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清流与浊流(3)(1/1)

张慎言老头儿踉踉跄跄,不知道怎样回的家,他浑身哆嗦着给皇上上书,要求辞官还乡。

刘孔昭也没闲着,他把太常寺少卿李沾找来,让他专门写了一篇《勋臣愤激有因疏》,说刘孔昭等勋臣大闹朝堂情有可原,因为他们拥戴皇上有功,却受到了不公平待遇。李沾的奏章重翻当初“迎立”的旧账,为刘孔昭等人歌功颂德,大肆攻击吕大器和张慎言等清流派。

朱由崧拿着张慎言和李沾两份奏章还没看完,罗万象,高弘图,姜曰广的奏章又到了。给事中罗万象说得很明白:皇上登基后首先荣获封爵的是江北四镇,怎么能说排斥武臣,专用文臣呢?先帝崇祯对武臣倒很宽容,可武臣尽忠于先帝的又有几人?大明祖制就是票拟权归内阁,监察权归言官,从没听说委任勋臣负责纠察弹劾,如果勋臣有了纠察弹劾的权力,那文臣们还有活路吗?

首辅高弘图的意见是:文武官员各有职掌,不得相犯,即便都是文官,六部中各部之间也不能相互干涉,吏部的职掌就是用人,张慎言推举吴牲,郑三俊完全是在履行本职的工作。唐肃宗时勋臣恃宠跋扈无礼于朝堂,监察御史李勉铁面无私,弹劾重治,群臣才知道了朝廷的威严,汉朝初创时不辨尊卑,多无章法,博士叔孙通制定朝仪典制,使臣民有所遵依,才显示出帝王的尊贵。我如今忝居辅臣之列,坐视庄严的朝堂之上,如同纷争不休的闹市,却束手无策,真是万分惭愧,请皇上罢免我的官职吧!

大学士姜曰广也托病辞官要离开朝廷。远在扬州的史可法听说了这些事,不由摇头长叹:“党祸起矣!”他上书说:昔日吴牲奉命南征,只因等候宣化总兵唐通的兵马未到,才延误了战机被罢官,其实他清廉刚直,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慎言的举荐并无不当。如果众臣有不同看法,应该平心静气辩论,何至于喧呼痛哭,灭绝法纪,让江北的骄将悍卒听到了,不更加轻视朝廷,难以约束吗?

面对这么多的奏疏,秉性柔弱的朱由崧根本理不出个头绪,一边是定策有功的勋臣,一边是勤恳工作的文官,任谁他都不想伤害,只好一边褒扬刘孔昭“有功社稷”,一边迅速派出鸿胪寺官员前去安慰和挽留高弘图,姜曰广,张慎言。

三天后(五月二十六日),朱由崧把几位内阁大臣请到行宫,对高弘图等人说:“国家多事,正依赖各位先生,先生怎么能轻言离去呢?”

高弘图痛心地说:“臣等不敢轻言离去,只是在用人上,臣认为行,勋臣就认为不行,臣认为不行,勋臣就认为行,是非完全颠倒错乱了,臣如何能在位?”

朱由崧双眼望着高弘图,态度诚恳地说:“朕在行政,用人上所知甚少,众位爱卿所言无一不从,请不要疑心多想!”

高宏图也推心置腹地告诉皇上:“吏部张慎言清正有品,兢兢业业,所举荐的人才都久负名望,为何反被指责有罪?北方**闯贼的大臣不能用,江南现有的人才本来就没多少,如果再不合勋臣的心意,让朝廷还能去任用谁呢?至于武将选用,那是兵部的事,原本就跟吏部张慎言无关。”

朱由崧身体前倾,认真听着,不住点头。随后高弘图,姜曰广又谈起皇上身边的太监侍宠营私的一些事,朱由崧面容严肃地说:“我已经知道了,这些近臣贪赃受贿,煽风点火,真让人痛恨!”

朱由崧应该不是个浑浑噩噩的人,他观察了一些事,也思考了不少的问题,但就是迟迟没有行动。他知道刘孔昭的行为确实是蛮横嚣张得过分了,把他这个皇上根本没放在眼里,但要惩治刘孔昭,他却没有这样的勇气和魄力。

朝堂上这些严正的文臣都有些古板,他感觉身边没有几个能说心里话的亲近人,再说能稳稳当当坐在龙墩上,也不能没有那些掌握军权,拥有实力的武人呀。

满肚子屈辱的张慎言等了几天,也不见皇上主持公道,刘孔昭不仅没受到惩治,反以翊戴之功获得褒赏,老头子彻底失望了,他知道自己在南京朝廷已经呆不下去了,于是最后一次向弘光帝上书。

他回顾了自己忠心报国,屡遭贬谪的坎坷经历后,心情沉痛地说:“待罪铨曹(吏部)二十日,即被刘孔昭攻扞,已不能正常履行职责,唯有一去而已。可怜我的儿子履旋在流寇占领阳城(今山西阳城县)的时候,坚毅不屈,投崖而死,只有一个孙儿,年龄尚幼,不知流落何地,看来,今后我只有跟和尚道士为伴了。”

从此,老头子不再上朝,“撂挑子”不干了。六月二日,弘光帝命吏部司官敦促张慎言到部治事,张慎言不应。六月十日,朝廷终于同意张慎言退休。

但此时山西被农民军攻陷,张慎言已无家可归,只得流落寓居在芜湖,宣城之间,多亏孤孙辗转奔波前来寻找到他,张慎言流着泪笑着说:“有生之年还能祖孙相聚,我心愿已足。”

第二年南京被清军占领后,张慎言终日郁闷,疽发于背,告诫孙儿不准用药,最后忧愤而死。

张慎言,字金铭,山西阳城人,万历三十八年(1610)考中进士,从此走上仕途,历经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弘光五朝,于弘光元年(1645)秋季去世,终年六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