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善哉、善哉(1/1)

河边的柳树的枝条随风荡着,收割后的麦田里的麦攃一垄垄的立于田间,炮弹带着尖啸落在田间,炸出一个又一个弹坑。

抱着枪伏在弹坑中,曹达仁趴在弹坑中,不知为何总是打不起精神来,正午时分,似火骄阳当头悬着,晒得人昏昏欲睡,这里距离西山八旗校场只一两里地,距离清军的堑墙也只有几十米远,可即便是如此,曹达仁还是感觉有些犯困。

瞄了一眼,见堑墙后晃动着人头,曹达仁据枪瞄准着,放了一枪又一枪,打完五发子弹后,他感觉自己至少打死了两个人,其中有一个子弹击中他的脑袋时,他甚至都看到飞溅出的脑浆。

“其实冲着堑墙放上几炮,一个冲锋就行了!”

曹达仁心里这么想着,手却从腰后摸出一个夹子弹,压进步枪里头,不过他知道,这念头也就是想想罢了,炮弹要留给京师,那十丈高的城墙到时可全指往大炮去轰。

这会李柱顺着笼爬了过来,骨碌一下滚进弹坑里,他和曹达仁一样,过去都是在关外种地,不过他平时一棍敲不出个闷屁来,看起来笨手笨脚。

可是在行军的时候,这看起个头不算高的小子,却一个人扛着200多斤重的山炮管,硬是走了十几公里,中间还不带喘气的,听说长官已经写了保荐信给他请功,这小子整个就是个山骡子。

“仁哥,弄根烟吸!”

递给他一根烟后,两人摸了一下,谁都没有火柴,李柱的叼着烟卷,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找谁借个火呢?”

小声说着,他悄伸出头望了望,离他们四五米远的地方还穿着几个人,扎在一堆射击着。

“有火吗?”

李柱嚷了一句。

“狗曰的,吸狗屁烟,你要是能打下那,老子下个月发的烟丝、纸烟都给你!想要火,到对面找带猪尾巴要去!”

那边传来的嚷骂声,只让李柱一愣,曹达仁看到他又抬头朝着对面看了一下,右手从腰后摸出了一枚手榴弹,突然他猛的从弹坑里跳了出去,一手提枪,一手提手榴弹,猫着腰朝着前面跑了过去。

伸出脑袋目睹这一切的曹达仁一下就蒙了,这家伙真他娘的是他傻子,心里骂了一句,他像上了发条一样,一跃而起,端着上好刺刀的步枪,冲着前方清军半人高的堑墙冲了过去,旁弹坑里的几个士兵也跟着跳了出去弹坑,跟着那个傻子朝前冲着。

冲锋就在这顷刻间的功夫,突然打响了,没有炮弹的呼啸和爆炸作为信号,有的只是士兵们的本能反应。

近了,离的还有二十多米时,李柱用牙用力咬着拉线,手一拉,手榴弹朝着堑墙甩了过去,耳边子弹啸着,那根烟还夹在耳朵上。

轰,堑壕内炸起一团黑烟,响起一阵惨叫的时候,李柱已经跳过了堑墙,跳进了堑壕中,他看到那些穿着号服或蓝色常备军军装的清兵,像是看娇怪一样的看着他,没有分神艹着刺刀冲着前方清兵便是一个突刺。

“杀!”

嗓间喷出的嚎声伴着那人的惨叫,刺刀从那人胸前抽出,这会的李柱像是一头怒狮一般,端着刺刀左右突刺着,在长达两三秒的时间内,堑壕里的清兵竟然没反应过来,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阵杀声却从他们头的那样,人世无常啊!”

觉尘看了他一眼后,便开口说道。

“人生只瞬,生即死,死亦生。”

随后又补充一句。

“如果一味沉浸在烦恼之中,那是痛苦的。不过我认为必须从中找到某种生气勃勃的光明。”原本面上带着苦色的曹达仁看着觉尘的脸上淡然的表情,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即便从军,就要有死的觉悟,就像他一样。”

手扶着装在弹箱里的骨灰,曹达仁叹了一句,李柱的脑子里想的很简单,无非就是杀过去,抢盒火柴,然后吸跟烟罢了,至于何是生、何是死,早已经抛开不计了。

盯着似乎想开的上等兵,觉尘看到他的眼睛不时的看着自己胸前的血。

“你觉得我手上沾血,已无法为他们超度?”

曹达仁没说话,只是尴尬的笑笑,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宋代济颠和尚说,酒肉穿肠过,佛在我心中,而今……”

觉尘看着身上的军装,只掌成礼。

“剑夺于魂,咒度其魂,利剑即是佛陀!”

觉尘引用了《佛说莲华面经》中的一句,这句话只让曹达仁心头一颤,这会他总算是明白觉尘,这个能在杀人时嘴念着“善哉、善哉”的和尚,为何能够坦然杀人了。

“我佛慈悲!”

说着觉尘又只掌成礼,手捻着佛珠,而曹达仁则盯着他那衣领上的两支交错的“九环禅杖”,这佛家的九环禅杖双根交叉岂不正如利剑长枪一般。

“大和尚,每杀一人,皆为其念十次往生咒,以度亡魂,杀一人而救千人!我佛慈悲!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说罢他又在那里手捻着佛珠,念起了经文,声声皆入曹达仁耳间,终于他深看了一眼这大和尚抬脚离开了这火化场,和来时不同的时候,他的背后背着一盒兄弟的骨灰。

为了防备敌人偷袭,驻在西山八旗校场的部队马不卸鞍、兵不离枪,就是和衣怀抱着步枪睡在草地上,离开火化场后,曹达仁和班里的十来名兄弟,一起围坐在火边,用部队发的卷烟纸卷着烟丝,卷好烟又不急着吸,而是装在小竹管,这是为明天准备的,在战场上并没有时间卷烟。

坐在篝火边,曹达仁把胳膊肘儿拄在膝盖上,双手托着下巴,呆呆的望着火,看着指间香烟,似乎又想起了李柱,那个为了点着香烟,带动整场冲锋,被团长通令嘉奖,并且要上报司令部,甚至可能还要上报执政斧,为他授勋、为他嘉奖,甚至于连长说,等将来李柱的大名肯定会刻到京城的忠烈祠里,享受天下士民年祭、月祭、曰祭,甚至于连他老家都会给他立一块忠烈碑。

“在我们连,他是第一个杀进战壕的!”

他突然大声说道,对谁讲呢?谁也不知道,“敌人,当时都给吓傻了,……他就像是从地狱里杀出的恶鬼一样……挥着刺刀,见一个杀一个……迎面跑来几个家伙,都快碰到他的枪口了……一扣扳机,给他三个人穿了糖葫芦……最前边的一个,鼻子里冒着血,……他要烟,我给了他……没有火柴,那咱爷们是带把的……就跑去借火……他妈的,找谁借,谁身上有火柴……不给,……就杀死他……太牛了……到死了,他嘴里还叼着烟,男人……这才是爷们……”

嚷喊着,他突然站起起,离开了火堆,消失在路边的黑暗里,天上群星闪烁,夜空如昼,他一边小便,一边吧哒、吧哒的掉着眼泪。

神经病过去了曹达仁抱着那骨灰盒哭了起来,擦掉眼泪时,他又在那骂了一句。

“狗曰的,有你那么逞英雄的吗?”

擦干了眼泪后,他站起身,却看到在那埋着死去的清军大坟边,觉尘在那里念着超度的经文,月光下的觉尘,身上披着些月光,只显得神圣许多。

寂静的树林里这会只能听到觉尘的诵经声,听着他的诵经声,看着那十几座大坟,曹达仁却是冒出一个念头来,明年这里的树肯定会长的更好。

就在这时夜空突然传来一阵“嗡嗡”声,他抬起头却是什么都看不到,声音是从南方的空中传来的,站起身他朝着空中仔细瞅着却只能瞅见几个小黑点。

空中引领着编队的邓少凌在十几公里外,就看到的山脚下那一片绵延有近公里远的用两排篝火标出的跑道。

“这里应该就是西山校场了!”

从阜阳飞机到燕京,这或是飞行队从组建以来进行的最长距离飞行,期间途径十地转场飞行,想着飞行途中的两次迷航,邓少凌都想笑出声来,这在天上唯一能依靠的标识恐怕就是随机携带的地图了。

风吹拂着系在飞行夹克里的围巾,只手握着艹纵杆,一手举起信号枪,向机外打了一发信号弹。一条火龙拖着硝烟,划破了长空,在空中闪出一个红色的信号弹。这是与地面联络的信号。

“他们来了!”

地面负责引导飞机降落的军官看到空中信号后,先朝着空中打了一枚红色信号弹,这是要求飞机盘旋等待,待长达一公里的跑道再次清空后,方才打到一枚绿色信号弹。绿色的信号弹是在跑道上中部第十个篝火打出。

数出篝火的位置后,邓少凌摇了一上机翼发出一个降落信号后,便把艹纵一压,机头对准西山校场那原本是赛马场的跑道缓速降落,在飞机降落的时候,篝火边已经挤满了被飞机的动静惊动士兵们,这些曾经只是关外的农民的士兵们,惊讶的看着那自天而下的“怪鸟”,尽管他们见惯了大场面,在战场上也从都是舍生望死的,可这会在看着这从天上飞下的大鸟着地的瞬间,却吓的半饷都说不出话来,甚至于惊得连手拄的着步枪都随之跌倒在草地上。

随着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如轻盈的燕子一般降落在草地上,驾驶着飞机的邓少凌又驾驶着飞机朝着跑道的尽头滑行,周围兵士们惊讶的目光看在眼里,他只是稍笑一下,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眼神,习惯了被人们这么注视着。

飞机一架接一架的降落,先后有多达十六架飞机在二十来分钟内降落到西山校场,终于在最后一架飞机降落之后,随着飞机发动机的停转,那轰鸣声消失了,而目瞪口呆的兵士们终于回过了神来,他们看着那些停在校场中央的飞机,突然变得兴奋了起来。

天兵天将!

这会对于他们来说,这十六架“怪鸟”上下来的三十来人,可不就是天兵天将嘛!

“估计明天,京城里的人就知道,他们盼着的力挽狂澜的天兵天将,没出现在他们那边,反倒出现在“逆贼”这边,真想看看那老娘们听着这话时的表情啊!”

率领着十几名军官迎接飞行队到来的林郁青,一见到邓少凌便笑逐颜开的说道。

“长官好!”

一见到这位年龄比自己还小的长官,看着他的上校军衔,邓少凌便知道这人是谁,光复军中最年青的上校、师长,林郁青,光复军第37师师长,执政的“家里人”。

“欢迎你的到来,邓少校,”

回了个军礼,林郁青又是一笑。

“怎么样,好好休息一晚上,明个……给京城下几个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