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部分(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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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菊人听得直笑,道:“你的东西也确实太多了点。你不知道,我看到你的嫁妆抬进门,吓了我一跳。我那两个嫂嫂的嫁妆加起来,也没你多。乡下虽然有十里红妆之说,那也是个虚数,但你的嫁妆排着进屋时,我都担心我家里放不放得下。”

紫菀是没见过那么大的排场,连那么多的东西也没看全,但光是屋子里的就够她眼晕的了。心想乔家真是有钱啊,单单四季衣服就有十几箱子,难道一辈子不做新衣服了吗?这也只能是旧清,衣服式样几十年百多年不变,要是放在三十年代的上海,光是旗袍下摆就长了短,短了长,不知道变过几次了。

问道:“那有没有觉得赚了?还是怕了?还是对阿爹不忿,说他仗势欺人,不把你放在眼里?”紫菀这时,早把身分之事丢在脑后,管乔伯崦叫阿爹,自己就是乔家的小姐吴家的新妇。

吴菊人看着台上的最后一件烟斗通条的拍卖,道:“我要是会理那些,就不来求亲了。”指着通条问:“你说谁会买这个东西?”

紫菀抿嘴一笑,道:“我奇怪的是谁会拿这个东西出来卖。”接着他先头的话道:“哼哼,好一个心高气傲的吴三少啊。你敢说你没有生过气?”

吴菊人道:“啊,没人买。总算完了,咱们走吧。”扶她起身,等前面的人走了,跟着出去,又道:“我哪有工夫生那个闲气?岳父也是父,爱妻敬丈姆嘛。”看见张静江挽着罗宾逊小姐过来,问道:“张公子一样没买?”

张静江道:“吴兄不也没买,是嫂夫人看不上?”

紫菀谦道:“我样样都喜欢,只是没有地方放。罗宾逊小姐,没你喜欢的?”

罗宾逊小姐笑道:“我父亲对我说人家用过东西不干净,来前就警告我说不许我买。我是来看热闹的。”

紫菀道:“做医生的想法就是和别人不一样。最后那件东西是谁的?这人好不有趣。”

罗宾逊小姐回头去看,扑嗤一声笑了起来,示意紫菀也看。却是史密斯船长拿了那根没人要的通条在通自己的烟斗。紫菀碰碰吴菊人,再指指史密斯船长,连张静江都转头过去,四人都是笑不可抑。

紫菀问道:“罗宾逊小姐,要不要一起喝杯茶?”

罗宾逊小姐道:“不了,谢谢。我要回去准备晚上的跳舞裙子,张先生?”

张静江忙道:“我送小姐回去。吴兄,晚上一起玩牌吧,我们都不会跳舞。嫂夫人呢?”

紫菀舞本是会跳的,一来身子不便,二来也不想让人觉得她一个深闺千金怎么会这些洋玩意,便道:“我哪里会这个?你们玩牌好了,我去船头听音乐会,看放焰火。”

吴菊人问道:“不要我陪你吗?”

紫菀道:“不用了。你和张先生没多少聚在一起的时候了,我有唤茶陪着,不要紧。”

张静江道:“那说好了,我们晚上在酒吧碰头。”

四人道了别,各自回房。晚上月亮上来后,吴菊人把紫菀和唤茶送到船头,自己去酒吧。唤茶拿了件雪青里子酡红绒边镶青莲色织锦缎的夹短披风包了带在身边,好给紫菀随时添衣。

船头放了几十把锦缎蒙面的纹章样式的椅子,坐了有七八成的客人,年纪都偏大。也是,年轻的都跳舞去了。虽说都不再年轻了,但男的一式的黑外套白衬衣,打着领结,直背端坐,一丝不乱;女士们则羽毛缎带,丝袍绸裙,珍珠钻石交相辉映,仍是花枝招展,一时衣香鬓影,看得人眼花缭乱。

唤茶和紫菀耳语道:“小姐,我们要是一直在家里,哪里看得到这些热闹。”

紫菀道:“这下不后悔出来了?”

唤茶噘着嘴道:“我也没说过后悔,一开始就是有点害怕。”

座位前头有一组四人乐队在演奏莫扎特的《弦乐小夜曲》。这首曲子紫菀好些时候没听到了,便示意唤茶静声。《弦乐小夜曲》奏完又奏了一首《月下小夜曲》和《嬉游曲》。三曲完后乐队稍作休息,唤茶把短披风给紫菀披上,问道:“小姐,晚上凉,别在风里头坐着,当心身子。你要不想回去,要不咱们在船上走走?”

紫菀道好,扶着唤茶离开船头,在甲板上看别人饮乐。

唤茶抬头看一下天上的月亮,道:“小姐,我们出来有一个半月了,明天就中秋了,这是我第一次在外头过中秋呢。”

紫菀“嗯”一声,看着那轮尚不圆满的月亮,却不答话。心想我就像《白蛇传》里的白素贞,她是看见雄黄酒就要胆寒,我是看见满月就心惊。

唤茶继续说道:“不知道老爷、云姨娘翠姨娘、鹦哥他们今年会怎么过中秋?家里没了小姐,两位姨娘一定会觉得不惯的。”

紫菀道:“你是想他们了?”心里想起秋白和吴霜,好一阵抱歉。不知他们在船上不见女儿,会是怎样的不明所以,惊骇难过。当时自己一心一意地要回到三哥身边来,却完全不顾及父母的感受,真是大大的不孝。摸摸披风罩着的腹部,里面正在孕育的小孩儿真的就是吴霜吗?可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呀。

唤茶道:“能不想吗?我从记事起就在乔家了,从来没有离开过,不过我会一直陪着小姐的,还有将来的小少爷、小小姐。小姐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紫菀想怎么两个人都想到一件事去了呢?岔开话道:“你就不嫁人吗?阿陈我看你是不会喜欢的了,那别人呢?”她也不点明说是谁。

唤茶不自在地道:“说那个做怎么?我只管守着小姐,谁我都不嫁。”

紫菀笑一声,呶呶嘴道:“喏,有人来找你了,快去吧。”却是怀特迎面来了。

唤茶捏一下紫菀的手,低声道:“小姐。”

紫菀道:“人家送你胸针了呢,过了今夜,还只有明天一天了,后天下午就到马赛,要再见也没机会了,怀特先生要回英格兰,咱们去巴黎。趁这良辰美景,尽一下兴,玩去吧。”

果然那怀特过来道:“吴夫人,茶姑娘,晚上好。”

紫菀道:“晚上好,怀特先生。是想请茶姑娘去玩吗?”

怀特道:“是的,想请茶姑娘去跳舞。”

唤茶嘟着嘴道:“我不会,也不去。”

紫菀笑道:“看看就会了。就算不会,看着玩也不要紧。好了,我也到了,你们去吧。”打开房门,回头道:“我累了,要去睡了。怀特先生,希望你们玩得痛快。”把唤茶轻轻推到怀特身边,看两人一径去了,紫菀关上房门,脱下鞋子,歪着床上。

出了一回神,爬起来开了箱子,取出那枚惹祸的玉璧,拿块旧帕子包了,打个死结,走到屋外,看看月亮未至中天,此时还是八月十四,心道:“留在身边总是祸害,我从此不要见到这玉。我不要一想起它就心惊r跳,担心又会出什么差错,我要是再离魂一次,三哥的命都要葬送在我手里,还有这孩子。我要是走了回不来,她的命也会没有。我怎么能不把三个人的性命放在心上?”拿出包着帕子的玉璧就要丢进地中海里。

恰在这时,船尾放起焰火来,照着半边天空都亮了。紫菀抬头看焰火缤纷,一时忘了自己在做什么,仰起脸来看欣赏。电光紫、孔雀蓝、云母白、霓虹赤、钴石绿……耀眼生花,极尽璀灿。一朵又一朵焰火开在头顶,如银河星钻洒落下来。跟着焰火而鸣的是礼炮,砰砰砰炸在耳边。紫菀把手里的东西往栏杆下一扔,捂住了耳朵,也没顾上看是不是落入了海里。

那礼炮声一响,在甲板上听音乐的,在舞厅里跳舞的,在茶室打牌的,在酒吧喝酒的,一对对幽会的,一群群宴乐的,也都从各个屋里跑到屋外,挤到了船舷边,看着焰火升腾爆炸,齐声高叫。

每升起一朵礼火,就跟着欢呼一声,如同圣诞新年般的快乐。相识的不相识的都在拥抱大笑,相亲的相爱的都在拥抱接吻。船头的小乐队奏起欢快的曲子,跟着舞厅的大乐队也加入了进来,奏响《土耳其进行曲》,激情昂扬的曲调奏完,又奏起了更为煽情高炽的《马赛曲》。法国人的欢笑如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影响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欢乐的人群搭成人龙,后面的人抱住前面那人的腰,从甲板的一头连成一排,直连到二层楼下,嘴里唱着“嗨嗨嗬嗬”地,踏着乐曲的拍子高声齐唱行进,不时还把站在一边的人带进队中。

紫菀躲在屋门口,只管看着,笑着,等着。在这样的时刻,她不会是一个人。

吴菊人挤过人群,高声喊道:“宛玉!”一边拨开拉他入伙的七八只手臂胳膊。

紫菀捂着耳朵,仍然听到了他的呼喊,大声应道:“三哥,这里。”

吴菊人循声而至,搂住紫菀,双手罩在她耳上,亲亲她的脸,拥在胸前,同她一起看眩目的焰火升起,绽放,瞬息间开尽繁花。

紫菀忽然相起三朝回门那天,沈九娘和冒聘芳为她唱戏贺婚,唱的是一出《长生殿》,最后唐明皇和杨贵妃在七夕盟誓,念的是两句后世人熟知的句子: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紫菀此时的心中,也是这般心愿。就算在将来的岁月中只得她一个人独过,她只要记得这一刻,就不会孤单了。

在繁华盛极之时,吴菊人的心中只有她一个,穿过人龙和人群,拨开重重阻碍,赶来她身边,与她共渡,看盛与衰,光华和黑暗。

等焰火和礼炮放完,人群重又散去,除了一些醉酒的人在大声的胡言乱语,就是舞厅里回响着的《欢乐颂》。然后是所有的人在齐声和唱:

“freude; sch?ner g?tterfunken,

tochter aus elysium。

wir betreten feuertrunken,

himmlische; dein heiligtum。

deine zauber binden wieder,

was die mode streng geteilt。

alle menschen werden bruder,

dein sanfter flugel weilt。”

唱了一遍又一遍。直至曲阑人静。

紫菀依在吴菊人的怀里,仰面看着那静悄悄的夜空,正正中中那一轮明月,竟似圆得如同画出来的一般规整,便是月饼盒子上的染着柠檬黄颜色的广寒宫,也没有这般的辉煌。

月至中天,十四已过,十五已至。

紫菀颤声道:“三哥,中秋了。”一语未完,泪已沾睫。

吴菊人用嘴唇碰去她睫毛上的泪珠,用低沉而坚决的声音道:“我会和你在一起的。你不用怕。”

紫菀拼命点头,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伸手紧紧抱住他道:“三哥,我不怕。我只要有你,就什么都不怕。”

第四十二章 完璧

第四十二章 完璧

在船上已是最后一天了,客人都开始整理行李。吴菊人把炉灶锅碗等东西重新用棉纸包了,放进藤箱里,还有各种干菜干果零食、游戏玩意、书藉纸笔等。唤茶在收拾三人的衣服,从舱房衣橱里取出,一件件叠起来,收进衣箱。梳妆匣首饰盒检查一遍,也锁了,放在一口官皮箱里。

紫菀闲坐在一边,看两人忙碌。她几次要c手帮忙,都被两人拦住,说哪里用得着她动手,紫菀只得罢了。坐了一阵,觉得自己碍手碍脚的,便道:“我还是别在这里帮倒忙了,我去船务室看看,找一间马赛好点的旅馆,订两个房间吧。”

吴菊人道:“要不要我陪你?”

紫菀道:“不用了,我顺便把阿陈叫来,让他帮你捆箱子。”

唤茶道:“三等舱哪里是小姐去的地方?还是我去吧。”

紫菀笑道:“你是想见一见怀特先生吧?”

唤茶不好意思地说道:“小姐!”

紫菀笑一笑道:“行了,我走一走,权当散心。”那二人不再劝说,埋头做事。紫菀慢慢地下到三等舱,一眼便看见阿陈在甲板上和一个船员说话,过去叫了声“阿陈”,阿陈忙忙地把手里的一样东西往衣袋里一藏,应道:“夫人,叫我?”

紫菀听唤茶说起过他和船员间有一些小笔的交易,心知这也是常事,只做不见,道:“三老爷在上头收拾行李,让你去帮他捆绳子。”

阿陈道:“是,夫人,我马上就去。”冲那个船员掸掸手,飞快地跑了。那个船员朝紫菀点一下头,也走了。

紫菀正要上楼,就见怀特从房里出来,见了她了揭了揭帽子,算是行礼。紫菀微笑作答,道:“怀特先生倒闲在,没整理东西?”

怀特道:“夫人怎么到这里来了?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送上去吧。”挽了紫菀的手往楼上去,又道:“我只有一个小箱子,两件衣服,没什么好收拾的。”

紫菀问道:“怀特先生马上就坐驿车去巴黎,然后坐船回英国?那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怀特道:“我一个朋友为我在伦敦谋了一份差事,我要赶回去,不然迟了就成了人家的了。”

紫菀“嗯”了一声,道:“那就恭喜你了。你是家里的小儿子吧,父母兄长都好?”

怀特道:“是,我上头有三个兄长两个姐姐,他们都各自成家,姐姐也出嫁了,父母住在德文郡乡下。”

紫菀一听就明白了,这是个中产以下家庭出来的孩子,一点点家产除了给两个女儿少量的陪嫁,就是留给大儿子继承的,怀特万事都要靠自己。这个年青人只身去东方闯荡,来回住三等舱,用不多的余钱给一个异国女孩子买饰物,为人端正有礼,说话很有分寸。紫菀对他很有好感,当下温柔地道:“听说德文郡的风景是全英伦最美丽的,我真想什么时候去看一看。写《水孩子》的查尔斯?金斯利也是德文郡人吧?是很可爱的一个讲给孩子听的故事。”

怀特大起知己之感,道:“是,三月时白色铃兰花布满原野,知更鸟在筑巢,夜莺在唱歌。五月的时候最美,紫丁香和蔷薇花开满花园,苹果花在夜间香得薰人,树上结满了鲜红的樱桃。我母亲会酿最好喝的樱桃酒,做最甜的樱桃果酱。但愿夫人的德文郡之旅能够成行,夫人近期会去伦敦吗?”

紫菀道:“我的兄长在牛津万灵学院做翻译工作,等我们在巴黎安顿好后,过些日子也许会去看望他。”

怀特的灰眼珠闪了闪,道:“那我就在伦敦恭候夫人了。我在伦敦的harrods百货公司做事,夫人要是到了伦敦,一定赏光来敝公司购物。”

紫菀道:“那是一定的。”

两人到了酒吧门口,怀特道:“夫人,能和我一起喝杯酒吗?”

紫菀道:“我不喝酒,不过我倒想来一杯柠檬水。”

怀特道:“好的。”对侍者道:“一杯柠檬水,一杯苏打水。”

侍者倒了两杯,两人拿了喝着,紫菀一瞥眼看见那个马赛人也在酒吧里头,正喝着什么。问道:“怀特先生,也许我不该问,你和那个马赛人因什么事起了争执?像你这么温和的人,怎么会和人家打起架来?”

怀特张了张嘴,皱了下眉头,才道:“夫人,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有些人身上有些不好的毛病,我们就不要去说它了。”

紫菀颔首,心想这人闲谈也不肯说人是非,确实是个好人,道:“我明白了。怀特先生,谢谢你的柠檬水,再见。”

怀特道:“我送夫人到房间门口吧?”

紫菀道:“不用了。我还要到船务室去,订两间马赛的旅店。谢谢你的陪伴。再见。”

怀特道:“那好,再见。”

紫菀和怀特分开后,到了船务室,对里头的船员说想找旅馆。马上有人送上来七八间旅店的店招,紫菀挑了一遍,订了金狮客店,一并付了房间的订金和雇脚夫的钱。

刚出船务室的门,就见那个马赛人等在外头,见了紫菀马上行了个吻手礼,说道:“夫人,日安。”

紫菀道:“日安,鲁克斯先生。”屏住呼吸,别转脸去,不想闻到他身上触鼻的酒气。

马赛人鲁克斯先生浑然不觉,仍是殷勤热衷,一脸甜蜜的笑容,一盆火似地问道:“夫人在这里做什么?”

紫菀心下不安,退了一步,道:“我来订间旅馆。省得下了船还要临时找,带着行李不方便。”

鲁克斯先生上前两步,握住紫菀戴着手套的手道:“夫人对马赛不熟,要不要我帮夫人介绍一下?金狮和蓝绶带j都不错,不知夫人订的哪一间?”

紫菀轻轻挣开,淡淡地道:“谢谢鲁克斯先生,我已经订好了。鲁克斯先生马上就要和家人团聚了,一定很高兴吧。”

鲁克斯的红脸膛红鼻子皱了一皱,露出一付哀伤的神情,道:“我没有家人,马赛是我伤心的家乡,以前有一个我心爱的姑娘,也像夫人这样的温柔美丽,可惜她嫁给了别人,我只好浪迹天下。我见了夫人就觉得亲切,夫人可容我去旅馆拜访吗?”抓下帽子放在心口,弯腰压向紫菀,把一张让酒浸透了的脸探在紫菀面前道:“夫人想去伊夫堡游览的话,我可以做向导。我对马赛每一个角落都熟得像自己家里一样。”

紫菀心道:不得了,这个鲁克斯想吊膀子,怀特说这个人有些不好的毛病,果不其然。像怀特那样严肃自律的德文郡乡下人,自然和这个浪荡不羁的马赛海港人处不到一起。也是自己不好,一时多事,招惹上这个浑人,这下麻烦大了。便愁眉苦脸地道:“鲁克斯先生的好意,我怕是无法接受了,我……”

她本想装病推脱,不想一股气岔了,一口气接不上来,话只说了一半,就觉得心慌气短。一手抚住胸口,侧身弯腰靠在栏杆上,一手抽出手帕掩住嘴,额上渗出细细的汗珠,有气无力地说:“鲁克斯先生,请你叫一下罗宾逊医生好吗?我刚看见他就在酒吧里。”

鲁克斯见事不妙,忙道:“好的好的。”冲进酒吧叫来了罗宾逊医生,再看紫菀,脸白得没一点血色,软绵绵地靠在栏杆上,一脸的灰败。对紫菀道:“罗宾逊医生来了,我有事先走了。”头也不回就下楼去了。

罗宾逊医生扶着紫菀进了医务室,关上房门,拿出听筒听了听心脏,又看看她的指甲,眼底和舌苔,道:“夫人的心律有些不稳,还有些轻微贫血。随着胎儿慢慢长大,这样的情况还会发生。吴夫人,一定要静养,不可c心劳累。身体其他地方都好,胎儿发育得也很好。”

紫菀放下心来,道:“我什么事都不管,不会累着的,刚才这样怕是因为昨夜贪看焰火睡得太晚了,才会出现这样的症状。罗宾逊先生,请不要告诉我丈夫,他知道了会担心的。”吴菊人要是知道紫菀因怀孕而不适,怕是要好一阵自责。

罗宾逊医生点头道:“病人的身体状况对别人来说都是私事,夫人既然不想让吴先生知道,我当然不会多说一个字。”

紫菀道:“好,谢谢罗宾逊医生,要是我丈夫问起,就说我们是在甲板上碰上的。”

罗宾逊医生答应了,给紫菀吃了几粒药,等她缓过气来,脸色好一些了,才挽着她送回舱去。

果然吴菊人见是罗宾逊医生送她回来,好一阵大惊小怪,听罗宾逊医生说了只是偶然碰上,一路闲聊着回来,才放下了心。

紫菀自己却不敢大意,回去后便躺下休息,晚饭也在房中吃了,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换了宽松的洋服便装,这是为了上岸后雇人行路住旅馆方便。又看着唤茶把最后一点东西收了,自觉精神尚可,和吴菊人去餐厅吃早饭。

刚吃了一半,便见餐厅里噼噼啪啪一声乱响,厨子侍者高声叫骂,客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里面出了什么事,跟着头戴白帽的大厨师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刀跑了出来,追着一只猫,又骂又打。

那猫像是喝醉了酒,横冲直撞,颠三倒四,一时跳上桌子,一时跌下椅子,冲着人又抓又挠,叫声已不像是猫在叫,倒像是受伤后的大型动物。

客人见状纷纷避让,嘴里连声追问是怎么回事。那大厨师连说带骂,好象是这只猫本是楼下三等舱大厨房养着抓老鼠的,不知怎么跑到头二等舱的小餐厅来了,还偷酒喝,又偷牛r吃,还喝醉了,在厨房蹿高蹿低,打烂了不少的盘子杯子。厨房里的厨师一起来抓,这一通手忙脚乱,又打碎了一些盘子。客人听到这里,都笑得乐不可支。都道喝酒的猫,从来没听说过,有人道:“这猫也知道快到家了,喝酒庆祝呢。这猫是马赛猫吧。”

餐厅侍者怕打扰客人用餐,也跟大厨师一起追赶那只醉猫,有拿扫帚的,有拿拨火g的,又赶又挡。得那猫没处躲藏,纵身一跃,越过前头一个堵截厨师张开的面粉口袋,从栏杆里钻了出去,就听见惊呼声一片,跟着是水花溅起的声音,拿面粉口袋的厨师朝外一看,大声道:“掉到海里去了。”

众人哈哈大笑,一拥而上,趴在栏杆上看那醉猫在海水里抓扑了两下,沉下去了。有人在胸前划个十字,念道:“安息吧,阿门。”众人嘻嘻哈哈跟着念了声阿门,该吃饭的吃饭,该做事的做事,一场小小的风波就此停息了。

紫菀和吴菊人一直坐在角落,也没起身去看热闹,只是含笑说道:“猫会喝酒?胡说的吧。”

吴菊人道:“会不会是错吃了药老鼠的饵料,才会这样?厨房里的人怕客人听了不高兴,才说是喝醉了酒。”

紫菀道:“有道理。”两人吃好了早餐,回房换了唤茶,让她去吃。

唤茶放着头二等的小餐厅不去,特地到楼下三等舱的餐厅去,见到怀特,展颜一笑。

怀特上来打招呼道:“茶姑娘,早上好。想吃点什么?我帮你买。”

唤茶道:“怀特先生吃的什么?我要一样的好了。”

怀特道好,替她要了燕麦粥和果酱吐司,单面煎的j蛋。两人吃着早餐,一时无话。等吃好了,怀特忽然道:“茶姑娘,我会在伦敦harrods百货公司做楼面经理,茶姑娘要是能来伦敦,请来看我。”

唤茶低声道:“我记住了。”

两人又再无话,离了餐厅,怀特道:“我送茶姑娘上去吧?”

唤茶道:“啊不,我找阿陈,吴先生有事让他做。”两人转向三等舱走去。

还没到怀特和阿陈的房间门口,就见那里围了一群人,吵吵嚷嚷不知在说些什么,唤茶自然是一个字听不懂。

怀特推开人群,便见有船员在自己房里,还有罗宾逊医生也在。几个人围在鲁克斯的床前,不知在干什么。

唤茶踮起脚尖朝里一看,那红鼻子的鲁克斯半躺在床上,脸色发青,也不知是死是活,一只手里还抱着一只酒瓶子,难道是喝醉了?再一看,吓得心都停跳了,鲁克斯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块烟灰色的绸帕,露出半片玉来。唤茶一眼便认出那是小姐的宝贝,时常见她拿在手里玩,怎么到了这洋人的手里?难道这洋人是个贼?房里的东西自己都检查过收拾好了,确实没见到这玉,自己也没在意,以为这个是小姐顶喜欢的东西,她自己收了。小姐没问,怕是也和自己一样,以为是自己收起来了。

刚要开口说话,忽然一想不好,这事要是嚷出来了,小姐的名声不好听,人家不会说是贼人胆大偷东西,倒会疑心是小姐私下送的。转了下心思,一眼看见在旁边探头探脑的阿陈,马上有了主意,轻轻拉了拉阿陈,低声道:“这马赛人是个小偷,你看他手里的那块灰帕子是我的,帕子里包着的东西是三老爷的。你想办法把它拿过来,不要让人知道。马上就要到岸,事闹大了对三老爷不好。”

阿陈心领神会,从人群底下悄悄一脚踢翻罗宾逊医生放在一旁的包,咣啷七唧一片声响,包里的听筒、针管、药水瓶、镊子、压舌板、搪瓷小盒等物品全倒翻在地上,惹得罗宾逊医生大怒,问道:“怎么回事?谁干的?这些东西掉在地上了还能用吗?”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拣,两名船员也帮着去拾。

阿陈相帮也去拣起一卷纱布绷带,一松手,又掉在地上,绷带被拉出老长。他转身去绕,又把旁边的人绕了进去,旁边围观的人笑骂不已,七手八脚地又拉又扯,一卷绷带都被扯了开来,脚下又把罗宾逊医生的医疗器械踢得更远,一时房里乱成一片。阿陈趁机从鲁克斯手里抢出手帕和玉璧,转手递给了唤茶,唤茶往怀里一揣,抬脚就出了房间。那一屋子的人都没发现有人在他们眼睛底下拿走了东西。

回到房里,只有紫菀一人在百~万\小!说,唤茶问道:“姑爷呢?去哪里了?”

紫菀抬头道:“去和孙先生道别去了。”

唤茶忙把玉璧交给紫菀,道:“怪不得怀特先生会和那个酒糟鼻子打架,这人原来是个贼,不知怎么被他偷了小姐的这个宝贝玉璧去,又喝醉了酒,躺在地上发酒疯,连罗宾逊医生和船员都惊动了。我怕说出去不好听,叫阿陈偷偷地拿了过来。小姐,我把它收好吧。”

紫菀听了发呆,自言自语地道:“怎么会到了他的手里?”

唤茶不屑地道:“贼骨头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偷的了。呸,这块帕子被他拿过,臭也臭死了,我才不要。”扯下那块烟灰色的帕子扔到一边,从袖子里拿出另一块手帕包了,打开珠宝箱,要放进去。

紫菀道:“给我吧。”伸手拿过,低头想了想,开了一只小号的官皮箱,里头也是一个手帕包成的卷,只有紫菀知道里头包的是吴菊人的发辫。紫菀把两个手帕包放在一起,盖上箱子盖,拿铜锁锁了,把钥匙握在手中,道:“你把这只箱子放到大衣箱里,锁了,免得下船时搬来搬去的翻倒东西。”

唤茶答应了,便去开箱子锁箱子。

紫菀握着铜钥匙,走到房间外的栏杆边上,心想:难道是前夜我在丢玉璧时没仔细看着有没有掉进海去,只是往下一扔,正好被鲁克斯看到,捡了去?所以昨天他才有那样的举动,他是不是以为我故意扔个东西给他,对他有什么意思?这玉璧莫不是成了精,作了怪,老是跟着我,丢也丢不掉,扔也扔不脱?这样奇怪的东西存在世间总有它的道理,若不是它,我怎么能来到三哥的身边?若是这样的话,我要扔掉它还是错了。但我又怕它哪一天作祟,莫名其妙地让我离开三哥,那可如何是好?也罢,我这一生不见它就是了。看了看手里的钥匙,用尽力气朝海里扔去,眼珠子也不错地跟着它抛出的弧线,直到亲眼看见它落入碧蓝的地中海里,才放下心来。

再抬头,就听见有人指着海里的一个小岛说:“看!那就是伊夫堡。”

紫菀顺势看去,那小岛上有着灰色的城堡和雉垛,旁边全是礁石和悬崖,孤零零的悬在海中,离马赛尚有半天的海路。紫菀想:我要上去看看,听说自1890年伊夫堡就对游人开放了,我在马赛的日子,正好一游。

转身看到吴菊人来了,笑着跑过去道:“三哥,看,伊夫堡。”

吴菊人揽住她道:“好好走,别跑。伊夫堡怎么了?我听见前边的人也在指着那里叫伊夫堡、伊夫堡的,是个什么要紧的所在吗?”

紫菀仰起小脸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叫爱德蒙的小伙子,是个马赛的水手,他有个心爱的姑娘,名叫梅塞蒂斯……”

两人说着基督山伯爵的故事,楼下两层怀特和阿陈的房间里,罗宾逊医生宣布鲁克斯已经死了,死因大约是酒精中毒,死亡时间大约在昨夜十二点左右,也就是说死了有八九个钟头了。又问怀特和阿陈,有没有注意到他,两人都摇头说,没有注意,那么晚,都睡着了。罗宾逊医生便命两名船员把鲁克斯的尸体抬到医务室去,等船长来决定怎么处理。

没人知道前一夜鲁克斯在月亮底下仔细看过一块来自东方的古玉,面前正好有一只猫经过。

第四十三章 霜白

第四十三章 霜白

1900年的圣诞新年前夕,吴菊人和紫菀带着不到两岁的女儿吴霜,唤茶,还有吴霜的孛艮地r娘玛吉,男仆菲力浦坐船越过英吉利海峡,到伦敦去和乔家大公子乔之珩团聚。

吴菊人到法国两年有余,生意做得不错,在马赛和巴黎都设有商号。马赛的商号由阿陈负责,巴黎的商铺由他亲自照理。阿黛尔夫人在开店选址聚拢客人上帮了很大的忙,张静江则给予了上层官方的暗中帮助。紫菀的法语和英语在初创时期居功至伟,劳心劳力的结果是生育时的难产,在阵痛三天后于二月十四日圣瓦伦蒂诺节才生下一个小小女婴,紫菀虚弱得在床上又躺了两个月才下地。

阿黛尔夫人身为女婴的教母,马上荐了一名刚从孛艮地来巴黎的乡下壮实农妇,她刚生的一个女婴夭折了,那胸脯丰满得像熟透的水蜜桃,奶涨得她痛得直想哭。把这个华人小小女婴一抱上手,r汁就湿了两层衣服。女婴在吸饱奶后甜甜酣睡,玛吉的茹房空了,心却实了,给她取了个法国名字叫demi,是一半或小的意思。这个小女婴比她的宝贝小那么多,她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还可以做事。

吴菊人则为她取名的“霜”。紫菀听了这个名字,心里一阵苦笑,心想该来的终究要来,命运就是这么安排的。从喜帐上的d、树上刻的字,到女儿的名字,一样样原封不动地发生,自己哪里逃得了?看着这些日子为照顾她憔悴消瘦的吴菊人,心痛之极,娇嗔道:“为什么用这个字?就算她这一辈是雨字头,可女孩能用的雨字头的字那么多,雲霞、雪霰、雯霙、雾霭、雩露、霏臁母霾缓媚兀俊?br /

吴菊人将她的长发编成一条麻花辫放在她胸前,道:“你呀,难道忘了吗?仰头看桐树,桐花特可怜。愿天无霜雪,梧子解千年。咱们姓吴,‘无霜’两个字那是妙手天成,不用才可惜了。”

紫菀听他提起合卺那夜唱的歌谣,忆起往事,娇羞满面。她虽做了母亲,仍有一股女儿娇态,嗔怪道:“就你记得,我全忘了。”圣瓦伦蒂诺节的孩子,情人节的礼物,有吴菊人这样的夫婿,紫菀觉得百死无憾。

吴菊人笑道:“忘了?那我每天在你耳边念一百遍。”又道:“吴霜就是无双,天下无双。你是古来今来绝无仅有的那一个,我的无双至宝。”

紫菀心中欢喜,却道:“给孩子取名呢,说我做什么?吴霜就吴霜,”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婴,呢喃道:“霜霜达令,你好啊。”此语一出,连她自己都惊讶了,她从小听惯了爸爸秋白叫妈妈作“霜霜达令”,原来是自己先叫的。把脸贴在女婴的头上,心里感慨万千,暗道:霜霜,我们又见面了。我们原是血脉相连的母女,后世我令你伤心,这一世我来照顾你。像我们这样纠扯不清的关系,世上也真是无双了。

等紫菀养好身体,霜霜也长得结实,会说会跑了,乔之珩写信邀他们去伦敦会面。新旧世纪之交,伦敦有许多的庆祝活动,女王以八十一岁的高龄仍会在皇宫花园接见民众。紫菀知道再过一年女王就会去世,这原是极难碰上的盛况,何况还有和怀特的约定,便答应了去伦敦。吴菊人看她兴致甚高,也不予阻拦,在圣诞前便抵达了伦敦。乔之珩也从牛津早到了两天,订好了旅馆的房间。

紫菀从没有见过这位兄长舅公。乔之珩一早在牛津读书做事,辛亥革命前后回上海在商务印书馆出任过一阵编修,吴霜其时便在他家长大,等她出生时乔之珩已经重回牛津。但她在吴霜的照片中见过他和他的夫人,那位吴霜时常念起的舅母。从前她觉得奇怪,为什么没有外公外婆的照片,现在才发现,是她自己不愿意留下影象。

吴菊人用电报通知了乔之珩船只抵港的时间,乔之珩派了马车来接,人和行李都上了车,一路急驰到了摄政街。紫菀对伦敦向往已久,从窗口看着世纪初的盛景,觉得自己像闯进别人的游乐会里的顽童。

到了旅馆,吴菊人在大堂找到一个经理模样的人问牛津来的乔先生在房里吗。他在法国两年有余,已学会一口法语和英语,出门办事交际不用紫菀也可以畅行无阻了。紫菀曾笑他说“吴茨人先生,原来你不笨,就是不肯学。”

经理刚答了一句在,就听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是吴妹丈?”用的是吴镇家乡话。

吴菊人笑着转头过去,就见乔之珩从大堂一角供客人休憩的小沙发里站起来,手里的报纸折了折,放在一边的小桌上,老远就伸出手来与他相握。吴菊人迎上去握住道:“大哥,总算见到了。没想到我们两个本乡本镇的人,要远隔几千里碰面。宛玉在那边,”指一指站在大门口,抱着霜霜的紫菀,道:“大哥怕是不认得了吧?”朝她们招招手,示意她们这边。

乔之珩看着小妹走过来,眼睛在镜片后头眨了一下,上前将紫菀和侄女一同抱了一抱,道:“阿妹,长这么大了,阿哥要是在路上,一定不敢认你。”伸臂抱过霜霜,笑道:“我是舅舅,你会叫舅舅吗?”

霜霜咕咕地笑了一声,把头埋在乔之珩的脖子里,一只胳膊勾在他脑后,一只手放进了嘴里吮着。

乔之珩赞道:“这孩子不认生,养得真好。吴妹丈,你好,我从小就离开吴镇,家乡的人都不认识。不过我记得吴家是吴镇的大家,我小时候还以为这吴镇是吴家的。哈哈,哈哈。”

吴菊人也笑道:“大哥不记得吗,我们以前见过的。是在十五岁那年的春社吧,为了祈雨,镇上请了戏班子唱戏。那一天唱的是《钟馗捉鬼》,唱了一半,大哥就跳上戏台,说是封建迷信遗害无穷,不许再唱,要把他们赶下去。偏巧这个班子是我父亲请的,看有人捣乱,气得要命,我为替父亲出头,也冲上台去,和你理论一翻,差点动手打起来。”

乔之珩大笑,道:“是的,是的,有这么回事。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打那以后镇上的人看见我就躲,我父亲就把我送到英国来读书了。没想到当年那个要跟我打架的人,今天成了我妹丈。阿妹,这事你不知道吧?知道了还会嫁吗?”

紫菀把这个年青的乔之珩和照片上的人比较了一下,觉得没照片上那么严肃,但高和瘦却是一点没变,脸颊还是一样的冷峻如削,眼神却甚是柔和,说话也风趣开朗,尤其对霜霜那么亲热,更让她喜欢,便叫一声“阿哥”,道:“我哪里会知道这些。阿哥,你离家有十五年了,我也是不敢认呢。这么多年,阿哥就没想着要回家去看看?我们离家前阿爹还对我们讲,让你回去娶媳妇呢。”

乔之珩哈哈一笑,道:“那种腐朽没落的家庭,谁要回去?娶媳妇吗?我早就娶好了。来,我带你们去见你们嫂嫂和两个侄儿。”

吴菊人和紫菀两人都愣了一下,吴菊人看一眼紫菀道:“大哥可真是……那个词是叫什么,反封建的斗士?”

紫菀笑道:“是。阿哥是反封建的斗士。阿哥要是认识孙先生,一定说得来。”

乔之珩挑一下眉毛道:“同盟会的孙文先生?是的,我们很说得来。上次他在伦敦蒙难,就是我和几个朋友请愿把他解救出来的。怎么,你们也认识?”

吴菊人道:“我们在来法国的轮船上认识。伦敦蒙难是怎么回事?年前我汇了三千两银子到檀香山同盟会总部,没听说起这会事啊。”

乔之珩朝旅馆的侍者挥挥手,让他们把行李都搬到房间去,又让领了男仆r娘和唤茶去到他们的房间,对吴菊人和紫菀道:“我们边走边说吧。”抱着已经睡着了的霜霜,上楼道:“孙文先生抵伦敦不久,就被清庭的探子发现,清庭通报英国外交部,苏格兰场的警察们就把孙文先生给拘捕了。泰晤士报的记者把这件事称为伦敦蒙难记。同盟会伦敦分部的同人就想办法把孙先生营救出来了,我们出资把他送出了英国。这么说,他是安全地回到檀香山,又开始活动了?这就好了。”

紫菀听得大加赞叹。孙先生伦敦蒙难,没想到还有乔之珩出过力,当即对这位大哥又增加了几成好感。

到了一间客房前,乔之珩腾出一只手来敲了敲门,随即扭动门把手,推门进去,大声道:“秋,妹妹他们来了。”把紫菀和吴菊人让进屋去,关上房门。

套间里头出来一个二十八九岁的美妇人,穿着时髦奢华的最新日装,粉红色的细羊毛衣裙,白色丽丝装饰的领口和袖口有绉绉的飞边,衬衣是同色的罗缎,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