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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寻常不过的事实。

这是1984年的宁城,陌生的就像另一个城市,熟悉的外公外婆则变成两个中年陌生人,他们此时不过40出头,而不是风烛残年的70多岁,生命力旺盛的犹如正午的太阳。

上一世,她是冯笑笑,一个32岁的初中老师,生活在物质富裕的2016年。但现在,她成了32年前的母亲20岁的裴月珍,肚子里还怀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胎儿。

在似梦似幻的不真实感中,冯笑笑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被人盖上了白布。

*

在冯建业的追悼会上,冯笑笑见到了她熟悉又陌生的家人们。爷爷奶奶、大伯、小叔和小姑从宁城外一百多公里的冯家村赶来那里是父亲的家乡,他们一见到她,就抱着哭作了一团,唯有她挤不出一滴眼泪。

外公和大舅请了假,在追悼会上忙前忙后。

所有人都比冯笑笑印象中年轻了三十多岁,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不过是四十多岁的年纪,一头漆黑的头发里偶尔藏着几根银丝,脸上的皮肤有弹性有光泽,腿脚利索。

大舅和大伯是二十五六岁,他们的中年啤酒肚和秃顶消失了,身体瘦,剃着简单干净的平头。

小叔和小姑不过十来岁模样,村子里来的少年,显得十分怕生,衣服上还有缝缝补补的痕迹。

冯笑笑以烈士遗孀的身份接待了一拨又一拨的宾客,有公安局的领导、外公任职的纺织厂的领导、《宁城晚报》的记者、甚至还有慕名前来悼念的热心市民。

记者对她进行了简短的采访,冯笑笑有一搭没一搭的回了,她隐约记得自己说了“为丈夫骄傲、“心情很沉重”的句子。讽刺的是,外公家的写字桌下一直夹着一块豆腐块大小的新闻报纸,是《宁城晚报》对母亲的采访内容,冯笑笑从小到大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清楚的记得里面母亲的回答她几乎想也没想,就照搬过来了。

追悼会十分庄严肃穆,在父亲的大幅遗像面前,许多她从未谋面的人发表了令人动容的悼词,对父亲满怀溢美之词。说到动情之处,甚至留下了热泪。

冯笑笑却只是冷静的听着,犹如死者是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对于父亲,她素未谋面,更谈不上多深的感情。小时候,她经常被学校要求以“烈士后代”的身份发表国旗下的讲话。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矫揉造作的背出一长串早就准备好的对父亲的崇敬之词和“我也要为祖国做贡献”的豪言壮语,可她清楚的知道,那不过是她满足围观群众的拙劣演技,而每次演讲结束,她却只会感到更加的失落与空虚因为又一次发现自己对父亲的无知。

今天的追悼会,她头一次近距离感受到了,父亲的确像母亲说的那样是个英雄。所有的家人、同事、领导、甚至她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都在流泪,唯有她哭不出来。

她站在父亲的遗像前,觉得所有人都似乎在看着自己,殷切的期盼着她也留下眼泪。可她心里酸酸的,眼泪却无论如何也流不出来。她仿佛觉得自己让所有人失望一般,有些心虚的低着头,接受着众人的哀悼。

这时,只见外婆手里牵着个少年姗姗来迟,冯笑笑的心不禁一颤。

那少年正是她的小舅舅裴西临,他比冯笑笑印象中矮了一个头,穿着白衬衫和黑裤子校服、一双解放牌运动鞋,单肩书包挎在肩上,上面绣着领袖头像和“为人民服务”几个字。他的头发乱七八糟如鸡窝一般,皮肤白皙、眉眼清秀,额头上还长着几个青春痘他此时只有十五岁。小舅舅和母亲长得很像,两姐弟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上一世,她二十多岁小舅舅就去世了可此刻却死而复生、健康而红润的站在她面前。冯笑笑又一次觉得自己的双脚有些发软。

裴西临一见到她就哇的哭了,“姐,姐夫真的没了?”

冯笑笑心想,连最熟悉她的小舅舅都以为她是裴月珍,自己这么躲在母亲的皮囊里,怕是没有人能看得出破绽了。

见到死而复生的小舅舅她又惊又喜,虽然他还在哭鼻子,也一点也不帅,可他却如此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她抱住裴西临,他只和自己差不多高。

“别哭,你姐夫是为人民牺牲的。”

裴西临显然没想到二姐这么冷静,眼泪唰的又缩了回去,努力装出一脸坚毅的表情。“姐,别怕,姐夫没了还有我,以后我保护你。”

冯笑笑会心的笑了,她从小没有父亲,小舅舅就是她的“爸爸”,母亲裴月珍忙店里生意的时候,是小舅舅接送她上学,请她吃零食,教她打画片儿和游戏机,有男同学欺负她的时候,是小舅舅挽起袖子,把男同学揍得躺在地上起不来。

“别怕,有你舅在!”那是那时小舅舅经常对自己说的口头禅,只是她已经十几年没有听过。

冯笑笑突然有了想哭的冲动,在父亲冯建业的追悼会上,两行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小舅舅,我好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烈士的后代会是什么心情,想到奇葩说有一期,拯救人类的伟大烈士的后代

☆、第3章过年

(1984年2月)

追悼会两周后就是除夕,街坊四邻都贴上了红彤彤的春联和福字,唯有裴家门口贴着一对挽联,显得冷冷清清。

裴家人还住在纺织厂的筒子楼里,两室一厅共三十几个平方,厕所是十几户公用。房间四周刷着大白墙,地面是简简单单的水泥地。客厅摆着一张八仙桌、四把条凳,两个房间各住着外公外婆和大舅裴东升一家人,小舅裴西临晚上在客厅睡,一家人住得十分拥挤。

除夕夜的八仙桌上,一家人围坐着。年夜饭显得有些寒酸两盘猪肉饺子,一碗排骨炖豌豆,好几盘绿油油的蔬菜,一大盆白面馒头冯笑笑心想,在这个年代,这恐怕已经是一顿奢侈的晚饭了。

可一家人都不动筷子,显得心事重重。

大舅裴东升率先打破沉默:

“二妹,建业走了,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裴东升今年二十五岁,在纺织厂已经工作了七八年,是个老员工了。

在七八十年代,纺织厂曾是宁城数一数二的好单位,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有三四十块,宁城所有的中学毕业生都拼命挤进去工作。

“还能怎么办?继续开店做生意呗。”刚回到1984年没多久,她还没有计划过未来。

“你肚子里的孩子还要不要,不要了跟哥说,我在医院有熟人,管他是不是烈士后代……”

大舅妈任慧瞪了裴东升一眼,显然他不该在年夜饭提起这个“犯忌讳”的话题。

任慧是裴东升的老婆,是个外地媳妇儿,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