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部分(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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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明雄说:“我当初反对的不是上工业园,而是反对在那时上。现在看来既然国际工业园迟早总要搞,郭书记搞得早一点也好嘛。早一点困难大一些,但总投入就小一些。”

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时,肖道清口口声声叫着郭书记,失声痛哭起来。

在肖道清的哭声中,吴明雄想,这个悲伤的r子也许是具有历史意义的,哀乐和眼泪将送走小心翼翼的旧时代,而一个大开大合的新时代已经来到了。如果1000万g部群众都能为了自己今后的命运和未来的幸福押上身家x命,那么,平川地区的全面起飞还用得着怀疑么?!

经历了长期的困顿、磨难和迟疑,今天,大幕终于拉启了。

那么,就开始吧……

“……困难与机遇共存,风险和成功同在。我们的同志在看到困难的时候,一定要看到机遇;在想到风险的同时,更要看到成功的希望之光。如果机遇和成功的希望大于困难和风险,我们就要毫不动摇地去做。我们市委领导班子应该有个共识,那就是:为了自己肩负的历史使命,为了平川地区1000万人民的长远利益和根本利益,要敢于抓住机遇,勇于承担风险。

“要有带领1000万人民使平川全面起飞的大志向,不要开口闭口就是经济欠发达。知道欠发达,就要迎头赶上去,挂在嘴上说什么?谁会同情你?!谁也不会同情你,只会更瞧不起你!r后再到外面开会,我们的同志就是要争取往前面坐,就是要争这口气。水、电、路都要尽快上,没有资金怎么上?大家拿主意,想办法,想得过了头也不怕。要敢想,想都不敢想,我们还能g什么?!

“精神面貌要变一变,思想观念要变一变,不能再满脑袋的小农思想,小经济意识,不能再满足于吃饱肚子。今天只为吃饱肚子,明天很可能就要饿肚子。前两个月,我在合田公路上看到一条标语,上书十个大字:‘以山芋起家,靠加工发财’。我很不高兴,问那个乡党委书记,靠地瓜g能起得了家、发得了财么?这就是典型的小农意识,连大农都不是!人家江南一个村办厂的产值比你一个县都多,你就是全县种十年地瓜也赶不上人家。

“我们城里也是这样,大锅饭把人养懒了。有些工厂连开工资都要靠贷款了,厂里的农民临时工还不辞掉,脏活累活还没人g。这怎么得了?这样下去,我们的国营企业还有什么希望?还有什么前途?!曹务平同志分管工业,你搞一搞调查研究,看看这个问题到底怎么解决?铁工资和铁饭碗能不能试着给他端走?!还有g部问题,我在这里提个建议:亏损企业的g部、人事一律冻结;无德无能的,就地免职;企业不扭亏,一个不能它调。这事请组织部、人事局拿出一个方案来,报常委会研究。

“还有一点,要在这里着重申明一下。在以我为班长的这届市委领导班子里,谁都不得鄙薄前人。要知道,谢学东书记也好,郭怀秋书记也好,都是认认真真g工作的好同志,好领导,为了平川,他们是尽了心,尽了力的,郭怀秋书记连命都赔上了。我不想听到任何人在我面前对他们说三道四,评头论足。坦率地说,你我现在都没这个资格。

“最后说一下班子的团结问题。作为1000万人民的领导者,我们这个班子的团结与否,从某种意义上讲就决定了整个平川的兴衰荣辱。有些同志告诉我,说是我们这个班子里谁是谁的人,谁是哪个帮。我说,这很奇怪,我做了六年的市委副书记都没看出什么帮派来,你怎么就看出了?我不认为我们这个班子和我们平川的g部队伍中有多么严重的帮派问题,只是知道有些同志因为历史上的工作关系来往多一些。我在这里要表个态:同志之间来往多一些没关系,可若是这种来往造成不正常的好恶,影响到工作,影响到市委的决策,我这个市委书记是决不会答应的。当然,目前这种问题还不存在,我只不过是提前打个招呼而已。

“至于我个人,我向同志们保证:在今后市委决定的一切工作中,我首先起带头作用,把全部精力用到工作上,决不以权谋私,决不拉帮结派,决不对自己的同志耍政治手腕。我要求自己做到:对任何人都不分亲疏,只看工作表现,工作能力。希望班子里的同志们监督我,提醒我,形成一种既讲原则,又高度团结的好风气,使得我们这个班子能成为一个堪担历史重任的坚强战斗集体,1000万平川人民脱贫致富的带头人。”

在平川市委新班子的第一次常委扩大会上,吴明雄如是说。

平川市委常委班子的新老常委们就此记住了吴明雄这番即兴式的讲话,同时,也认识了一个全新的吴明雄,作为市委书记的吴明雄。

嗣后回忆起来,束华如还说:

“我真正认识吴明雄就是在他首次主持的常委扩大会上。我再也想不到,刚刚开过一个前市委书记的追悼会,在那么一种沮丧气氛下,吴明雄竟有如此信心和勇气,竟讲得如此具有感召力。我看,这里面除了权力的因素,更多的可能还是个人气质、领导水平的因素。平川g部队伍的帮派问题本来是人所共知的,也是最让人头疼的,吴明雄处理得很好,既不点破它,也不放过它,警告得含蓄而有力,后来事实证明,也真起了作用。我当时就意识到,有这样一个市委书记在身边,平川不会再有受制于人的市长了。我束华如可以甩开膀子轰轰烈烈g一场了。因此,吴明雄话一落音,我就带头为他鼓起了掌。这是我一生中少有的几次真诚掌声。”

新任市委常委曹务平也说:“应该承认,吴明雄是个政治家。他的政治是为平川人民g大事的政治,不是谋求个人升官发财的政治。他想g事,就不能不顾及平川的历史状况和现实状况。尽管他也和大家一样清楚,谢学东、郭怀秋都没能把平川的事情办好,可他非但自己不议论,也不许别人议论。一个‘不鄙薄前人’,既表现出了吴明雄的政治上的成熟,也表现出了吴明雄作为一个政治家的胸怀。对常委班子的调整,同样体现了这一点。留下了陈忠y,同时,又提名我进常委班子,形成了事实上的制衡机制,又落得让陈忠y和肖道清都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不是目的,做事才是目的。吴明雄要做的事还真不少,第一次主持常委扩大会议,就一件件一桩桩都提了出来,要大家想办法。那当儿我就有了预感,这个市委书记会把大家搞得p股冒烟,让你根本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再去搞那些勾心斗角的小把戏。”

肖道清却另有看法。

肖道清在吴明雄身上看到了权力对人的巨大作用力。

在当天的r记中,肖道清写道:“权力的作用力是巨大的,它改变人,塑造人,同时也腐蚀人。这种腐蚀不仅仅指个人生活的堕落和私欲的膨胀,更是指政治野心的无限扩张。从某种意义上讲,政治野心的无限扩张给党和人民事业带来的危害x更大,引发的后果更严重,而且也更有欺骗x。假如吴明雄个人生活堕落,毁掉的可能只是吴明雄,而吴明雄政治野心的扩张却可能毁掉平川人民的安居生活。我想,这个农民出身的市委书记从掌握权力的第一分钟起,大约就准备拿1000万平川人民的身家x命做本钱,进行一场政治豪赌了吧。赌赢了,他青史留名;赌输了,他回家养老,一个多么聪明的老同志。自然,吴明雄今天只是务虚,仅限于提出问题,还没有动手押宝,那么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或许还有制约这种权力野心的可能?我说不清。”

第六章  工农兄弟

胜利煤矿坐落在民郊县万山镇上,拿工资、吃商品粮的工人阶级曾让河东、河西村的农民兄弟羡慕了几十年。河西村党支部书记兼万山集团总裁庄群义至今还记得,当年为了能到矿上当工人,自己曾付出了怎样的一份心酸。因为矿上采煤征地,河西、河东村每年都有几个进矿g工的名额,大家就为了这几个名额你争我夺。河西村的大户是田姓,庄姓是外来户,当时,公社和大队掌权的是田家人,所以,每年的招工名额大都被田家人占去了。为了争取做工人的权利,从部队复员的庄群义带着庄姓社员和大队书记田老三恶g了一场,一气之下讲了些出格的话,结果被作为阶级斗争新动向抓了典型,庄群义挨了批斗,还被押到公社关了半个多月。从公社放出来后,田老三明确地告诉庄群义:“做工人,吃商品粮的梦,你姓庄的就别做了!只要我田某人当一天大队书记,你就得给我下一天的地。既是吃白芋g的命,你就得认。”

庄群义不认命,先是四处告田老三,告不赢,便带着一帮本家兄弟到胜利矿的矸子山上淘炭,这大抵可算是河西村最早、最原始的乡镇个体工业了。那时,河西大队一个壮劳力每天只挣八分钱,而淘炭一天能挣两元多。三人一个炭塘,再不济也能淘出二三百斤炭来卖。仅仅两个冬天,庄群义就在河西村第一个盖了新房。

这又成了阶级斗争新动向。

大队支书田老三一口咬定庄群义是挖社会主义大矿的墙脚,又把庄群义游斗了一回,还开除了庄群义的党籍。其时,农村城市都吃社会主义的大锅饭,乡矿之间的经济矛盾还没有暴露,乡矿领导在政治上是高度一致的,两边同时割资本主义尾巴,大会批,小会讲,可就是没法把以庄群义为代表的一帮农民弟兄的资本主义尾巴彻底割下来。你这边才毁了他的老炭塘,那边他又掘出了新的炭塘;矸子山上,你刚赶走这伙人,那伙人又拥上来了。

庄群义和河西村农民弟兄追求富裕生活的意志就那么坚决。

河东村的田大道也是那时候冒出来的。

田大道淘炭时兼带偷炭,可谁都拿他没办法,这人太邪,有一身祖传的武功,据说还有36个结拜弟兄。有一回偷炭,被矿保卫科抓了,放出后只三天,保卫科长就吃了闷g。后来,田大道用卖炭得来的钱在河东村造了一座土碉堡似的两层小楼,号称“总统府”,落成时门旁公然贴着一副对子,一边是:“一个工,八分钱,不够社员买盒烟”;另一边是:“学大庆,学大寨,哪有淘炭来得快”;横批是:“能富就行”。这在当时就闹过分了,无产阶级专政机关抡起了铁拳头,用推土机推倒了田大道的“总统府”,以现行反革命罪将田大道正式逮捕,判刑三年。

公审田大道时,庄群义也在场受教育。庄群义印象最深的是,田大道对啥都蛮不在乎,临要押上公审台了,竟还问公安局的人要烟抽,说是不让他抽口烟他就不上台。公安不但不给他烟抽,还用皮带抽他,他就躺在地上破口大骂。

田大道的被捕判刑,仍然没有遏制住两个村农民弟兄发家致富的热情。大队和矿上抓得一松,矸子山半腰上四处都是炭塘;抓得一紧,农民弟兄又拥到了矿门口和运煤铁道上,扫捡道路上的煤,扒搂运煤的火车。

这种对自由经济的热情,也渐渐影响到了胜利矿的工人家属。大约在70年代中期,不少工人家属也上了矸子山,而且还在矿区周围的荒地上开出了不少大大小小的菜园子。那当儿,曹心立已到胜利矿当了政治部主任。曹心立便在全矿g部职工大会上说:“我们胜利矿是在小生产者汪洋大海的包围之中。河东、河西村的小生产者,蚕食着我们社会主义的大矿,也蚕食着我们工人阶级的思想。”

蚕食后来就发展到了集体哄抢。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河西、河东生产大队的农村g部们和胜利矿那些吃商品粮的煤矿g部们不那么一致了。两村的农民弟兄一而再、再而三地到矿内的炭场抢炭,穿着土染n素口袋布服装的大队支书们却不愿管了。再后来,大队g部们也和落后社员同流合污,带队套着马车到矿上“借炭”,还“借”得理直气壮。田老三就公然说过:“这些炭本来就是我们地下的,我们借点用用理所当然。”

事情就这么奇怪,庄群义们出力流汗淘炭是挖社会主义墙脚,集体哄抢倒不是挖社会主义墙脚了。从公社到县里,地方g部们都明里暗里护着田老三们,使得田老三们的胆子越来越大,就差没把胜利矿的大井架子扛走了。

对此,庄群义很不以为然,从心里认为这样g太无赖,背地里总把田老三称做活土匪。还讥讽说,与其到矿上抢炭,倒不如拉起基g民兵,端起枪直接去抢银行了。对这类哄抢事件,庄群义一次也没参加过。

庄群义有庄群义的行为准则和道德准则。

到了80年代,开始改革开放,情况又变了。河西、河东村都开起了小煤矿,乡镇企业走到了中国经济的前台,乡矿矛盾也进一步激化。为了争夺地下的煤炭资源,乡矿双方的官司一直打到市里、省里。后来,市里在请示省有关部门后,作了一条硬x规定:河东、河西的小煤矿只能开采海拔-180米以上的边角煤,主采区和深部煤田不准开采。河西的田老三、河东的田大道偏不管这一套,四处打d子,把个胜利矿淘得个千疮百孔,为此还闹出了人命。有一次,田老三和两个井长下井去检查工作,正巧胜利矿那边放炮,煤壁炸穿,田老三当场死亡,两个井长重伤……

庄群义就是在田老三死后出任河西村党支部书记的。

公正地说,新上任的庄群义一开始并不想沿着田老三的路子走下去,继续和胜利大矿争资源。然而,河西村的八座小煤矿已无一例外地扩张到了胜利矿的腹地,他已无法改变这一现实了。他又看到河东村的村民在田大道的带领下,打通了大矿的巷道,把大矿的炭老往自己窑口拖,也就忍不住了,便也动起了手。g脆让会计带着现钞下井,当场给大矿的工人点票子,在二三百米的井下搞起了工农联盟。

今天,胜利矿是完结了,河东、河西的15座小煤矿把胜利矿包围了,吞食了。河东村七座小煤矿的年产量达到了50万吨,河西村也达到了40万吨,而胜利大矿的年产量却只有20多万吨。

随着胜利矿一起完结的,还有胜利矿工人那分天生的优越感。在河东、河西农民建起的小洋楼群面前,万山镇工人住宅区的平房显得那么破败。去年,当曹心立代表胜利矿开口向庄群义借钱时,庄群义心里真是感慨万分。想到当年因为田老三的缘故,没有到大矿去当工人,还生出了几分庆幸。

庄群义承认,河东、河西村的农民弟兄能富起来,是占了胜利矿不少便宜,可庄群义心中还是能找到平衡的。那就是,这分便宜他不占,河东的田大道也会占,其他人也会占,那他为什么不占呢?既然大家都知道国有资产从本质上来说就是无主资产,他庄群义做一做这资产的主人,总比田大道这类人做这主人要好吧?至少他比田大道仁义,矿上揭不开锅时,总多少还能帮矿上一把。

然而,庄群义不承认胜利矿是被农民弟兄的小煤矿挤倒的。

庄群义和曹心立说过,胜利矿与其说是被谁挤倒的,不如说是病入膏肓,自己倒掉的。庄群义很形象地举了一个倒子,说这就好比去集上卖菜,我们农民弟兄自己挑着菜去卖,谁要想不付钱从我们手里拿走一棵菜,我们都不会答应。你们工人弟兄呢,要请人替你们挑着菜去卖,到了集上后,见到亲朋好友再送送人情,再好的买卖也得让你们闹砸了。

为了不让工人弟兄的买卖彻底砸掉,更为了河西村万山集团的进一步发展,庄群义自打去年把60万元借给胜利矿后,就一直在琢磨,咋着在河西村农民弟兄发家致富的同时,也拉扯着胜利矿的工人弟兄一起发?胜利矿-220米那片采区的储量不小,若是能来个合理合法的工农联盟,一起开采,对双方都有好处。这样,河西村压倒河东村,成为民郊县第一个亿元村也就有希望了。

河东村一直是河西村的对手。田大道当年不服田老三,现在也不服庄群义。开矿之初,两个村双双蚕食胜利矿时,两边的当家人为了自身的利益都坐不到一条板凳上去。这几年胜利矿衰败了,已不成其为对手了,双方的矛盾就更突出了。田大道太霸道,讹矿上,也讹河西。他的两个井越界开采,被庄群义对照图纸抓个正着,还不认账,差点儿酿发一场流血冲突。河东村紧靠国道,j通方便。河西村窝在里面,想通过河东村修条500余米长的路,田大道就是不允许,连县委书记程谓奇出面都没把工作做通。田大道也不说不让河西村修路,只说这路在河东村的地上,得河东村自己修,可说了两年,就是不动。

对胜利矿,田大道也无情无义,自己抖起来后,就再不愿和人家来往了,老怕人家的穷气沾到自己身上。还四处招摇,宣称,只要国家政策允许,河东村金龙集团迟早有一天要把胜利矿买下来。气得曹心立逢人就说,“什么叫暴发户?你们看看河东村田大道的嘴脸就知道了。”

田大道对胜利矿的无礼,反倒促使庄群义对胜利矿更加热情。有事没事,庄群义每月总要到矿上跑跑,和党委书记曹心立、矿长肖跃进聚聚。田大道老说要买下胜利矿,庄群义就想,与其田大道买,倒不如让他庄群义来买了。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伤人了。按庄群义的想法,目前最好的途径还是合作,搞联采,待到r后条件成熟了,兼并这么一个困难重重的衰败煤矿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所以,得知胜利矿工人闹事,曹心立病倒,庄群义便又坐着桑塔纳,带着一大堆营养品笑眯眯地赶到了胜利煤矿医院。

曹心立却已出了院。

庄群义车头一掉,轻车熟路赶到曹家。

在曹家门口停了车,刚钻出车门,庄群义就听见曹心立在气呼呼地骂人,骂的竟是年轻矿长肖跃进,点名道姓的。庄群义一下子踌躇起来,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愣愣地在车前立着。

曹心立的声音很大,根本不像个刚出院的病人,话声就像响在庄群义耳边:“你这个矿长是g啥吃的?我再三和你说,要你小心,可你还是上了人家的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你不是很能g么?还口口声声不当维持会长,要面对市场。这就是你面对市场的结果?要我看你肖跃进倒还真不如就把这个维持会长当当好算了!”

肖跃进也很火:“曹书记,你说话不能带情绪。不论咋说,我总还从曹务成的联合公司拿回了八万块钱的现金,让大食堂开了门,那些猪下水也还能吃。你怎能说他就骗了我?余下的几万款子他不在三个月内付清,我就和他打官司。”

曹心立的声音更大了:“打p的官司!曹务成是个什么东西,我这个当爹的不知道吗?几千号人天天要吃饭,你肖跃进不清楚吗?你耗得起吗?工人们闹起事来,是你这个矿长负责,还是我这个党委书记负责?!你说!”

庄群义这才朦朦胧胧知道,穷得连饭都吃不上的胜利煤矿竟又被联合公司的曹务成骗了,而且是在肖跃进手里被骗的。被骗的详情和细节,是肖跃进后来告诉庄群义的。庄群义听后哭笑不得,直说曹务成缺德,还问肖跃进,曹心立这么个本本分分的老书记,咋就养了这么个j商儿子呢?

自然,这么一来也给庄群义梦想的联采带来了绝好的机会。

曹务成的联合公司是在前几年煤炭紧张时倒卖煤炭起家的。河东、河西,还有胜利矿出的煤炭,他都倒过,主要是倒给江南的乡镇企业。究竟发了多大的财,谁也不清楚。你说他有钱,他总向你叫穷;你说他没钱,他又牛气冲天地声称要把这里买下来,把那里买下来。他的生意越做越精,买了谁家的东西都不及时给钱,老是拖着、欠着,催得急了,就拿别的货顶账。联合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曹务成的经济主张,那就是“主动进入三角债,利用三角债创造合法利润”。

联合公司从来没有十足付款买过任何人的东西,用曹务成的话来说,十足付款哪怕赚了也算赔。曹务成善于利用杠杆原理追求高额暴利,往往用很少的资金就做起了很大的生意。他曾预付15万元钱,拉走河东村小煤矿5000吨炭,炭款至今没结清。年初,田大道发狠要揍他了,他才用十几吨猪大肠、猪肺管和1200台老式电扇抵了债。害得河东村的农民兄弟三天两头吃猪大肠、猪肺管,吃到现在都还没吃完。1200台老式电扇没法向村民摊派,就在河东村金龙集团的仓库里锁着,不少已生了锈。

曹务成和肖跃进签下合同,决定全数吃进胜利矿的滞销瓷砖、石英石时,又故技重演,只给了肖跃进一张八万元的现金支票,就带着r联厂管基建的王厂长来拉瓷砖了。

这自然又是一笔赚钱的买卖。

按曹务成的设想,这些瓷砖既顶了过去拖欠r联厂的许多陈年烂账,又能再从r联厂的冷库里拖出几十吨根本卖不动的猪肺、猪胰子来顶付胜利矿的余下货款,这么两下里一倒,300多吨石英石等于白赚。

昨天,曹务成领着王厂长到胜利矿拉瓷砖的路上,就自我感动地和王厂长说:“王厂长,不是冲着咱多年的j情,我决不会用这么好的瓷砖换你们三号库的那批臭货。你不想想,如今是啥年头了,谁还会吃那冷冻了好几年的猪肺、猪胰子?这些玩意儿,人家国外都直接往垃圾场倒,还得付垃圾费,我按400块一吨给你们厂算账,全是看了你老王的面子。”

王厂长说:“400块一吨,也就合两毛钱一斤,差不多等于白送给你了。”

曹务成说:“我给400块一吨都高了,这些烂货老不出手,你们要不要付冷库的库房费、电费?你们亏得不更大么。”

王厂长承认说:“正是这么想,我们才给你这批货的。不过,那么多瓷砖,我们新厂房只怕连1/10都用不完。”

曹务成说:“用不完以后再用,瓷砖又不会像猪下水那样过期变质,还不占库,不用电,多好呀。”

王厂长想想也是,便认为这回曹务成总算为r联厂g了一回好事。

王厂长指挥着几辆卡车装瓷砖的当儿,曹务成又跑到矿长办公室和肖跃进说:“老同学,我好歹总g过几天矿工,我老爹又做着你们的矿党委书记,我赚谁的钱,也不能赚你们胜利矿的钱。不说你们现在困难了,就是不困难,这钱也不能赚。我完全是为了给你们帮忙,学一次雷锋。”

肖跃进说:“你曹务成学雷锋也好,不学雷锋也好,我都不管,我只要求你按合同办事,把余下的款子赶快打到我们的账上。”

曹务成连连说:“跃进哥,你放心,放宽一百八十个心,不就是那么点钱嘛,我在r联厂三号库里的30吨猪下水一卖掉,钱就来了。按两块钱一斤,4000块一吨算,不就是12万了么?不行,你就拉我的猪下水来改善工人生活。我这就给你立字据,好不好?”

肖跃进想到曹心立的叮嘱,对曹务成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便找r联厂王厂长问了一下。王厂长宁要瓷砖,不要那批马上要过保质期的猪肺、猪胰子,不想黄了这笔生意,便证实说,曹务成确有30吨猪下水存放在r联厂三号库。肖跃进才放了心,又和曹务成签下了以三号库猪下水做抵押的补充合同。

价值20多万元的瓷砖全拉完了,肖跃进才发现上了曹务成的当。

肖跃进原以为猪下水包括猪的五脏,开了三号库一看才知道,竟全是最不值钱的猪肺和猪胰子,气得差点没昏过去。

曹务成还振振有词地说:“跃进哥,你能说这不是猪下水么?猪胰子和猪肝不是一样的味么?猪肺也好呀,大补呀,最近我还出口一批到俄罗斯。俄罗斯国宴上都用,没准叶利钦总统都吃过。”

肖跃进恨恨地看着曹务成问:“你还有点良心没有?我们都到这份上了,你还忍心坑我们?”

曹务成马上说:“好,好,这30吨猪下水你不要,我还是给你们钱。等我把猪下水出口给东欧哪个国家后,加上利息付钱给你,要人民币给人民币,要美元给美元,不过时间就难说了,也许得一年两载。”

肖跃进一把揪住曹务成的衣领:“我揍死你这个孬种!”

曹务成一点都不怕,竟还笑道:“跃进哥,你真要揍了我,咱这笔账就算结清了,你只怕连这批猪下水都落不下。我欠人家平川电扇厂18万还一分没还呢,就是拿猪屎去抵账,人家都要。三角债嘛,全国x的问题,我们有什么办法,是不是,跃进哥?”

肖跃进冷静下来,松开了曹务成。

曹务成整了整衣领,才又说:“这就对了嘛,市场经济是法制经济,不能动不动就来粗的。说心里话,跃进哥,我们是多年的老同学了,我对你还算讲良心的,好歹总给了你们30吨r类产品,也是你们很需要的产品。工人弟兄们要补一补呀,要不,社会主义的优越x咋体现呢?”

肖跃进说:“你少扯淡,4000元一吨卖冻猪肺给我们是不行的。”

曹务成说:“那你说多少钱一吨?”

肖跃进说:“最多2000元一吨。”

曹务成当即大叫起来:“跃进哥,我看你不如杀了我吧!2000元一吨我不亏死了?至少也得3000元一吨。”

肖跃进说:“不行咱就打官司。”

曹务成说:“打官司你准输,我们是有合同的。”

肖跃进没办法了,只得说:“2500元一吨,我认栽。”

曹务成想了好半天才说:“好,好,看在咱多年老同学的份上,就给你们按2500元一吨算账了,余款三个月内全给你清,这够意思了吧?跃进哥!”

肖跃进哼了一声:“你别喊我跃进哥,你喊我孙子吧!”

说这话的时候,肖跃进的心里凉透了,那时他就知道,这一回他是在劫难逃了,也许还包括他的改革计划。不过,和老书记曹心立闹翻他可真没想到,也没想到河西村的庄群义会在这个时候把乡矿联采的计划提出来。

庄群义进门后,曹心立还在火头上,黑着脸不做声。

肖跃进也憋着一肚子气,可又不便当着庄群义的面再吵,便强做笑脸和庄群义闲扯。

庄群义开初没提联采的事,只问:“咋的,二位又碰上麻烦了?”

肖跃进苦笑着说:“庄书记,你放心,就是碰上再大的麻烦,我们也不会向你们借钱了。早先借的那60万,我和曹书记想起来就是心事。”

庄群义摆了摆手说:“我今r是来看曹书记的,不是来要账的,肖矿长提那碴g啥?!”

肖跃进说:“你不提,是你仁义;我不提,就是装蒜了。”

庄群义笑着说:“你就是提,也还是装蒜。光提就是没钱还,你还不如不提呢,省得让我也跟你一起烦心。”

肖跃进叹了口气说:“庄书记,我和你说实话,不但你们河西村的钱我们一时还不了,这回,还得由曹市长作担保,再向河东田大道借50万呢。”

曹心立这才闷闷地说:“这个田强盗只怕靠不住!答应借钱都一个多星期了,连他的鬼影子都没见到,矿上一去人找他,他就躲。”

庄群义看着曹心立笑道:“这就把你曹老哥愁病了,是不是?”

曹心立说:“可不是么?!再这么下去,只怕我和肖矿长的命都得葬送在这里了。”

庄群义说:“我看你们不要去找田大道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暴发户既不讲良心,又不仗义。你们要真想借他这50万,还得让曹市长再去找县委程书记。田大道只买程书记一人的账。程书记攥着田大道的狗尾巴哩。前几天程书记让这大盗给县里的儿童乐园捐猴子、捐狗熊,他就老老实实捐了。听大伙儿说,县城里的大人孩子,都冲着黑狗熊愣喊田大道。”

曹心立被这话逗笑了,说:“你庄书记又损人家。”

庄群义说:“我才不损他呢,我只是觉得这小子太不凭良心。大家心里谁不清楚?河东也好,河西也好,如今能富起来,还不都是因为靠着一个国营的胜利煤矿么?我们河西八个井长六个是你们矿上退下来的老人。他们河东的煤窑顾问也全是你们矿上的人。”

曹心立不客气地道:“还不止这些吧?我们胜利煤矿的地下资源也被你们挖得差不多了吧?去年,田大道的二号井不就和我们的大井贯通了?整个大井的通风系统都被他破坏了,就这样,他田大道还敢让人到矿上来闹,还敢把驴马往我们的大井架上拴。你说说,这是什么事?若不是程书记亲自赶来,还不知闹到啥地步呢。”

肖跃进看了曹心立一眼,话里有话地说:“要我看,咱们这些国有资产的管理者也都有责任。说穿了,从上到下对国家都不负责,才造成了国有资产和资源的严重流失。”

庄群义忙打哈哈:“国有资产也没流失到别处去嘛,不还在咱国境内嘛。往深处想想,这也不完全是坏事。我们农民弟兄富起来以后,还是可以拉你们工人老大哥一把的嘛。”

曹心立眼睛里有了些亮s,盯着庄群义看了好半天,才迟迟疑疑地问:“这回,你庄书记庄董事长还能拉我们一把么?”

庄群义马上点头道:“当然要拉一把了,我就是为这事来的嘛。河东的田大道不讲良心,我庄群义却不能不讲良心哩。”

接下,庄群义从从容容地端出了自己的计划:利用胜利矿现有的资源、人员、设备,组建一个年产十五万吨左右的联合采煤队,单独核算,河西村承包经营。所需资金全由河西村的万山集团出,经济责任也全由万山集团负。不论亏盈,万山集团均按一定比例向胜利矿上缴管理费。

肖跃进听罢,当即表态说:“这是好事,既安置了一部分人员上岗,矿上又有了些稳定的收入,我看可以马上动手搞起来。”

曹心立没急于表态,只问:“我们现在是采一吨煤亏几十块,你们万山来g,有把握赚钱么?”

庄群义说:“赚多赚少不敢说,总是能赚到的。”

曹心立又问:“生产技术谁负责?”

庄群义说:“生产技术由你们矿上的同志负责,只是得由我们聘。经营管理就全是我们的事了,我们负亏盈责任嘛。”

曹心立认真想了想说:“这是不是说,你小小一个河西村把我们一个国营县团级大矿的经营权、管理权全拿走了?我们这些全民所有制的g部工人要替你们这些农民打工了?”

庄群义平和客气地说:“曹老哥,不能这样讲的。你县团级国营大矿还是县团级国营大矿,该咋经营还咋经营;你们那些全民所有制g部工人还是全民所有制g部工人,与我们河西村都没关系。我说的只限联采这一块,你们的g部工人不愿来应聘也没关系,我们也可以从外地招聘嘛。”

肖跃进对曹心立的话明显有情绪,一脸不快地说:“县团级国营大矿也好,全民所有制也好,饭总是要吃的,都到了吃不上饭的地步了,咱还有啥可骄傲的?!”

曹心立冷冷地看了肖跃进一眼说:“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骄傲的问题么?这是政策问题。如果我们违背了政策,决策不慎,g部工人闹起来怎么办?”

肖跃进忍不住地说:“老书记,我也不怕你不高兴,坦率地说一句,我认为严重的问题就在于教育工人。如果真能让河西村的农民弟兄来教育一下我们的工人同志,我看没坏处。”

曹心立说:“你这话是极其错误的。毛主席说,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从来没说过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工人。”

肖跃进说:“我的老书记,难道眼前的现实你还没看透么?正是长期以来全民所有制,国家把一切都包下来的政策,才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咱今天国营工矿企业的困局,也造成了工人阶级队伍素质的退化【。wrshu。】。你不想想,如果从一解放就不搞吃大锅饭那一套,谁还会理所当然地赖在国家怀里要吃要喝?”

曹心立说:“你的意思是,我们几十年的社会主义都搞错了?”

肖跃进说:“社会主义并没搞错,错的恰恰在于没有坚持社会主义按劳取酬的原则。不论工人也好,农民也好,都得按劳取酬。”

曹心立说:“你还是错了。你说我们的工人同志现在赖在国家怀里要吃要喝,那我问你,我们工人同志当年创造的财富哪去了?不是都被国家拿去搞建设了么?现在讲市场经济了,让我们背着这么沉重的历史包袱去和庄书记他们这些乡镇企业竞争,这合理吗?”

肖跃进说:“这正是我下面想说的话。国家应该以某种形式把我们创造的财富的一部分还给我们的工人,比如,从企业的国有资产中扣除。”

曹心立说:“这样一来,我们胜利矿的国有资产可能就是零。”

肖跃进说:“那么,胜利矿的现有资产就是八千工人的,工人也就真正成了煤矿的主人。真能这样,我看胜利矿便有希望了。”

曹心立不屑地说:“真这么g,我看就没有社会主义了,就没有国营企业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也该叫中华民国了。”

肖跃进说:“老书记,我这是在和你讨论问题。胜利煤矿到这一步了,你我这种当家人还不该把问题往深处想想吗?”

曹心立讥讽地说:“你肖矿长想得也太深了,我看能把问题想得这么深的人,都该到国务院去当总理,当个矿长真太屈材了。”

肖跃进生气了,还想坚持说下去,庄群义却c上来道:“算了,算了,你们别争了,越争离题越远。这个联采方案你们再研究吧。我觉得对咱们双方都有好处,而且目前对你们的好处也许更大一些,至少比伸手问别人借钱强。”

曹心立原倒是想向庄群义借钱的,听庄群义这以一说,便不好再开口了,只得说:“这事我和肖矿长,还有其他同志商量一下,请示市里以后再定吧。”

肖跃进故意让曹心立难堪,冷冷地问:“曹书记,联合公司的八万块又用完了,不马上搞联采,以后的吃饭问题咋解决呀?”

曹心立不提联采的事,眼皮一翻,冲着肖跃进叫道:“我正要问你呢!你找曹务成要钱去!”

肖跃进起身走了,走到门口气呼呼地说了句:“曹书记,你放心,曹务成欠的钱,我肖跃进负责要,要不来我包赔!可我也和你说清楚,就你现在这种状态,我真很难和你共事了!”

曹心立火透了,吼道:“不想g你就辞职!”

肖跃进点了点头说:“可以,和联合公司的账一结清,我马上向市里打辞职报告!这种不死不活的洋罪我早受够了。”

这让庄群义很尴尬……

庄群义在肖跃进走后,也起身告辞了。

却不料,曹心立磨磨蹭蹭地把庄群义送到门口后,却一把拉住庄群义的手说:“庄书记,你别走,陪我再说会儿话,好么?”

庄群义知道曹心立心里难过,迟疑了片刻只好重新坐下了。

曹心立眼圈红了,嘴角抽搐着说:“我是这个国营煤矿的党委书记呀,我要对党负责,对国家负责,也要对八千多g部职工负责呀。我刚才在气头上,不论说了啥,你庄书记可都不要生气呀。”

庄群义说:“我不生气,不生气。我知道你难,实在是太难了。”

曹心立又说:“我心里从来没有瞧不起你们农民的意思。别说你们现在富起来了,就是早先你们贫穷时,我也没有瞧不起你们。”

庄群义婉转地说:“可我记得你当政治部主任时说过,胜利矿是在小生产者的汪洋大海包围之中,只怕你现在还是这个观点哩。”

曹心立叹了口气道:“岂止是包围?现在小生产者已把胜利矿淹没了。”

庄群义动情地说:“那你这个老党委书记就没想过么,今天这些脱离了土地的农民还是传统意义上的农民么?还是小生产者么?他们建起了这么多工矿,成立了这么多集团公司,为社会创造了这么多工业财富,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不是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