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部分(1/1)

曹务军摇摇头说:“不是这个意思。大家是担心一村老少爷们的工作难做呀,原来还说是十天内搬,现在要求三天内搬完,力度太大,难哩。”

曹同清说:“县里、乡里已想到了这一点,早给我们组织了车辆、人力,只要我们一个电话打到乡里,他们就连人带车一起过来了。他们现在不来,是怕造成误解,激化矛盾。”

曹务军直咂嘴:“这大雪天的,新房又没盖好,咱咋和老少爷们说呀。”

正谈到这里,会计小莲进来了,说是听说今天要搬迁,一村的人都聚过来了,问曹同清咋办?是不是今天真就搬?咋向群众解释?

曹同清想都没想,就说:“当然要搬,支部已作过决定的。”说罢,再不和屋里的支委、村委商量,一人披着军大衣出了。屋里支委、村委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只好跟着出了站在积满白雪的台阶上,望着一院子相熟的男女老少,听着四起的议论声,曹同清举起双手示意大家静一下。

然而,面对着下泉旺村这个历史x的时刻,父老乡亲们却没法安静下来,人群中说什么的都有,有些辈份高的老人还骂了娘,口口声声问曹同清,这么大雪天搬出去,还要不要人活?曹同清冲着乡亲们四下打恭作揖,直到大家安静下来,才说话了:“叔叔大娘,老少爷们,同志们,乡亲们,现在大家的心情,大家的想法,我曹同清都知道,都明白,要不,我也就不配做下泉旺村的村主任了。咱难不难?咱真难。老家要丢掉,老林要丢掉,村前村后的果树庄稼等等,都得丢掉。时间要求还那么紧,今天就得搬,三天内要搬完,大冷的天咱得先住柴窝、帐篷。可不搬行不行呢?不行。要影响工程。一百几十万人上河工,要解决啥问题?要解决水的问题。水的问题,是咱的生存问题,这个问题让我和老书记一想起来心里就难受。远的不说,就说去年,咱为水源和上泉旺肖家又打了一仗,炸死了人家一个,炸伤了三个,我家二哥曹同喜充当凶手去顶缸,保外就医的手续到现在还没办好。我二哥曹同喜真是凶手么?当然不是。他得了几年痨病,连地里的活都g不了,会抱着炸药包去炸坝么?”

不知咋的,眼中的泪流了出来,曹同清任泪水在脸上流,也不去擦。

“对炸死人谁该负责,谁心里有数。当时,县公安局让我和老支书查凶手,j凶手,我怎么查?怎么j?我三天三夜没睡着觉,只好决定自己去投案。老支书把我拦了,我二哥也把我拦了。老支书说,他身体不行,村里的工作要靠我,我这个村委会主任兼副书记不能胡闹。二哥去投案时,也当着老支书的面,拍着肩头和我说,要我带着老少乡亲们好好g,看看哪一天能不能把咱这旱根挖断。老支书当时敬了二哥的酒,还给二哥跪下了。我后来就想,就是为了把旱根挖断,别再出第二个二哥,我也得豁出命来做点事。”

谁也没想到,曹同清说到这里,“扑通”一声,对着人群当众跪在了雪地上。

“老少爷们,今天我也给你们跪下了,求你们看在年年去顶缸的咱的亲人的份上,看在那些死伤乡亲的份上,啥都别说了,马上动手搬家,好不好?”

曹同清这番话说到了众人的痛处,这番大礼更惊住了众人。

拥在前面的人们慌忙把曹同清拉起来,纷纷表示说,就听主任的,搬,马上搬,再难也不给村里找麻烦。

副主任曹务军这才说:“好,大家那就快回家收拾一下,做搬迁准备。老人和孩子要照顾好,天冷路滑,决不能冻伤、摔坏一个。”

曹同清也说:“乡里和县里已调了些煤和柴过来,各家各户都快来领一下,人手紧张,有困难的家庭,乡里有车、有人来帮忙。”

一院子人四下里散开去的时候,曹同清给正在乡里开河工组织会议的县委书记刘金萍打了个电话,汇报了下泉旺这边的情况,要乡里的车开过来。

这让刘金萍很高兴。

刘金萍在电话里表态说:“这很好,我这个县委书记感谢你们,大漠人民感谢你们,在这种大冷天里你们如果真能按县委的要求在三天里完成整个村子的搬迁,县里奖你们村两万。”

曹同清说:“这两万真奖给我们,我们也不要,就作为我们的工程捐款吧。上这个水利工程还不是为了我们农民的根本利益么?!”

刘金萍说:“好,你们能这么想,我们的工作就好做了。”

一个小时后,远方的雪野上出现了一支由卡车、手扶拖拉机、马车、驴车组成的杂乱而壮观的车队。县委书记刘金萍坐在打头的一辆解放大卡车里,带队向下泉旺村进发。

这时,雪又纷纷扬扬飘了起来,天地间变得一片混沌。

于一片晃动的混沌中,刘金萍咬着g面包,用手机向陈忠y汇报:“大漠一期15万民工已全部组织到位。下泉旺三个村的移民工作,已于今r正式启动。我现在就在通往下泉旺的路上。雪很大。不知你们平川城里下雪没有?”

平川没下雪,和平川连在一起的民郊县也没下雪。不过,天却是g冷的,河东村的田大道进了县委会议室的门就夸张地哈着手说:“大街上冻掉了一批驴蛋,这人蛋也差不多全冻硬了,走起路来碰得叮当响。”

县委书记程谓奇喝止说:“田大道,你给我严肃点,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

田大道搭眼一看,见会议室里坐着几个县、乡的女同志,流气收敛了些,四处点头打着哈哈说:“好,好,我严肃,我田大道这人既胆小又绅士,一不敢冒犯领导,二不敢得罪妇女。”

白水乡的女乡长温秀如听了这话,故意大声和邻坐的县政府办公室主任邢宝月说:“邢主任,田大道是谁呀?咱县儿童乐园那个脏狗熊不是也叫田大道嘛?!”

邢宝月说:“温乡长,这你就不知道了,那个脏狗熊叫田大道,这个说话叮当响的田总裁叫田大盗,就是强盗那个盗,和熊山上的田大道是嫡亲弟兄。”

会议室里一片哄堂大笑。

田大道有些窘,冲着程谓奇直叫:“程书记,你看,你看,我们河东金龙集团还能做好事么?!你程书记叫我为革命的花朵捐狗熊,我就捐狗熊;叫我捐猴子,我就捐猴子。可你听听,捐来捐去,我可一点好没落,自己也变成了傻狗熊。”

程谓奇说:“做个傻狗熊有什么不好?狗熊憨厚,我们亚运会的吉祥物不就是傻狗熊么?”

正进门的河西村党委书记庄群义不知就里,纠正说:“程书记,咱亚运会的吉祥物不是狗熊,是熊猫,狗熊哪上得了台盘?”

程谓奇笑着说:“那是我弄错了。”

原本是开玩笑,可庄群义一c上来,田大道就不认为是玩笑了,先用不屑的目光扫了庄群义一眼,继而就对程谓奇说:“程书记,我这人太粗,上不了台盘,今天这会,我是不是就甭开了?让那些上得了台盘的人来开?”

程谓奇说:“谁不开,这会你也得开。你田大道知道不知道呀?我这个乡以上g部会议,是破例请了你们五个村级企业集团的大将来的。不但请你们来,还请你们前排就座,会后还有酒宴招待,给你们一个密切联系县委的机会,你小子就不珍惜?”

田大道一下子警觉了:“你程书记请我们?该不是要折我们的寿吧。”

庄群义也狐疑地说:“水利工程的以资代劳款,我们可是缴齐了哩。”

程谓奇直摆手说:“庄书记,田总裁,我们不谈钱,不谈钱,老谈钱就俗气了,也把同志间的感情谈薄了。”四处看看,见人差不多到齐了,程谓奇对女县长巫开珍说,“巫县长,咱开会吧。”

巫开珍首先传达了昨天市委、市政府关于水利、道路建设的工作会议精神,特别提到了市委书记吴明雄对民郊县水利集资工作的高度评价。吴明雄的评价文字,巫开珍在会上读了两遍,大意是说,民郊农民同志思想觉悟高,风格也高,为党和政府分忧,致富不忘国家;民郊县委、县政府顾全大局,措施得力、稳妥,为整个平川地区的水利集资工作带了个好头,开了个好头。

然而,市里的会议精神一传达完,巫开珍话头一转,又布置任务了。尽管程谓奇声明不谈钱,巫开珍却还是代表县委、县政府大谈资金问题。说是一期水利工程的资金安排还有不足,全县缺额106万。这还是小事,县里准备四下里挤挤自己解决。大事是,环城路同时上马,3?4的路修在民郊地界上,民郊又是八县首富,不做贡献也说不过去。经和市里反复协商,决定民郊出资3000万,不算捐款,算投资。一俟环境路建成通车,连接两条国道的东环,可设一个收费站,逐渐收回投资。市委书记吴明雄特别指示,这3000万的投资,第一,不准向农民个人摊派;第二,不准向农民个人强借。县财政拿出一部分,不足部分可动员各乡镇、县属各企业自愿参加投资。

巫开珍县长一说完,程谓奇就以一副很愉快的样子接着说:“水利集资我们走在了前头,道路建设咱也不能落后呀。有道是小路小富,大路大富,无路不富。这道路是建在咱的地盘上,而且还有过路费可收,这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哩。上午县里开常委会时,有的同志就说嘛,要是县里能一下子拿出这3000万,g脆就县里一家投了。j通局的刘局长算过一个账嘛,说是一年过路费就能收400到500万哩。”

田大道胆大,c嘴说:“这么好的事,我看就县里包下来算了。”

程谓奇一点不恼,看了田大道一眼,又对众人说:“问题是,县财政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满打满算,年内县里只能拿出1800万左右,那1200万咋办呢?就得请各乡镇、各企业来投资了。这回咱既要执行市委指示,又要依法办事,要正儿八经签经济合同。县委、县政府的意见是,基本上以企业自愿为原则,一般不搞行政摊派,但是指标县里得分下去,每个乡镇40到60万。全县22个乡镇大体可以解决1100万左右。”

会场上议论声骤起。

程谓奇实在滑头,只装作没听见,还正经作s地说:“这种好事,咱们就不多征求意见了。你们各位土地老爷散会后马上到财政局李局长那里去报到,领指标。回去后要立即进行动员,头一批资金必须在1月10r前到位。还是老规矩,一把手负责。好,就开这么个短会,咱们散会吧。”

一宣布散会,22个乡镇的乡镇长和书记们都围了上来,这个喊程书记,那个喊程书记,都说要就道路投资的事向程谓奇进一步请示。程谓奇绷着脸,四处点头打着招呼,竟自突出包围,甩手走了。走到会议室门口,才回头说了句:“有什么不清楚的事,你们找巫县长谈。我再重申一遍,这事一把手负责,谁也别想耍赖皮,别给我说没钱。你们谁没有小金库?真没人愿意投资,就从各乡镇的小金库里放点血出来!”

当天,程谓奇真就把田大道、庄群义等五个村级乡镇企业集团的头头们留下来了,没去外面营业x酒楼,却在县委机关食堂摆了一大桌,还上了火锅。

举杯祝酒时,程谓奇就说:“各位都是我们民郊改革开放、经济建设的有功之臣。这几年不论是我程谓奇,还是县委、县政府的工作,都得到了你们的大力支持。今天,我敬诸位一杯酒,代表县委、县政府向你们致谢了。”

田大道笑问:“程书记,你这一杯酒打算卖多少钱?”

程谓奇又摆起了手:“我说过不谈钱,你田强盗是咋回事嘛!”

平湖丝业集团的费国清问:“程书记,你真不谈钱呀?”庄群义向费国清挤挤眼说:“咱程书记不谈钱,谈投资哩。”程谓奇笑道:“投资咱现在也不谈。”真就没谈。

程谓奇难得正正经经地和这些乡镇企业家们j心,说是自己也知道鞭打快牛没有道理,可当紧当忙碰上事,不打快牛又没办法。从心里想着要保护优秀乡镇企业,可有时候又不能不向企业伸手求援。还说,县委都这样g,只怕县里一些权力部门和乡里、镇里的土地老爷们更会这么g。

大家便七嘴八舌地诉起苦来。程谓奇笑眯眯地听着,还很认真地掏出笔记本记了几笔。

后来,把笔记本一合,程谓奇说:“正是因为知道这种情况,所以,我想来想去,就想到了一个兼职问题。如果你们都能兼个县人大、县政协的副职,处境可能就会好一些。这个问题,我们县委想专门研究一次,择优试点。”

田大道说:“兼个虚职也没大用,谁会把我们这些土财主看在眼里呀。”

程谓奇说:“可能对你这强盗没用,对老庄、老费他们总会有用的。人家可比田大道文明得多,也正派得多。再说,也从不和我讨价还价耍滑头。对这样的好同志,我们就是要给他相应的政治待遇!”

庄群义说:“程书记,你别绕我们了,就是没有什么政治待遇,我们也得支持你和县委的工作。况且,整水修路总是好事,别说投资,就是捐一点钱也是应该的。你程书记别为难了,我代表河西村万山集团先表个态:不是还有100多万的道路投资款没着落么?我认20万吧。”

平湖丝业的费国清,对程谓奇提到的政治待遇有不同一般的兴趣,见庄群义先认了20万,就后悔自己落后了,一下子认了30万。另两个主也跟着各认了15万,感动得程谓奇频频举杯,直向庄群义、费国清等人敬酒。

程谓奇敬酒时就问:“大家入股投资可都是自愿的吧?”四人都说:“自愿,自愿。”

程谓奇解决了四个自愿者,便把矛头对准了最难对付的田大道。

瞅着闷头喝酒的田大道,程谓奇很和气地启发说:“田大道啊,你看看,五个大财主中,就你一个不自愿了,都四比一了。可我还是不强迫你,照样请你喝酒,这是事实吧?”

田大道像没听见,只说:“程书记,你这酒真不错,可能窖了不少年吧?”

程谓奇白了田大道一眼,又说:“说心里话,我真还看不中你投个20万、30万的,就是觉得你田大道落后了,形象不好呀。”

田大道仍是不入正题:“程书记,你听说过新四项基本原则么?”

程谓奇摇摇头,一副痛惜的样子:“落后还是小事,大道啊,我觉得你还丢掉了一个很好的机会。你不想想,这又不是要你捐款,是投资,既有名,又有利。环城路一通车,年年收过路费,年年分红,还又落得个支持国家建设的好名声,只有傻瓜才会放弃。”

田大道说:“这新四项基本原则我说给你听听: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碰,烟酒基本靠送,哎,老费,还有一条是什么呢?”

费国清哪敢在程谓奇面前说这些,忙摇头说:“我也忘了。”

程谓奇见田大道这么装疯卖傻,死活不接他的话茬,真是火透了,可又不好发作,只是暂时放弃了对田大道的说服教育,心想,反正你田大道是个生事精,只要哪天逮着你小子的狗尾巴,那就再也不是捐一只狗熊、几只猴子就能拉倒的了。

庄群义见气氛有些僵,便和程谓奇谈起了河西万山集团和胜利煤矿联采的事。说是根据这几个月的情况看,效果很好,对乡矿双方都有利,双方也都很满意。下一步,打算扩大规模,再组建一个联采队。

程谓奇马上借题发挥,说:“庄书记,这就叫好心有好报嘛。你真诚待人,真诚助人,最终总是不吃亏的,是不是?有些同志就不这样呀,我这个县委书记做担保,要他借点钱给人家胜利矿救救急,他都y奉y违嘛。田大道,你别翻白眼,我说的就是你。”

田大道说:“程书记,这你冤了我了,上个月,我亲自把支票送过去,人家胜利矿的曹书记和肖矿长硬不要哩。别说不给我这个保长面子,也不给你县太爷面子哩。”

程谓奇冷冷一笑:“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你当我不知道呀?你看老庄他们和胜利矿一起搞联采发了财,眼红了,也想去捞一把,对不对?”田大道嘿嘿g笑着,不言声了。

程谓奇又教训说:“不要老认为自己了不起,老话还说嘛,一个好汉三个帮,我就不信你田大道能永远这么横下去。到横不下去那天,你咋办呀?我的同志!”

田大道心里已怯了,脸面上却不露出来,举起杯,对程谓奇说:“来,来,程书记,咱喝酒,酒场上喝酒才是硬道理嘛。今天要是真能喝个痛快,我也就自愿一次了。”

程谓奇心中一喜,马上问:“你自愿多少?”

田大道说:“你程书记喝一杯酒,我自愿一万,喝100杯,我就自愿100万。”

程谓奇绷起脸,很认真地问:“你这强盗说话算数吗?”

田大道大大咧咧地说:“当然算数。”

程谓奇再不和田大道罗嗦,伸手拿过酒瓶,一杯杯往肚里倒酒,也不吃菜。令田大道和大家惊奇的是,平时几乎滴酒不沾的程谓奇,竟在短短几分钟里一口气喝了32杯酒,惊得大家目瞪口呆。还是庄群义上去硬夺了程谓奇手中的酒杯。

程谓奇这时已现出了醉意,可仍坚持要喝够50杯。田大道怕真的闹出事,忙讨饶说:“程书记,你别喝了,我田大道这回服你了,真服你了,我就自愿50万了。”

然而,支撑着回到家,程谓奇便大吐特吐起来,胃里除了酒和水几乎没有别的东西,最后连血丝都吐出来了。巫开珍闻讯赶来时,程谓奇已处在半昏迷状态。

巫开珍生气道:“这个田大道也太不像话了,他是你玩命呀。”

程谓奇却一边呻吟着,一边说:“巫县长,这,这不怪人家田大道,是,是我自愿的。你,你快派人到,到河东村金龙集团去拿支票,50万。这一来,咱民郊县3000万的道路投资款就差不多了。”

水利集资全面开始时,尚德全从云海市调到合田县只有一个多月。

在云海市,尚德全任市长兼市委副书记,是二把手,到合田县任县委书记,做了一把手。这一把手和二把手之间的差别是很大的。做二把手,前面有一把手顶着,很多事用不着多烦心,就算出了问题,第一板子也打不到你p股上。做一把手就不同了,大事小事得你拿主张,错了你负责任,老百姓骂娘也点名道姓骂你的娘。

尚德全一到任,马上就明白了这一点。因而,他到任后很谨慎,重大事情全向老书记陈忠y事先汇报,有些吃不准的问题,还悄悄挂电话找云海市的老搭档米长山商量。

米长山开头还帮尚德全拿点不大不小的主张,后来就烦了,说:“德全呀,你小子胆子要大一点,思想要解放一点嘛,可别做扶不起的刘阿斗呀!为了提你这一把手,在市委常委会上咱老书记可是连老面子都使g净了。你不争口气,能对得起陈书记么?你一定要记住,你现在是一把手,是合田县的封疆大吏,不能再这么婆婆妈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做合田县委书记,肖道清意见很大,背地里老说你没能力哩。”

尚德全说:“米书记,我还真不愿做这个一把手哩。”米长山说:“好了,好了,你别给我装蒜了。不愿做这一把手,你老往陈书记那跑啥呀?!”

尚德全没话说了,只得好好g。就冲着老书记陈忠y对他的一分厚爱,也得好好g。现在,老书记又做了水利工程的总指挥,自己主持的合田县是绝不能拖工程后腿的。拖工程后腿于公于私都说不过去。

事实上却拖了后腿。

合田不是云海、民郊,虽不像大漠县那样财政倒挂,却也不像民郊、云海那样富有,水利集资款老筹不上来,十万民工也没组织到位。这里面像有地方势力g扰,可又让尚德全说不清道不明。主管农业、水利的副县长曾和尚德全说过,水利工程合田受益面积小,出这么多钱,这么多工不合理。尚德全把这话说给陈忠y听,陈忠y马上骂了人。尚德全说这话是那个副县长说的。

陈忠y仍冲着尚德全发火:“谁说的我都不管,我只找你这个一把手是问!还是那个话,不准违反政策,还得把款集到,把十万民工组织好。工作咋做,你尚德全去想办法!我建议市委把你放在合田,不是让你和我、和市委讨价还价的,是让你领着县委一班人多作贡献的。”

尚德全说:“有的同志提议,不行的话,就动点硬的。”

陈忠y说:“动什么硬的?我提醒你一下,吴书记有言在先,一定要把好事办好,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搞国民党作风。如果哪个地方出现上房揭瓦、进屋扒粮之类的恶x事件,哪个地方的一把手就别g了!”

尚德全说:“老书记,那你说我咋做才好?”

陈忠y真火了:“啥都要我说,还要你尚德全g什么?你自己解放思想,想办法解决去!”

自己解放思想,想办法的结果,就想到了“熬鹰”,即把全县没完成集资和民工组织任务的乡镇长们全集中到了县委大院学习,提高思想。思想提高不提高的标准只有一条:是不是完成了任务。哪个乡镇完成了任务,哪个乡镇的乡镇长走人;完不成任务的,继续学,而且夜以继r。县里一天开三顿饭,夜间加餐,额外供应方便面一碗。

按尚德全的想法,思想还可以再解放一点,力度还可以再加大一些,连乡镇的党委书记们也可以让他们来学习。县长夏中和死活不同意,说是把乡镇一二把手都弄来做了人质,下面就没人工作了,咱这款更筹不到。

县长夏中和明确提到了“人质”这个词,让尚德全听了很不高兴。可尚德全不好发作,这“鹰”得两人一起熬,人家本来就不太乐意这么g,自己这时再发起一把手的脾气,不是自己找麻烦么?于是,便忍了。

当时,尚德全根本没想到会出事。开会是共产党的作风,可不是国民党的作风,开会还能开出问题么?自己又没有叫下面的人去上房揭瓦,进屋扒粮;市委、市政府的方针政策,不但如实传达了下去,还以县委的名义发了个18号文件。这么做,正是怕下面出事。

不料,下面没出事,倒是县里出了事,会场上出了事。是在所谓的会议开到第三天早上出的事。

两天两夜,50多个小时过去了,市委文件和《平川r报》上的大文章已读了不下几十遍了,大多数乡镇长们思想觉悟得到了提高,被完成了任务的党委书记领回去了,只有七八个贫穷乡镇的乡镇长们还在和尚德全、夏中和一块熬着。

这时,温暖可亲的y光已第三次s进合田县政府的小会议室,尚德全在斑驳的y光中强睁着已是血红如灯的小眼睛,要求散落在会议室不同角落里的七八个乡镇长们打起精神来。

累虽累了些,尚德全这时的心情还是挺愉快的。任务毕竟已完成了一大半,自己对老书记陈忠y可以j待了,这比啥都好。

面对着最后这七八个乡镇长,尚德全竟有了开玩笑的心思,打着哈欠对夏中和说:“夏县长,看来,开会是个好办法呀,很多问题可以在会场上得到解决嘛。”

夏中和想说什么,却又不好说,只对尚德全摇了摇头,苦苦一笑。

尚德全却又说,这回是对会场上的七八个乡镇长说的了:“你们都说不是思想觉悟问题,而是有实际困难,可要我看,归根到底还是思想觉悟问题。思想觉悟提高了,还有什么困难不可克服?当年我们党在井冈山困难不困难?当然困难。为什么这么困难我们还是夺取了政权呢?就因为我们党有高度的思想觉悟。”

张王乡老乡长陶学珊歪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尚书记,我们思想觉悟这么低,你们县委g脆把我们撤了吧。别人我不管,你就撤我,这话我从昨天早上就说了。”

尚德全说:“我昨天早上不也说了么?我们谁都不想撤,就是要帮助你们提高思想觉悟。大家都是老同志了,不是不知道我们党的政策的嘛。我们一贯是思想批判从严,组织处理从宽。”

陶学珊差不多要哭出来了:“尚书记,夏县长,你们就算我辞职行不行?我今年都59岁了,也快到点了。”

尚德全说:“陶乡长,我问你,要是打仗的时候,面对敌人的枪口,你也说这种话,是什么行为?是变节行为!那不是辞职的问题,而是要开除党籍的问题。现在也是打仗,打一场90年代的人民战争!你现在辞职就是变节!”

夏中和这时已看出了陶学珊情况不对,扯了扯尚德全的衣襟,悄声说:“尚书记,我看就让陶乡长他们回去吧,毕竟已是两天两夜了。”

尚德全不听,手一挥,对县委宣传部的小刘说:“还是读报,把《90年代平川人民的历史使命》再读一遍。”

一听说还要无休无止地读报,房村镇镇长蒋凤鸣忙说:“等等,等等,我的思想觉悟提高了,肯定提高了,让我再打个电话给房村,我估计我们白书记把款子和民工都落实得差不多了。”

为了便于同志们提高觉悟,尚德全的服务是周到的,小小的会议室里,临时安装了三部电话。

蒋凤鸣接通了房村,带着哭腔对那个白书记说:“老白,咱可是多年伙计了,是不是?工作上一直配合得不错,是不是?这回你老兄可别玩我呀?我这思想觉悟再不提高,你就准备担架吧!好,好,一切就看你的了。”

放下电话,蒋凤鸣有了笑脸,对尚德全说:“尚书记,我们房村没问题了,白书记马上过来,民工全组织好了,款子也差不多了,今天上午就过来。你看会我是不是就开到这里了?”尚德全还没表态,夏中和先表了态:“蒋镇长,你可以走了。”

尚德全虽说不乐意,可因为夏中和已表了态,只好挥挥手放行。

蒋凤鸣出了会议室的门,一钻进自己的破吉普车里,倒头就睡着了,而房村的以资代劳款直到三天以后也没送来。房村的蒋凤鸣和白书记破天荒头一次欺骗了党,欺骗了组织。

就在蒋凤鸣的破吉普驰出县委大院时,会议室里出了事:张王乡59岁的老乡长陶学珊在琅琅读报声中昏迷过去。更严重的是,对陶学'文!'珊的昏迷,谁也'人!'没发现。尚德全'书!'在打盹,夏中和'屋!'在打盹,大家便以为陶学珊也在打盹,待得尚德全点名要陶学珊谈认识时,才发现陶学珊已咽了气。

尚德全的脸一下子白了,加上自己也熬了两天两夜,气力不支,在张罗抢救陶学珊时,眼前一黑,也晕了过去。

史无前例的漫长会议到此全部结束。

据后来市委调查证明,这次会议竟长达56小时零45分。

四天以后,以蒋凤鸣为首的六个乡镇长联名向市委书记吴明雄和主管纪检的副书记肖道清告状,要求中共平川市委严肃处理违反市委工作精神,死人命的合田县委书记尚德全。

最先看到告状信的不是吴明雄,而是肖道清。吴明雄当时不在平川城里,而在大漠河沿线巡视。肖道清的电话打到大漠,吴明雄已驱车去了云海。肖道清的电话追到云海,吴明雄又去了泉山。吴明雄是在泉山县水利工地的誓师大会上,在一片彩旗和雪花共舞的天空下接到肖道清打来的电话的。这时,南水北调一期工程已全面开工,从大漠县到泉山县的大漠河沿线约600里战线上,143万民工已披星戴月进入了改变自己历史命运的决战战场。

冒着大雪,吴明雄在临时架起的露天主席台上代表市委、市政府发表讲话,各县市的河工工地上都接了高音喇叭。开始时,吴明雄基本上是在读事先准备好的稿子,后来就脱稿讲了起来。

吴明雄说:“同志们,我们今天所从事的这个南水北调工程,是事关我市1000万城乡人民生存和发展的历史x工程,是利国利民、惠及子孙后代的长期战略x工程,市委、市政府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上马的。上马之后,我们就没有退路了,只能不惜流血流汗g好它?三年之内,一定要让大泽湖水百年不断、千年不断地流进平川城,流进我们大漠河两岸28000千平方公里g渴的土地,从根本上改变我们这代人和未来几代人乃至十几代人的生存状况。这对大家来说,对我们143万民工同志来说,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一种责任,一种奉献。”

雪很大,随行的市委办公室主任给吴明雄和站在吴明雄身边的陈忠y打起了伞。吴明雄一把推开了,很不高兴地说了一句:“把伞拿走,大家都在雪地里站着,我们搞什么特殊化?”

正对着话筒,这题外话主会场和分会场143万人都听到了。

吴明雄迎着风雪,继续说:“确实是奉献呀,同志们?我们今天还很穷,政府很穷,大家也很穷,我这个市委书记知道,那几十块钱的以资代劳款是大家在手心攥出汗才拿出来的。我们机械不足,在这种天寒地冻的大雪天里,要人挑肩扛,把一方方泥土从几十米深的河道里挑出来,扛出来。苦不苦﹖很苦,很苦。我早说过,世界上再苦的活,也苦不过我们的河工了。可同志们记住,我们的肩头挑着的是未来的幸福,我们肩头上扛着的是历史的责任,后世将会因为我们今天的奉献而感谢我们。”

这时,泉山县委副书记祁本生递了一个纸条给吴明雄。

吴明雄根本没看,又说:“八县有八县的责任,平川城里有平川城里的责任。大家可能已经听说了,下周八号,城里的环城路也要誓师开工了,这番话,我还要到环城路的誓师大会上去讲。我们就是要依靠平川地区1000万城乡人民的智慧和力量,打一场人民战争,创造出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奇迹?”

吴明雄讲话结束后,各县市代表在主会场和分会场纷纷表态。'墨斋小说:。。'

这时,吴明雄才看了看祁本生递过的纸条,纸条上只有一句话:“肖道清书记请吴书记立即回电话,有要事汇报。”

吴明雄知道,没有十分重要的事,肖道清的电话不会追到这里来,遂走下主席台,到工程指挥部四处透风的大席棚里和肖道清通了个电话。

万没想到,肖道清开口就报丧,说是合田县委书记尚德全闯了大祸,非法拘人,死人命,蒋凤鸣等六个乡镇长联名告状。吴明雄一怔,问肖道清到底是怎么回事﹖肖道清多一句话都不说,只把六个乡镇长的告状信在电话里念了一遍,然后请示吴明雄,问吴明雄该咋办。

吴明雄真想发火骂人,骂闯下大祸的尚德全,骂躲在平川城里看热闹的肖道清。可握着冰冷的话筒,愣了好半天,吴明雄却谁也没骂,只对肖道清说:“你先代表市委下去调查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告状信的内容是否属实﹖”

这当儿,吴明雄内心里还希望告状信讲的不是事实。

肖道清偏问:“如果属实咋办﹖我咋代表市委表态﹖”

吴明雄说:“就是属实,表态也要慎重。”

肖道清又问:“怎么慎重呢﹖你的意思是不是拖一拖﹖如果拖出麻烦,六个乡镇长告到省里,告到中央,我们怎么回答﹖”

吴明雄真火了:“肖书记,我要你慎重,是要你拖吗﹖如果六个乡镇长告的都是事实,对尚德全只能按党纪国法处理?我说的慎重,是要你注意影响,不能让这件局部的事件影响到大局,影响到大家的情绪。要知道,我们是在怎样一种情况下拼命呀,我的同志?”再不愿听肖道清没心没肺的话了,吴明雄挂上电话,回到了主席台。

誓师大会已进入高c,泉山县委副书记兼县水利工程指挥部现场指挥祁本生正代表泉山县22万民工,向其它七县市民工发出一份倡议书。祁本生在倡议书中提出,要把市委的指示变成泉山县22万民工的意志和决心,要把一代人的奉献和一代人的拼搏精神铭刻在大漠河两岸,保质保量完成自己的任务。

市委宣传部的组织宣传工作做得真不错,主会场这边祁本生的话一落音,其它七县、市马上一一响应,高音喇叭把几百里之外的声音及时传到了主会场上。

最后,陈忠y以工程总指挥的名义,作了总结x讲话。

……

誓师大会结束后,吴明雄和陈忠y一起到了河堤上,挥锹装土。

这不在计划之中,泉山工程指挥祁本生劝吴明雄和陈忠y回去。

吴明雄黑着脸说:“你别管我,我活动活动筋骨,心里才舒服。”

《平川r报》记者,忙过来照相。

吴明雄火了,指着泡在河水里人头涌动的民工们说:“把镜头对着我g什么?我能g多会工夫?照他们,把这种大场面照下来,发报纸头版头条,也给未来的历史留下点第一手资料!”

下力气g点活,出一身汗,心里的郁结之气消弭了不少,回到“巡洋舰”吉普车里,吴明雄脸s好看了些。以一种挺平和的口气和陈忠y说起了合田县尚德全捅下的大漏子。

陈忠y根本不信,一口咬定说:“这不可能!尚德全这个同志别人不了解,我陈忠y了解!他是个孤儿,是吃千家饭长大的,怎么会这么黑心黑肺地对待手下的同志呢?!为了工作,他把得了重病的老婆和只有几岁的孩子扔在云海不管,前几天,他老婆还给我打电话告状哩。”

吴明雄问:“六个乡镇长和咱肖书记都会说假话吗?陈书记,我看你要冷静些,不要为了尚德全,坏了咱g事的大局。”

陈忠y还是说不可能。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陈忠y当着吴明雄的面,用手机给尚德全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听筒里就传来了尚德全的饮泣声。

这一来,陈忠y知道大事不妙了,颤着心问:“德全,你哭什么呀?这么说人家告的全是事实了?”

尚德全说:“老书记,我对不起你。”

陈忠y说:“出了这么大的事,都出了人命,你咋不早告诉我?”

尚德全说:“老书记,我没脸再找你了。”

陈忠y气得大骂:“尚德全,你简直不是东西!市委和吴书记这么信任你,把你摆到合田一把手的位置上,你竟这么捅漏子!你这是害己害人呀!这一来市委咋办?吴书记咋办?你别解释,我不听!你没想到开会也会开死人?混帐话!你不想想,你多大岁数,那个老乡长多大岁数?!他架得住你这么折腾么?!这回我不会为你讲任何话,你等着市委处分你吧!该警告警告,该记过记过。”

吴明雄叹了口气说:“老陈呀,只怕事情没这么简单,这个尚德全,我们恐怕要把他撤下来哩。”

陈忠y一怔:“他也是为了工作,也是好心嘛!”

吴明雄说:“就算是好心,也不能这么乱来,搞国民党作风。”

陈忠y气了:“尚德全是为谁?他是为我这个工程总指挥,为你这个市委书记。你不想想,撤了他,只有肖道清这种人高兴,会让多少g事的同志寒心呀?!”

吴明雄也火了:“不撤他,乡镇长们就要寒心,人民就要寒心,而我们押上身家x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民。”

陈忠y眼圈红了:“好,好,老吴,我不和你争,我服你了,你既然这么讲原则,那就先撤我吧。水利工程这摊子是我分工负责,你把我撤下来,再把咱肖书记顶上去吧!”

吴明雄愣住了,过了好久,才仰天一声长叹:“老陈,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在这种关键时候,你这老伙计就别再我了好不好?你知道的,我吴明雄一生没求过谁,今天,我就求你这一次了。”

陈忠y黑着脸不做声。

车窗外,雪越下越大,装了防滑链的“巡洋舰”,真像一艘舰船,摇摇晃晃飘荡在无边无际的雪野上。天真冷,坐在车里,吴明雄和陈忠y还是觉得寒气人。

陈忠y突然想了起来:这么冷的天,千万别把民工冻坏了,忙打电话给工程总指挥部,要值班指挥紧急向各工地调运取暖器材和白酒。继而,又打了个电话给驻平川某军军部,商调了四千件军大衣。

看着陈忠y打电话,吴明雄心里已有了数,认定陈忠y不是肖道清,这个老同志决不会在这个时候拆自己的台的。于是,便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