的残布,给伤口上了药。

曹同清挺不好意思的,说:“大家还不都这样﹖我们村不少人脚都冻肿了,脚上的鞋袜都脱不下来了。还有的人已累倒在工地上了。这都没啥,就是伙食问题大些,面全吃完了,尽是米,锅大,饭烧不透,老夹生,大家意见比较大。送来的菜也全吃完了,这几天天天吃过去扔掉的白菜帮子。”

陈忠y一愣,问:“哦,有这种事﹖你们的县委书记刘金萍在不在工地上﹖”

曹同清说:“大概在前面十二里铺吧﹖听说中午十二里铺河道塌方,她从我们这儿路过了一下,没说几句话就走了。”

陈忠y又问:“这里的伙食情况她知道不知道﹖”

曹同清说:“刘书记知道的,还说了,县里要想办法解决。”

陈忠y想了一下,对秘书小岳说:“我们走,马上到十二里铺去,看看这位刘书记今晚上吃什么!”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对曹同清和身边的民工说:“今晚,同志们再艰苦一下,明天中午我陈忠y保证你们吃上粉丝烧r,吃不上,你们把我扔到菜锅里煮了吃!”

再上车,陈忠y没笑脸了,一路上大骂刘金萍,吓得小岳一句话也不敢说。

吉普车沿大漠河北去,路过一个小村落时,陈忠y无意中闻到了一阵阵r香味。留心一找,r香味竟是从一个写着“泉旺乡水利工程现场领导小组”白灰大字的院落飘出的。

陈忠y要司机在院落门口停车。

车还没停稳,陈忠y便从车里跳了下来,循着香味,冲进院子。

朝北一间小房子里,几个乡村g部模样的人正在喝酒,两张拼在一起的办公桌上摆着三个大瓷盆,一个盆里装着热气直冒的红烧猪r,一个盆里装的是只整j,还有一盆是盐水花生米。

陈忠y把门推开,马上问:“这里谁负责?”

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认出了陈忠y,忙站了起来招呼说:“陈书记,天这么冷,您和我们一起喝点吧?”

陈忠y不理,又问:“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职务?下泉旺工地归不归你管?”

中年人忙说:“我叫于大敬,是泉旺乡分管农业水利的副乡长,下泉旺工地自然归我管,是不是下泉旺工地出啥事了?”

陈忠y抓过桌上的酒瓶,在桌上用力顿着,骂道:“出啥事了?你们还有脸问我?民工们在工地上出着牛马力,天天吃白菜帮子、夹生饭,你们倒是有r有j,还有酒,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呀?!啊?你们吃的是不是民工的r,喝的是不是民工的血?!我问你们!”

实在是怒不可遏,陈忠y把酒瓶往桌上猛一砸,酒瓶碎了,瓶中的酒和碎玻璃四处迸飞,连陈忠y自己身上都溅湿了一片。

陈忠y仍不解气,随手又把桌子掀了:“我让你们吃!让你们喝!”

掀完桌子,陈忠y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说了一句:“你们今天参加喝酒的人,明天全给我到大漠县委找刘金萍报到,听候县委处理!”

说这话时,陈忠y再也想不到,自己一气之下的狂怒,竟惹下了大祸,酒瓶破碎飞起的碎玻璃扎伤了于大敬的眼睛。当时,陈忠y确实没发现于大敬的左眼角在流血。

秘书小岳发现了,却一直没敢说。

在十二里铺见到大漠县委书记刘金萍,天已黑透了,刘金萍正和县工程指挥部的几个同志围着一堆木炭盆在烤火、吃饭,边吃边说着工程进度什么的。陈忠y注意到,刘金萍一身都是黑泥,腰以上的部位全湿透了,大黑碗里装的同样是夹生米饭和一块咸萝卜头,气才多少消了些。

然而,陈忠y还是黑着脸对刘金萍说:“这样不行,我的刘大书记!你难得在工地上吃顿饭,而民工顿顿要在工地上吃,老是白菜帮子、咸萝卜头就行了吗?你不要指望我会表扬你廉政!”

刘金萍用筷子轻轻敲着碗,苦着脸说:“陈书记,你真错怪我了,你以为我想表演廉政?我们不是没办法嘛?县里太穷,工程g到现在,已是后期了,我们能拿出来的补助款已全拿出来了。这几天黄县长正在组织县委、县政府机关的g部为工地献爱心,可能能筹到点钱应应急吧。”

陈忠y提醒说:“你不要官僚,乡镇一级g部要好好抓一抓,工地上这么难,泉旺乡有个副乡长还带着一帮人喝酒吃r。平时倒罢了,这种时候是绝对不允许的。我建议你查一下,看看他们的酒r都是从哪弄来的?如果是克扣民工补助款,就把他们坚决撤下来。”

刘金萍说:“我明天亲自去查。”

最后,陈忠y才叹着气说:“出这么大的力,就是再穷的县,再穷的人也有权利吃得好一点!这样吧,我先拨30万给你们,你们派人连夜去拿,一定要保证明天中午让大漠25万民工吃上一顿粉丝烧r!一定要保证!”

刘金萍声音哽咽地说:“陈书记,我,我代表大漠25万民工谢谢您!”

陈忠y手一摆:“谢我g什么?要谢谢我们的民工!我们平川的每一个党政g部都要谢谢他们!没有他们这187万好弟兄在300公里战线上挣扎拼命,我们南水北调的宏伟蓝图就会变成历史的笑柄!”

说罢,陈忠y把手一伸:“给我来碗饭,我和小岳今天也在这儿吃了。”

县委女秘书小赵,给陈忠y和小岳各盛一碗夹生饭,又从屋角的一个大缸里摸出几个在盐水里泡了没多久的小萝卜,递给了陈忠y和小岳。

正吃饭,有人来报告,说是上游的淤泥又下来了。

刘金萍一怔,和陈忠y打了声招呼,放下碗,起身就走。

小赵站起来喊:“刘书记,你可别再下水了。”

刘金萍没理,风风火火出了门。

小赵忙对陈忠y说:“陈书记,你是总指挥,你就劝劝我们刘书记吧,她是女人,今天不方便,老在冷水里泡着不行呀!”

陈忠y马上明白了小赵的意思,起身追到门口,想喊刘金萍回来,可刘金萍已在夜s下急匆匆走得很远了,便没喊出声。

望着在月光下人头涌动的河滩,陈忠y很动情地讷讷着对小赵说:“你们刘书记不仅仅是个普通的女人,她……她还是经济欠发达的大漠县的县委书记呀。”

泉山县委副书记祁本生后来一直认为,在90年代那个历史x的冬天,当他带领着泉山县32个乡镇24万民工奔赴大漠河畔的时候,才算真正懂得了什么叫“波澜壮阔”,什么叫“人民战争”。那种大江东去,气势磅礴的情景,给祁本生留下了永难忘却的记忆,让祁本生骤然间发现了人民群体力量的伟大和领导者个体生命的渺小。望着面前铺天盖地的人群,祁本生当时就想,这些涌动着的黑脊梁,就是一片坚实的大地,正是这片大地支撑着平川充满希望的未来和我们共和国一个个朝暾初露的崭新黎明。

滚滚人流、车流喧嚣着,呼啸着,潮水般地从四面八方涌向平川市水利工程总指挥部指定的各包g施工地段。蜂拥在泉山境内大路、小路和田埂上的不仅有泉山本县的24万民工队伍,还有周围三县大约40万过境队伍。祁本生的工程指挥车从县城泉山镇一出发,就被漫卷在路面的人流吞没了。一路上,彩旗招展,人欢马叫,真像当年的大决战。祁本生还注意到,沿途有翻倒在地的汽车,有断了轴的马车,有抛了锚的手扶拖拉机。这些运输工具只要出了问题,立即就被掀到路下的河沟里,以免阻碍车流和人流的前进。七曲十二湾的大漠河从此失去了平静,平川地区水利史上最具革命x意义的一页,也由此揭开了。

当时,站在c着指挥旗的军用敞逢吉普车上,感受着这火热的气息,祁本生诗兴大发,即兴作了一首诗:

平地惊雷战漠河,千军万马铁流过。

不信东风唤不回,南水北流荡清波。

当年周集小试刀,今朝决战更壮阔。

暮年雪鬓问孙儿:历史一页谁制作?

就这样,祁本生以县水利工程指挥的名义,带着24万泉山子弟,走上了包g的47公里工地。从走上工地的第一天开始,祁本生就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知道,大漠河工地不是当年周集乡的小水库,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更何况自己在整个平川地区是年岁最小的县委副书记,在300公里工地上,又是年岁最小的县级工程指挥,很可能会让许多老水利瞧不起。

果然,第一次在市水利工程总指挥部开碰头会时,陈忠y就当着一屋子人面,黑着脸,点名道姓问祁本生:“小祁书记,你们泉山的老水利钱麻子咋不来?”

祁本生讷讷地说:“我们钱县长都57了,哪还能上河工呀。”

陈忠y说:“我都59了,不还在上河工吗?你带个话给钱麻子,就说我陈忠y说的,让他到工地上来,事情可以不g,就做你们泉山的顾问。”

这明显是对祁本生信不过,可祁本生不气,点点头答应了陈忠y。

倒是副市长兼工程总指挥白玉龙替祁本生说了几句话。

白玉龙笑眯眯地对陈忠y说:“陈书记,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们小祁书记,人家在周集当乡党委书记时就搞过一个小水库,搞得还挺好呢!”

陈忠y挥挥手说:“这事我知道。不过,那种小打小闹和咱今天这种大决战不是一回事!我看叫钱麻子来替这年轻人顾问一下没坏处。”

面对陈忠y这种态度顽固的不信任,祁本生当时就想,他所领导的泉山段一定不能丢脸,就是豁上自己年轻的生命,也得保质保量把工程g好。让事实证明,年轻不等于没有经验,更不等于无能。

事有凑巧,陈忠y的话带给钱副县长时,钱副县长体检查出癌症,不可能再上工地了。陈忠y不得不面对着一个28岁、从未上过河工的县级工程指挥;祁本生也不得不在一个市级总指挥充满疑问的目光下开展工作。

陈忠y充满疑问的目光是一种压力,同时,也是一种动力,促使祁本生在工作中一刻也不敢松懈,r夜拼命,默默g活,事事处处走在300公里战线的最前面。从工程质量,到工程进度,都让市水利工程总指挥部的同志和陈忠y本人无话可说。

后来,陈忠y的态度改变了,逢到开会必谈泉山;臭骂那些滑头的老水利时,总要拿泉山的祁本生做例子:“你们看看小祁书记,看看泉山,自己脸红不?还老水利呢,我看是老油条!好作风丢得差不多了,使j耍滑的经验倒全留下来了!”

作为总指挥,陈忠y特别赞赏的还有一条,就是祁本生的顾全大局。

平川八县市187万人一起协同作战,工程资金普遍不足,条件又如此艰苦,各种矛盾就免不了。最突出的矛盾就是县与县之间的包g分界线,谁也不愿用自己的资金、人力去替别人上进度,而都想让别人替自己多g点,分界线就变成了分界墙。后来两边越留越多,分界墙又变成了一段段上窄下宽的无人区。为重新分配这些无人区,经验丰富的老水利们纷纷又吵又骂,底下的民工便开打,甚至打死人。逢到这种时候,陈忠y的市水利工程总指挥部就得出面协调,直至下命令。

泉山县两头搭界处却从没出现过类似的问题,更没为分界墙找过市水利工程总指挥部和陈忠y。祁本生本着自己吃亏的原则,把矛盾处理得很好,被市水利工程总指挥部通报表扬过好几次。

有一次,陈忠y到泉山工地检查工作,谈起这个问题时,随口问祁本生:“你小祁书记的姿态咋这么高?是没经验呢,还是斗不过那帮老油条呢?”

祁本生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说:“陈书记,少g点,少受累,这还要经验呀?!谁不知道?!要说斗呢,我能斗,打我也能打,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