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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掌柜的请来大夫,此时正等在门外。

“吱呀”一声,大夫从内出来,掩上门。

周箴问:“如何?”

“看症状只是风寒。”

“请大夫开个方子。”

大夫犹豫道:“无用。他年事虽高,但身子骨还算硬朗,之所以昏迷,是因为心疾。”

“心疾?”

大夫点头,继续道:“他心事颇多,思虑极重,看情况,睡眠不足,常常起夜,这样的情况持续很久了。我看他昏迷时呢喃不止,似是有心结,使气血郁结于胸。恐怕……”

周箴觉得这大夫说话能噎死个人:“恐怕什么?”

“恐怕已是强弩之末。”

周箴浑身如坠冰窖。送走大夫,他急忙进入房中。老陈躺在床上,好似苍老了二十年。

周箴怎么也不相信老陈是什么强弩之末,心里却又隐隐不安。自己无父无母,乃是老陈带大,如同再生父母一般敬爱。老陈若去了,在这世上,他就真的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了。

他不敢回自己房间歇息,决定留下来看护老陈。

三更天时,老陈幽幽醒来,看样子竟好似恢复了些。

“阿箴……”

周箴忙过来:“陈叔,你可好些了?”

老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坐下,我有话同你说。”

“有什么话不能明天再说,你先歇息。”周箴替老陈掖被角。老陈的手却抽出来,按在周箴的手上,那手十分冰凉,道:“老身大限将至,乃是拼着最后一分力气。此话不说,老身死不瞑目!”

周箴觉得越来越冷了。他慢慢坐下,道:“您说。”

“你不是我亲生侄子。你叫周伯箴。”

当今天子名讳是周伯演,老陈说他叫周伯箴。周箴冷笑,这算什么?

“你正是王爷第九子,生母……是王府一名厨娘,生下你后便被王妃以私通罪名乱棍打死。那厨娘是我同乡,我心有不忍,你毕竟流着皇室血脉,便劝下王妃,将你养在自己身边。王府除王爷王妃之外,无人知晓你的身份,只以为是我的侄子……”

“你不要记恨王爷,王妃……咳咳……母家权势极大……”

“王爷其实并不亏待你。他让你去做伴读,其实就是让你读书习字,又让大厨子教你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咳咳咳……他心里终究是有愧的。”

真是被戏折子里的狗血当头一淋。周箴冷冷地听着。

允王的确待他极好,当然,对一个下人而言。

他还曾因为被府里丫鬟说长得像世子而引以为荣呢。

原来一切不过是一个埋了十六年的伏笔。

这究竟算什么?当了十六年自由自在的小奴才,突然变成了世子!在举家灭亡之后!莫说世子身份无上荣华富贵,就是寻常人家母亲怀中的温柔,他也不曾享受过一分一毫。如今,却是自己来背负这血海深仇,逃亡之苦。

怪不得陈叔拼死也要把自己救出去啊。

“在牢狱中我本心如死灰。但天不该绝你啊……”老陈冰凉的手握住周箴的,“一年来我四处搜寻证据。王爷,我是怎么也不相信他会叛乱。此案的确蹊跷,终是让我找到了一些……在……我袖口的夹层里……”

“陈叔,”周箴看着老陈,“你这是何意?”

“允王一族蒙冤,还请世子平冤昭雪!”说完,径自取出一叠纸,闭上了眼睛,坠入无边安宁之中。

周箴悚然一惊,还未探他鼻息,他又把眼睛一睁,放出一道光:“长路漫漫,老身只盼世子珍重!”

终究是去了。

周箴木然地坐着。他坐了很久很久。

用手擦干净那简陋的碑,周箴转身对席香道:“走吧。”

席香红着眼睛点头。

“席香……从今天起,不要再叫箴哥哥了。我这名字怕会招来麻烦,改名叫伯九吧。”

席香不解,但仍是点点头:“九哥。”

伯九笑着应答:“香妹。”

又被狠狠擂了一下。

“你这么凶巴巴,九哥怎么把你嫁出去呀!”

“那不嫁好了,一辈子吃你的!”

“那可不行,老姑娘会被人笑话的,哥可丢不起这个人……”

一路北上,再无风波。

再回到京城时,一切与原来并没有什么两样。

伯九与席香两人,回了席香从前和大哥一起住的院子,安顿下来。席香依旧是每日刺绣,伯九在一个小馆子找了差事,顺便帮酒庄送酒给一些客栈。

春闱将至,进京赶考的学子将客栈挤得满满当当。

伯九今日送酒时有些倒霉,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公子哥儿,那人摇着把折扇,翩翩白衣上还用金色丝线绣着云纹。小厮当即大骂,那公子哥却拦住,嬉笑着用手指来回蹭伯九的脸颊。伯九被蹭的脸颊烧红目瞪口呆,好像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碰上了什么人,不说话,连忙低头把酒坛子送进客栈。

等那人走了,伯九小心翼翼地询问客栈掌柜:“那是什么人?”

掌柜怜悯的看着他:“那是贵妃亲弟弟,赵国公次子赵晋宜。”

伯九又目瞪口呆了:“他……”

掌柜继续怜悯:“没错,他的确有断袖分桃之癖。”

伯九:“……”

抬脚便走。

掌柜在后头大喊:“小兄弟!你若害怕,以后我家的酒换个人送!”

☆、第五章

这天,送酒小伙计伯九来到酒庄庄主新顾客的门前。

“来仙客栈……没错,就是这里。”

掌柜来招呼了一下伯九,让他把酒放到后院的梨花树下去。客栈堂内,一些穿长衫进京赶考的读书人们正高谈阔论朝廷之事,说的正是允王案。

云朝对于言论,乃是采取任其自由发展的态度,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能在闹市大谈谋逆篡位之事。

伯九脚步一顿,径自走向后院。

后院只有一棵树。树很高,满是洁白的梨花。伯九搬完一坛,去搬第二坛,折回后院时,树下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青衫,有点眼熟。

那人转过身来,微笑:“周箴。”

伯九吓得差点把酒坛子跌了。

“我以为你尚在江南。”

罗悬本来站在客栈二楼赏梨花,楼下大堂的言论,不入他的耳。

但是一个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一个本不该出现在京城的人。于是他下楼,站在了树下。

伯九“呵呵”笑一下:“一言难尽。你怎叫我周箴?我好像没说过我的名字。”

罗悬悠悠道:“那日你叔叔来找你,我随口一问。”

“是么,”伯九正经道,“我叔叔也是随口那么一说。”

“敢问阁下芳名?”

暂且忍下对某两个字的不快:“排行老九,伯九。”

罗悬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