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部分(1/1)

第八章:宦海风月场

万春楼妓院后院墙下,没有刘十牌的尸体,地上只余一滩血迹。东方鸿飞询问打更巡巷的,都说没有见到什么尸体。

东方鸿飞闷闷不乐地回到警察厅,先拆卸手枪用油擦拭,又把衣物打好,只等察觉风声逃走了。这时,赵霄九走进来,望着桌上的枪说:“擦得好亮。东方兄一定是用过枪了。”

本来满脸倦色的东方鸿飞,犹如冰水浇头,立刻清醒,知道枪身没有擦净,尚存油渍。把枪揣进腰,问:“有什么事吗?”

“东方兄的精神太紧张了,其实大可不必做庸人自扰。”赵霄九别有意味地一笑,问,“昨夜眠于何处?”

自从赵霄九为东方鸿飞“解围”后,警长对他就另眼看待,也增添了信任度。

他坦然一笑,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霄九说:“万春院的老板王德兴和叶念秋交厚。叶念秋是那里的常客。最近不去了,据闻是有了暗疾。你刚踏入万春楼,他就知道了。而且还捅到了杨厅长那里。”

“这又是怎么知道的?”

“四姨太打来电话,偏巧又是我接的。她一酸二怨,斥责我不该让你到那地方去。”他说着,忍不住笑起来。

东方鸿飞有点尴尬,打量着衣着鲜艳的小文书,脱去警装,穿上笔挺考究的西服,头发精心修饰过,戴一副金丝眼镜,越发衬托出那张俊秀的面庞,完全是个新潮的洋学生。

他接着说:“四姨太让你今天去她家打牌。”

“杨厅长在吗?”东方鸿飞问。

“在,叶秘书不在。”

“三缺一,你填秘书那个缺吧。”

赵霄九辨出弦外之音,坦坦荡荡地说:“我得罪了叶念秋,正如张弓于无翅之雀,刀屠于束缚之羊,只好坐以待毙。能不找个靠山吗?”

“有我在,他不敢动你。”

赵霄九不以为然地摇着头,说:“东方兄不敌叶念秋。危机暗伏,换句话说,‘祸不远矣’。”

东方鸿飞有些恼火,把一支烟狠狠揉碎,目光变得冷酷起来,问:“你把话说明白些。”

赵霄九并不着急,慢条斯理地说:“明人不见暗蜮,而暗蜮却伤明人。东方兄无心织罗,叶念秋却有意设网。你不会时时想着他,但他正相反。他是厅长的形影,正譬如宦臣,进谗言百,而得一,就够你受的了。有个典故,叫‘管仲病榻论相’。

管仲临终之时,遗嘱齐恒公远小人,说出三位大j似忠的人来。

齐恒公问,你平时为何不说呢?管仲回答,这三人比如是水,我筑堤能防。我一死,这堤坝就没了,能不泛滥横流吗?现在东方兄义释车夫之举,是瞒不过叶念秋的。上次,咱只是做缓兵之策,他是先避退而伺机,想置东方兄于死地而后快。

这只是其“我讨厌叶,可彼此并没有血海深仇啊!”

“东方兄罪罚其侄,还不够吗?俗语说‘小人常记怨’,把针鼻看成车轮,必将日倍索还。他和范家交往深。通权术、能思变,正如八爪乌贼,舒软胶攻,喷浓墨遁;四爪于官场,四爪于黑社会。四姨太好翰墨,叶便投其所好,而东方兄却远女人,持节保廉,日久,四姨太便由怨转恨。自古女人一瓣香舌便如三尺龙泉。你万春楼一行,而且宿得是‘雪里红’,自然是得罪了她。叶念秋见缝下蛆,四姨太枕畔吹风,天长日久,‘红人’也会变成‘白人’。杨厅长的禀性你是知道的。这是其二。”

“还有吗?”东方鸿飞暗暗叹服。

“以东方兄德才智勇,本当早就推升。可如今仍是个小小的警长,你明白其中的道理吗2”

问楞了东方鸿飞,对这一点,他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过。问:“是叶念秋作梗?”

“沏壶茶,润润喉吧。”赵霄九走出去,不一会儿,便提着瓷壶回来,先给东方鸿飞斟一杯,喝了口水,说,“才大压主嘛。官场之道,我还略知一二。‘曲如钩,反封侯。直如弦,死道边’。

这古谣就甭说了。有你东方鸿飞,杨厅长便可消闲,譬如你当了副厅长,那下面还得有个‘东方’才行。如今官场黑暗,大家各抱地势,钩心斗角,却又互相依靠、利用。缺去一角黑暗,便有光明挤进来。这不行。每个和尚都偷情,寺院反而宁静。这叫水混鱼儿多。“”这么说,官场就没有廉洁奉公的人了?“

“一代英君一朝清,一点萤光一寸明。你东方兄的手下,至少还是有几位以公心为大的吧?”

东方鸿飞叹息着说:“我怎么不知道官场肮脏、黑暗?说粗俗些,官场不如风月场。婊子灯下卖r,这耻辱也就没了。官场的权贵摸黑儿……”他不愿再说下去,看看怀表,“出去吃点东西,跟我到厅长家打牌去。”

两人便装步行,串街走巷,春日融融,阳光金黄,照透胸臆而驱尽暗翳,使人感到心室宽敞、亮堂起来。

“霄九,四姨太好作待,她对你若有好感,常招物为题,当场咏出。你有把握吗?‘冻方鸿飞问。

“还能作两句打油诗。比如,”他指着一个倚在墙脚下讨乞的老女人,“女儿墙,好堂皇。女儿墙下蹲老娘。女儿本是老娘生,老娘到头没有粮……”

东方鸿飞没有听完他胡诌的诗,慢慢地走到老乞面前,掏出一把铜板,扔在破篮子里。老女人傻了眼,忙跪倒,把灰白相杂、乱蓬蓬的头磕在地上。

“别。”东方鸿飞连忙扶起她,说,“到北城关的普善堂去吧。这棉袄该脱下来啦!”虽时值春夏相交,但天气却格外热,老女人仍穿着肥厚、破旧的棉袄。他又看到,老女人的耳朵少了一只。随便问:“那耳朵是怎么掉的?”

老女人目光呆滞,望了他半晌,神情木讷地摇了摇头。莱色的脸沾着不少尘土。

“走吧。”赵霄九拽着东方鸿飞,“你救不了天下穷。”

东方鸿飞长长叹口气,说:“这老女人年轻时是很漂亮的,老来竟落到这步田地。”

走出几步后,赵霄九说:“警长的眼力准。”又戏谑地说,“东方兄也是个情种。”

“好惨,那耳朵是被人割去的。”

杨按虚住的是一座前朝王爷的府宅。磨砖对缝的院墙虽高,但几棵古柏仍是不甘寂寞地伸探出来,远望犹如青龙头;门前蹲踞雄师,脚踏无数小兽;高阶大门环,飞檐翘斗,遗存着昔时的风范。

按后门铃,侍卫打开小窗,见是东方鸿飞,忙打开深重的大门,毕躬毕敬地问:“东方警长,这位是……”

“厅里的,赵霄九文书。厅长在吗?”

“在。请在客厅稍候。”侍卫走了。

“厅长的车怎么开进来?”赵霄九环视着豪华的客厅,每一件陈设都具有古韵,显呈主人的风雅和富绰。他明白,这都是经过四姨太精心布置的。

“车从后门开进来。后院墙外有个水塘,原名叫‘迷羊’坑,四姨太改成‘得羊’湖。”

后面传来杨按虚粗犷、得意的笑声,人影未见,先骂出街来:“东方鸿飞,你这混蛋小子,不请你不来!”

杨按虚穿着青色暗花长袍,翻起的白袖子上沾满了墨迹,而且脸上还有一块。

心情很好地问:“麻九儿,你也来啦。”

“是,厅长。”赵霄九站得笔直,行注目礼。

“算啦!这是在家里。要是拘束,这牌打着就没劲了。”

“厅长,你的脸上有墨。”东方鸿飞说。

“嗨!四姨太要写大字,让我研墨,打翻了砚海。骑马打仗在行,描描画画的就不行竣。可老杨偏爱识文断字的人。”

“‘养由基’来啦!”院外传来娇脆的声音。在赵霄九耳内,比电话里更好听。

因为东方鸿飞绰号“神枪”,四姨太便叫他“养由基”,东周楚国的一名精于s艺的小校。

像挟着一阵春风走进来的四姨太,在赵霄九的眼内大放异彩,仿佛云霞中走下的瑶池仙子。东方鸿飞见他发痴,心里暗自发笑。

“四姨太,他就是赵霄九。”东方鸿飞说。

赵霄九“啪”地打个立正。

四姨太先凝眸东方鸿飞,含情的笑眼带着幽幽的怨意,又把脸转向赵霄九,用极快的速度打量着,像是揣度,也象是对这类俊秀却平庸的奶酪书生不以为然。微笑着说:“杨厅长说,你很聪明哟!”未待赵霄九开口,又说,“你说‘大舞台’演的是‘绝缨会’杨厅长是懂得的。”用眼去瞟东方鸿飞,警长故作充耳不闻。

“我嘛戏没看过?哈哈!”杨按虚豪爽地笑起来,说:“小‘麻九’,你怕我误会了鸿飞不是?他和老叶的确合不来,这叫‘将帅不和、街亭难守’。走,打牌去!”

“绝缨会”这出戏是取材战国时代的故事。楚庄王兴师凯旋,四境安靖,聚文武官员盛宴尽欢,让爱妃许姬为诸官僚次第斟酒。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吹熄了满堂灯烛,漆黑中,有个人乘醉去拉许姬。许姬一手揪下他的帽穗,跑到楚庄工面前告状,说,“快点灯。有人对我轻薄无礼,我揪下他的帽穗,证据在手了。”楚庄王大声说:“别点灯!诸卿都把帽穗去掉,喝个痛快!”这样,大家戴得都是无缨之冠,那个人也就查不出来了。

后来那个人感恩楚庄王,立下战功。

四姨太讲给杨按虚后,莽夫怔了半晌,问,“那你和东方鸿飞到底有没有偷j摸狗的事?”

四姨太用染寇玉指轻戳着他的额头,娇嗔地说:“醋缸,你本该姓酸。我爱你而敬重他。越是不近女色的男人。越应受到敬重。”又问,“假如要有呢?”

“我崩了他!宰了你!”杨按虚跳起来。

“错了。”四姨太把手臂搭上他的肩,将身体紧贴过去,说,“英雄本当江海量。人家楚庄王不点灯,说出一个道理:”‘察而罪之,显妇人之节,而伤国士之心’。“”那就让我当戴绿帽子的王八?“

“唐朝时,都以戴绿帽子为荣呢!是为娼家人的标记,就像你们现在戴的帽子,一看就知道是警察。”说完,伏在大盾牌似的胸前,咯咯笑起来,将杨按虚的欲火撩逗起来。

杨按虚爱四姨太如掌上明珠,恨不得每时都噙在嘴里。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元配是个黄面婆,打发到老家看守庄园享清福;二姨太因痨病送回娘家;三姨太太因有j情,被铅弹轰掉半张粉脸,扔到乱葬岗子喂了野狗。

四姨太原名蔡灵娟,曾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个举人。家道败落后,十岁便卖入娼门,易名蔡金香。十度风花雪月场,百樽醉生梦死酒,变得情溢性荡,玩男子于股掌之问。一声娇啼天地醉,不知玉手已探裹。委身杨按虚后,她说:“我还是叫蔡灵娟吧。这名字是祖父起的。母亲怀我时,梦见观音手持着灵芝。”

蔡灵娟爱吟诗作画,对音律也略知一二,常在花木间吹萧,声音凄凉。杨按虚不懂,只道是好听悦耳,叶念秋却深知她的心意,一个情字不愿系在杨按虚的脐下。

时常以待引诱,卖弄老风流。蔡灵娟是聪明人,对他总是不卑不亢,有时,还转动秀眸送情,但心里却厌恶这只贪婪的老狗。她恋着东方鸿飞,精神还是r体?她说不清。当警长对她敬而避之时,她心里便苦涩、悲戚,同时又理解警长的处境。风尘女子都具有一双辨识男人的“慧眼”,世上不好色的男子最多也就如北斗七星,看得出,东方鸿飞是胸藏大志的人。

牌桌摆在后t院中,清风徐来,花影摇曳,和煦的春光下飘溢着淡淡的馨香。

蔡灵娟无心打牌,而赵霄九却打得异常用心,四圈牌竟赢了十三回,票子赢得小山似的一堆。杨按虚是打牌的好手,不免有些尴尬,脸面有点挂不住。东方鸿飞知道四姨太的心思在自己身上,心不在焉地打错牌尚能理解,但可嘲笑的是赵霄九,能和厅长、姨太打牌是进阶的第一步,难道仅仅是为了赢钱吗?又能赢多少7赌徒的心理谁都懂得,赌场外可不计较钱财地挥霍,赌场内却恰金如命。有时,变得如幼稚的儿童,纵有小赢也满心舒畅。混迹官场的人都具备这起码的知识:敬杯不如输牌,失小利而获大益。

“你俩的手气也这么背?”杨按虚有点气恼,把色子乱扔。

赵霄九又“和”了条“捉五魁”的“龙”,气得杨按虚把钱扔过去,打在赵霄九的头上。四姨太也感到这位聪明的小文书过于贪婪,不谙人事。东方鸿飞用脚去踢他,他浑然不觉,也不去捡飘落在地上的钞票。

“你怎么不捡起来?”杨按虚指着钱说。

赵霄九微微一笑,慢悠悠地说:“厅长,没有百战不殆的将军。恕我直言,厅长怕是赢惯了。叶秘书与您打牌,他是输时多而赢时少吧?”

“嘛意思?”杨按虚沉下脸来。

“赌桌按东南西北四面而分,尊侯平民无分贵贱。赌得是个钱,这叫真赌。磨时娱乐,消遣解闷,无论输赢,谓之虚赌。以输去媚人讨好,巴结向上,用麻将牌砌成晋级的台阶,算是诈赌。被骗诈者,厅长自然知道是谁了。”

“嗯?”杨按虚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厅长,古时为人臣者,莫不投君王所好。或骑s、或书画。

或音律云云,都须逊帝王几筹,把个真龙天子蒙在鼓里。就连铮铮谏臣也是这样的。‘他又把话拉回来,说,“您这牌打得有毛病。”

“噢?我要听听你的‘打牌论’。”杨按虚气恼的情绪缓解下来,兴致勃勃地说,“灵娟,你也听听吗?”

“你还真想赢下江山啊!”蔡灵娟笑着说,不由得瞟了赵霄九一眼。她对小文书的胆魄倒不以为然,感兴趣的是他与众不同。

“一片江山在赌局啊。”赵霄九望着四姨太说,神情很凝重。

“我只知道有‘一片冰心在玉壶’一句。胡扯。”四姨太“扑嗤”笑了,红唇绽开,露出白玉米粒般的牙齿。

“赌场上你输我赢,反复无常,难道官场就不是这样吗?官场是个政治赌局。”

“是啊!‘乱轰轰,你方唱罢我登场’。”四姨太有些感慨。

“四姨太说的是人生之场。”赵霄九说,‘人生之场虽热闹非凡,啼笑怒骂、成败衰荣,谁都知如一梦。我之见,人生之场譬如空谷来风,始终闻其声而不见其形。“”形不见,声自何来?“四姨太问。

“声乃心神所幻化……”

“说的嘛玩艺儿?”杨按虚不耐烦了,挥着手说,“去。鸿飞,你先陪着四姨太看画去,她刚画了梅花,挺得意的。”

“东方警长,我那笔法是仿石涛和尚的,怕是形似神不似,你看看。”深情地望了东方鸿飞一眼,转身先走。

东方鸿飞跟随几步,说:“四姨太,你把画拿到这儿来吧。

小赵是行家,满腹经伦的秀才呢!“四姨太知道他故意躲避自己,微微叹口气走了,躬腰捡起一朵飘零的桃花,露出旗袍缝隙的大腿丰腴、鲜嫩,在日辉下自得耀眼,把正讲牌的赵霄九视线牵引过去。

杨按虚律津有味地听着“牌经”:“暗渡陈仓”、“瞒天过海”,最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发好牌让别人快“和”。

几株桃树丛中,垒着个鱼池,水极清,池里已有苔藓乱藻,十数尾凸眼细腰、拖着长裙似尾巴的金鱼游嬉着,张着蛙嘴去拱飘浮水面的花瓣。东方鸿飞拿着一根柳丝去逗,心情很是恬静,其神心守一,暂时忘掉了苦闷。

“鸿飞,你就不思鱼水之乐?”

自水池中,东方鸿飞看到四姨太的身影,转身问:“画拿来啦?”

“我问你。”四姨太望望距这里数十步之遥的杨按虚,熊罴般的背影正对着她。

“鸿飞,你去万春楼啦?”

“公务在身,不得不去。‘他应咐着。

四姨太皱起黛笔描得细长的眉,咬着红腻腻的唇角,眼里竞滚动着泪光,半晌,才说:“你是怕死,还是不喜欢我?”

“我不怕死,也喜欢你……”他不愿再说。

女求男易而男求女难。此刻,若无人之境,四姨太就会猛扑过来,把香腮如面巾似地揉搓在东方鸿飞的脸上,像被灼日烤焦的树叶蜷缩地上期盼清风。东方鸿飞懂得女人被情火所燃烧的眼神,是一双困倦而又亢奋的醉眼,鼻翼和嘴唇都不自觉地颤动,面色变得苍白。他若好色,就不会拒绝眼前的这只嫩肥的羔羊,杨按虚常去北京,机会不是没有。但他是视女色为粪土的人,更不愿去做苟且之事。他鼓足勇气,终于说出口:“我不愿说,四姨太……”

“叫我灵娟。”她的声音在颤抖。

“灵娟。我是个废人。一个让女人看不起的废物。”

“啊!”四姨太惊呼出声来,手中的画卷儿掉在地上。眼睛直视着东方鸿飞,希冀的光泽逐渐黯淡、消逝,代之一片失望的云翳。

“灵娟,你干嘛啦——”杨按虚喊起来。

东方鸿飞很担心杨按虚怀疑四姨太的神情。杨按虚虽是粗莽之人,毕竟不是白痴,尤其对女人,能生出无数锦绣妙计,算个风月老手。

“东方警长,你别吓唬我!”

四姨太高声喊着,转身便走。杨按虚看到她发苍的脸,眼里噙着泪珠儿,问:“他欺负你啦!”

她没回答,默默地流泪,很晶莹的泪珠几滑落面颊,滴在宣纸上。

“东方鸿飞,你说嘛啦!”杨按虚一声吼,如圆桌上的雀牌都扫在地,他认为四姨太被调戏了。

“我……”东方鸿飞不知所措,只得慢慢走过来。

“他讲‘蓝色妖姬’。说割下的人头都是笑模样儿的。”四姨太说。

东方鸿飞深舒口气。看到赵霄九对他挤着狡黠的眉眼。

杨按虚嘿嘿笑起来,说:“这混蛋小子,上次他被那娘们吓n了裤,又抬出来吓唬别人。灵娟,赏他个嘴巴。”

“打他,怕脏我手呢!”四姨太用手帕擦泪,又破涕而笑。在东方鸿飞的眼里,她的笑很苦。

画卷打开,一簇墨梅赫然入目,枝干如铁,笔力透凿纸背,又很有些神韵。迎头镇脚地印着两枚图章:“大观”、“灵灵人”。空白处提着“暗香梅十里”半句诗。字是行草,写得虽颇见功力,却轻浮着脂粉气。东方鸿飞暗自吃惊,他曾陪杨按虚、四姨太在本市“十里风”饭馆用餐,当时四姨太莫名其妙地醉了,唱了首“千里送京娘”的小曲儿,秋水般的眼波频濒向警长传送,声声幽恨不懂情义的“赵匡胤”。叶念秋在一旁微微冷笑,不知其详的只是鼓掌叫好的杨按虚。事后,叶念秋不冷不热地说:“鸿飞兄,四姨太唱了出‘贵妃醉酒’。人醉心不醉,‘醉乎山水之间也’哟!”眼前这幅画若让叶念秋看出来,他和四姨太都有口难辩。

“这梅我是送给一个人的呢。”她说。

“送给谁的?”杨按虚问。

“你们谁能给我对上下联,就送给谁,可要对仗得好才行。”

“我不行。”杨按虚自动退回。

东方鸿飞想,这上联的末尾两字是“十里”、对“东方”是极合适的,一是姓氏,二是“十里风”饭馆坐落城东,他为难并替四姨太玩弄这样的小聪明担忧,暴戾、凶残的杨按虚一旦识破,被遗弃事小,说不定被卖到下等窑子里去。

“我提!”赵霄九说。抓起侍卫送来的笔,蘸饱墨汁,挥毫落纸,姿态潇洒豪放,笔触不离纸地写出行字。东方鸿飞击节叫好!

“念!”杨按虚吩咐。

“暗香梅十里,晴天百丈杨。”东方鸿飞念起来。

“百丈杨……送我的!”杨按虚高兴地喊着,用力拍赵霄九的肩,说,“凭你的人品才华,当我的副官有余啊!”

四姨太不得不对赵霄九刮目相看了。感到他聪慧中藏着狡狯,超俗又流露出世俗。面貌俊秀、清癯,又像个惆怅的风流情种。右眉上端有一粒黑痣,她懂得“麻衣”相术,知道是颗“好官”痣。杨按虚赏他个副官,不是出自一时的激情,而早就开始物色人选了。他虽是个粗鲁莽汉,但也渐渐觉察到了叶念秋有恃才“越主”

之意,常走动于市。省长之间,并与军阀、黑社会勾结。杨按虚早晚大权旁落,做个傀儡。对赵霄九破格提拔,用意很明白,让他们相互钳制,耗掉叶念秋的一半气力。四姨太自然愿意赵霄九做副官,年轻风流的男人可驱除掉她的孤寂感,小文书的学识并不比老叶差。

杨按虚留东方、赵吃晚饭,酬酢间,杨按虚意味深长地说:“听说东方警长去了万春楼,男人嘛,玩玩乐乐也不算什么,别偷j摸狗就好,大大方方地去,钱花在明处也痛快。”

东方鸿飞说:“我去万春楼,在一个叫‘雪里红’的姑娘屋里坐了一宿。我查出王德兴老板是蓝宝珠的仇家,结果还是出了事……”

杨按虚拦住他,说:“酒迷性可能吐真话,我也想让‘雪里红’来家,出条子,见个面儿,听曲、打四小牌。可我怕灵娟吃醋。”他抓起四姨太的手揉搓着,笑眯起醉眼,“灵娟是条藤,把我的腿缠住了,话又说回来,谁比得上她。”说着,伸过粗短的手指,在四姨太的腮上轻拧了一下。四姨太妖娆万种地说:“你再娶回个老五、老六,我也管不着。不过,你给我修座尼姑庵去。”这一娇态媚样,逗得杨按虚心痒,趁着酒兴,把四姨太抱过来,坐在腿上。四姨太撒娇似地扭动腰身,说:“别没正形啦!”

东方鸿飞用眼去瞟赵霄九,小文书不仅正襟危坐,眼睛却望着一面湘绣的屏风,似乎对r麻的情形视而不见。警长又发现杨按虚犀利的目光望着赵霄九。

“厅长,我们先回去了。”东方鸿飞站起来。

“走吧。用车送你们吗?”杨按虚把四姨太推下膝头。

清凉的月光照着空巷,勾勒出一片黛色的物体轮廓。静僻的街道偶尔飘过远处小贩的叫卖声。冥火般的路灯下,不时闪过幽灵般的身影,是拉客的游妓。也有横阵墙角的烟鬼,睁眼望着皓月呻吟,用手狠狠揪着自己的头发。

“这条太平巷,是治安最好的。算是清平世界啦!”东方鸿飞说。

一个妇女把张写着“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的纸片贴到电线杆子上,盖住‘专治花柳病法国医学博士“的广告。又提着一件小袄,喊着儿童的名字去”招魂“。

“霄九,今天厅长高兴,醉而忘形啊!”

“他没醉。”赵宵九说得很轻松,“东方兄,别试探我了。你拒美人于千里之外,惹得四姨太哭鼻子。她跟厅长撒娇,多半是气给你看的。”

“霄九兄,东方鸿飞今后多要靠你关照了。”

“这是什么话?”他故作惊诧。

“瞒得曹公,瞒不得我徐庶。”东方鸿飞冷笑着说,“厅长和四姨太打腻时,你却看着屏风。这一来,你这副官要当成了。还不懂吗?”

沉默片刻,赵霄九才说:“东方兄的提携之恩,雷九是忘不了的。不知四姨太是否对我有好感。”

东方鸿飞沉思半晌,说:“四姨太虽说是风尘女子,他用情不滥,好y不荡。

只是心痴,总想寻觅个知音。霄九,最好她不做‘萧何’。“”我明白。四姨太越是推荐我,厅长越是不放心。但我又不能得罪她。这叫“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是透顶的聪明。“东方鸿飞赞叹地说:”我看得出,你是做官的坯子。但记住,既入官场,不下情场。宁吃千里草,不夺嘴边食。“”这种真挚的话,也只有你东方兄才会说啊!“赵霄九感激地点着头。

“羽翼未丰,莫飞九霄;羽冀已丰,也要待机而腾。”

“这更是金玉良言了。”

“待机,懂吗?‘冻方鸿飞加重语气。

“能当个副官,也就心满意足了。还待什么机呢?”

“我指的是叶念秋。”东方鸿飞说,“论智,你胜一筹,论势,你低三分。叶念秋那片天下,不是一天能打下的。”

二人心照不宣,便不再做过多的交谈。赵霄九知道东方要借助他,将来翦除叶念秋,因为叶极可能裹在蓝色妖姬一案中,是东方的克星。东方鸿飞也依稀预感赵霄九能斗败叶念秋,但要毁己于石榴裙下,他的前程是扑朔迷离的。把他推荐给杨按虚,东方鸿飞还有个目的:釜底抽薪——不让他继续做自己的副手。

分手后,东方鸿飞回到警察厅,值夜班的警长夏怀冰便说:“东方兄,告举宋福贵的赖子被宰了,一颗人头挂在长禄里的老槐树上,甭说,这又是蓝色妖姬干的。”

“并案吧。”东方鸿飞并不惊讶,但他恼恨嗜杀成性的蓝宝珠。她总留在本地作命案,这不等于在砸警长的饭碗么?

他躺在床上,点燃一支香烟苦苦思索,突然想起蒙面刺杀王德兴的蓝宝珠说过的话来:“施恩两次,后会有期。”两次?万春楼是一次,那一次定然指的是义释宋福贵了。这件事就算瞒得不严,蓝宝珠也不会这么快就知道的。宋福贵母子己出关投奔唐山的叔叙,蓝宝珠是不知道他们去向的。他后悔没把叔叔的地址告诉吕小娟,好让她转告蓝宝珠,把宋氏母子从叔叔那里领走算了。城内一宁静,时间一长,再大的案子也会悬起来。

他又想起刘十牌,不知是死是活。听范公馆里的人讲,这位镖爷和黄莉斯闹翻了,吵了一架,刘十牌跺着脚走了,给范金栋留下话,要请三个月的假。范金栋因新丧爱子,正在悲痛中,就准了刘十牌。可刘十牌出现在万春楼时,已经是在假期内了。这样,东方鸿飞就无法摸清他的来踪去影了。

桌上放着一封信,他抽出看时,竟是黄莉斯亲手写来的,钢笔字写得流畅、秀丽,英国道林纸散溢着馨甜的幽香。内容很简单,邀请东方鸿飞去参加她的生日宴会,地点在英国租界的“大星”饭店。为打听刘十牌的下落,东方鸿飞决定去,目睹这位留洋小姐的风采。

第九章:神秘的女郎

姿容绰灼的黄莉斯吸引着所有来宾的视线。她穿着黑色旗袍,胸襟别着一朵很小的绿绒蒿,长长的乌发被金丝带系住,雍容大度地坐在那里,目光恬静而温良。

西洋式装潢的大厅内,灯火辉煌,照着成双结对、翩翩起舞的男女。贵妇人们珠光宝气,中国的绅士对名媛大献殷勤,轻吻着她们的玉手。燕尾服和长袍马褂,雪茄和鼻烟都混杂一起,譬如中西大菜的拼盘。

依然是学生打扮的东方鸿飞溜进来,人们的精神轻松又紧张,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他拣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来,立刻有西崽送上咖啡,并轻声说:“先生,黄莉斯小姐请您过去。”

在西崽视线的导引下,东方鸿飞看到了坐在另外一个角落的黄莉斯,两人目光相碰,黄莉斯嫣然一笑,马上垂落睫毛,将湿润的目光遮住。东方鸿飞走过去。

几个交际花都对擦肩而过的东方鸿飞瞟去,见他衣着朴素,便都收回媚眼,腰肢被戴着钻戒的大手一推,踏着舞曲的节拍转走了。

“东方先生。”黄莉斯站起身,很大方地把手伸过来,“久仰你的大名了。”

“黄小姐,你好。”东方鸿飞和她握过手后,坐下来问,“不知黄小姐有何吩咐?”

“你不跳舞吗?”

“不会,也不愿学。东方不过是一介武夫,只懂得使枪弄棒,登不了这大雅之堂。”

“喝酒总还可以吧?”黄莉斯温柔地一笑,微微启开红唇,衔住盛着白兰地的高脚杯,但又不喝,玻璃透过整齐、洁白的牙齿和嫩红的舌尖。说,“祝我生日愉快。”

东方鸿飞举起杯,他看到黄莉斯奶酪般的颈项戴着一条黄金项链,链坠藏在两个r蜂的四处,是个极小的十字架,若不留意,会认为是一枚胸针。

不知是谁提议,大厅里又奏起软绵绵的流行乐曲,唱片里的女歌星南音如莺,娇嗲而妖艳:“小小d房……红罗帐。”直酥到骨头里去。

东方鸿飞微微蹙起眉,把脸向一旁,看到顶着壁灯的半l女雕像,那含蕴桔黄光晕的丰r极有艺术的魅力又富于性的幻想。

黄莉斯说了几句英语,东方鸿飞不懂。她说:“那是光明女神。黑暗的中国太需要光明了,罪恶的世界也太需要主的慈爱和恩赐了。”

“黄小姐是……”他扭过脸。

“基督教徒,主怀里的孩子。”她很虔诚。

一个长着羊脂玉般的脸,无处不俊俏、细腻的男子走过去,微微躬腰,极礼貌文明地邀请黄莉斯跳舞。遭到谢绝后,他望着东方鸿飞,问:“这位是……”

“我的同学东方。”黄莉斯说。

细腻的男子伸过手去,自我介绍:“密特方,韩雄英,百康达影业公司演员,请多关照。”说完,恋恋不舍地走了。

黄莉斯望着他颀长、潇洒的背影,笑着说:“他舅舅是市长。小韩留学日本,回来想从事电影事业,搞个百康达影业公司,谁知搞成搞不成。他多愁善感得像女孩儿,蛮谦虚和气的,半点也不像‘雄英’。”她见警长默默无语,问,“你不喜欢这种场面吧?”

“对。”东方鸿飞直言不讳。

“自惭形秽?”她有点调皮。

警长哈哈大笑起来,许多人都诧异地扭过头来。东方鸿飞神情严肃地说:“这种场面,这些人物都不过是一杯酒。酒醉于我,用于我,沽于我。”

“中国人说话就是尖酸刻簿。”黄莉斯深深地望着他,说,“中国人都能自我解嘲、开脱和自圆其说,不像洋人那么……”

东方鸿飞拦住她的话:“难道小姐不是中国人?”

“我的精神已经属于主了。刚才我说什么?噢,不像西洋人那么坦率,恨就是恨,爱就是爱。”她将爱字说得很重。

突然,乐声小了,大厅内喧哗起来,人群涌出个衣着华贵。

笑容可掬的矮胖老头来。两个交际花搀扶着,款款走到大厅中央。用公鸭般的嗓声说:“各位蒙爱,念兹小女生日,谢谢啦!”

不住地向四方招手,老态龙钟得很滑稽。

“范老爷,莉斯小姐的华诞不请也得来呀!”

“金栋兄的气色越发好啦!印堂有紫气。”

大洋马似的交际花紧挽着范金栋的胳膊,低着头,腥红的嘴唇贴在范金栋耳朵上,一张一合地不知说些什么。各界名流一起鼓掌。

“一场大病,家父的耳朵几乎失聪了,”黄莉斯解释着,又对东方鸿飞说,“我去应付一下,你可别走啊!”站起来,回眸一笑,笑里流动着许多意味。

皇帝搬出了紫禁城,落魄出了山海关,解放了无数北京的太监。范金栋捐出男身,割去情根,换来荣华富贵,不知道值得不值得。东方鸿飞想。他又见范金栋不住地捻着上翘的山羊胡,忍俊不禁,暗说:“戴个假髯口,这不是弄巧成拙吗?”

范金栋身后又挤出一堆花枝招展的姨太,个个妖治风流,左顾右盼,有的就看到东方鸿飞身上来,眼神如凝固一般,然后又去瞟别处。

奇怪的是,东方鸿飞察觉不出范金栋神情中有丧子之痛。他想,可能不是亲生骨r的缘故。人情莫重于身,能自残肢体断后嗣的人,是品不到父子之乐的。多好的儿子也是别人的,不过是只金丝鸟。

“跳吧,玩个痛快呀!”范金栋喊着,又被一群人架走了,姨太太们自然留下来,参加j尾酒宴。外面响起汽车的引擎声,登时被再度奏起的乐声淹没了。

东方鸿飞离开座位,独自走到阳台,耳畔清静了许多。大厅内像晃动着一堆被酒、脂粉腌过的r,荣华艳丽,既高贵又廉价,压迫着东方鸿飞的喉咙,使胸腔窒息。他厌恶、憎恨,恨不得把那些红唇扯碎、媚眼踩破,男人们都被蓝色妖姬割去脑袋。让大厅内高悬无头尸,地板上流淌血水。这里是梦,长禄里老槐树下是梦,万春楼香闺暖阁也是梦,人生如梦,百年的梦只不过轮流做。他太恨眼前的这些梦中人了!

“东方警长。”温柔的声音和微微的幽香一齐传来。东方鸿飞知道黄莉斯站在身后,不回头地说,“黄小姐,如没什么事,我告辞了。”

“我也讨厌。红男绿女一片行尸走向。”她轻声说着,和东方鸿飞并肩站在一起,俯瞰着街市夜景。无数街灯闪在梧桐树叶的缝隙里,风吹时动,像跳跃着无数的萤火小虫。月牙浮动,彩云暗渡,夜交显得格外深邃。一阵风将黄莉斯的头发吹散,有一缕飘拂到东方鸿飞的额前,鬓旁的花也吹落地上。东方鸿飞捡起来,递给她,看到黄莉斯的眼睛像镶嵌两颗晶莹的星星,月光泼洒脸上,越发显出迷人的魅力,庄重、恬静而纯真。

她的相貌、气质与合小娟迥然不同,譬如路旁艳灼的桃花和池塘内的睡莲。

“谢谢,”她说,轻轻地摆弄着手中的花,然后把它送进风中,凝望着远处,“审理的案子怎么样了?”

“我正在追查。”

她伤心地垂下头,轻声说:“愿主免了我哥哥的罪。你知道吗?我天天为他祷告,到头来还是……”

“黄小姐,请你提供范少爷的线索,我一定查破该案。”

“我哥哥也是自作自受。”她轻叹一声,说,“你故意放掉车夫,是欲擒故纵,还是怕蓝色妖姬,我真琢磨不透。”

东方鸿飞暗吃一惊。义释车夫的内情可能是叶念秋告诉范家的,这不足为怪,使人诧异的是范金栋无丧子之恨,而黄莉斯倒有雪兄恨之意,一个读圣经、唱圣歌、去教堂赎罪又去免别人债的姑娘,竟过问起案情来。他故意问:“是刘十牌告诉你的?”

“家奴,一个走卒。我看不起他。”黄莉斯鄙夷地一笑,说,“能和我父亲说上话的,警察厅里有谁?”

“厅长……”他佯做思考。

“故做聪明。”她轻淡地一笑,“你是杨按虚的红人儿,神枪警长执法犯法的事他能讲吗?我替你说,叶念秋。”

“我和叶秘书素有不睦……”

黄莉斯举手拦住他,说:“我知道。我请你来,就是要谈叶念秋的事,你已经危在旦夕了。”

“怎么!”东方鸿飞浑身一颤,但即刻控制住激动的情绪,冷笑着说,‘他还不至于打我的黑枪吧。“他知道自己的位置,并不是叶念秋晋级发财的障碍,估计恨自己的程度还到不了暗杀的地步,老辣的叶念秋做事从不冒失。

“他越过家父,把你弹劾到市长那去了。你这警长还干得长吗?”

东方鸿飞豪爽地笑起来,说:“我早不愿干这‘五斗米’,不,只有三升小米儿棒禄的警长了,这不正好吗?”

“我很敬佩你的超脱。可你开脱不了通匪的罪名呀!”黄莉斯漫不经心地说。

“我通匪?无稽之谈!”

“天下无稽之谈的事还少吗?”她拨着被风吹散的鬓发,说,“你不要担心,有人说你黑,就有人说你白的。”

“谢谢黄小姐。”东方鸿飞领略了她的含意,知道她在市长面前说了自己的好话。

“叫我莉斯。”她深沉地望着警长,说,“你的品德我了解,不稀罕荣华富贵,看不起像我这样出身的人。我总是在想,你可能在同情那个蓝色妖姬,也许是爱。”

她不容东方鸿飞解释,继续说,“我没有恋爱过,只看过不少的爱情小说,我懂得有那么一种爱,飘渺而朦胧,难以用语言文字表达。彼此未见面时,心灵就被爱神的箭s穿了。”声音越来越弱,脸偏过去,身子伏在铁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