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部分(1/1)

—文—陈忠y郁郁不乐地说:“无怪乎外面有人议论,说你吴书记重用大漠g部。”

—人—吴明雄反问道:“你就没听人议论说,我吴明雄也重用你老陈?”

—书—陈忠y承认说:“也有人这样说,说老省长和你打了招呼,你才找了钱向辉把我留在常委班子里;还说,平川有个地区帮,就是你我这些当年专署下辖的县社g部。”

—屋—吴明雄手一挥:“全是无稽之谈!我觉得奇怪的是,你老陈对这些不负责任的议论,咋就这么有兴趣?消息还就这么灵通?”老兄啊,我看你要警惕呢,千万别被这些歪风吹昏了头,真就把咱平川市委当成了梁山上的忠义堂了。”

陈忠y有些窘,怔了一下说:“吴书记,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怕你冷不防吃人家的亏呀。”

吴明雄说:“人正不怕影子歪,我就不信这些不负责任的风言风语会把我吴明雄怎么了。你老陈真心为我好,就得支持我多做事。我一开始就说了,明天的会上我可能要借你这门大炮轰一下呢,你到时候可别哑巴了。”

陈忠明说:“这一点你放心,到时候该说的话我都会说。”

告别吴明雄回到家后,陈忠y已预感到明天的会不会平静,心里已想着要在会上点点肖道清,让这小书记心里有点数,别真以为大家都是傻瓜,看不透他那套鬼把戏。

当然,这么做归根还是为了吴明雄。吴明雄仗义,坚持把他留在班子里,他就得在当紧当忙时帮吴明雄一把。别说吴明雄是在为平川人民做好事,就算吴明雄做的事值得商榷,他也得毫不犹豫地支持吴明雄。

严长琪被束华如拖上车后才发现,车上根本没有司机。正纳闷时,束华如打开前车门,坐到了驾驶员的座位上,按了两下喇叭,亲自驾车上了路。

严长琪吓得直叫:“束市长,这半夜三更的,你开什么玩笑?”

束华如说:“谁和你开玩笑了?我是看得起你严市长,才带你去兜风呢。”

严长琪说:“算了吧,你这可是绑架呀,我一点也不想兜风,只想倒头睡觉。明天一早不是还要开会么?”

束华如说:“是嘛,想到明天这个会,我都睡不着,你就能睡着了?”

严长琪说:“咋睡不着?我可是带着建委和j通局的那帮人跑了几天,骨头都要被咱平川的烂路颠散了,现在还晕晕乎乎像坐船似的。”

束华如说:“那就再颠一回吧,等r后路修好了,你这种坐船的感受就找不到了,岂不遗憾?”

是辆半新不旧的桑塔纳,牌号挺大,明显不是市委的,也不是市政府的。车刚开到中山路上,就被一个想带人搭车的j警拦住了。待看清开车的是市长束华如,j警吓了一跳,慌忙敬礼放行。

重新上路后,束华如对严长琪解释说:“我今天也够呛,陪农业部一位副部长跑了两个县,看引水工程现场,回来太晚了,司机小刘又刚结了婚,我就放小刘回了家。路过物资局时,问傅局长他们借了这台车。”

严长琪说:“怪不得那个j警敢拦哩。你也不发发市长的脾气,训他几句。不像话嘛,搞特权嘛,难怪老百姓有意见。”

束华如笑了:“我可不敢训他,今天我也违章呢。我只有学员证,按规定没有教练在身旁是不能驾车的。”

严长琪也笑了:“好,你这大市长带头非法开车,真若被j警扣住,让吴书记去领你才好哩,那可是一大新闻了,能上《平川r报》头版头条。”

虽说没有正式驾照,束华如的车开得却挺好。严长琪夸束华如,束华如便直夸自己的教练———司机小刘,说是小刘教练已经说了,他要是去参加路考是必能顺利过关的。

后来就说起了正事。

束华如问:“严市长,建委、j通局的同志好像已把环城路的初步设计方案拿出来了,是不是?”

严长琪说:“是的,三天前就拿出来了,吴书记也几次参与了方案的讨论。目前这个方案正在征求各方面的意见,分歧还不小。不过,现在的分歧已不是上不上的问题,而是上什么规模,什么标准的问题。”

束华如点点头,又问:“资金落实得怎么样?在水利工程全面开工的情况下,我们能保证环城路的资金需求么?”

严长琪想了想说:“这一点我真没有多少数。按二级路,四车道的标准,我们这六十公里环城路也得两亿多。而若是按吴书记的意思,搞六车道的一级路,可能三个亿都拿不下来。”

束华如说:“我给你报一下明账:省j通部门明年初,可以给我们安排2500万修路资金,省j行也答应给我们3000万基础建设投资贷款,市财政最多可以拨出3000万,加在一起就是8500万,如果是3个亿,资金缺口大约是2亿多。”

严长琪说:“你这账和吴书记的账是一样,吴书记也和大家说明了,为这2亿多的资金缺口,大家都要去想办法。还说了,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影响南水北调工程。真是给我们出难题呢。”

这时,车已出了主城区,到了龙凤山前。

束华如停下车,和严长琪一起信步走到山脚下的长风亭,居高临下望着入夜的平川问严长琪:“如果市委、市政府决心要在这种情况下上环城路,资金这个难题最终有没有办法解决?可能出现的最大被动又是什么?”

严长琪想了想说:“我认为,有这8500万做底子,先g起来是没问题的。资金缺口说起来是2亿多,可实际上也并没有这么多。这几天我沿规划中的环城路仔细看了一下,发现不少需拆迁的单位都是省里和中央各部驻平川的工矿企业。如果能得到这些单位的理解和支持,能让他们自己解决拆迁费用,那么,至少能省下几千万资金。环城路2/3在民郊县,民郊是最大的受益县,又是我们平川经济实力最强的一个县,如果市里能说服民郊的程谓奇拿出几千万,缺口也就是1亿左右,最多不超过1.3亿。

束华如拍打着长风亭上的围栏说:“我看这两个办法都可行。我们上这个环城路不是为了自己。不论是中央各部企业还是省属企业,都是受益者,身在平川他们也为路所困哩。现在要为道路做点贡献。我们多做做工作,估计他们是乐意的。至于民郊,那就更没话说了,路修在你程谓奇的地界上,促进了你民郊地面上的繁荣,你不掏两个大子就行了么?”

严长琪说:“真能把这些措施都落到实处,上四车道的二级路应该说没多大的问题。可吴书记坚持自己的意见,一定要上六车道的一级路,路基要搞到六十米宽,这一来,资金上肯定有问题,还有拆迁量也加大了许多。”

束华如点点头:“是的,平川最大的问题就是资金问题。不过,环城路既然下了决心上,我的意见也是尽可能把标准搞得高一些。时代在发展嘛,路修好一些,修宽一些,对r后有好处。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先上四车道二级路的意见,你也可以在明天的会上提出来,大家讨论嘛!”

严长琪说:“免了吧,这是市委的常委扩大会,能扩大到我这个党外副市长去听听就不错了,我还多说啥?你们市委定了的事大家就执行嘛。”

束华如说:“严市长,这你可得想好了,环城路只要一上马,具体就得你老兄去抓。早先吴书记向我建议过,我也希望你来抓。抓不上去,我可不管你是党内人士还是党外人士,反正我只知道你是副市长,我就惟你是问。”

严长琪说:“你说得容易!整个环城路的拆迁面和工作量那么大,矛盾又那么多,我对付得了么?关键时候,谁会买我这个党外副市长的账啊?我又没权撤谁换谁,从工作考虑,我看你和吴书记还是另请高明吧。”

束华如严肃地说:“这你别担心,吴书记和我都会做你的后盾。你这副市长有职有权,完全可以向吴书记,向我,向市委组织部门建议撤换不称职的g部。”

严长琪受了些感动,这才说:“好,好,我努力就是,你和吴书记这么信赖我,我还有啥好说的?g不好,你们先撤我吧。”

肖道清敏感地觉察到,曹务平自从进了市委常委班子,做了常务副市长,和自己的来往就明显减少了。有一次,省里来了个大漠籍的副厅长,肖道清和几个大漠g部邀曹务平一起私下聚聚,曹务平竟推脱不去。还有一次开区、县g部会议,会中聚餐,肖道清提议几个桌上的大漠同志共g一杯,曹务平拒绝举杯,公然说,这样影响不好,搞得一帮大漠g部都挺没趣的。

远在省城的谢学东书记也发现了曹务平这一变化,曾和肖道清抱怨说,这个小曹呀,如今当了常委,就只认识一个吴明雄了,几次到省里开会都不来看看我。肖道清把这话带给曹务平后,曹务平才到谢学东家去了一趟,解释说,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工作太紧张,自己每次都来去匆匆,省里哪个领导家都没去过。

谢学东更加不满意,私下里问肖道清,曹务平这个副市长比我这个省委副书记还忙么?肖道清只好咧嘴苦笑。苦笑时就想,权力就是这样腐蚀着人的心灵和同志的情谊。只因为吴明雄做了一把手,占据了平川封疆大吏的位置,加重了曹务平的权柄,一向谨小慎微的曹务平竟也成了吴明雄的人,连省委副书记谢学东都不放在眼里了。

马上要开会了,为了能和曹务平说说心里话,j换一下意见,肖道清想了好半天,决定主动去找曹务平。肖道清认为,在最广泛的团结同志这一点上,谢学东书记无疑是值得他好好学习的。谢书记主持平川工作时,吴明雄尽给谢书记出难题,谢书记总是笑呵呵地听,笑呵呵地解释,从没公开批评过吴明雄,更没和吴明雄翻过脸,所以,直到今天,吴明雄都说不出谢学东一个不字。

不料,肖道清在电话里一说要到曹务平那里去,曹务平却说,这么晚了,还是我来看你吧。可话刚落音,竟又改了口,说是他正要到市府机关去拿个文件,g脆在办公室谈吧,这样两边都方便。肖道清心里很不高兴,觉得曹务平做得实在太过分了,可在电话里却又不好说,迟疑了片刻,只好答应下来。

市委机关在上海路32号北院,市府机关在上海路21号南院,离机关宿舍都不远。肖道清没去市府所在地的南院,却去了北院。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泡好茶,才又打了个电话给曹务平,不由自主地就端起了点老上级的架子,要曹务平过来。

曹务平老老实实过来了,见面就说:“肖书记,我正要找你汇报呢,胜利矿30名g部群众告状的事已解决了,联合公司已在半个月前把18万款子全打到了胜利矿的账上。”

肖道清点点头说:“这就好,我们做领导的,一定要管好自己的亲戚朋友,不能让老百姓指着咱的后背骂娘啊!这件事我知道与你曹市长无关,你个人是很注意形象的,可出了这种事,咱们和老百姓说不清呀!我总不能让大喇叭筒子替你广播辟谣吧?!”

曹务平说:“是的,我气就气在这里。我都想好了,曹务成的这个联合公司只要让我逮住把柄,我立即封了它!”

肖道清笑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你知道的,咱吴书记给我这个管纪委的副书记派了个好差事,让我兼抓南水北调工程呢,明天还要开会,咱今天还是先谈谈这件事吧。”

曹务平小心地说:“这有啥可谈的?吴书记拍了板,常委会又作过决定,你肖书记放开手脚g就是了。我听吴书记和大家说,你老兄这阵子g得挺不错嘛,专项资金都弄到手了,还多弄了不少,是不是?”

肖道清叹了口气说:“我的曹大市长啊,事情可没这么简单呢!专项资金能有多少?就算市县财政再挤出一点,缺点还是不小呀,让我伸手问底下要钱,我这手直发抖呀!八县市的土地爷们都向我喊穷,我受得了么?!还有大漠县几个村的移民问题,搞不好会闹到省里去。人家这几个村的房和地全让拓宽的河道占了,市里没钱,给的补偿太少,调济周围的地,又引起了新的矛盾。我现在只要一接到下面那些县长、县委书记的电话就头皮发麻。曹大市长,我这里可不是你的工业口呀,难办着哩!”

曹务平笑了:“肖书记,我看,你这叫看人挑担不吃力。你以为我的r子就好过?不说市委的各项改革措施都要进一步落实,我白r黑夜没个安生的时候。就在前天,吴书记还来找我,要我召集省、部驻平川的各企业负责人开会,商量集资上环城路哩。”

肖道清说:“这事我知道,吴明雄也找我征求过意见。我明确告诉咱吴大书记,这太不现实,而且也大大超出了平川经济所能承担的限度。上个星期在省城见谢书记时,谢书记也说,这个老吴是发高烧了,烧得很厉害,至少一百度。谢书记让我带话给你,希望你我做做工作,让吴明雄冷静一点,不要拿平川一千万人民的前途做赌注,不要破坏了平川地区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

曹务平怔了一下,问:“这是谢书记的原话么?”肖道清说:“谢书记的原话比这还严厉。”曹务平又问:“那谢书记的意思是啥都不g喽?”

肖道清说:“谢书记可不是这个意思。谢书记的意思是,平川的水和路都要上,但要慢慢来,有多少钱办多少事,要量力而为。比如说引水工程,谢书记就认为没必要把河道拓得那么宽,也不一定就全线开工,可以一段一段搞。路呢,也是这个原则。环城路先不上,对老路慢慢改造,有个八到十年的时间,问题也就逐步解决了。你觉得谢书记的话是不是有道理?”

曹务平想了想说:“都有道理。谢书记自然有谢书记的道理,而吴书记也有吴书记的道理。”

肖道清说:“曹大市长,你别耍滑头,你今天就和我说说心里话好不好?”

曹务平这才很诚恳地说:“真要说心里话,我认吴书记的道理,不认谢书记的道理。为啥呢?因为吴书记的道理是立足于发展的硬道理。小平同志早就说过嘛,对于能源和道路,宁可欠债也要发展。你我都知道,平川的现状决不是小打小闹、修修补补能解决问题的,现在不拼拼恐怕是不行了。”

肖道清说:“务平,我们是老同事,老朋友了,又都是大漠人,我有些想法也不瞒你。有个问题不知你想过没有?这样拼下去,拼垮了,他吴明雄下台,我们怎么办?做他这老头子的政治殉葬品么?”

曹务平惊讶地看了肖道清好半天,才说:“道清,你真这样想?”

肖道清点点头说:“务平老弟,我的眼睛不瞎,谁对我们年轻人好,谁是想利用我们年轻人,我看得一清二楚。我觉得吴明雄的可怕就在这里,他拿党的事业开玩笑,也拿我们的政治生命开玩笑!还口口声声唱着高调,说是对你信任,让你有苦说不出。老弟,你可看清楚了,他吴明雄可不是谢书记啊!”

曹务平问:“肖书记,今天让我来,就是为了谈这个么?”

肖道清发现苗头不对,笑了笑说:“是的,就是想和你谈谈这个良知问题。你我都曾喝过大漠河的河水,大漠农民的生活状况你我都是知道的,为了一个政治老人的野心,向经受了这么多苦难的农民搞这种摊派,我们于心何忍?”

曹务平提醒说:“肖书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根据市委常委会决议,大漠只搞以工代赈,没有以资代劳的任务。那么,让大漠的农民同志为改变自己的命运出点力,流点汗,有什么不可以呢?你可以问一问刘金萍,我们大漠的父老乡亲盼望的是什么?”

肖道清可没想到不管水利的曹务平会对水利的专项决议记得这么清楚,一下子窘住了。

曹务平却又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清,我们确是老同事,老朋友了。而且,在好几年中,你还做过我的直接领导,给过我不少帮助,你今天能不能虚心听我几句话呢?”

肖道清不想听,可却又不能不听,便木然地点了点头。

曹务平说:“道清,你能不能不要想得太多,能不能就把身家x命押上一次,真心实意地支持吴明雄,把水利工程g好呢?你知道的,我和吴明雄没有任何渊源关系,我尊敬他,支持他,愿意一天只睡几小时陪着他拼,就是因为他心里除了工作再没有别的,就因为他在为平川人民g大事,g难事呀!”

肖道清摇了摇头,说:“不对,我们的吴书记想为自己树碑立传。”

曹务平说:“退一步说,就算是这样吧,也不能说就是坏事,这总比不做事还想树碑立传的人要强些吧?总比抓个厕所问题就满世界吹,就名扬全国,要扎实得多,光彩得多吧?”

肖道清有些恼火地问:“你在影s谁?”

一向小心的曹务平,这回却一点不怕,很平静地说:“我没影s谁,只是在说一个事实。这个事实证明,吴明雄实在是个傻瓜,太不会做官。可恰恰因为这样,他才具有了那些聪明官僚所不具有的魅力,一种人格魅力。道清,你再往深处想想,是不是这回事?”

肖道清知道完全谈不下去了,面前的曹务平和大漠县委书记刘金萍一样,都已成了吴明雄意志的忠实执行者和追随者,昔r那个带着大漠s彩的g部圈子已无可奈何地分化了。

在这天的r记里,肖道清写道:

“……必须承认,作为平川市委书记的吴明雄确实具有一些政治家的个人魅力。这个老同志在上台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就能够把相当一批大漠g部和包括陈忠y在内的许多云海g部笼络到自己身边,为自己的政治利益服务,应该说是一大奇迹。但构成这一个人魅力的基础不是别的,而是权力。权力太奇妙了,掌握权力的人在利用手上的权力改变别人命运的同时,便为自己抹上了这种叫做魅力的骗人的油彩。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魅力就是权力。”

肖道清知道,根据当今权力游戏的规则,当一把手主意既定时,常委会议也好,常委扩大会议也好,一般都不会出现什么公开反对的局面。聚集在权力中心的人们不是随着一把手的意志大唱赞歌,就是人云亦云跟着举手,从本质上说,是表现了一种在权力面前的集体无意识。这时,头脑清醒而又有主见的与会者想要改变这种局面是很困难的,他们表达不同意见的方法大都是婉转地提出问题。而要想回避表态,摆脱未来可能出现的麻烦和责任就只能是王顾左右而言他了。郭怀秋做一把手,讨论上国际工业园时,肖道清曾有过一次出s表演,在会上洋洋洒洒谈了半小时,竟让包括郭怀秋在内的全体常委谁都没听明白他究竟是支持国际工业园上马,还是反对国际工业园上马。

这次常委扩大会议也不出肖道清所料,会上会下几乎只有一个声音,参加会议的常委和有关方面的同志对吴明雄提出的“解放思想,负重前进,自加压力,水路并举”的口号,个个表现了异乎寻常的热情,对铺开摊子打一场人民战争,都一致支持。陈忠y、曹务平这些人甚至说,“负重前进”,重从何来?重就重在历史上的欠债太多,而历史的欠债是要偿还的,本世纪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今天如不抓住机遇,带领平川一千万人民拼一拼,打好这场世纪之战,就将留下永远的遗憾,后人提起我们时就会说,我们这些官僚全是一帮无能之辈。

陈忠y、曹务平这帮人一个接一个大肆放炮,大谈使命与责任时,作为一把手的吴明雄就微笑着听,在笔记本上记,还时不时地c上几句话,把本就不冷静的气氛搞得更加不冷静。束华如就坐在吴明雄身边,也看着吴明雄的眼s说话。当有人提出,环城路是不是缓上,用修环城路的钱多办几个工厂时,束华如马上拿捏着吴明雄的腔调说,作为决策者,我们不能这么短视,道路基础建设是一座城市的立城之本,其意义不是办几个工厂可以取代的。

吴明雄也说,多办几个工厂当然也好,产值上去了,对上对下都好j待,我们的脸面也好看。可是,守着脚下的烂路,我们对历史和未来又怎么j待呢?因此,我建议我们的同志们还是挥洒一腔热血去认领面前这份历史责任吧。我们推脱不了。哪怕一时不被少数人理解,哪怕先挨人家几句骂,也得认领。

在一片热烈的气氛中,大家几乎忘记了还有他肖道清这个市委副书记的存在。

最后,还是吴明雄注意到了他的沉默,在下午具体讨论水、路工程的实施计划之前,要他也谈谈自己的意见。

平心而论,肖道清这时已不想多说什么了,大局已定,只有傻瓜和疯子才会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发表不同看法。他肖道清太熟悉官场上这一套了,当年对郭怀秋都不讲心里话,今r如何会对吴明雄讲心里话呢?他现在谋求的只能是明哲保身,既保住眼前的政治利益,又保住未来的发言权和批评权。

于是,肖道清便说:“听了吴书记、束市长和大家一上午的发言,很受鼓舞,也很受启发。看来,有些时候人还是要讲些精神的。大家精神都振作起来,很多看起来办不到的事,经过我们的努力也不是完全办不到。当然,精神也不是万能的,客观条件和客观规律也很重要。只要我们正视自己面对的客观条件,遵循事物的客观规律,我看,我们的事业就会得到长足的发展。”

肖道清注意到,这时,坐在对面的陈忠y想说什么。吴明雄摆摆手把陈忠y制止了。

肖道清只装作没看见,喝了口水,继续说:“发展是个硬道理,这话小平同志早就讲过。改革开放这么多年,我们平川有没有发展呢?我看还是有发展的,只是速度慢了些。什么原因造成的?还是客观条件。所以,我们今天谈发展,谈负重前进,都不能忘了经济欠发达这一客观条件。这一客观条件是坏事,可从某种意义上说,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毛泽东同志说过嘛,坏事有时也会变成好事。压力重,动力就大。唯物辩证法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陈忠y实在忍不住了,c上来道:“肖书记,你的话我咋听不明白?对大家的意见,你究意是赞成,还是反对?就明确表个态好不好?别又是主观,又是客观,越扯越远了,你总不会是想给我们大家上哲学课吧?”

这口气带着明显的讥讽,肖道清的脸拉了下来,冷冷地看了陈忠y一眼说:“陈书记,你稍微有点耐心好不好?我的意见还没谈完嘛!”

陈忠y说:“好,好,你谈,你谈。不过,我希望你能谈得具体一点,对水和路同时上马,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别老是模棱两可,让人跟你一起犯糊涂。”

肖道清原来倒不想再多说什么了,现在却因为老对手陈忠y步步紧的缘故,不能不说了:“经济欠发达的客观条件摆在这里,水和路又要一起上,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就是资金。大家上午也都谈到了,南水北调工程资金有缺口,环城路资金也有缺口。我们一下子把两个工程全面铺开,一边向八县市农民伸手,一边向城里工人伸手,合适么?违反不违反政策呀?会不会造成新的不安定因素?有没有政治风险?有多大的政治风险呀?希望大家都能想想清楚。据我所知,组织全市人民捐款修路在全国都没有先例。”

陈忠y马上说:“没有先例,并不等于说我们就不能尝试。改革开放以来,很多事情不都没有先例嘛,大家担点风险尝试着搞一搞,路子不就闯开了么?”

曹务平也说:“根据这一段时间的调查研究,我看没多大的风险。全市人民受路所困,意见一直很大,我们现在上环城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人民是从心里支持的。况且,捐款集资这一块只是小头,计划只是2000多万,如果我们的组织宣传到位,应该说没有多大问题。”

吴明雄笑眯眯地开了口:“肖书记问题提得很好,陈书记、曹市长说的也很好。对这个问题,我是这么看的:我们平川人民一直具有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市区广大g部职工的觉悟程度、文化素质、经济收入也都比农民高,负担一般说来又比农民轻。建国43年来,农民年年g水利,年年义务做贡献,我们城里的同志今天就尽这一次义务行不行呢?我看行。道路工程人人受益,也就人人有责。这责也不大,就是出五方土的工或者以资代劳捐40元钱嘛。我认为这样做是能得到全市人民理解和支持的。当然,以资代劳款的募捐范围要说清楚,待业、待岗职工,离退休人员,没有经济收入的其他各类人员都不要搞。宣传工作要做好,报纸、电台、电视台要密切配合市委、市政府的部署,加大宣传力度。凡捐款超过40元的,全在报纸、电台、电视台上公布名单,为工程建设做出贡献的所有人员,都记入光荣册。大家看,这样做好不好?”

束华如、陈忠y、曹务平和大多数与会者都跟着叫好,宣传部长还当场表了态,说是平川的宣传机器这一次一定要开足马力,造成一种全党一心,全民一心,一切为了水路建设的大气候。

只有肖道清平淡地看着众人,笑了笑,随口说道:“宣传总归是宣传,现在的老百姓可是很讲究实际哩,谁会花钱买这种虚名呀?”

吴明雄不高兴了:“咋能说是花钱买虚名呢?我说肖书记呀,你是不是也太看低我们平川g部群众的觉悟水平了?!”

陈忠y跟着又了上来:“肖书记,既然这也不行,那也不好,那么,我们是不是啥都不要g才好?有勇气,你就把这话明说出来嘛。”

肖道清听到吴明雄的话已是不悦了,见陈忠y又这么当场让他下不来台,实在忍不住了,先怔了片刻,继而,把手上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顿,大声责问陈忠y:“陈书记,你这是在讨论问题,还是在找碴子?作为一个市委副书记,我难道没有发表自己意见的权利吗?吴书记,请问在这次常委扩大会上,我有没有发言权?”

会议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谁也想不到平时总是一脸和气的肖道清会发这么大的火,而且,那话中的口气也不是只对一个陈忠y了。

众人的眼睛都盯着吴明雄。

吴明雄很平和地对肖道清说:“肖书记,你说下去,完全可以畅所欲言,不要说我们现在还没作决议,就是作了决议,你还可以保留自己的意见嘛。会前我们也j换过意见,我知道你对水路一起上马有些想法,现在就和大家谈谈吧,哪怕和大家的看法完全相反也不要紧,也算一家之言嘛。”

肖道清无路可退了,只得把话说到明处。斟酌词句时,心里就想,这一回他肖道清可是违反官场游戏规则了,搞不好会付出很大代价。因此,开口便说:“首先我要声明一下,为了顾全大局,有些话我今天本不想在这里说,可吴书记要我说,我想,说说也好,总能开阔一下同志们的思路吧。”

会场上静得很,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肖道清的身上。

肖道清打开了笔记本:“谈三个主要问题。第一,在南水北调工程全线上马的情况下,环城路同时上马真就那么合适吗?同志们设想一下,城外大漠河300多公里河道上全面铺开150万到200万人上河工,是个什么景象?这种水利建设规模,在平川历史上从没有过。而在这种时候,平川城里还要上60公里的环城路,又会是个什么景象?这景象太壮阔,也就太让人担心了,我不由地就想到当年的大跃进,当年的大跃进是中央决策的错误。那么今天呢?一旦出了问题,就是我们这些市委决策人的错误,在座诸位都有一份责任。在这里我要解释一下,我并没有推脱责任的意思。第二,在现有的经济条件下,我们有必要把河道搞得这么宽吗?有必要把路修得这么宽吗?环城路的设计图我看了一下,路基60多米,六车道,恐怕全国少见,现在真有这么大的车流量吗?符合客观实际吗?”

束华如c话说:“这种一流的公路在世界上也不太多。美国洛杉矶到纽约的十号公路十车道,也才60米宽。”

吴明雄接上来说:“我要说明一下,把路搞得这么宽,主要是我的意见。我盯住的就是美国的十号公路。我的想法是,我们做一件事,不能光看眼前,还要把眼光放得长远一点,要为将来的发展留下余地。肖书记说的不错,几年内可能没这么大的车流量,可10年、20年、30年、50年之后呢?因此,我就向有关部门的同志建议,我们的环城路也得有十车道的基础,将来需要了,把路两侧的安全隔离带一修改,也是十车道,可以保证在下个世纪不落后。我们前人把路修好一些,一步到位,后人的麻烦事就少一些,就不要再折腾了。好,肖书记,你接着说。”

肖道清见吴明雄确实在认真听取他的意见,并为此作解释,心里安然了一些,口气和缓了许多,可立场观点仍然十分坚定明确:“第三点,也是最让人担心的一点,就是集资。城里的道路集资可能会好些,农村的水利集资困难很大,风险不小。我说这话不是没有根据的,我们农村g部队伍的素质不整齐,软一点,工程款集不上来;硬一点,就可能激化矛盾。我在这里先汇报一下:一期工程的集资试点很不顺利,许多矛盾已经暴露了。我最怕的就是,我们的农村g部不顾政策界限硬来,酿发重大事件。大漠县泉旺乡因为河道占地,这些r子已闹得风雨连天了。所以,我个人的意见是,环城路可不可以缓一步再上?集中人力、物力和资金,先上一个水利工程呢?这样,风险就相对小一些,我们回旋的余地也就大一些。路的问题,谢学东书记也有过话的,还是要慢慢来,可以先搞老路的拓宽改造,有个八到十年时间,问题也就解决了。好,我就说这么多,供吴书记和大家决策时作参考吧,这是不是泼冷水呢?我觉得不是,个别同志硬要这么认为,我也没有办法。”

会场上静了片刻,吴明雄说话了:“大家都再谈谈吧,这么大的事,我们作为一个地区1000万人的决策者,一定要慎而再慎。我认为肖书记今天带了一个好头,那就是,在这种事关大局的重要的决策会议上坦率真实地讲明自己的观点。这种有话就说,不搞一团和气的精神是很可贵的。”

肖道清心里却想,算了吧,你一把手嘴上说我可贵,心里只怕认定我可恨哩。可你恨也好,骂也好,我就是要当众把话说清楚,免得到时候被你卖了还帮你这老头子数钱。曹务平是傻瓜,我可不是。

事实上,吴明雄定下的会议调子是无法改变的。

接下来的讨论仍是一边倒,除了在环城路的设计标准上大家有点不同意见,其他问题几乎完全一致。这全在肖道清的意料之中。肖道清心平气和地喝茶,再没和谁发生新的争执。

在机关食堂吃晚饭时,吴明雄坐到了肖道清面前,说晚上还要进行具体工作安排,问肖道清想不想调整一下自己的分工范围?

肖道清本能地警觉起来,问:“咋个调法?”

吴明雄说:“把政法口接过来,南水北调工程j给陈忠y书记。”

肖道清不相信会碰到这样的好事,有些狐疑地问:“这合适么?”

吴明雄说:“有哈不台适?陈书记是老水利了,水利工作经验丰富,他也愿意下。政法口责任重大,你原则x强,本身又分管纪检这一摊子,合在一起也顺理成章嘛。”

肖道清点点头,压抑住满心愉快,接受了这一新的安排。这天的会一直开到夜里零点二十分。

散会回家后,肖道清才有些后悔:早知分工要调整,自己能从南水北调工程这个火坑里跳出来,真不该在会上放这一炮。不过他却又想,也许正是因为放了这一炮,引起了吴明雄的忧虑,才让他得到了这一开溜的机会。

第十章  紧锣密鼓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了一天一夜,大漠河上下变成了一片银s世界。河里结了球,冰积着雪,河底混浊低浅的水流停止了涌动,大漠河已完全没有河的模样了。两岸来往的人们穿梭于河道间,差不多忘记了附近还有座石桥的存在。三五成群的孩子们带着狗在河堤上下的白雪中耍闹嬉戏,景象是古朴而祥和的。

坐落在大漠河边的下泉旺村村委会这时却因为讨论眼下的整体迁移问题,气氛紧张。村委会主任兼村党支部副书记曹同清蹲坐在冲门的一张破椅子上,黑着脸一支接一支抽烟。十几个村委会成员和支部委员们大都围着屋中央的大火炉烤火,谁都不吭一声。

最后,还是曹同清捻灭手上的烟,开口说了话:“老少爷们,我看咱也没啥可说的了,这就给县委刘金萍书记回话吧,按县委的安排三天内迁完,今天下午开始迁。南水北调工程是咱平川八县市一千多万人的大工程,咱村不能拖后腿哩。”说着,曹同清伸手就要去抓办公桌上的电话。

“慢。”村委会副主任曹务军站了起来,“这事我看还得再想想。”

曹同清说:“还有什么可想的?大会小会开了不下十几次了,从县里开到乡里,开到村里。该说的话大家早就说了,该反映的问题也反映了。现在县委刘书记就坐在乡里等咱的回话,咱也得替刘书记想想。人家一个女书记这大冷天里还为咱们的事四处奔波,容易么?”

曹务军说:“刘书记不容易,我们就容易么,咱祖祖辈辈住在这里,祖坟老林都在这里,一声迁移就走了,老少爷们能想得通?”

曹同清说:“二叔,我看关键是我们这些党员g部要想得通。”

曹务军说:“我就想不通。河道为啥要向咱这边拓宽,为啥不向上泉旺那边拓宽?还不是因为人家上泉旺肖家那边有个市委肖书记么,肖书记分管工程,能不偏着上泉旺肖家吗?”

曹同清说:“二叔,我再和你说一遍:人家肖道清书记这回真没偏过上泉旺的人,他分管工程时,河道图已设计好了。如今,肖书记又根据市委新的分工去管政法了,再不问工程的事,咱这样瞎猜是没依据的。”

另一支委接上来说:“是的,是的,我也听说了,现在管咱这水利工程的是陈忠y书记。我看,咱们还可以作最后一次努力,找找陈书记,看看能不能把河道图修改一下,把村子保下来呢,《 。。》

曹同清脚一跺:“你们是不是疯了?三天后大漠河就要全线开工,一百多万人就要上堤g活,这时候还想改设计,这是做游戏呀?”

大家又不做声了,屋于里一下子变得很静,火炭的爆剥声清晰可闻。

曹同清叹了口气又说:“我们整个村子迁移,有个故土难离的问题,当然,集体和个人也有一定的经济损失。可上泉旺还有周边十几个村不也跟咱一起承担责任了么?他们匀给咱的地就一千多亩,县里、乡里还要给咱盖房,建新村,人家也得出人出力。大家想想,县里的工作就这么好做吗?你们不是也听说了么,他们也在告哩。所以,我劝大家就不要再给上面添乱了。咱过去闹的乱子还少么?年年争水,年年死人,死了人,抓了人,咱还不服气,怪上面不主持整水。现在市里、县里下了这么大决心上工程,咱作为受益者,哪还来得这么多毛病?昨夜老支书在病床上又再三和我j待,要我给大家带个话:不要再和乡里、县里讲条件了,今天一定要开始搬迁,支部、村委的党员g部要带头。”

又没人搭茬。

曹同清看看手表,见时针已指到了九字上,变得有些焦虑不安了:“同志们,你们是不是非要我把老支书从县医院的危重病房里抬出来亲自和你们谈?”

曹务军摇摇头说:“不是这个意思。大家是担心一村老少爷们的工作难做呀,原来还说是十天内搬,现在要求三天内搬完,力度太大,难哩。”

曹同清说:“县里、乡里已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