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1/1)

第十九章

沉默里,车子缓缓进了山顶区,还未靠近便可听到喧哗人声,黑色轿车毕竟太过显眼,闻少华让司机停在稍远的地方,隐在山影的遮蔽下,不易引来注目。

坐在车子里,安静的谁也没动,少年望着窗外的模样蠢蠢欲动却又踌躇。

“不想下去吗?”

“想。”垂眸,苏洛说:“但我很害怕。”

闻少华有些讶然的看着他,“难道你要跟我来之前,不害怕,也没想过?”人心的险恶,并非想像中这么简单。

“怕。”他坦诚道,抬眸的那股孩子气里竟有点委屈,“但不是怕你。”

闻少华笑了,“你的勇气不足以让你面对吗?”

或许这个少年已经明白,短短的故事可以造就一个人的后来,拥有什么样的某种深处,然而他听完后的反应,仍是平静的让人微微吃惊。“不是啦,我……”苏洛张口欲言,忽地一阵巨大引擎震动声快速由远而近,他心头一震,跟着探头看出去,两辆重型机车呼啸而过,疾驰的速度很快就消失在拐弯处。

“他们在做什么?”

跟着看了眼,闻少华淡道:“为了背叛。”

“谁?”

“闻堇……也就是别人口中的king,跟靖。”

苏洛愣住,心口不觉拧了下,疼得难受。“你意思是,闻堇……曾经背叛过展靖尧?”

背叛,多么现实狠心的词汇啊。

闻少华抬起眼,黑暗里的眼眸瞬时闪过一抹厉光,快的让人捕捉不及,已恢复平平淡淡的恬静,挑眉道:“我都还没说呢,你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闻堇背叛了靖。你怎么知道……不是反过来的?”

少年被反问的有些怔然,回神过来,清澈的眼底不禁有些狼狈。没错,闻少华只是开了个头,他就先让其中一人成了自己言语里的罪犯。然而,他对谁的信任,在谁的眼里为什么还是这么不够“完全”?

引擎声再起,他们又绕回来了……苏洛怔怔地,想着他是否看见自己就在这里,想踏出去的脚却莫名的沉重。

几声快速轮转,背影又奔驰而离去。

苏洛突然想起雪山上的第一个白天,那男人在他眼里宛若无限停留在空中的昂然身影,他望进他的眼里,在里头看到什么……不,什么都看不到。没有,没有欢愉,没有情绪,没有骄傲,没有狂热,什么都没有……

空空荡荡……

呼吸猛地一窒,苏洛瞬间有些恍然。即使他已在一开始就明白,但再次被硬生生揭穿开来,x口的地方还是很疼,很疼。

“终点……在哪里?”抓着x口,苏洛问。

“没,这一段路,没有终点。”

“展靖尧的心里,一定不是这么想。”他突然说,打开车门踏了出去。

闻言,闻少华微微一愣,跟着下了车。

他们又过来了,苏洛望着被车尾翻飞的烟尘,嘴角不觉扬起。只是一眼,只须一眼,他也能在黑夜里认出稍领先在前的那道背影。

而自己,已经知道了他,又怎么可能留他在这里。“苏洛?”后面紧跟着冲来的车数众多,闻少华眉心拧起,一把拉住少年,“别靠过去,危险。”

反手抓住对方的手,少年转过脸来,唇边弯着奕奕的笑,说:“没勇气也能面对!只要想,一定可以做到。”

他的眼眸在夜里纯粹而湛亮,闻少华被如此凝看竟有些失神,随即会意的点了点头,敛下眼睫道:“是吧……再黑的夜毕竟也需要一盏烛火照明,不然,也只是清冷孤寂。”

“你在讲禅吗?”苏洛问,很认真的。

m了m他的头,闻少华被逗笑。“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条路或许会辛苦些,也许只是需要时间,但或许……害怕的不是只有你而已。”

少年认真的模样,还是有些迷惘,于是闻少华又问了一次:“你懂我意思?”

摇摇头,苏洛拉下他的手,说:“不懂。”

“苏洛?”闻少华看着他,不解唤道。

转身,一步跨出赛道上,苏洛回头看着闻少华愕然的样子,笑得好开心,眼里纯粹的熠熠光芒闪呀闪的,一副无所谓的说:“我看过,那家伙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闻少华急拉着他的手,微斥:“别再乱说,他来了!苏洛,靖应闻堇的邀约来这里,闻堇背叛过他!他间接害死靖的母亲,靖一直都不原谅他。你懂吗?这里没有终点!那边很危险,你别过去。”

“我知道。”苏洛任他抓着,心却坚定如昔,“但你不也说了?他怕麻烦,所以不想碰多余的事。他来这里,只是因为他想这么做而已,他只是要这样做而已。”

他知道,他都知道,那家伙眼里什么都没有,又怎么会有过去?他只是一个人,只是因为他是一个人罢了。有了空,没有物,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他,什么都无所谓。但,展靖尧现在有他。

闻少华怔看着苏洛拂开他的手转身朝赛道里走去,却再也伸不出手把他带回来。少年刚说了什么,他竟一个字也听不懂,然而,为什么却如此被震慑住,只能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少年走向他的决定。

“你……很了解他吗?”

“不。我一点也不了解他。”少年回首说,扬起一抹傲然的微笑,眼里必然的自信光芒,亮得人无法正视。“我只是想当他唯一的那朵花,终点,由我来给他。”

风吹了过来,清扬的,丝丝略寒却不感到冷冽,男子站立在原地,反覆咀嚼着少年传进风中的声音,与那像誓言般的不朽深刻力道,令人难忘。

这么常久以来,曾对那个拥有清冷背影少年的愧疚,一瞬间就这么轻易被抚散褪去……捂着脸,闻少华突兀地笑了起来。

“苏洛,我真败给你了。”

踏着坚定的步伐走进人群里,尽管耳边车速呼啸不断,不管怎么被推挤难走,苏洛还是往最里面走去。

他,或他,有终点也好,没也罢,他已走到这里,站在这里;到底,这是最后一条路了吗?还是最后的距离?不管如何,他都还不能放弃……

他无法放弃,为了那个男人,他早已义无反顾。

谁的话,曾点醒他与他之间多少个模糊地带,但他,终究只是需要亲眼证明。

这个赌注,赢落谁家,尚未知晓!

一黑一蓝,两辆疾驰车影不知已在山道上来回围绕过几圈,转瞬间,时而划过彼此车身,时而拉开间距,然而先驰几乎得点的总是如影般划过的那一台。然而那还不够,即使是拉开远远的距离,那也不足以取胜。既然没有终点线,那么只能依靠车身与自我的支持度,就待谁先撑不住而断然刹住车身。

许久没能观看好战,围观的群众着实沸腾不已,来此者,谁不知道他们是谁,谁又不知当年曾经称霸的两人伙伴突然拆伙,其中一人似乎就此消失般不曾再回过街头,然而今日突然现身,却是昔日好友面临一决。蓦地,众人的喧哗声里突然转为惊喝,两台车一前一后,竟同时默契般的驶离开弯道,转往另一条回程──而那里是……

虽只是差半截车身,但那道蓝影也不示弱,油表加催驶足马力,引擎赫然乍响,然而镜面里的那双冷眸眨也不眨,对身后的追赶不急不迫,不曾稍息的直线而去。

无尽的黑幕就在眼前而已,忽地,展靖尧锐眸微微眯起,瞳孔反sx扩张──那双淡眸微然并s出一丝眸光,脑海里的那抹红色余影,竟如同一弯快速而灿耀的炙热光芒,瞬时闪越过一切站立在自己眼前,车身的灯光下,反s出他平静盯视着自己的脸庞。

“吱──”高速中的轮胎戛然刹止。

紧急停转在地面磨擦出一道长长车痕,后轮承受不住疾驰余韵,辗往旁边划出一道四分之一圆,赫然终止在少年身前,仅仅差之毫厘。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惊险万分之余,谁都料想不到悬崖前会突然走出一位少年硬生生阻绝了赛道,不,那端即是无尽黑暗,称不上赛道,只是……未达的终点。隔着镜面,两双眼眸对视。

“吱──”另一声乍然响起在悬崖底限上。

胜者产生,周围的人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跃起热烈欢呼。

“你在做什么?”

清冷的声音,忽地清楚的从帽子里传来,周围的热闹蓦然又肃静一片。

苏洛动也不动,迎上他的目光,“我脚好痛,你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

语气之泰然,还有那指证似的口气,让周围的人不由自主为他捏了把冷汗。

脱下帽子,展靖尧大步跨至他面前,攫住他的下颔抬起,厉声冷喝:“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另一旁,闻堇还坐在车上,似乎有些意外得来的胜利,转眼看着两人的对峙,扯开了一抹嗤笑,走近撂下了四个字:“一笔勾消。”

看也不看,展靖尧g本不理会谁到底想要什么,或是胜利是谁,只是犹盯着少年,淡眸里冷得没有一丝气息。

下颔被捏得很痛,苏洛困难的咽了口唾y,“我说过我会来找你。”

“这是你的方式?”怒极,展靖尧竟扯开嘴角冷笑,“站在这里当盾牌?这就是你的方式?”

“……痛的感觉我已经知道了。”眼眶已浮红一圈,苏洛硬是咬牙忍住,虽是缓嗓,仍不住哽咽,哑声说道:“我会担心你,展靖尧……我说了我会担心你。”

“靖……”隐隐察觉到不对,这家伙从来不笑,此时的笑容竟让人无端发麻……闻堇看了展靖尧一眼,伸手就要拉开少年,冷凛的声音却早一步响起。

“你要碰他?”

依旧淡漠的嗓音只是问句,却让伸出的手乍然顿住,连呼吸都不禁凝滞,闻堇缓缓收回手,不忍的看着苏洛,缓声道:“靖,你先放开,你弄痛他了。”

掀起眉,展靖尧拽少年进怀里,手上的力道不罢息的紧捏着,尖巧的下巴已红了一片。“痛?你知道痛?”

就近望入黑眸里的冷光,苏洛呼吸一窒,伸手就想推开他,嘴里也不停反驳:“当然知道!放、放开我,很痛……”

“苏洛!”闻少华赶了过来,望着眼前的情况,呼吸也跟着微微一窒。

他没看过展靖尧发怒的样子,从小到大,未有过。即便是发生过那样的大事,这个情感内敛不外放的孩子,他从未看过他盛怒。

“担心?”展靖尧突然的松手放开他,看着少年,冷眸已敛下了情感,宛若刚才的炙烈情绪不曾有过。眼前突然一只臂影划过,闻少华骤然瞠眼,已来不及阻止,转瞬,腰间不知何时被抽走的防身左轮顿时在展靖尧手里,见他快速拆卸弹匣,闻堇同时出声惊喊:“靖!你……”

“里面只有一发。”展靖尧说得平淡。

苏洛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担心?怎么定义?”将枪丢在苏洛面前,他抬起眼,面无表情,“试给我看。”

苏洛看着他,定定的看着,然而那双黑眸里,什么都没有。

“靖,别玩了,你吓到苏洛了!”冷静让他很快恢复理智,闻少华赶紧阻劝,抬脚就想踏盖住地上的枪械,另一只手却早他一步拾起。

“展靖尧……”

手里的东西硬邦邦的又沉又重,口气仍是不疾不徐的慢应,苏洛阖了下眼,复又睁开,再次看进那双纯黑的眼眸里……然而这一次,里头依旧空无的一片,像他乍然跌坠下去的心,几乎崩裂成细碎,就快看不见。

“你病了……无法信任人让你什么也看不见,我站在这里了,你也看不见……如果只是这样做就可以证明我说的话,那有什么问题?要几下有几下,一定,试到让你满意为止……”

不由分说,苏洛微微一笑,握住枪就往自己的太阳x扣上扳机。无声空气里,四周围静得可怕,所有人全屏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轮轴蓦地转动的可怕声清晰地传来,装匣落下撞击──“喀”第一声!

……是空响,众人立时吁了口气,然而少年脸上动作毫不犹豫,那双定住似的猫瞳只望着一个人,对视里,转也不转,眨也不眨,瞬间再扣了一次──“喀”第二声!

“喀”第三声!

“喀”

……

“喀”第六声!

“啪──”枪被拍落掉在地上。

“你疯了吗!”展靖尧狠狠的冷瞪着他,原本空无的黑眸里早被诧异与不敢置信等复杂情绪占领,使得他满眼猩红。一颗子弹缓缓滑出他的掌心,落在地面上,响起一声轻脆。

所有人全惊愕不已,闻少华与闻堇为之错愕,然而前者已迅速缓下心神,遂而淡淡一笑。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吧。长年处于黑夜的清冷孤寂,仍是抹灭不了那盏灯光曾那么深深暖暖的进驻在脑海里。盯着地上唯一的一颗子弹,苏洛恍然的抬起头,眨下眼帘,顿时如梦乍醒,一脸你耍我的惊讶表情,却不由自主颤声:“你没装子弹……你……”

他的手哆嗦不停,他看着这个男人,他张嘴想说话,转眼却落进一道怀抱里,鼻息里瞬时全是熟悉的味道,乏力的手蓦然放下,继而紧牢地抓着展靖尧的背弯。

苏洛哽咽的顺了口气,微微喘着,眼前一片模糊,换气里,终于隐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我……我……”他想说话,气息怎么也顺缓不下去,他有很多很多话想告诉展靖尧,想让他知道他不是只有一个人,然而最终,也只能迸裂出嘶哑。

“……我没有疯……我很担心你,很担心你……展靖尧……”

少年埋紧怀里的哭哑嗓音,重复回绕在耳里,一遍遍转荡进左臆深处,那双在短瞬间被深幽所蒙蔽的黑眸,敛起的热蕴乍然回升,转化成一股无言的深浓力道,展靖尧紧紧拥着怀里的人。

咀嚼过去的滋味并不好受,失去的可能x更鞭策着人心,这个少年,却义无反顾的紧紧拉着他。揪结埋在深处的那点黑暗深处,终于完整填满。那瞬间,失去可能既为事实,他的心,为此颤抖不已。细碎的吻贴烙在发梢,展靖尧阖起双眼,收紧双臂,用尽气力拥抱就在怀里的人。

身上的力道紧得令人窒息,苏洛抽噎着鼻子,缓缓抬起头来,脸上纵横交错,全是哭惨了的红晕与泪痕;然而被他拥在怀里,这样拥抱的力道,强烈的几乎令人晕眩,即使如此,仍是抑止不了自己想哭的冲动。

这是……最贴近了吧,这已是近得可以直接感受到心跳稳健的撼动了吧……为什么,他的心,却开始空空荡荡?

那天之后,那个人消失了,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但那一切确实存在过。学期结束了,一个多月过去了,街上的枯叶依旧纷飞,中午的阳光依旧薄洒,广场上的人群依旧嘻闹,路上的车阵依旧长串,收起的帐篷下,却再也没有一抹白色身影瞬间划过。苏洛不再到旧板场,学着用地铁代步,无聊的时候发呆,空闲的时候乱逛,一个人的时候学着习惯,想着谁的时候尝试寂寞,偶尔静静的待在房间里,说服自己其实这样子也很好。

这世界仍旧在运转,什么都一样,什么都没变,这个城市的繁忙缓慢步调,并没有因为那人突然消失而停滞,只是这个冬天更冷,寒风也更冽。

时间慢慢来到年初假期,苏母也从时装展回来了,农历年初的前几天,母子俩在机场接回父亲与哥哥,一家人又团聚。

哥哥还是记忆里的样子,丝毫不吝啬给予家人他少有的淡淡笑容,苏洛看着他,既有的安然与安适感重新回到心里,他向前,给了生命另一个体一个紧紧的拥抱。

“澄,我很想你。”轻轻蹭上哥哥的脸颊,他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洛。”苏澄宠溺的m了m他的头发,好久不见的弟弟,还是一样爱撒娇。

苏洛咧嘴笑着,脸埋进哥哥肩上,偷偷拭掉眼角的湿润。

终于见到哥哥了,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

回到住处,苏洛一心就想黏着找哥哥,然而苏澄却总不寻常的兀自出神,苏洛看着,然后,就在那双相似的眸里看到了同样的自己,登时也明白了一些事。

左臆就在那瞬间又拧痛了,却什么也没说不出来。

偶然间,一通电话捎来他的消息。

大个还是一样中气有足,无聊的哈啦几句,终于说出他这通电话的目的,苏洛默默的听着,不再答话。

听说那人回去闻家,那里或许就是他一个多月来消失的原因。jk在电话的语气小心翼翼,苏洛却想笑。

问他气不气?他的确气那个男人,但终究在漫长等待里消弭殆尽,余下的,只有浓浓空洞的惆怅。

上街时,发呆的他被玩闹的身影撞歪了肩膀,苏澄扶着他,皱眉轻斥他不专心,他愣愣的转头,看着孩子们笑嘻嘻地踩着滑板离去。

“洛?”

叫唤声不停,苏洛回神,苏澄正满脸疑惑的看着他。

“澄?什么?”

苏澄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率先走进商店内。“走路别发呆,你的滑板呢?怎么都没看见你玩?”

心“咚”的一声,苏洛踏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门在他面前缓缓阖起来,不透明玻璃反映出他恍神的表情,还有……站在他背后的男人。

两双眼睛瞬间交会那一刻,一双臂膀探来环抱住他,浅浅的吻印上他的面颊,苏洛怔然的做不出反应。

“我回来了。”

那双犹然淡漠的眼睛看着玻璃里的他这么低声说,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力道,熟悉的亲吻,是他回来了。

苏洛突然想起,他的板子不见了,他一直想,但他还是记不起自己遗忘在哪。

那天晚上回到家,他缠着哥哥一起睡,两兄弟单薄的身子挤着一张床仍是绰绰有余,苏洛紧挨着苏澄,像小时候一样。

睡前他说了好多话,他告诉哥哥这阵子以来发生的事,另一个静静的听,苏洛手里捏着苏澄送的钥匙圈,不停的说,他什么都分享了,唯独那个人没有说、没有提。

见他手里玩着的钥匙圈,苏澄拍了拍他的脸颊,问:“怎么跟旧的一模一样?你跟展要求的吗?”事隔一年,旧的那副他依稀还记得雏型。但他知道弟弟向来喜爱新花样,无道理选择旧样式。

苏洛微阖着眼,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什么?不是你跟他说的吗,要跟我的滑板一样啊……”

“我只请他再作一副给你。”轻捏了捏弟弟的鼻尖,哥哥淡笑道:“你的滑板这么多,我怎么可能记得。”

弟弟不懂,还迷迷糊糊的,“什么……?”

“睡吧。”拉好弟弟身上的棉被,苏澄熄了灯。

意识真正入睡前,苏洛脑海里还飘散着哥哥的话,然而还未想透,他就已深深陷入沉睡。这阵子他太累了,等待着那人的每一夜都让他无法成眠。

隔天醒来,哥哥坐在阳台边的椅子上翻着书发呆,苏洛眼睛有些涩。

房间里静谧的让人安心,他想起自己的任x妄为,突然很想告诉哥哥一些事,哥哥却突然问他:“洛,你开心吗?”

当下他便明白,哥哥什么都知道了。

他静默了会,想了想,很笃定的告诉哥哥:“嗯,很开心。”

是吧,他应该是开心的。他付出,他拥有,他曾这么走过一回;而他终于还是等到那个人回来了,虽然他真正等待的,却不只有这样。

乖乖的伏在哥哥腿上,他想着什么,阳光反折出他凝定的眼眸,猫瞳般琉璃清澈,他静静的待了会,散在腿上的头发还是红艳未褪,黑泽依旧。然后他背起了自己的黑色大包包,告诉哥哥他必须出门一趟。

第二十章

来到熟悉的那条街,苏洛站在外头,想起第一次自己对街头艺术的惊叹,又想起第一次与他处在同一空间里,那种无言而凝滞的气氛……心头微微一顿,锁已悄然打开。记不起这是第几次打开他家的大门,心却从未这般沉过。一步步踏上铁楼梯,一遍遍回想起过去这些日子,几个月来的异乡生活,竟带给他比过去以往都要鲜活的回忆,有酸也有苦,但拥抱当刻的甜,却都真的存在过。也许是本x里的孩子气,喜欢的他总想任x全揽,但太多事毕竟难两全,而他也并非无理智,若非属自己,他不会强求更不会勉强,倘若不是那人未曾拒绝,他的义无反顾终将显得多余而矫情。

事实上,那人的确未有拒绝,甚至给了他一个留下来的理由。若不是那瞬间能再拥有一块完整的滑板,他也许真会就此离开,两人从此再无交集,但终究,他还是在那时候毅然而然选择留下来。

其实,留下他的,是他。

来到两扉前,他还未动,门已像有自我意识般缓缓被推开。门的另一边,那张依旧平淡的面容正等在他。

对视了一会,苏洛将手里的钥匙递到他面前,开口划破了沉默。

“我要回去了。”

他面无表情,于是苏洛又重申了一次,“回台湾。”

还是一动也不动,苏洛瞥了他一眼,随便把钥匙往他身上抛,转身就要走。

“比赛呢?”

“比赛早结束了,敢情展二少不知道?”旋身,他没好气道:“不是吧,消失一个月就与世隔绝了?”

对方没反应,苏洛脸色丕变,他要真敢说不知道,他一定咬死他!他可是为了他才走出赛场!

展靖尧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钥匙,将之往旁边一挂,“所以?”

苏洛狠瞪了他一眼,倔道:“所以就是这里没门了!我要回家!”说罢,一脸老大的就要推门。“所以玩完不好玩,要走了?”

拧起眉,苏洛停下脚步侧眸看他,“什么?”

“不好玩,所以要闪人了,不是?”

“你!”一股气被激得又腾上来,苏洛手握了又握,忍了又忍,最后只是嘲讽的转开目光,冷笑道:“是啊,我在玩。想不到吧?我玩得很开心勒!”

“你忘了你说过什么话?”

他还是这样云淡风轻,而他心就更拧痛一遍……猛地回头,苏洛不住大声回他:“我说过很多话!展靖尧你说的是哪件?我对你说过很多很多话!而你……”话一顿,不再说。

你呢?可曾记住一字一句……或可曾想对我开口说些什么?

展靖尧仍是惯有的淡定漠然看着他失态,苏洛有些狼狈的调开视线,烦躁的耙了耙脸,吁了口气,沉默了会,终是转身撂下结论。

“总之我要走了,台湾才是我家……这里本来就不属于我。”

说罢,他伸手推开门就要跨出这个地方,熟悉的淡漠声线又从背后传来。

“平常……”

心一凛,苏洛脚步不觉停顿,缓缓侧过头,不知何时已靠来的男人就在面前,近得只能看见那两片薄利唇瓣,起伏开阖不大的逸出冰质声线。

“我太宠你是吗,所以才让你这么自由来去……”

“刷──”的一声,耳边瞬间响起棉帛被撕裂的碎裂声。

x前一片冰凉,双腕也随之陷入趋紧的桎梏中,苏洛震愕在原地,微张的嘴赫然被深深地堵住。

当眼前一瞬闪过男人狂暴的神色时,他脑中不知为何浮现曾经想过的失控可能x……关于这个男人,漠然式的。

金发少年局促的步伐来到不陌生的一条街上,他站在其中一栋建筑物外,呆呆的仰望,只是这次怀里多了一块显眼的板子。

纯红,里黑,执在手里触感很实,与普通的板子质感差异极大。

这板子不是属于他的,但他……偷偷试滑过。特殊材质的轮子抓地力极好,但他只在上头站不过几秒,便有些慌张的跳离开。他本来……已经决定不再到这里来的,过去他曾在角落远远偷观望着一个不会成为可能的人,但是今天……怀里这块板子,却需要回到他的主人身边。

毕竟,这样量身打造的,只属于一个人。

他去苏洛家找过他,来开门的是他的同胞兄长,也是他许久不见的学长,看着自己曾经崇拜向往的人,他愣愕在原地,那刻心里竟有些不踏实。

而当他定下心神,一问才知道那家伙说出门去找朋友,已有好几天没回家。

所以,若非得已,他现在不会站在这里。但板子一直放在他那里,他莫名的无法心安,本可以请托哥哥交回,但心底深处那抹已淡掉的倔强仍然驱使他走来这里。“vick?”

出神里,熟悉的声音忽然传来,闻声看过去,站在门边,显然刚走出来的男人脸上有丝诧异,手里的钥匙还挂在指节上。

“……你怎么在这里?”

抿抿唇,vick顿了顿,缓缓走近,眼神不定的瞄了眼尚未完整阖起的门缝,脸上不由有些紧张。

“我……我来……”

“嗯?”展岳瑞看着少年惶惑的模样,正待他下文,岂料少年话还未说完,身影一闪以极快的速度闪进了门内,并且“碰”一声把门关上!

“──vick!?不要上去!”

门外男人无法清晰地传来的声音竟含少有的急促与慌忙,然而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得以进入到这栋房子里头,他不想就这么怯步回头。

vick有些紧张,刚踩上第一阶,当下不知为何就有些后悔了,然而那细小的好奇与不甘心仍让是他继续往上走,来到了那扇双门前。

突然,一阵压抑不了的泣吟透过细缝清晰的传出来,不觉抖了下的手又缩回来。明显带着痛苦的哭喊和抽噎的喘息相继传来,一声声,断断续续,vick压下那种不明的惧意,指尖却已断然往前轻轻一推。

微暗的房间,看过去有张深色的大床,上头有道明显白色的、属于少年式x别难分的优美背脊曲线,被紧抱在另一双臂里。

vick呼吸一窒,震慑住的目光动也不动,凝滞在充满欢爱气息的诡异画面里。全身上下摆动不息的背影以弧度拉长的方式昂仰着脸首,颈间蛰伏着另一张嘴,牢牢地啮咬住他脉络最脆弱的地方,好像只要再尽一丝微薄力道,跃动的生命就会从此终止。

他,一个入侵者的到来,并未就此阻断男人带着怀里人疯狂的律动,少年松散裹在腰间的薄被底下,正在进行的激情活塞不言而喻,一遍遍,若不是被禁锢住的双手还搭在另一方身上,单薄的背影也许会就此瘫倒。

男人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轻轻啄吻着怀里的人,身下的疯狂未停,少年双手被捆绑,随着不停被贯进的力道拔高声音抽叫,脸上眼里,痛苦的欢愉却那么清晰。

“出去。”冷静而平淡的人突然出声,那双盛载着热韵的冰眸s了过来。

vick喉头梗住,双脚在抖,他很害怕,可是却无法动上一分一毫,他几乎要失声叫喊出他无法承受的违和感……那一刹那,从身后探来的手适时捂住他欲脱口的尖叫。

“嘘,别出声……”

身后的男人以不惊扰的动作将他带了出去,vick的眼睛始终无法离开房里那两道纠缠在一起的人影身上……

那双自持平淡黑眸里的情感,被冷冽过度包裹而倾泄的太过浓烈,几乎烧毁自我意志般的,只想的完全占有住少年。

“放、放……开……啊!”

才刚出声,少年的双脚旋即被抬拉得更开,用力按下他臀部的双手更是狠狠的毫不疼惜,将两瓣扳开更加往下彻底包裹住另一欲望。

“把话收回去。”

低哑的淡嗓,冷静似的在他耳边微喃,不是询问,而是强硬的要他接受,少年差点禁不住这样的戳刺就要昏厥,无力的手硬是紧撑着自己,仍是倔强。

“不,我……要回去……呜唔!不要!”

瞬间被推倒仰躺的身子以最坦露的方式呈现在对方眼前,弯折起的腰背与抬高的双脚以九十度直接纳进对方的火热,苏洛受不了的哭喊出来,无形中显现的柔软姿态却烧红男人的眼,贯进的力道更是激烈不息。

三天了……从这男人那天突然失控的禁锢他开始,整整三天,仿佛不会终止的交合轮流在苏醒与昏厥之间徘徊。

只要他不开口,男人便只是拥着他入睡,他想只要自己不说话就没事,然而被拥在怀里却总忍不住痛哭失声的样子还是招来注目,话便一次次不觉的脱口,要求对方松手让他走。

不被允许。“看着我。”

出神的视线抓不回来,展靖尧皱了下眉,将他翻转变为趴姿,交合处直接摩娑过甬道的细搔感使得苏洛惊喘了下,下意识想脱离这样的折磨,大掌猛地收手,重重一下往前撞击,瞬间又紧密的交合处彻底瓦解他的气力。

“呜──”仰起脸,苏洛承受不了的差点梗住呼吸,刚想抚平那种窒碍,全身即被另一波刺激给辗出阵阵痉挛。

“啊、啊、啊──呜、放……”

深陷体内的欲望准确抵住了他的敏感点,微微晃动的腰或深或浅的探进摆弄,打圆似的磨动拧转全压在那点上,苏洛的低泣瞬间转为凄惨的尖锐叫喊,四肢百骸全热痛烧灼不止的抽搐不息。

“不、呜……”

少年弓起的背脊虽然正隐隐发颤,那流畅的线条仍是往下延伸,牵出每一弯诱人曲线,展靖尧手紧攫住他腰间两块凸起的髋骨,爱不释手的细抚,着迷的,将吻烙印他的背弯上。

“后悔了吗……可以把话收回去。”

带着他律动的声音,随着他动作的起伏高高低低,依旧置外般冷静沉着,滚烫的气息却缠绕至耳边,苏洛挣扎着想让自己与意识都离开,却只觉失措迷惘,提不起力气。

“不、不要……我……啊啊!”

即使如此艰熬,苏洛模糊的,仍是倔强而吃力地想脱口他的坚决,然而后面未出口的话,终止在男人顷刻暗下的冷眸里,瞬间被吞噬殆尽,仅剩不会停息的次次狠挺与摆动抽送,彻底将他淹没。意识全全陷入黑暗之前,他仍能感受到男人拥他入怀的力道,深厚的,令他连心的每一寸都发疼。

然而他阖起的眼眸,却看不见另一双凝视着他的淡眸,里头覆载的渴望,仿佛淡淡的迫切和心疼不舍,微妙的感情渐变,一次次矛盾而细腻的挣扎着。

醒来时,清晨的光景从顶上嵌入的窗棂丝丝透了进来。

躺在他背后的男人正一手托首,一手在他发稍上缠绕,勾圈圈似的慢慢转,舒服得令人昏昏欲睡,苏洛全身酸痛难耐,前一夜的撞击几乎造成他下身瘫痪,然而被他包裹在怀里的感觉,却暖和得令人不想挣扎。

静静的,两人间的气氛出奇祥和而安适,与前一晚的火热不同。

沉默了会,苏洛还是决定打破沉默。

“我……”

连续几夜哭哑的嗓子却干涩不已,他艰难的吞了几口唾y滋润,刚想开口,背后的温暖却突然离去。

苏洛愣了下,转身才发现原本禁锢住自己的布条已被取下,麻痹通红的腕上还有熟悉的清香药味,正舒缓着他僵硬的疼痛。

一件干净的t恤蓦地被抛过来,苏洛耐着酸痛缓缓坐起来,愣看着男人将他的黑色大包包也丢到了床上。

无言的凝滞,像初见。却更加令人难受。

高大挺直的身影背对着他,淡说:“你走吧。”

苏洛双眼眨也不眨,动也不动,宛若静止的看着背影走进浴室,直到淋浴声传来,他才缓缓而艰难的步下床,虚软的双脚差点萎顿的往下跪,硬是撑住床沿才站起来将衣服穿好。

过大的t恤套在他身上,显得单薄脆弱而可笑,苏洛背起其实里头什么也没有的大包包,走了几步,却是走到用墙隔出的浴间外。

男人被水浸湿的背影就在身后,刻画完美般j健,苏洛站在墙边上,就像两人背贴着背。嘴巴抿了抿,他张口一开一阖,好像说了些什么,但终究被水声淹盖。然后,就是他独自一人的静止与等待,漫漫长长的等待……但他终究还是没有等到他真正的等待。

再无法言喻的,他依稀绝望的轻轻摇了摇头,漠视掉颊边豆大落下的温热,他跨出了第一步;这一次,将拉开两道背影之间,最遥远的距离……

水流声依然,世界却宛若静止。

不动的他,黑色发梢滴下的水珠穿过鼻间,滑过唇线,最后落至下巴曲线……“答!”清晰滴落在潺动的水流漩涡里。半敛下的双眸,缓缓地,侧视着被关起后的门扉,微微摆动余荡之间,似乎闪过一抹红色余影──将从此消逝在他眼底,彻底离开──转身跨出的步伐来得迅速且炽烈──当他推开门扉就能看见一道缓缓而行的背影,那是不愿就此离去的徘徊不舍。

震撼里,他已然伸手将人完整纳回了怀里。臂里的身躯有瞬间的微颤,之后随着凝滞的空气一同静止。

湿润的热度重重地伏在背上,硬是拉近了彼此,感受紧贴着背后湿漉漉的、淌着没有温度的热气,男人贴住他面颊袭来的气息,让苏洛氤氲了眼,冬日冰水的温度,却灼热的,放不开。“留下来。”

手被包裹进另双宽厚手心里,水的冷度还有皮肤的热度全加杂在一起,形成一股矛盾却终究绝对的义无反顾,直接撞击进心底最深处。

他终于说了,这个男人,终于肯为了他开口……

苏洛咬着唇,忍住了眼底模糊的哽咽,渐渐抽噎不停,就要放声大哭,终究仍是不舍的,回头抱住了这个总让他心疼的男人。

“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你说……”

展靖尧紧闭着眼眸,抱紧这个总是率x来去,自由倾泄悲伤,却总为了倨傲本x而维持他仅有倔强的少年。

“我、我就在这啊……展靖尧,为什么你不能多信任我一点呢……”

少年的话在耳畔撩拨深处心弦,生疼似的,升腾起一股暖洋洋的热潮,排山倒海无法遏止的袭来,全聚汇揪结在一起,像要胀破所有般鼓噪,迫使他只能阖眸感受被少年颠覆的波澜。

“……别离开我。”

朦胧里传来这一句渴求,苏洛哽咽的呜了声,悸动在心口里颤栗抖瑟,只能深切着急的点着头,紧紧抱着他,一刻也不敢松手。

“我不离开,我会一直陪着你……”

尾声

两个多月过后,日子平稳的来到春季某一天。

大清早突然惊醒的少年睁开眼,一时间还有些无所适从。

待熟悉的鸟鸣声清脆地传来,这才定了心神,两臂伸伸,懒洋洋的展展腰,眼皮眨了几下,随手把身旁空下的枕头也卷到自己脸下抱着,又像只猫般舒服的蜷缩起身体,还是昏昏欲睡。

初春呐……一切安好,扎扎实实的真正幸福。

迷迷糊糊里,少年眼眸突然淘气的睁开湛亮,j神骤然清醒,顶着一头鸟巢跳下床,“刷──”的一声打开那扇门,@@@几下大跨步来到了三楼。

好奇的环看,空间是比楼下小一点,旁侧还有扇门,应该是暗室,窗边有张木制大桌,另一头墙角有堆画具跟制作工具。

这g本就是某人的工作室,一点也不像是谁说的神秘迷g,无趣的撇撇嘴,正觉得无聊想转身离开,少年的目光忽然一顿──立时被桌上的某样东西抓去了注意力。

“……”

桌面上一角,摆放了一个小模型,具体形状不用形容,还是记忆里清楚的模样,有黑有红,缩小版的,跟他的新旧爱板全长得一模一样,跟他后来重制的那副也……少年有些不敢置信的拿了起来。

──竟然,真是他的旧钥匙圈!

他不会看错,也一定认对。以前因为常挂在包包上晃,所以前后都有些磨擦过的刮痕,四边还掉了一个轮子。

脑海里忽然想起哥哥说过的话:“你的滑板这么多,我怎么可能记得。”

那么是谁决定要以红板做原型……少年全身立刻激起一阵**皮疙瘩,神经线瞬时也全连结起来,九个月前刚到纽约的记忆立刻也拼凑起来──钥匙圈掉了,背包拿错了,原型谁做的,红板出谁手;两个同款背包,两个同款钥匙圈;背包上有钥匙圈,钥匙圈上有红板,红板与钥匙圈皆是谁做的;既然谁做的,谁就认得出来钥匙圈,那么挂了钥匙圈的包包就不该会被拿错,不该──不、该、被、拿、错!

少年几乎克制不住的想这么大吼出来,然而左臆加快速度的跳动声,却让他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捂着嘴,脸庞、脖子全红成一片。

那家伙,那家伙他……

有些慌乱的目光乱转,不经意视线又被桌上另外一项东西抓去。

一张不算薄的纸张在阳光下被折s出表面的亮光,有些无法看不清楚,少年下意识伸出手去拿。

是张照片,时间距离现在不算久远的一张旧照片。照片里有位不经意回眸的少年,阳光下他抱着怀里新买的湛亮红板,笑容好透明,好开心……

“骗、骗人……”

整颗心更加乱七八糟的狂跳起来,就在茫然慌神间,一双有力的臂膀蓦地从后探来轻轻地拥住他,苏洛有些微颤的,简直不敢置信的出声:“你……当时明明就喊了哥哥的名字……”

展靖尧轻吻了下他的脸,说:“我怎么可能认错。”理所当然的语气,依旧平平淡淡。

苏洛顿时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傻在原地,任由男人将他抱回楼下。

被亲吻到无力就要陷入迷乱之间,少年忿忿的,暗暗咬牙切齿,恨恨的低语。混蛋,你这家伙凭什么可以这么得意啊!可恶!

又是同一个春季,街道上行人来来回回,交织成一大片。

一抹手里夹着爱板的身影任意游走在这片宽广的天地里,没有目的。

时节就要夏天,高挂的阳光不会再静止,树梢成荫,这个城市又将再次沸腾起属于它的活力。

十字路口各一边,一端绿了,一端就红了,只有各自的几十秒。

晃近公园处,人数寥少,少年戴着帽子,站在路口等待自己的通行灯亮起。

终于,绿色的号志灯亮了,他却没有走动,对街上有个男人,也没有走动;身边的人来来回回,他们还是各自站在街端看着彼此,连红灯都亮了,车水马龙又开始。

多久过去,还是耐不住气的那方先开口。

“展靖尧,你真可恶。”

对街上的男人跨了一步,说:“过来。”

“为什么要?”少年挑衅的压了压帽子。

两人这样隔着对街喊话,就像电影式的浪漫与可笑。然而,谁也没看见少年嘴角在帽沿下扬起的角度。

男人又往前踏了一步,行驶中的车子却挡下他的步伐,他转头看了看两边的车阵,朝对街男孩又说了一次:“苏洛,过来。”

“不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除非,”少年偷瞄了眼号志灯,嘴角狡黠顽皮的扬了扬,“你在这里吻我。”

“叭──叭──”

卡车突然经过的巨大声响掩盖过一切,包括所有微小的声音与转眼间的画面;当视线再回来,已然看不见各站对街的少年与男人。

角落,男人高大的背影遮住了怀里仰首与他亲吻的男孩。

双唇交贴的温度淡淡而缠,头上的帽子瞬时间纷飞而去,风吹了过来,翻起少年黑红交错的发丝,拂过男人淡静的最深处。

“喂、你犯规!”少年说。他淡应:“是吗。”

啧啧,瞧这男人,自大又可恶……但少年却轻快的笑了,悠悠凉道:

“我刚还以为你没听到勒。”

男人则是高深莫测的睨了他一眼,牵起了他的手。

“没听到什么?”

任他牵着,少年突然很想碎念:“啧、别装死。”

转过身,男人掀起眉问:“你是说……没听到你说‘你不会再下车’这句话?”

“不是、我是说刚……”

话一止,眼眸倏地睁大,苏洛瞠目结舌回头瞪着他,望进那双眼里的戏谑,继而忿然道:“──展靖尧!你这大骗子!”

浅浅的,男人转过身的脸上似乎有笑意。

夕阳余晖,笼罩在路坡上,一起走了好远的少年与男人突然停下来,橙红的透明薄光将路边两人依偎在一起的影子拉得长长。少年双手环过他颈项,带着男人缓缓地摇晃起来,轻轻地,像在安抚。

“喂喂、展靖尧,我一直都很认真。”

男人反手环住他腰间,力道像要把少年揉进怀里,深深的,像在保证。“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展靖尧。”

“嗯?”

“我会陪着你。”

“嗯。”

永远。

──全文完

番外《you cross my eyes like a light》

“下个月有场会议,我需要一些现场资料。”

将人要的东西放到桌上,他看了眼桌上显然刚完成不久的新东西,转头交代了些事,床上的人却还是趴窝在棉被里,动也不动。

空气里仿佛静止般,没有丝微起伏的迹象。

“后天,机票在桌上,你记得到。”

最后一次提醒完,他顺手抄起桌上的东西,关门走人。

无锁的门扉随之摇晃几下后缓缓阖起,风像呼应似的吹进室内,翻起床前窗帘纷飞,榻上安适入眠的身影依旧一定也不动,未曾被惊扰。初夏,午憩。

夏日阳光炎炎,旧金山的极限公园依旧耀眼非常,一年也就这么盛大一场,赛程由早到晚不中断进行,整个园区内外挤满摊贩跟人群,热闹不息。

外围的摊贩开展叫卖,某家主打低调风格的摊子叫住了少年。

“嗨,小美人,要看看板子吗?”

少年闲晃的脚步停下来,走了过去。

他拧起眉头说:“我是男的。”秀丽的脸上颇不高兴。“唉呀、抱歉是我用词不当,还是小兄弟愿意提供大名呢?”对方扬开善意的微笑,却是暗着来搭讪。

懒得搭理或回应,阳光下,少年迳自将帽子戴上,无聊的就要走开,不经意目光却被角落一抹不显眼的红给抓牢了。

“嗯?”顺着少年视线看过去,对方有丝讶异,却是了然一笑,犹顿了会,转眼看见他眼里的坚持,便走至角落将不算参卖的板子展到少年面前。

“喜欢这块板子吗?”

少年一副兴趣缺缺的倨傲模样,拿起板子在手中秤了下重量,面无表情,帽沿下的目光却恋恋不已,m弄了好几下还不肯放。少年直接开口问:“多少?”

对方笑了,伸指比了个一,少年愣住的神情真实而净朗,清澈的目光却依旧那么夺人,那人笑得更开心又说:“随你出。”

翻了翻白眼,少年也就真的随口报了个价,数字不高,比起普通价更是低到不行,对方却双手一摊又合拍,高兴成交。

“好价钱!这块美丽的板子就专属于你了,小美人!”

对方真的递过板子给他,少年彻底怔住,却是不犹自主盯着红黑错落分致的线条看,连指尖都不禁细细抚过那些纹路。

对方笑道:“小美人,这块板子配你刚好!perfect!”

恶心巴啦……忍住想将板子砸到对方脸上的冲动,瞪过去一眼,少年随手丢了张比刚才报价好几倍的大钞出去,不等找零,转身就走了。

对方也不要紧,原本隐在帽子下的夸张表情瞬间全褪去,仅剩淡淡的

微笑。

瑰宝,只待有缘人寻觅。

“二少爷,大少爷找您。”

单膝着地,脸隐在镜头后正在捕捉画面的人缓缓抬起头,阳光斜角在他身上显得多余,依旧冷淡的面容看过去一眼,垂头又开始拍了起来。

“什么事?”

“大少爷说有要事告诉您。”

来人还躬着一弯老腰背等着,他又拍了几张,才真正站起来,长脚跨步离开原地。身后的管家,满脸好奇的探着周围看,不知一片木林道而已,有什么好拍。

无言的来到摊子前,对方正一脸悠闲的看着报纸喝咖啡。

见人来了,对方咧开白齿笑得惬意极了,说:“老弟,你的板子我终于帮你便宜销出去了!”

他脚步顿住,回过头看对方,眉心微皱了点痕,问:“什么板子?”

对方理所当然的脸,“红板。”

原本微蹙的眉痕皱深,摊子里的妹妹们看到了都不敢出声,全躲到老板背后。

“谁说要卖?”

“你做了两个,不卖白不卖。”

“我没说要卖。”

“一黑一红,你封了一个,多一个给有缘人当宝正好。”

“……”

对方微微一笑,感叹道:“没人知道它是块宝呢。我刚故意把它放在角落,路过的人g本连瞧也不瞧一眼,我就等有缘人上门,只要是有缘人,我不用解释也一看就会知道它是块真正的宝。你都不知道他爱不释手的模样多可爱,老弟啊……别这么小气。”

“……我没说要卖。”

“可是我帮你卖了。”

“什么时候?”

“刚刚。”

“卖谁?”

“不知道,一个很漂亮的男孩。”

眉头拧到不能再紧,他瞪了对方一眼,转身往人潮里走去。

跷起二朗腿,他继续悠哉看报喝咖啡。

园里就这么大,人潮却这么多,如果刚买不会走太远。直觉的选了个方向,他淡而锐的目光开始在众多身影里,寻找着一个手里拿着他红板的男孩。然而人海茫茫,说不定人早走了,几乎无处可寻。

“二少爷。”管家突然出现,手上拿了瓶矿泉水在旁恭敬的等着,“大少爷说您一定不会停,叫我拿瓶水过来给你解解渴……”话刚落,那怕是一路跟着他跑来的老身子倒咳了好几下。

他没接过,眉头微聚了下,“你自己喝吧。”又加了句:“别跟着我。”

“是,二少爷。”

看了人潮一眼,他最终还是有些无言的转身远离人群,绕回到原先的地方。

然而原本还空旷安静,仅供他取材的林间小道这时却多出了一道白色身影。

那道略显单薄的背影戴了顶帽子,蹲在地上与条黄金大狗玩得正开心。画面里顿时不再显得空荡,他脚步微微一顿,没走近。

树林道里绿荫满肆,宛若四方形的格子内,那背影宛若世界无人,时而传来清澈的咯咯笑声,净朗的中音质清脆剔透,回响在盎意林间。男孩嘻笑玩闹的样子快乐而愉悦,他只是待在近口处静静看着,久了竟有些出神,凝看着唯一幕的视线,不知不觉的,渐渐由自己的眼眸转到手里的镜头,开始一一捕捉。

“喂喂、不可以咬我的帽子啦!”

男孩说的是中文,连两声的叠字用法俏皮得可爱,大狗偷偷的拽了下他的手,他拥着怀里的东西,重心一时失当,只好勉强站起来稳住,黄金色的硕大身影却在这时一跃而起──叼走他了的帽子……

男孩措手不及,却还紧抱着怀里的东西,微挑的眼眸跟着轻瞥望去,阳光下他半身沐浴在斑驳的金黄光影里。林间微风轻轻环绕荡开,拂开男孩黑发间隐约交错的红泽,脸上那抹扬起的笑意,自然真如实画,纯净得无一丝杂质。掌镜的他动作一滞,快门不觉按下。这一幕,如同一抹柔软温暖而湛亮的光芒,瞬息深深穿透他所掌的玻璃镜后,直达那双向来淡漠的眼瞳里,缭绕不去。

“怎么,没追回你的红板呐?”夕阳斜下,接过丢来的一卷胶片,对方调侃。

他脚步一顿,不置一词,只是侧眸淡淡看了身后依旧灿跃着暖调的阳光一眼。

他没跟那个男孩收回红板,他想他已不需要拿回来……也没有再留下板子的理由。而他选择留下来的,是一幕终将长存在他漆黑如夜的淡眸里,直至后来再翻阅的永恒。两年后,在那个夏天要开始的尾巴端上,有个少年无意间在桌上发现了那张旧照片,他又哭又笑的不能自已。他才发现,原来,在更早之前,他便曾经到过他心里,掀开过他无声的告白──

you cross my eyes like a light,

deep in my mind。

──番外《you cross my eyes like a light》完

后记──

我喜欢在夏天里开始的故事故事要继续总是先有个开始,本质上我好像应该要喜欢冬天才对,但偶然我发现自己冬天里的故事竟比夏天还要来得多,而且都是进行式的时候。

我想为故事多增加点夏天的味道……(囧,虽然老是不成功,不过尚在努力啦。)会参加比赛其实真是临时凑巧。本来离开那些日子已不想再提笔,无意间却发现自己生活竟是空空洞洞,便决定回来继续写下这些故事,也许是用来填补生活,也许是用来满足我自己。毕竟写文还是自由好,开心更好。

一开始得知比赛的存在其实是没什么感觉的,更别说要有什么灵感了。真正决定要参加,还是比赛的前一晚,几乎是前一刻了吧……题材既然要运动,那就要给它很够阳光才可以,于是想过各种运动,然后开始想角色,发现还真是一点感觉也没有……汗。

不经意想到苏洛,以前《日月光》刚有蓝图时,想到他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就是他在街上自由自在滑过的感觉,那种畅快总觉得很适合他。

其实哥哥那部之后,弟弟我从未想过会有真正结“果”的一天,还是因为滑板,再想到苏洛的故事还没开始,才真正下决定让极限成为这个故事的背景;毕竟,故事,总还是要继续的。

事实上搞得我最头大的不是比赛场面,可能因为自己也正在参与比赛,所以比赛场景就多着墨了些,但本质还是不可以跑场的,于是某展与某猫就成为我最头大的事。

我对冰山男还真是手足无措,阳光猫到底是顺手一点,但我朋友看了看却说他觉得某展好写点,我说为什么,他说因为台词少,几个冷眼刷刷一过就可以收工回家了……真是j辟!

哈!不过要是给我再选,我还真是不想再碰这种冰山型了,光想个台词给他又不能太长显得啰唆,太短又没戏唱……反观阳光猫,这小子x格那点直来直往其实也没让我好过到哪去。

他开心笑一笑,我也跟着笑一笑,写到他愁眉苦脸我自己也是满脸黑线;总觉得这小鬼就该每天都是笑颜,但我又想,就是因为他本x里拥有那点直率,才能让他直接反映出来给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不开心!

我想这是他简单也单纯的地方,没心眼,多好;但恋爱的人啊,哪个没心眼,笑。

原书名确实是小残念,三字书名就是大残念,但五个字就不是真的残念了……真的,我是这么想的。无意间重听了宇多田的《distance》(零距离)才惊讶发现,对!这两只之间就是这意思。

某展跟某猫的关系位置图就像各在两端平衡点之外,而谁也没站好;其中一个只知道向前冲,另外一个却停滞不前,虽然后面可以抱在一起,但前提是拥抱前一定会先从秤子里跌个好几跤。

而极限这两个字,让我自己来解读的话,一方面可以是故事的运动背

景,它同时也富有另一种涵意在,关于他们俩之间的。

人与人之间最远的不会是两端,而是面对面却看不到两颗心之间的定位点。赶完稿其实挺爽的,又完成一个故事,笑。虽然辛苦,但疲惫之余,同时也很有感触。一路走来,从以前左转,到回来,再到比赛,真的要谢谢很多人。

不管是哪一种类型的支持,那点点滴滴对我而言都是很珍贵的存在,感谢是言不由衷的,于是我选择另外一种方式做报答──继续写下完成那些故事。

能有幸得奖,当下我真是惊讶大于惊喜,我只能说这一切对我而言真的是幸运、幸运、最幸运的事了吧!

感谢鲜耽美编编们肯给我这个小写手一个机会,还有帮忙制作这本书的所有工作人员,以及帮忙画出很b封面与内页的画者,还有以下这几位──提供滑板知识与意见给我的王阿白,其实你c板挺帅的啦。

这一路看着我跌爬摔站再走,同时也是我家写场战友,外加亲密爱人的墨小小。

也是一路看着我走来的大姐慈禧阿又,虽然你对我的另类爱的教育常让我哭笑不得,但我知道你一定也替我感到骄傲。

忙到不行却让我栽了不少坑的阿秋,偶尔和你聊上一次天给我意见也是一种享受。

邱大妈,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安心的停靠站。

最后,我一定要感谢所有在比赛期间支持这篇故事、一路走来始终相随的读者朋友们,大家都很可爱,有你们在真好!

最后的最后,也感谢愿意买这本书的朋友们,笑。

sun极限零距离是一部在夏天开始的故事,虽然中间过程不一定够夏天,但若没有走过冬天的寒冷,又怎么会知道夏天热度的美好?

这是条冗长且寂寞的路;我很享受,偶尔累了,我就告诉我自己,回过头去找寻最初的感动。

──某鸦 于二00七年一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