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部分(1/1)

现便让苍祈去赶车,若是快马加鞭地滚回去,许可以少挨几声骂。”

苍秋失笑,权衡再三,终是让旖如给我换上男装,鹿裘裹身,一路抱着我登上马车。可新仇旧恨,小妮子刚探身进里,便横脚相加,打发她出外和赶车的苍祈并坐。已然入冬,外边天寒地冻,我冷睨了登徒子一眼,正要开口,小妮子已然不屑一嗤,掀帘而出,任我如何叫唤,皆是婉言谢绝,死守气节。已可预见往后我许会夹在他们之间,里外不是人,深叹了叹,脱下鹿裘探身递到车外。

“反正有你这个现成的暖炉子嘛。”

回身便见登徒子暗嫉,漠冷相睇。我眉峰一扬,顺势躺进他温暖的胸怀,驱车去往澜翎的一天一夜,惟闻车外旖如和苍祈偶有交谈,我和苍秋却是各有心事,鲜少开口。兰沧侯府,不知这一去可是从此庭院深深。故当马车驻步侯府前,心仍是一沉,夹杂几丝惶惑,抬头望向明澈如水的墨眸:“你若想娶我,可不能像那人一样,将我当作禁脔。”

深凝我片刻,他半揭起面具,俯首轻吻我的面颊:“只要你不离开澜翎城,等过一阵子,你便能出府在城里走动。”

明了这已是他最大的让步,我欣然颌首。他柔润一笑,讳莫如深:“过会让你好生见识一下。”

也不知是何深意,他已然松开怀抱,扬长而去。我莫名,探身出外,扶着旖如的手下了马车。夜深露重,月影疏离。朱墙碧瓦,一望无尽。正是感慨,一直策马随行的少隽未见疲色,笑脸吟吟,轻拍了下我的肩:“莫要拘谨。咱们北方人素来好客,更何况来人许是将来的二少夫人,他们见了你,定是欢喜得很。”

我失笑,若真下了决心,也不知这双重身份的登徒子到时以何名义迎我过门。摇了摇头,随少隽走向朱漆高门。一位管事打扮的老人家已然恭候在里,躬身向为首的女州牧施礼。

“这位是你家二少爷从皇都请来的贵客。”

少隽语气轻淡,目光高深。老管事颌首,借着手里的羊角灯,打量了我一眼,精光掠过,淡定施了一礼,回身在前引路,领我们进府。

昔日皇苑,精致大气。楼台亭阁,巧夺天工。适逢寒梅吐蕊的时节,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我心旷神怡,徐步走向低垂夜幕下,巍峨肃穆的殿阁。影影幢幢,灯火阑珊,走进殿去,仍是不见这偌大侯府的少主人,惟有一位雍然端庄的中年女子凝肃而立,娉婷袅娜的妙龄少女随侍在侧,朝向少隽敛衽福身。

“瑛嬷嬷不必多礼。”

少隽抬手虚扶,笑容随和,隐逸一丝敬重。然转眸看向姿容妍丽的少女,即又没规没矩,朗笑调侃:“多日不见,淳儿愈发娇俏可人。”

少女娇羞,抿唇轻笑。可看向静立女州牧身后的三人,怅然若失:“少爷他……”

“哟,给忘说了。”

少隽轻拍了下额,颇是兴味:“你家少爷说要给贵客变戏法,比我们早一步进府,去了袅晴轩。”

这位淳儿姑娘和近旁的瑛嬷嬷闻言,显是诧异,面面相觑。然待女州牧引我近前,即又矜持如初,淡凝而视。

“这位是皇都来的夕公子。”

待是看清我的样貌,两人微怔,即又各有所思。我阖了阖眼,既可对世子爷发号施令,想是这位嬷嬷在苍秋心里很有些分量,淡淡一笑,颌首欠身,有礼有节地打了照面。

“夕公子的身份,还是让你家少爷自个儿说给你听。倒是这位小公子一路受了不少折腾,现还病着,往后还要劳瑛嬷嬷好生照应。”

瑛嬷嬷本是凝眸端详,闻言即是颌了下首,请我上座。尔后少隽亲自引见,知这知礼得体的嬷嬷原是玉媛夫人的陪嫁侍女,另位妙龄少女则为云二少爷屋里的侍女。听说古代大户人家的少爷屋里总有一两个开苞丫头,如得少爷青眼有加,往后便会纳作侍妾。看这淳儿姑娘心不在焉,患得患失,怎生芳心暗许。我不动声色,澹然而视,忽闻殿外三三两两轻悠的脚步,抬眸望去,三个侍卫打扮的少年昂扬进殿。显是熟识,原本立在我身后的苍祈走上前去,和三人颌首照面,即便分立两侧,半躬下身,恭然相迎。正是暗忖这是唱的哪大出戏,主角姗姗登场。宽袍广袖,高冠博带,愁眉深锁,恹恹袅步。往日看惯了嬉皮笑脸,挥洒飞扬,忽见星瞳黯淡无光,满面病容,我微是启唇,欲言又止,怔愕瞅着面白如纸的男子向少隽颌首见礼,目瞪口呆,须臾蒙蔽惘惑

这男人是谁?!

拾肆章 · 情定

弱不禁风的病美人,我见犹怜。

险些为表象蒙蔽,良久我方才恍然,扯了扯嘴,望着俨然风一吹便如断线风筝嘤咛而倒的病美人,似笑非笑。敢情苍大爷是在炫耀他演技精湛,堪比葬花葬己的林妹妹。锁眉片刻,即又改作西子捧心,气息顿急:“让州牧大人久候,小侯惭愧,妄请海涵。”

“世子爷言重。今儿个能下床走动,看是身子大有见好。”

少隽五指大张,看似好心抚背顺气,然是顿起一掌,重重击在他的后背,清脆有力。我闻声一颤,弱柳扶风的苍家世子玉容更是须臾扭曲,可是敢怒不敢言,只得唇角微牵,温笑诡凝:“多谢州牧大人关切。”眼波流转,如泓秋水,清润拂过我的面庞:“这位是……”

做戏自须惟妙惟肖。然在场之人只有小厮打扮的旖如不明就里,以为殿中的男子便是外间传说的那位孱弱短命的世子爷,目露怜悯。瑛嬷嬷和淳儿姑娘凝眸而视,似是困惑自家少爷到底意欲何为。我支首椅扶,慵慵斜睨,想是登徒子在客栈里听到我已知晓他的双重身份,索性开诚布公,顺道逗弄。抬手抵唇,佯作意兴阑珊,打了个哈欠。病美人见状,好生没趣,然是碍着旖如在场,转眸望向自己的侍女:“带夕公子后面的那位小哥去歇息……”余怨未了,画蛇添足,“单独给他腾间空屋,离二少爷的映雪轩越远越好。”

少隽不加掩饰,朗声大笑。旖如瞪眼,可又云里雾里,只得尾随同般疑惘的淳儿姑娘先行离去。挥退四个侍从,严拢殿门,病美人慵慵散散,挺起腰板,愁容尽褪,些许挫败,吊儿郎当,径自走来牵我的手:“佯病很是辛苦,娘子你好歹拍个手,给为夫叫声好。”

我眉峰一扬,顺水推舟,蓄足力气拍向狼爪:“世子爷这作戏功夫可真好,赶明儿不如登台表演,包你赚得笑不拢嘴。”

“娘子啊……”

轻甩通红的手背,登徒子愁眉苦脸。见我们一唱一和,亦是矫情至极,瑛嬷嬷虽是眸蕴疑云,然亦莞尔:“说是去枺嘲焓拢词墙韫嗜フ蚁备径2还饣鼗拐媸侨檬雷右采狭耍馕还媚锬q煤兔砝锏南膳锬锼频模翟诒曛隆2恢悄募业男悖峥瓷显勖钦馕怀扇彰桓稣氖雷右俊?br /

苍秋淡笑,扶过瑛嬷嬷,至我面前跪下身去。猝然不及,我惊愕,俯身去扶,可苍秋抬手令止,另侧的少隽亦然一掀袍摆,给我行了正式的大礼:“微臣繇州州牧滕少隽拜见德藼亲王殿下千岁。”

瑛嬷嬷闻言惊瞠,跪在一旁的苍秋敛容,平静叩首:“罪臣兰沧侯世子苍秋,拜见德藼亲王殿下千岁。”

心照不宣,遽尔道破,五味杂陈。本便不喜别人对我下跪,面前的男子尤然,忙是起身扶起三人,彼此深望了一眼,苍秋晦涩苦笑,道是要单独和瑛嬷嬷叙话,我点头,任少隽带到一边,抿唇遥睇殿内昏幽烛火在瑛嬷嬷愈发苍白的素颜勾勒y翳。一刻光景,却若一世之久,终闻一声沉郁叹息,瑛嬷嬷回眸看我,神色难辩:“这可是灭门的大祸,侯爷他再怎么糊涂,怎会任你们这般胡闹?!”

“父侯并不知情。那人让我到枺澈笾苯尤ニ校伊钗也蛔冀耸赂嬗敫负睢!?br /

苍秋冷淡讥诮,侧身朝我走来:“就算父侯知晓此事,只怕他老人家只会借此生事,毕竟因为母亲和姑姑,他对皇上可说是恨之入骨……”

拥我入怀,似若允诺今生今世,他断不放手,猿臂骤紧,几是窒息,“看情形,枺晨质且鸨淞恕2宦勰侨俗詈笫鲁捎敕瘢颐嵌济涣送寺贰u庋扇照谡谘谘冢乙簿肓恕k枣宙郑愎岫剌マゾ樱腋嬗肽盖祝锒恍3宦弁笄槭迫绾危褪瞧苏饫疾缀钍雷拥纳矸荩惨托陌呐顺は嘭耸亍!?br /

斩钉截铁,不容置喙,纵是少隽亦然震动,瑛嬷嬷不语,邃然凝望,半晌,轻扬慨笑,摇首叹言:“从小就是个惹祸精,自打你出世后,就没让夫人和瑛嬷嬷我过上一天省心的日子。”淡淡望了我一眼,意味深长,“也许苍家的人注定是孽缘缠身。夫人和老侯爷,侯爷和姝小姐,现在您又和茈家的公主……”涩然一叹,看向殿外静凉月光,“真不知道这冤孽何时才是个尽头……”

公媳咫尺天涯,兄妹背伦逆常。直至后来,我方知苍秋缘何无甚犹疑,弃了世子的身份与荣华富贵,带我远走高飞。兰沧侯府便是那群魔乱舞的阎罗殿,惟是世子的责任将他束在这遭了天谴的旧时皇苑。可上代人种下了孽因,任我们逃到天涯海角,仍是须尝那苦不堪言的孽果。只是此时此刻,我尚且不知踏进侯府的刹那,已然弥足深陷,凝望苍秋面露哀凉苦笑,莫名揪心,轻抚玉容,欲要拂去这刺目的苍凉。他一怔,抬手轻覆柔荑,阖起了眸,眷恋微笑,柔如春风。

“我说你俩还没成亲,怎生在我这光g儿面前稍许收敛……”

少隽在旁直搓胳膊,咝咝抽起了凉气,凝重气氛骤然明朗。瑛嬷嬷失笑,看我的眼神亦渐柔和:“这些年任奴婢好说歹说,就是不愿成家立室。原是咱们世子爷眼高于顶,若不是仙姿玉质的可人儿,宁缺毋滥。”

“其实不然呐,嬷嬷。”

苍秋轻笑,眸瞳柔波荡漾:“师父曾经说过,往后我将遭逢一段奇缘。果不其然,我命里注定的女子,确非这凡尘俗世中人。”

瑛嬷嬷闻言惑然。师出一门的少隽却有了悟,垂眸沉思。良久,殿中寂然无声,直待我喉间不适,低首轻咳,瑛嬷嬷忙道:“殿下稍待,奴婢这便去打点往后您起居的寝居。”

“不必了。往后夕儿和我同住映雪轩。”

苍秋抢白,眸烁黠光,偏首对冷睨的我含笑道,“咱们这一路不都是隔屏而居?不到成亲,我断不会逾礼,除非是夕儿你……”

话音未落,一声惨呼。我面不改色,自这没遮没拦的登徒子的脚背挪离玉足:“同住无妨,把旖如调来我房里。你嘛……”微弯了眼,粲然一笑,“给我卷铺盖去睡书房。”

登徒子面色立颓,啼笑皆非。怎生亦是鸠占鹊巢,我看向忍俊不已的瑛嬷嬷,笑靥甜美:“嬷嬷你看可好?”

瑛嬷嬷莞尔,温和笑道:“殿下之命,岂有不从之理。只是这映雪轩的侍女只有淳儿一人,明儿个奴婢再调几人过来服侍殿下起居。”

“不了,嬷嬷。”

可惜她家世子爷今儿个摆明了要和她唱对台戏,淡然摇首:“人多口杂。从明儿起,进出我映雪轩的只有四近从和嬷嬷你。至于淳儿……”看了看我,斩钉截铁,“嬷嬷还是将她调回荪蕙居侍奉母亲。”

瑛嬷嬷微是一愕,即便了然颌首:“奴婢明白了。夜已深,少爷这便带殿下回映雪轩安置吧。”

几是求之不得,登徒子笑应了声,朝师姐微一拱手,和我携手而出。除了苍祈,另三个守在殿外的随身近从见自家少爷和男人手牵手,无不瞠目结舌。素来厚颜的登徒子却是镇定自若,挥手打发:“你们先回映雪轩,我和夕公子随后便到。”

许是避讳有人瞧见当是卧病在床、奄奄一息的世子爷雄赳气昂,苍秋展开狐氅将我裹在身前,相依相偎,徐步幽径。我心中暗念他缘何不能以世子的身份磊落人前,间或抬望,迟疑不定,欲言又止。

“娘子可是想问为夫为何要以云霄的身份和人照面?”

我一嗤,然是坦荡点头。登徒子浅笑,云淡风轻:“说来话长。为夫现在能告与你的只有兰沧侯世子若让外人瞧见样貌,许会满门遭祸,所以父侯当年才会亲往枺澄省o衷诙酝獬剖遣〉孟虏涣舜玻彩俏诵泄诶窈螅椅阈肭淄鶘|莱朝贺。再者,兰沧侯乃降王之后,朝廷自不乐见侯府兴盛,若是有个难堪大任的世子,皇上也不会像当年祖父取得风林关大捷后,想方设法地削弱侯府在北地的势力。”

功高震主,尤是曾是一国之君的兰沧王后裔,更须谨小慎微。我了然颌首。男儿大多雄心壮志,尤是苍秋这等天资聪颖之人,另借兰沧侯义子的身份出人头地,施展抱负,尚且不以为奇。可这般掩人耳目,似是别有隐衷。

兰沧侯当年不惜自作瓮中鳖,亲往枺澄省?br /

苍秋亦然很是忌惮往枺吵亍?br /

与其说是怕见皇都人,他们父子二人应是避讳京里的皇亲贵胄,乃至朝贺的那位独揽生杀大权的羲和天子瞧见苍秋的相貌……

实是难解登徒子这张生得不错的俊俏脸蛋缘何见不得人,满腹困惑。然见明澈眼眸此刻却如死水寂澜,深究之心骤灭,顿足仰首,柔润轻笑:“倒是和你殊途同归。我现在只盼远离皇城的是是非非,随你来繇州,或多或少有顺水推舟的意味。所以你不必提防我会借故逃回枺常甘鼓懵敖傥业哪歉鋈耍遣槐胤旁谛纳稀d闳舳凡还乙膊换岢晌慕酰炼嘤闼劳疲湍阋黄鹣禄迫!?br /

我有自己的骄傲,断不会沦作任人玩弄的傀儡。然此表态,无疑生死相随的告白,他怔凝而视,眸渐灼热,终是低首,细密的炙吻,如骤起的狂风暴雨。我阖眸,前生今世,惟他一人甘心情愿为我抛却一切,乃至生死。即使事败,随他上穷碧落,下归黄泉,我甘之如饴。环上他的腰,任己沉溺,直至一口气提不上来,方激喘着放开彼此。

“我和他都是不该留存于世的孽障……”

俯在耳畔,他沉声低喃:“其实我们都没资格得到你这样的金枝玉叶。可他偏生要逆天而行,不惜牵连兰沧侯府,更拿我爹娘的性命相威胁……”低嗤一声,隐蕴绝望:“他许是疯了……我想阻他……可我阻不了他……”

即便一家人,亦会离心离德。玉媛夫人母子从未心生反意,苍秋更是纯粹之人,只求侯府治理之下的繇州百姓得以衣食无虞,安居乐业。可偏生他的父亲兰沧侯苍珥对当今圣上恨之入骨,即使最初并不知晓他拥戴的那个人暗中掳劫德藼亲王,且为名正言顺地占有这个高贵显赫的皇女,萌生夺嫡野心。可之后天下大乱,兰沧侯为了一己之私,助纣为虐,乃至害了自己的亲儿万劫不复。最后悔不当初,却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我和苍秋几已被那癫狂的男人到了绝境,可此时此刻,我们皆不知先前的流亡颠沛,不过是场y谋的序幕。耳闻痛郁杂陈的喃喃絮语,心下酸楚,轻拍了拍他的面庞,强颜欢笑:“你没资格得到我不打紧。只要本宫有资格纳你为夫就得了。”

他微怔,眸中的绝望徐缓褪去,感慨笑言:“你当真是砸了心里的墙,畅所欲言了。”

“近墨者黑,这全赖你。”

其实季神父故世前,因是生来有些男孩脾性,我很是顽劣。只是年岁渐长,诸多变故,渐渐忘了过去亦曾牙尖嘴利,肆无忌惮。而今世初来乍到,便遇上个厚颜的登徒子,深埋已久的坏脾气很是自然地抬头,挑衅扬眉,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苍秋自知理亏,亦未否认,惟是开怀大笑,拥我入怀:“现在想来,我反是要感谢师父没将我教成谨言慎行的规矩人。若是当初在府里随那些老头子念书,现在定是一个迂腐不化的书呆子,怎生打动不了夕儿的芳心。”

我轻哼:“我倒是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师父教出你这样一个登徒子。”

苍秋啼笑皆非。可真提起自己的师父,似笑非笑,颇是诡秘:“我师父勉强算是一个世外奇人,礼乐诗书,骑s武艺,无一不精。就是他老人家的脾气怪了些,挑徒弟的时候,非得投其所好,所以至今只有少隽和我两个徒弟。而少隽比我早入门两年,听说是八岁那年在街上见到老家伙调戏良家妇女,看不过眼,上前踢了他一脚,便被老家伙强捉了去做徒弟。”

适才尚且敬重,称师父为老人家,不消片刻,已成不屑冷嗤的老家伙,想是这师徒二人积怨甚深。且记得当日初逢女州牧,亦是当街一脚。看苍秋对师姐唯唯诺诺的窝囊样,也不知往日两人同门学艺的时候,是何水深火热的惨景。不无幸灾乐祸,我调侃:“打小的情分,你怎没和少隽成就一对神仙眷侣?”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其实少隽眉清目秀,生得极是好看,和苍秋可谓郎才女貌。可惜登徒子闻言,须臾变脸,敬谢不敏:“我和少隽只有姐弟的缘分,没夫妻的命。”

敢情是过去被怪师父捉去当徒弟,怒气无处宣泄,后见小师弟入门,很是自然地将他当作出气筒,拳脚相加。我莞尔,然忆起那日少隽策马英姿飒爽的模样,很是羡慕。自是做不成女侠,好歹自力更生,可又怎生非份之想,忖了一忖,善用茈承乾与生俱来的大好资源,千娇百媚,朝向苍秋嫣然一笑。

“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确是个头脑清楚的男人,未被这古往今来屡试不爽的美人计所惑。瞅向严阵以待的登徒子,我眉峰轻扬:“等风头过了,我要在澜翎城里找工作赚银子。”

“不准!”

毫未悬念,我摊了摊手,理直气壮:“世子爷,不让工作,我怎么还你三千两银子?”先下手为强,抬手轻点他微张的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些银子对你世子爷来说可能算不了什么,可我有自己处事的规矩,女人也有两只手,照样可以凭本事养活自己,就算是你,我也不乐意拿人手软。既然当初提出给旖如赎身的人是我,只要筹够三千两,定会分文不少,悉数奉还。”

这风月生意果是一本万利,二千两的竞价。打了个对折,一千两赎身银。想是那位花枝招展的春妈妈现正在满芳楼里数着白花花的银子,笑得合不拢嘴。暗叹在心,面前的登徒子对我亦是深凝半晌,最后几不可闻一声轻叹,轻柔移走覆唇的柔指,煞有其事,正色道:“咱们羲和国的女人确可以为帝为官,可也只有官宦贵胄家的女儿得有机会出人头地,像师姐这样的女官吏更是屈指可数,寻常人家的闺女也就是在家相夫教子。”

崇尚夫权的沙文猪。我横眉以对:“我可不是寻常人家的闺女,就算不便抛头露面,我照样有法子赚钱做生意。”

“哦?”

他扬眉,闻言兴味:“是何法子,说来让为夫好生掂量。若是有利可图,许还能供你本钱,只要往后你三我七,乐乐呵呵分帐便成。”

我微是一笑,眼睛眨也不眨一下,送这贪婪j商一记上钩拳。虽是封建夫权的卫道士,可这登徒子不无道理,即便是我前生所在的时代,女人从商亦然不易。怎生须先摸清这时代的市场行情,看是可否施我所长,再行从长计议。睨了一眼抚下巴闷哼连连的登徒子,像茈承乾这等美人,若是抛头露面,许会招来名副其实的采花大盗。如若先前两度行刺的刺客未死,更可能卷土而来,几未犹疑,脱口而出:“登徒子。”

“……何事?”

淡睇愈渐诡凝的俊容,我软言细语,狡黠一笑。

“明儿起,我要习武。”

拾伍章 · 谋生

“昔我往兮,杨柳依依,今我来兮,雨雪霏霏。”

水满则溢,话满则失。病体未愈,便念叨着习武强身,却事与愿违,先前一路劳顿,病势反复,不承想竟是染上了肺疾,沉疴难起,折腾了近一个月,幸有登徒子熟络的老神医叶大夫倾力施治,病势渐轻,这几日总算可以起身下地走动。然是如此,登徒子更有借口阻我上街寻揽商机,百无聊赖,只能闲坐暖阁,推窗赏雪,吟诵《诗经》自娱。可比起成日眼神y沉寒森的登徒子,另个小妮子更是大惊小怪,刚送走大夫,回头便见我脑袋探出了窗,忙是飞奔进暖阁,取了一件鹤氅披在我身上:“小姐,您大病初愈,可不能吹风,若让瑛嬷嬷瞧见了,准又嗔您不爱惜身子。”

我讪讪一笑。印象里,症状较轻的肺炎打针吃药即可。可今非昔比,这医学尚不发达的时代,肺疾最是要人性命。一月来,旖如与瑛嬷嬷在我榻前服侍汤药,轮流看顾,未曾安生,甚感惭愧,正要依言放下窗子,忽闻朗声高唤:“夕丫头!”

回眸便见少隽一身锦缎官袍,卓立轩廊,神清散朗,朝我微一扬手,翩然而来。确是风姿卓朗,义气奋发,我暗自称羡,难怪旖如每提及她的州牧大人,忧容立敛,眉飞色舞。十八岁高中状元,后在吏部任职,二十一岁荣归故里,出任繇州州牧。三年来,吏治清明,行事果敢,雷厉风行,政绩斐然,深受百姓拥戴,乃为官家女儿争相效仿的楷模。且是难能可贵,少隽虽是身居高位,却无一丝为官之人的倨傲,亦不拘泥礼数,进屋后,我唤她上炕床,便乐乐呵呵脱了官靴,和我隔案而坐。

“之前你身子久未见好,你家苍大爷可是连着一月脾气暴躁,喜怒无常。”

寒暄片刻,少隽凝眸端详我的气色:“现在州尹夫人的病总算有了起色,咱们州府里的人可比谁都高兴。”

虽是登徒子自己公私不分,可怎生是我之故,妨碍州府的国家公务员开展基层政务工作。扯了扯嘴,悻悻一笑。忽听庭院一阵s动,支窗而望,原是苍秋身边的两个随身近从,各捧山高的公文去往登徒子的书房。

“嗯,这可是你家苍大爷两日来积下的公务。”

少隽慵慵瞥了一眼,轻描淡写:“繇州地大域广,州务自然繁琐,赶明儿我又要去边城巡视,州尹大人看是要辛苦一阵了。”

不无幸灾乐祸,素来与苍秋不和的小妮子在旁略带得色,颌首附和。我啼笑皆非,可亦爱莫能助,正要放下窗子,却见其中一个叫做苍礼的侍从偏首凝住我的方向,面容冷然。我微诧,先前只和他打过照面,后听瑛嬷嬷说过,苍秋的这四个近从分别名为祈、祥、礼、禄,乃是极少知晓云霄即兰沧侯世子之人,对少主忠心耿耿,主仆情分非同一般。正是纳闷是不是他家少爷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冷落了他们,方才对我苦大仇深。便听少隽淡淡道:“苍礼钟情淳儿,偏生淳儿却对你家苍大爷死心塌地,只是苍大爷一直无意收她做妾,现又将她赶回了荪蕙居,这死心眼的傻小子便迁怒于你,回头我会说他一顿,你莫放在心上。”

虽是我自做多情,可也八九不离十。脑海勾勒袅娜倩影,我摇了下首:“定是怕我多心,他才会撵走淳儿。伤了人家姑娘的心,另有痴心郎打抱不平,也是自然。”

少隽亦是一叹。苍秋和瑛嬷嬷对淳儿的事素来避口不谈,现才知晓淳儿原是玉媛夫人身边的侍女,幼时父母双亡,流落街头,瑛嬷嬷见她可怜,带回府中,留在玉媛夫人的荪蕙居当差。直到十二岁那年,世子满师迁回侯府,以义子身份入住映雪轩。因是平日得瑛嬷嬷亲自调教,懂分寸,知进退,便被玉媛夫人遣去映雪轩侍奉世子。初时年纪尚小,两人情同兄妹,可朝夕相对,女孩年纪渐长,对世子暗生情愫,然无非分之想,惟愿世子迎娶正夫人后,纳她为妾。惟是可惜世子今年二十有二,任母亲与一手将他带大的瑛嬷嬷费尽唇舌,乃至让步,数度令他将屋里的丫头收房,延续香火。仍是不为所动。

“分明是个好色的登徒子……”

我毫未妒意,反是称奇。少隽深凝而视,几度开口,可许是旖如在旁,欲言又止。

“小姐该喝药了。我去瞧瞧药煎得如何。”

旖如向来善解人意,衽裣告退。然是不经意窥见水眸潋滟柔波,我轻扬起眉,了然笑道:“看是借了名目,去瞧那煎药的人吧。”

蓦是道破心事,旖如回眸一瞪,娇靥绯红。虽逢家变,可小妮子爱恨分明,火一般的性子,与沉稳持重,性情冷淡的苍祈,原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可许是自家少爷偷懒,苍祈代去满芳楼给小妮子赎身结下的缘分,加之近来抬头不见低头见,旖如眸里的黯郁日渐淡去。苍祈亦然,知晓旖如多舛前尘,许是怜香惜玉。前日不经意瞧见他与旖如在暖阁前的庭院照面,几是惊鸿一瞥,素无表情的冰冷面孔,淡淡几许暖融春风。只是归敬和先前将旖如伤得太深,苍祈须有耐心,来日方长,定可取而代之。叹了一叹,我莞尔。比起我这般欣慰在心,乐见其成,登徒子更是不加掩饰,拍手称快,巴不得现在便将这二人凑作堆,即可名正言顺地将处处和他作对的小妮子扫地出门。

望着旖如赧然奔出了门,我摇首慨笑。少隽亦是啧啧作叹,然待小妮子走远,即便言归正传,略显凝重:“按理说,苍大爷这个年纪,早该成家立室,开枝散叶。也不怕夕丫头你动气,从师八年,色老头子的一套风流绝活全教他学了去,往日结交的红颜知己为数不少,即便对人说是烧坏了一张脸,可不计相貌,以身相许的大有人在。”

不无意外,早知如此。我惟是眉峰一扬。然闻后言,微是诧异:“可他不曾动心,也不愿糟蹋这些女子。对你夕丫头更是如此……”

略是顿口,少隽一叹,眼神渐深:“坦白说,你们两人一个是茈家的公主,一个是兰沧王的后人,怎生是这世上最不般配的一对。况且你到底是金枝玉叶,不比寻常女子,对苍大爷的身世该是有个底,免得将来后悔,闹得不可收拾。只是这苍大爷的身世,又攸关侯府上下百来条性命……”

明了少隽的犹疑是为何故,我摇首:“不便相告也无妨。有些事说破了,反是于人于己皆不幸。就是日后知道了苍秋的身世,也定是不及我之前遇到的事情耸人听闻。而且……”我阖了阖眼,恬然一笑,“我更不会告与父皇,毕竟往后我恐是很难有机会再见到他老人家了。”

皇帝若是知晓掳走爱女之人乃兰沧侯世子,定不会轻饶,乃至借此名目,降下灭门之祸,一举铲除心头隐患。自然只有将我软禁侯府,能瞒一时,便瞒一时。我若有心出逃,即使苍秋不忍伤我性命,少隽不会坐视不理,玉媛夫人更不可能让我活着走出繇州。淡凝邃然杏眸,我说:“事已至此,不但苍秋没了回头路,我同样如此。虽是记不清了,可我曾遭人暗算,身中邪术,刺杀父皇,连母妃……”眼前掠过那张如兰静婉的女子,我凄凉轻叹,“许也是为我所害。现在储位悬空,我若是回到皇城,更要卷入夺嫡之争。只是我已无心皇位,也不想平白无故,做了人家的靶子。”

兴许苍秋并未告之我曾是犯上作乱的逆贼,我澹望惊得瞠大了眸的少隽,云淡风轻,“所以兰沧侯府对我来说,反是一个避风港。不论苍秋的身世如何,我喜欢的人是他,不是他的父母和过去。”

少隽怔然半晌,终是低垂眼帘,莞尔释怀:“难怪苍大爷不惜一切也要和你长相厮守。更怕你知道他的身世后,会弃他而去。”摇了摇头,怅然道,“其实这都是上代人造的孽,他不愿与人成亲,便是怕自己遭了天谴的血脉代代相传下去。所以一直迟疑着要不要告诉你。不过夕丫头,别看苍大爷这人面上瞧着乐乐悠悠,其实他心里很苦,这些年来,有爹等于没爹,侯府里的娘亲对他也很是疏远,更怕心爱的女人因是他的身世而瞧不起他。所以当是我这做师姐的求你,等到将来苍大爷告与你,他有怎样一双父母,你大可推了这门亲事,可要心平气和地对他说,莫要刺激了他。毕竟这是上代造的孽,不是他的过错。”

不久之后,我便知晓苍秋并非玉媛夫人亲出,乃是兰沧侯与那个我怎生也想不到的女子苟且而得。可此时,见是素来有话直言的少隽亦然小心翼翼,不知苍秋的身世到底何等不堪,我心中蓦是沉郁,抿唇颌首,彼此良久不语,气氛一时凝重,直至小妮子托着銮金托盘,浅笑嫣然,掀帘进里。瞥了眼扑面一阵苦味的汤药,我皱了皱眉,当是习以为常,可时至今日,仍是难消这苦口良药,更有甚者,一碗饮尽,小妮子忙不迭端上冰糖燕窝。我素来不喜甜食,面色立垮,连连摆手谢却。

“这可是瑛嬷嬷亲自给您熬的。”小妮子正色,大义凛然:“小姐的身子一直不见痊愈,瑛嬷嬷心里可着急呐。”

不看僧面,须看佛面,最后我惟是无奈点头,接过青花缠枝瓷碗。

即便正如少隽适才所言,德藼亲王与兰沧侯世子是为世上最不般配的一对,纵是力排众议,最后结为夫妻,将来若是生下一儿半女,朝廷便会利用这孩子掌控兰沧侯府,自非苍家人所乐见。故而瑛嬷嬷初时待我客套疏远。可近来我缠绵病榻,她亦是衣不解带,尽心侍奉。且见苍秋处理完公务便亟亟赶回府中,守在我榻边寸步不离,很是动容,说她从没见过世子爷对哪个姑娘这样上心。加之一月来朝夕相处,知我不若传闻中那样趾高气扬,不好相与,也便渐渐和蔼了起来,有时还会唠话家常。这才知晓苍秋和少隽一样亦是八岁拜师,此后常年住在澜翎城西的师父家中,直到十六岁那年被他的师父扫地出门,方才迁回侯府。

“什么师徒缘分已尽,我看就是那个色老头心痒难耐,借口云游四方,一准是去各地猎艳了。”

登徒子亦非一日炼成,果是有其师必有其徒。看着少隽挑眉冷嗤,我摇首淡笑,小口喝着冰糖燕窝,少隽不由啧啧称叹:“瞧你这活受罪的模样,好似这燕窝里被人下了毒。”

我苦笑,敬谢不敏:“向来受不了甜腻,可是瑛嬷嬷的心意,怎生也得喝了。”趁势抱怨她家师弟许是前去扫荡了人家的药铺,搜罗来各种珍稀的药材,每天换方子给我大补特补,实在浪费银子:“其实比起药补食补,不如让我下地多走动。”

少隽颌首赞同:“成日躺着,这没病也会闷出病来。”

这回大病一场,登徒子恨不能将我成日关在屋内,看是不可能教我习武。只是天无绝人之路,我眼珠子一转,另寻门路:“少隽,那日在平凉城看你功夫了得,改日得空,你教我几套强身健体的功夫成吗?”

人贵有自知之明,自不可能练成女州牧这般出神入化的身手,足以防身自保即可。笑凝少隽,殷殷切切。不比初到侯府的那日,苍秋敷衍了事,毫无诚意地虚应,豪爽的女州牧一拍大腿,满口答应,很是激赏:“夕丫头有见地,女子就该习武强身。”然是打量我略显单薄的身体,实话实说:“你底子薄,舞刀弄枪恐是有些困难,待你病好了,我教你骑s,这样苍大爷也不会黑着张脸来向我兴师问罪。”

忽是想起成吉思汗,纵马驰骋草原,弯弓s雕,实是快哉。忙是点头道谢,暗想既已开口,索性厚脸皮打听起繇州各个行业的市场行情,以便将来自食其力。

“若要从商,恐是不易。”

虽说女州牧很是有些女权意识,可现实比人强,毋说是古代重农轻商,在现代若无本钱人脉,白手起家,创番事业,亦然不易。掂量我有何一技之长,自然是服装设计,若有条件,可在澜翎辟间制衣坊。可惜这里没有提供抵押贷款的银行,筹不到先期的资金。即便低声下气,再问登徒子借笔银子,亦须摸清羲和国的服装市场。根据手头的资金与当下的风尚进行市场定位,且要打点供应布料的上家和出货的下家,定是要费番周折。若想打响知名度,更须因地制宜,推陈出新。忖着将来的成衣路线,少隽忽是想起了什么,借花献佛:“夕丫头若想凑本钱,春妈妈那里倒是有个门路。”

怎生也是堂堂亲王,女州牧自不可能劝我去做那送往迎来的风月买卖。然是柳暗花明,听了春妈妈托少隽代转的话,我心下一喜,无须抛头露面,且是桩一本万利的生意,毫未犹疑,正要应承,旖如眉眼蕴忧,亟亟c话:“小姐您可是亲王殿下,怎能……”

险些沦落风尘,同病相怜,自非对凄苦的青楼女子有何成见。可小妮子实在百思不得其解,我缘何要抛下安逸舒适的侯府生活,混迹市井。自是不能提起我急着赚钱,乃争一口气,定要还清早前给她赎身的三千两银子,惟是避重就轻:“咱们女人可不能靠男人过活,再说这份工作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到底出身官家,万恶的阶级观念根深蒂固,小妮子愁眉深锁,怎生不敢苟同。我笑了一笑,惟是担心疑神疑鬼的登徒子定会从中阻挠,看向女州牧:“登徒子那里……”

“甭担心,我抡他几拳就没事了。”

早知如此,当初便该一脚踢开婆婆妈妈的登徒子,将敢作敢为的女州牧视作我最大的靠山。心照不宣,我们这两个皆奉行女子当自立的大女人击掌交握,摇了一摇,就此摇开我几度大起大落的人生序幕。

拾陆章 · 波澜 '一'

走近巷口。举目抬望,连绵绣楼,当风。衣香鬓影,艳软秾丽。对这莺歌燕舞的烟花巷,叹为观止,正是踌躇,便听身后的小妮子冷忧道:“小姐,咱们非要走这条巷子吗?”

仰睇浓妆艳抹、凭栏揽客的女子,我语滞。说是捷径,可看向前方扭腰款臀的花俏女子,怎生不然,阖了阖眼,只得含蓄规劝小妮子:“当是春妈妈想要知己知彼,打探一下澜翎同行的虚实。”

适才少隽的马车行经这条澜翎城有名的花街柳巷,春妈妈面色微冷,苦大仇深。我自然不明所以,少隽却是乐不可支,提议过了这条巷子,便到她借与春妈妈的那间宅子,大家不如走着去,顺道给春妈妈撑场面。忖着这位品性不错的鸨母往后算是半个老板,我顺势应下。亦许是有繇州州牧及两个面容俊俏的倜傥少年在后护花,在同行面前实在露脸,便见春妈妈腰肢扭得更劲,行至中途,在巷中最是气派的一间翠红楼前,嘎然驻步,高声叫喝:“叫你们家茉娘出来。”

在外迎客的姑娘微是一怔,然见卓立后方的州牧大人,忙是巴结一笑见了礼,即便匆步进里,不消多时,花团锦簇,风韵犹存的鸨母在姑娘们众星拱月下,款款而来:“哟,这不是满芳楼的春妈妈?远道而来,有何贵干呐。”

淡扫茉娘身后盈盈并立的四个娇艳女子,春妈妈眉峰一扬,悠声冷哼:“即要在澜翎开间歌舞坊,特来和你茉娘打声招呼。”

“呵。”

茉娘娇笑,抬扇掩唇,眸蕴讥诮:“茉娘我不过带走了四大金花,满芳楼不是还有悦姑娘给你压场子,何必赶着金盆洗手,引退风月。”

半生送往迎来,自是练得一身隐忍功夫。春妈妈不怒反笑,偏首望了我一眼,略有得色:“做咱们这行,免不了人接客,实在有损y德。多少年下来,怎生赚够了防老的银子,这北地第一青楼的名号,我也不稀罕了。往后便调教那些个无处容身的姑娘,让她们唱唱小曲儿,跳跳舞,领客人几个赏钱过活,也算是我春妮做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