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节(1/1)

么着也要补回来才是。

忽然,一张小纸片飞到了他的眼前。

“我的名片。”那人淡淡地说。

徐吉乐呵呵地打量着那纸片,原来美人他叫石慎,工作是某杂志的食评编辑。

石慎

徐吉忽然跳了起来:“你叫石慎你就是石慎”

石慎看看他,恍然:“你看我专栏”

“我被你的专栏害死了”徐吉一个没站稳又摔到了床上,可他的嗓门丝毫不弱,“你这混蛋为什么给我的餐馆写了一句三十年好评毁于一旦”

第二章

早上时分正是徐记餐馆最忙碌的时刻,徐吉坐在收银处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收钱写单。

“叔叔,错了,我要的是肉包和鲜肉小馄饨,不是肉包和牛肉汤。”

哦,这就给你改。

“劳驾,我的牛肉面和油条加起来是九块,你少收我钱了。”

哦,您真是诚实的好人。

徐吉又打了一个哈欠。

“小老板,昨晚没睡好”

每天五点半起床,睡再早也没用啊。

徐记是徐吉的父亲一手经营起来的,做的大多是邻里生意。这事本来和徐吉没多大关系,可上个月,他爸死了,责任堆到了他身上。

徐吉本来有份不错的工作,他才不想为了这事放弃了自己几年的努力:“不是还有叔叔吗,可以把店交给他打理。”

徐老太太说时迟那时快,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他爹,我连你最后交代的事情都办不成,我这就去找你”

徐吉被纠缠地头疼不已,耳根一软最后终于妥协:“妈,我回来还不成么。”

徐影后瞬间笑了:“明天、不,今晚就回来。”

“今晚我还要上班。”徐吉皱皱眉。

徐老太太声音又带了哭腔:“他爹”

“今晚我就回来”

“阳阳来不来奶奶给他做好吃的。”

“他在他妈那里,这礼拜不来。”

“他爹,阳阳竟然不来看奶奶”

徐吉一脸黑线:“妈,他这礼拜不刚来看过你吗”

徐老太太收了哭声,淡定道:“哦,对,我年纪大忘了。”

徐吉就这样莫名其妙变成了徐记的老板,可他不感到高兴,甚至觉得倒霉。说实在话,徐吉和他父亲不怎么亲近。从他有记忆起,父亲的形象不过是一个整日整夜泡在餐馆里的男人,或许对他来说,一手经营起的餐馆比婚姻、家庭和儿子更有魅力。

徐吉叹了口气。

也难怪,这小店面的年纪比徐吉的还大,依照先入为主的观念,他父亲的确应该更喜欢它一些。

“下一位,你要吃什么”徐吉漫不经心地开口,连头也没抬。

“肉包和焖肉面。”

这两样都是徐记早点时段的特色,肉包以皮薄肉美汤鲜远近闻名,焖肉面则以秘制的焖肉经久不衰。

自徐吉接受后一切都看似平常,除了前几日杂志的那些美食评论

“三十年好评毁于一旦”,“徐记应该感谢评分标准里没有负分档”

这些过分刻薄的言语通通来自一人之口,那人就是石慎。

差个屁,不是挺好的么

徐吉抓了抓耳朵,抬起头望了一眼没有底的队伍。

“下一个,请问要什么”

“九十九块五。”

“什么”原本低着头的徐吉直起身,看清了那人的样子。

面无表情的石慎一手领着个纸袋,另一手递上了张发票:“午夜房,一百九十九,一人一半。”

徐吉脸一红,昨天不欢而散后这人怎么还能厚着脸皮追到这里来

“九十九块五,”石慎重复,“我还要上班,请快点。”

队伍停了下来,石慎身后的几个人凑上头边看热闹边抱怨。徐吉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顺手拉过一个服务员代替自己的位子。

“这里人多,出去说。”

石慎跟着他到了餐馆的后门,那正好是厨房的位置,因为长年累月都弥漫着一股油烟味儿,所以没什么人会来。

“你给我钱就可以了。”

“我又不会少你的,”徐吉还巴不得不见到他,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百元整钱,“别找了。”

石慎还是一言不发地拿了五毛给他。

徐吉笑笑,接过。

“我走了。”石慎耸耸肩,正要离开。

徐吉忽然叫住了他:“等等。”

石慎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他。

“你那评论是怎么回事”徐吉尽量轻松地把手塞进口袋,咳了一声。

“就字面意思。”

还以为什么事,石慎又头也不回地迈开脚步。

“嘿,你这不是废话么,我就问这餐馆到底哪里差了营业额都没下降,你干什么恶意中伤”

石慎没说话,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徐吉一个哆嗦:“别拐弯抹角。”

“可我怕我直说你也不懂。”

“你”徐吉追了上去,“把话说明白点。”

“过段日子你就懂了。”

徐吉嘀咕:“我看你是没事找事。”

石慎也没理他的激将,跨步离开。刚走了几步,又转了回来。

徐吉一愣,那人一脸严肃的表情带着一副山雨欲来的气势。

“你要干嘛”

忽然,一个纸袋扔到了他的脸上。

“你的秋裤,昨天忘在那里了。”

第三章

斤斤计较,石慎怎么不还他酒钱

好好的一夜情对象竟然是这么个家伙,徐吉只能感叹命运的不公与人品的低下。看着石慎越走越远,他才不服地哼哼了两声,跨进了餐馆的后门。

那儿正好是厨房,几个厨子正在低头苦干。其中有位一脸肃穆的年长者,他见到徐吉也不说什么,只是瞪了他一眼。

徐吉自知不妙,憨笑:“叔叔。”

被唤作叔叔的男人沉恩了一声,才转过头去。

这位就是徐吉的叔叔,徐记原老板的亲弟弟,徐百川。

据说,最早就是他们俩兄弟一起靠着一辆小推车,他爸徐海纳努力吆喝叫卖,他叔叔徐百川默默专心下厨,借着勤奋朴实和祖传秘方慢慢地把徐记搞起来的。所以徐吉对他爸死后把店交给他的决定万分不解,他一没资质二没经验三没兴趣四没潜力,于情于理怎么都不该轮到他才是。

他爸到底怎么想的

午后三点左右是徐记较为冷清的时间,徐吉托着腮帮打起了小盹儿,直到一个人拍了拍他的收银台。

“你好,要什么”

几乎是反射,徐吉张口就是这话。

来的并不是客人,而是眼神深邃的徐百川。

“你跟我来。”

他扔下一句阴森森的话,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那眼神不是要宰了我吧徐吉干笑。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叔叔看他的眼神就变了。

想到这,徐吉不禁打一个哆嗦。

其实比起父亲,徐吉更怕这个寡言少语的老男人,特别是那阴沉的眼神,总像是藏着掩着什么不让别人发现似的。

从前是这样,现在更

徐吉咽了咽口水,叫了一个服务员顶替自己的位置,然后跟上了那个微弓着的背影。

徐百川一言不发地带着他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厨房,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徐吉一眼。徐吉不知道他要干嘛,只是忽然的冷清环境让他有些不习惯。

其他几个厨子都去休息了他究竟想做什么。

只见徐百川突然转了过来,手里多了一把菜刀。此刻他那面部表情在徐吉看来只用四字便足以概括,那就是凶、神、恶、煞。

徐吉把手护在身前退了好几步:“叔叔有话好好说”

徐百川不说话,举着菜刀慢慢逼近。

这是在拍电视剧吗,算家庭伦理剧还是推理罪案剧

“你再退几步。”

徐百川终于说话了,可这句子听在徐吉耳朵里怎么都像是威胁。

“你再退几步。”他重复。

“叔叔”徐吉腿都软了,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候,徐百川瞥了徐吉的身后一眼:“拿些土豆跟过来。”

徐吉转身一看,背后果然有一个大麻袋,几个土黄色的土豆从那儿探出了头。

装神弄鬼就为了这个,徐吉哭笑不得。

原来徐百川是想让他练刀工,却又因不擅言语才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徐吉不想学,可又没有理由推托,只能硬着头皮应从了对方。

徐百川先是自己演练了一遍,几乎仅用几秒钟的夫,他刀下的土豆便从只到片,再由片成丝。他的动作看起来容易单一,可徐吉知道他为此已经磨练了三十多个年头。

这店应该是他的。

“我”

忽然,徐百川抬起头看看他,似乎在说,该轮到你了。

徐吉愣了一会儿才从他的手里接过刀子,也取了一枚土豆。

无从下手啊完全是门外汉的他,实在不知道要从哪儿开始,最后带着自暴自弃的心理,他从中间把土豆切了开来。

边上的徐百川轻叹了口气,那细微的声音直钻到了徐吉的心里。徐吉顿时信心尽失,就要开口说放弃。

“慢慢练吧。”徐百川突然开口。

“还是”算了吧,徐吉想。

徐百川又切了一个土豆,这次他的动作慢了不少,每下几刀就会看徐吉一眼,好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认真学习的意思。

徐吉哆嗦连连,只能硬着头皮默默记下要领和手势。

就这样,徐吉在厨房切了一个多小时的土豆,直到后来徐记生意忙了才回到了外头的帐台上。

说起来,徐记只是一家普通的家常餐馆,简单说,就是什么都做。与此同时,它又有几个烧的顶尖的小菜,焖肉就不说了,还有几样分别是醋溜黄鱼、白斩鸡、蒜香小排、年糕毛蟹以及干煸四季豆哦,对了,还有最最有名的菜饭和黄豆骨头汤当年徐家兄弟俩,就是靠着这两样,渐渐把徐记的招牌做出来的。

之后几天徐百川只要一见到徐吉空闲下来,立即就把他叫进厨房给一把刀再塞一箩筐土豆。

也有好事,不过是对顾客而言。那些日子只要有人关顾徐记,一律送上一盘土豆丝,爱醋溜爱清炒随你便。

赚钱为辅,解决土豆丝为主。

就在徐吉伸着脑袋观察别人吃他亲手切的土豆的时候,来了几个人。先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

“徐吉,看着阳阳。”

那短发女子皮肤不怎么白,脸上化着淡淡的烟熏妆,年纪看起来和徐吉差不多大。在她身边有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头上戴着顶天蓝色的绒线帽,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徐吉一愣,然后有些干笑着朝小男孩招了一下手,诧异道:“你们怎么来了”

宋悦看了他一眼:“我明天要出差,帮我带一个礼拜小孩儿。”

“阳阳同意了”徐吉疑惑地看了小男孩儿一眼。

“我问过他的。”宋悦捏了捏小男孩的手,求证的意思。

只见小孩耸着脑袋,也不否认。

徐吉点了点头,把手塞进口袋,动作略带着点僵硬:“好啊,没问题。”

“阳阳,去爸爸那儿,”女人松开了牵着小男孩的手,然后蹲下身为他整理了一下头发,“乖,妈妈一个礼拜后就来接你。”

徐树阳木木地点了点头,但脚仍旧站在原地,连看都不看徐吉。

徐吉拿他没辙,只得走了过去:“阳阳要听妈妈的话。”

徐树阳像是这才意识到了徐吉的存在,转过头看向他。

徐吉笑笑,朝他伸出了手。

一瞬什么从徐树阳的脸上一闪而过,他不自主地蹭了蹭双手,终于迈开了脚步。

“爸爸。”徐树阳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唤声。

徐吉的脸颊微微发烫,嗯了一声,然后握住了徐树阳那冰凉的小手。

送走了前妻,徐吉带着徐树阳找了张空桌子坐下。

“阳阳吃过饭了吗”

徐树阳乖乖地坐着,就是没有直视徐吉。

“恩饿不饿”徐吉又问。

徐树阳想了一会儿,然后先摇了摇头,再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徐吉刚要追问,一个人的手搭上的他肩膀。

徐吉转头去看,原来是徐百川。

“叔叔,你坐。”徐吉为他拉出了一张椅子。

苍老的声音从徐百川的口里漏出:“他是饿了。”“是吗”徐吉又朝徐树阳看去,只见男孩低下了头。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表示承认。

徐吉转头就往厨房走,选了几个菜,当然了,其中也包括清炒土豆丝。等他再回到餐桌的时候,不善言语的徐百川竟然坐在同样不多话的徐树阳边上,一老一少聊得正欢。

可一见徐吉,他们倏地沉默了。

徐吉一脸尴尬,怎么弄得他才像不速之客。

“叔叔,你没吃饭的话也坐下来吃一点吧。”

其实徐吉也有些不知怎么面对徐树阳,既然徐百川跟他交流起来如此游刃有余,坐在一起吃饭气氛或许会好一点。

可徐百川却站起身,搓了搓手掌:“我还有事。”

徐树阳懂事地朝他挥了挥手:“叔公再见。”

徐百川没再说话,一头钻进了厨房。

菜陆陆续续地上了桌,徐吉点了蒜香小排、醋溜鱼片、腐乳空心菜各一份哦,还有清炒土豆丝总之荤素搭配,健康营养。

徐吉一边给徐树阳夹菜,一边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话。话题无非都是“阳阳,你有没有听妈妈的话”、“阳阳,你有没有好好吃饭”、“阳阳你在幼儿园乖不乖”之类的。

总结就是没话找话。

徐树阳只是嗯嗯啊啊,被问急了才放下碗:“妈妈说吃饭不能说话。”

“对,你妈说的对,”原来他并不用辛辛苦苦地寻找话题,徐吉笑笑,夹了一块炸成金黄色的小排放进徐树阳的碗里,“乖,多吃点。”

小男孩听话地点了点头,又专心地挖起了饭。

徐吉松了口气,也往嘴里塞了一块小排。刚好的火候把小排炸得外脆里嫩,嘎巴嘎巴咀嚼的同时也在齿间留下了浓浓的蒜香。它伴随着细滑的猪肉,从口中滑入到了食道。

真是让人忍不住再吃上一块的美味。

徐吉享受的时候,眼角忽然扫到了一个人影。那人穿着深灰色的风衣,从寒夜里走进了徐记。

石慎他又来干什么

第四章

食评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简单说,就是在工作时他们决不能向餐馆表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他是单纯来吃饭的吧徐吉瞥了他一眼,继续给徐树阳夹菜。

石慎找了张空桌坐下,解开了大衣的扣子。蓝灰色的衬衫从领口处露了出来,别说,他这样还真的挺养眼的。他低着头迅速扫了一眼菜单,然后低声对服务生说了些什么。

徐吉离的有些远,再加上餐馆里并不安静,所以听太不清。

只见对着他的小服务生面露尴尬,竟还朝徐老板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徐吉的嘴角一抽。

“阳阳,多吃点,爸爸过去一下。”

徐树阳点头。

作为老板的徐吉无奈地走了过去,心说石慎你事怎么可以这么多。

“请问有什么事吗”徐老板硬邦邦地摆出一个讨好的表情。

石慎没理,脸上像是打了一层冰霜。他也没说话,而是看了一眼服务员,意思是让他来解释说明。

“这位顾客点了一个蒜香小排、香葱芋艿、香菜豆腐羹”

徐吉先是安静地听着,最后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这不是很普通有什么问题”

服务员吐出苦水:“可他要蒜香小排不要蒜、香葱芋艿不要葱、豆腐羹里的香菜不要根只要叶。”

这人明摆着是来踢馆的。

徐吉瞧着石慎,那人竟然还一脸平淡地回望。

“我不吃葱香蒜。”

不吃你点这些干嘛。

石慎冷冷地看看他,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不能点”

徐吉额上冒出条青筋,硬压着火气:“能点”

石慎靠在椅背上,寒气逼人地看着他:“那上菜。”

“”

见他没动作,石慎轻哼了一声。徐吉心说兄弟您何必要这样,我不是都还你九十九块五了

“咳,其实你点的今天都卖完了。”徐吉无计可施,只能出此下策。

石慎挑眉。

“要不蒜香小排给你换成糖醋小排”

“太甜。”

兄弟你这么年轻又没糖尿病

“椒盐排条”

这次石慎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可以。”

就这样,徐吉又哄又骗,终于把石慎这张极挑剔的嘴搞定了椒盐排条、霉干菜芋艿烧肉、酸辣豆腐羹。

徐吉松了口气,把单子交到厨房。

等回到餐桌上的时候,徐树阳已经停筷了。

“阳阳,怎么不吃了”徐吉吃了一口腐乳空心菜,皱了皱眉,“是不是菜凉了我拿去厨房热一热”

徐树阳的脑袋却像小拨浪鼓般摇了摇:“饱了。”

“可你没吃多少”桌上的菜似乎跟他离开的时候差不多分量难道不合他胃口不会,徐吉在的时候他吃的还挺多啊。

刚要再问,徐树阳已经把那天蓝色的绒线帽重新戴上了:“饱了。”

“那好吧,”徐吉叹了口气,怎么他连小孩儿的心思都捉摸不透,“那你在这坐一会儿,等爸爸带你回去”

徐树阳低头玩着绒线帽垂下的小球,点了点头。

徐吉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抬头瞪了石慎一眼。此时石慎也正好停筷,眼神冷冽地回看着他。

这人真古怪,徐吉在心里骂了一句。

小孩儿通常睡的比较早,刚八点半的光景,徐树阳就坐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

徐吉路过他身边,就见他的小脑袋瓜儿往下一冲一冲,像磕头一样。

“阳阳”徐吉拍了拍他,“要不我打电话给奶奶,让她来接你,今天先去她那里”

徐树阳惊醒,愣了一会儿才稍微剧烈地摇摇头。

“可我还要忙一会儿,”徐吉摸了摸他的脸,“你想睡就去奶奶那儿吧,爸爸明天一早就去接你。”

徐树阳还是摇头。

“阳阳,听话”

或许是看出了徐吉的困难,徐树阳不再反抗。

“乖,我打个电话给奶奶,”徐吉帮他把帽子戴整齐,再次保证,“明天就去接你。”

徐树阳不吭声,低着头跳下了椅子。

路过的领班看不下去了,她凑了过去,对徐吉道:“小老板,你可以先回去,今晚也没什么事。”

徐吉搀住徐树阳的手,明显感觉他抖了一下:“这不太好吧,大家都在忙。”

“没事,”领班温柔地笑笑,“再过一会儿就没那么多客人了,我们人手足够。”

徐吉扫了一眼大厅,的确,时间也不早了,食客桌上的盘子大多也见了底。若再要有客人,只可能是来吃宵夜的出租车司机。

另一边,徐树阳轻握着他的手。

徐吉迟疑了一会儿,最终答应:“好吧,那我先带着阳阳走了。”

虽然徐吉觉得翘班不好,可这情况下他有正当理由,应予支持。可就当他抱着徐树阳走到大门时,一个欠打的声音飘了过来。

“早退。”

徐吉回头,那人不是石慎还能是谁。

这人就点了三个菜怎么还能磨蹭到这么晚。

“多谢光临。”徐吉抱着小孩儿客气地回了一句,虽然他把之后那半句“欢迎下次再来”给省略了。

石慎明显刚付了钱,正在把发票的东西往口袋里塞,然后他系好大衣扣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徐吉。

徐吉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意思是让石慎先走,毕竟那是客人。可哪知道石慎就像是跟他耗上了,明明已是一副打算离开的样子却就是气定神闲地一动不动。

“石先生,我先离开了,小孩儿困了。”徐吉无奈,终于迈步。

可徐树阳忽然精神得很,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直往石慎身上转。

阳阳你怎么不困了

石慎哼了一声:“你小孩”

不是我的难道还是你的

“对。”

“不太像。”

徐吉嘴角一抽,这人又没事找事。他抱紧了手里的徐树阳,自嘲道:“没事,他们说我跟我爸也不像,可后来我不是照样输了400的血给他”

“的确不像,”石慎沉吟,像没听见他后半句话似的,“徐老板怎么会早退。”

这里的“徐老板”,说的是已故的徐海纳。

听到这,徐吉不高兴了,表情明显垮了下来:“石先生,我们先走了。”

石慎没应,跨步跟了上去。

徐吉也不理他,还好刚到门口,他们就往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开了。

第五章

每个人小的时候都会写下自己将来想做的职业,徐吉填的是什么好像是宇航员反正只要不做厨子就好了。虽然后来,他只是一名普通公司职员,跟其他填了千千万万种答案的小孩一样,过起了打卡上班升职跳槽的日子。

也好吧,逆来顺受的徐吉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可就当他要成为副主任的时候

滴滴滴滴

昏暗的屋里扬起一阵轻微的声响,睡的正沉的徐吉翻了个身。

滴滴滴滴

在他身边的小小身体忽然洞了一下,然后发出了几声欲醒的嗯啊声。徐吉这才惊醒,伸手按下闹钟,然后轻拍着徐树阳微微拱起的被子安抚:“没事,阳阳继续睡,爸爸去开店,一会儿回来带你去幼儿园。”

徐树阳微恩了一声,又把头钻进了被窝里。

徐吉咬着牙从暖烘烘的床上走下,进了卫生间开始洗漱。

水好冷

时间不过五点三刻,冬日的早上一点亮光都没有。事实上在这个时间起床已经可以算是偷懒了,徐吉记得他父亲尚在的时候,几乎凌晨四点多的时候就得起床擀面,直到去世前的一个月依旧如此。伙计有轮班,可老板没有。

还好他什么也不会,早起也没什么用处徐吉尴尬地想着。

今天他到店里的时候还是晚到了十分钟,几个服务员睡眼惺忪地朝他笑笑,算是打了招呼,也没说什么毕竟最近几天冷空气骤降,何况徐老板还有年纪尚小的儿子要带。

除了徐百川他铁青着一张脸地看了徐吉很久,才低头继续做事。

喂,我那么早来也什么事可干好不好徐吉坐到收银台,也开始干活。

徐记的营业时间是早上六点半到下午两点,再从下午四点到晚上九点。这种长时间的工作强度让徐吉非常不习惯,可他又不好改变什么。

他爸可是这么干了大半辈子。

随着天色渐渐发白,客人也多了起来。徐吉低着头收钱,也没注意时间,等想起来阳阳还等着他的时候,已经晚了。

店里生意忙,脱不开身。他只能打了一个手机给他妈,拜托徐老太太去送徐树阳去幼儿园。

“你好,要什么”

“两个葱油饼一碗咸豆花,都不要葱。”

徐吉没抬头:“葱油饼里当然有葱。”

“我不要葱。”那人重复了一句,似乎不要葱是什么理所当然的事。

“我说”徐吉不耐烦地抬起头,等看清了对方的脸,倒抽了一口气,“怎么又是你”

石慎看看他,像是没听到他的问题:“两个葱油饼一碗咸豆花,都不要葱。”

“你”徐吉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怎么老是来找茬,“葱油饼有葱花啊。”不好说什么,他只能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

石慎抬起眼冷冷地注视着他,似乎在说,曾经徐老板怎么怎么

徐吉一个哆嗦,嘴角抽搐着道:“唉,你要不改成麻饼那没葱花。”

“太油。”

“粢饭团”

“太甜。”

“有不放糖的。”

“那没味道。”总是搞不定那人的口味。

徐吉小声嘀咕:“大男人还这么挑剔”

石慎上前一步,逼近他:“你说什么”

“嘿,没,”徐吉客气地笑笑,“要不鸡蛋饼,不油不甜不加葱花。”

石慎皱皱眉:“勉强可以。”

还“勉强”看来这人没事找事的境界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

搞定了石慎,那头徐老太太也打了电话过来。

“阳阳没迟到吧”徐吉用肩膀夹着手机,继续着手上的活儿。

“没迟到,阳阳可懂事了,我一到你家就见到他已经穿好了衣服等着了。”

徐吉的心咯噔了一下,眼前立刻出现了头戴一顶蓝色的绒线帽、身穿藏青色的米奇外套的徐树阳,听话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等待的模样阳阳在等的人是他。

“嗯,我知道了”徐吉刚要挂电话,却被徐老太太逮了回去。

“别挂,我还有话,”徐老太太顿了一下,“我说你们呐,虽然离婚了,可儿子还是你的,你怎么一点都不认真,可怜的是小孩儿啊。”

“我没”徐吉开口辩解。

“别打断我,”徐老太太语气责备,她继续道,“那你下午的时候去不去接他阳阳一路上就问我这个问题了,我都没好意思回答他,你这爹一点都不称职。”

徐吉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我知道了。我下午的时候会去接他。”

“唉,我可不想下午又接到你的电话,”徐老太太叹了口气,“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不让人省心。”

“妈”徐吉边叹边唤,“这事我有分寸。”

“你嫌我烦是吧他爹,你儿子翅膀硬了不要老娘了,我还是去找你吧。”徐影后忽然哽咽起来。

“我没啊,”徐吉只觉得头皮发麻,随口应道,“妈,我在店里呢,有事等一下再说。”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徐吉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和徐树阳之间,不是看起来这么简单的父子关系啊

正松懈时,徐吉的眼角扫到了一个人。把眼神转过去,便看到徐百川一脸阴霾地望着他,跟红军见到鬼子一样。

好死不死石慎也来凑热闹:“我要一个肉末香菜卷饼不要香菜,带走。”

过完了繁忙的上午,到了两小时休息时间,徐吉本打算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可徐百川拿着刀子又冒了出来。

得了,也别说话了,不就是土豆么徐吉硬着头皮从他手里接过刀子。

当他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厨房里时,徐吉忽然想到了如果他没辞职,现在会在干吗。应该是泡着咖啡坐在温暖的办公室里,做着他熟悉的工作吧。哦对了,前些天来了一个男助理,靠着眼神,徐吉就可以确定那是个弯的。那是他喜欢的型,帅气高挑,有点阳光又不会太腻。他当初以为石慎是这型才会去搭讪,可后来竟然发现那人和他所的期望差的实在是十万八千里,而且他又是个老爱找茬儿的家伙要知道,他那次去酒吧解闷就是看到了石慎莫名其妙的攻击性评论,只是没想到这么不巧,一勾搭就是事情的始作俑者。

徐吉叹了口气继续切菜。如果说以前努力工作是为了升职加薪,那么,他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之前同意来这里不过是为了安慰徐老太太而已,可现在他还要呆多久难道一辈子都要耗在这里了

他环视着四周,不禁打了个哆嗦。

手机震动了起来,这是他设置的闹钟是时候去接徐树阳了。徐吉走出厨房,本来想偷偷摸摸离开的,可运气向来不好的他还是碰到了他最怕见的人,徐百川。

“叔叔,那啥,我要去幼儿园接阳阳,一会儿就回来。”

徐百川一声不吭地看看他,然后低下头,从他身边走过进到了厨房。一句话也没说。

这样的日子他还要过多久

第六章

本来生活过的就手忙脚乱,现在又加上徐树阳,徐吉的日子可算是焦头烂额。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礼拜,见到宋悦的他比见了亲祖宗还高兴。

宋悦全然不理一脸喜庆的徐吉,朝儿子招了招手便开口问他:“喂,厕所在哪”

徐吉笑嘻嘻地指了个方向,心里想着总算是搞定了一件麻烦事。

徐树阳低着头坐在餐厅的一个角落,玩弄着从帽子上垂下的绒线球。这画面看得一旁的徐吉惭愧不已由于他抽不出空,这个礼拜他们两个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加上徐树阳总是不说话,徐吉跟他的交流也仅限于“饿不饿”“吃这个”“吃饱没”“想不想睡觉”之类。

徐吉也想做一个称职的爸爸,可惜力不从心。

耳边传来高跟鞋的声音,接着是几句抱怨。“真是好冷啊,”抬头一看,原来是宋悦,她一边拿了张餐巾纸擦手,一边朝他走来,“每到冬天上厕所的时候,我都巴不得自己是个男人。”

徐吉轻笑;“原来你是女人啊”

宋悦抬起胸膛哼了一声:“我哪里不像一个女人了。”

“是女的就不要说这种奇怪的话,”徐吉皱了皱眉,“认识你二十八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想到什么说什么。”

宋悦笑了笑:“我可不想被你教训,在别人面前我才不会说这种话。”

言下之意是只有在他的面前因为他们认识了二十八年,几乎从出生就认识至今。

徐吉把手口袋,朝着某个方向点了点头:“你儿子在那儿,等了你很久。”

宋悦跟他擦肩而过,向徐树阳走去,她低声说了一句让徐吉似懂非懂的话:“你才不了解他咧。”

还没多想,他们就离开了,徐吉望着他们的背影,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神出鬼没的徐百川又出现了,这次他握着一个看起来很重的铁锅。这画面不禁让徐吉联想到曾经看过的一个恐怖片的情节,那里头的妻子就是拿着铁锅拍死了自己的丈夫。虽然他当时看到这里的时候笑得不行,因为那恐怖片里的铁锅上还沾了块蛋可徐百川从骨子里透出的凶悍,让徐吉的神经绷紧了。

他觉得自己就像那个铁锅,沾上了一块怎么都甩不掉的鸡蛋。

果然,徐百川把最基本的炒菜教给了他,还顺便考察了他练了很久的刀工。虽然徐吉对做厨子的事是百般不愿意,但说实话,他终究是老老实实地练习了很久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可能就像小时候逼迫自己完成那些讨人厌的作业一样。

对了,要说徐吉儿时听过最大的谎言,那一定就是“天才是百分之一的天分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因为直到他长大成人,经受了数以千计的失败后,他才知道了那后半句话“可那百分之一的天分是最最重要的”。

这大概就是他没有做成宇航员的原因吧徐吉想。只是后来,他没料到,原来他连看似简单的切菜的天分都没有。

徐百川看了看被切成丝的土豆,无声地摇了摇头这频率缓慢幅度微小的动作,把徐吉的信心都摇没了。

“很很烂吗”他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徐百川叹了一句:“差太多了”

差谁太多难道是他爸怎么拿他跟徐海纳比,这不是没事跟自己找别扭吗。

虽是这么想,可徐吉的心里还是不怎么舒服。切个土豆丝而已,能差到哪里去

徐百川随意指点了几下要领便离开了,留下徐吉一个人沉默着面对砧板。

或许他真的没什么用徐吉叹了口气,放下菜刀出了一会儿神。

就真的有这么糟糕

晚上九点半,徐吉终于可以离开徐记了。

他的公寓与店距离不远,每天上下班步行即可。徐吉打了个哈欠回去就要睡觉了吧,明天还得五点半起床百无聊赖地走着,一阵西北风刮过,徐吉不但觉得冷,还能闻到一股浓重的油烟味。

今天又这么莫名其妙地过去了,好像什么事都没做成。

徐吉手插着口袋走到公寓楼下,并未进去,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转了一个方向。

低调简洁的酒吧里算不上热闹,但绝对不冷清。暖橙色的灯光下,三两成群的男性用暧昧的语调相互寒暄聊天,吧台上则有一位穿着白衣的酒保,他仔细把玩着手里的摇酒器,时不时抬头对着某个方向莞尔一笑。忽然,一个人走进的他的视线,坐到了吧台边上。

“徐先生,”样貌斯文的酒保温柔地打了一个招呼,“好久没见啊。”

“恩,”徐吉勉强地笑笑,上一次碰到的还是石慎,“伏特加。”

从前徐吉来这儿,通常只会叫上普通的啤酒。他的酒量并不好,所以要保证自己在一边喝酒之余还能一边物色周围的同性。可是今天他有点想醉。

酒保看看他,体贴地什么都没问。

两杯下肚,徐吉的脸颊已经开始发烫,脑袋也昏沉起来。

“徐先生,你还好吧要不要我帮你叫车回家”

徐吉摆摆手,指了指空杯,意思是再来一杯:“不、我才不、不回家”

“那你要不要跟我回家”突然,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的男音。

徐吉眯着眼看了他的轮廓,得,是他喜欢的类型,随即点了点头。跟着他还没走上几步,有个人拦住了他们。

“苏程,你要怎样”这次的声音有点熟悉,可他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没怎样啊,找一夜情对象罢了。”

之后有些吵,徐吉肠胃里难受的慌,只能摸进厕所干呕。等他出来的时候,原先起争执的地方只剩下了一个人,还是认识的那个石慎。

这时候,徐吉想到了一个笑话。

how are you怎么是你

how old are you怎么老是你

石慎站在那,没说话,徐吉看不清他的表情,估计还是那副死人样子。

“那人呢”他走了过去,四处张望了一下。

石慎冷冷哼了一声,转身要离开。

徐吉忽然恼了,挥拳要去揍他:“我说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出来找乐子还被你搅黄了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

可醉酒脚发软的他哪比得过石慎,没打到人不说,自己还差些跌倒。石慎双手交叉在胸前,像在看戏一般冷眼瞧着徐吉:“你觉得你这副样子能勾搭到谁”

徐吉站稳,平日积压在心里的火忽然冒了上来:“关你屁事,妈的,关你屁事”

他的声音比较响,石慎也被小吓了一下虽然接触不多,可徐吉给他的印象永远都是逆来顺受,怎么冒犯他总是委曲求全。那倒不是宽容,反而是懦弱的表现。

边上的酒保也露出了尴尬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