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苦斗(10)(1/1)

在张献忠的眼皮子底下竟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张献忠非常恼怒,交给狄三品三万大兵,命令他刻期剿灭川南的叛乱。

明将杨展在铁脚板的有力配合下,彻底击溃了狄三品统率的大西军,把整个川南牢牢的控制在了自己手里。

可惜的是,后来副将杨展想挟持铁脚板,让他成为自己的部属,独来独往惯了的铁脚板当然不答应。杨展指使部将向成功偷袭“铁胜营“,铁脚板猝不及防,兵力又不多,竟被向成功杀害。

千古遗憾!一代侠肝义胆的英豪铁脚板竟死于自己人的火并之中。第二年,向成功中流箭而死,不久,大名鼎鼎的杨展也步铁脚板的后尘,殒命于南明武将激烈的“窝里斗”中。

当然,这都是后话。

如今,在曾英,杨展二位将军的带动和鼓舞下,整个四川大地到处燃烧起反抗的怒火。据史书记载,各地乡绅,旧官纷纷起兵,“拥众据城邑,保村落,驻山谷,拒险寨者不可胜数。”

因为大西军所经之地,斩首,割耳,剁手,剥皮,种种酷刑,见者闻者无不心酸,所以有人振臂一呼,人们都乐于操戈响应,“起义兵,斩伪令,所在皆是”。

在川北,川东边界地区,张献忠原有一只盟军,名叫“摇黄军”,他们的头领就是大名鼎鼎的摇天动,黄龙,可惜他俩在与明军的战斗中不幸牺牲了。但“摇黄军”并没有随着两位著名头领的去世而土崩瓦解,而是不断壮大,逐渐扩充成十几支队伍,各有数万人马,号称“摇黄十三家”,其中势力最大的是争天王袁韬。

当张献忠在成都称帝的时候,“摇黄十三家”表示归附大西朝,还派出五万人马直接听命于张献忠指挥。但现在风向一变,争天王袁韬看到南明势力大涨,竟反戈一击,接受了南明督师王应熊的招抚,专门与大西军作对。

在川北各地,人们把写有大顺年号的字迹都用马粪涂抹,换成南明“弘光”年号。

张献忠选派的府,州,县官,有到任两三日就被杀害的,甚至有的县三四个月内连杀十几名地方官。即使重兵弹压,也防不胜防。

有的大西官员被抓住后,或者在官衙被当场刺死,或者架到火上烤死,或者投进水中溺死,更有甚者,借用张献忠发明的“小剥皮法”,将大西官员抽筋剥皮,活活疼死。

最后弄到“蜀民共起,成都百里外,耰(you,大木榔头之类的农具)锄白梃(棍棒),皆与贼为敌”。

手拿“耰锄白梃”者什么人?农民也。

不要以为,农民就一定拥护农民军。因为中国的老百姓最现实,谁能给他带来好处,谁能让他安居乐业,他就向着谁。

在万恶的旧社会,老百姓心中根本没有“农民起义军“的概念,这是现代革命历史学家创造的新名词。受忠君保皇正统观念的影响,在安分守己的老百姓眼里,起义造反者就是一伙十恶不赦的反贼和叛逆。

当然也不要以为,农民起义军,就一定热爱老百姓,因为带头造反的,从来没有安分守己的良民。他们揭竿造反,首先是为了自己不被饿死。生存的问题解决了,更高的需求则是快意江湖,追求享受,他们也许从来没想过要解放全天下的受苦人。

有两个小故事很能说明问题。

有一年张献忠攻陷了江南的桐城,老百姓纷纷逃避。有位老人一听起义军来了,倒不害怕,自己扶着拐杖出来,迎面正遇上前呼后拥进城的农民军领袖张献忠。老人家絮絮叨叨向他述说自己一辈子穷苦艰难,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张献忠笑着说:“既然如此受罪,何必活在世上!”竟一刀将老人挥为两段。

张献忠经常自称老子。在成都称帝后有一次巡视新都县,老百姓没有及时出来迎接,可到了汉州(与新都县都属成都府),百姓早早就匍匐在路边上。张献忠高兴了,每人赏赐一个金元宝。等又回到新都时,百姓们也早早出城跪倒等待,张献忠却发狂说:“你们哪里是来接老子,都是想着老子的元宝!”折下路边的树枝,狠狠的抽打这些百姓。

素质,是历代农民起义军领袖无法逾越的瓶颈。只有素质颇高的造反者,他们的理想才是安邦定国,改朝换代,巩固政权。李自成,张献忠虽然都过了一把皇帝瘾,但他们的素质,让他们在巩固政权的关键时刻,暴露出了致命的阿喀琉斯的脚跟。

考察张献忠在四川的日子,我们看不到大西政权发展生产,改善经济的任何措施。像李自成的大顺军一样,大西军庞大的军饷消耗,也是完全依靠没收官府,宗室和官绅的财产。然而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不久这些钱花光了,于是要解决士兵的吃饭问题,就只能依靠“打粮”了。

所谓“打粮”,说白了就是去抢,放纵士兵在自己的“国家”之内公然抢劫。首要的目标当然是地主富农,而张献忠的将士并没有接受过马克思主义阶级斗争的学说,当然心中不会有自觉的阶级意识。而阶级斗争的学说,不过是现代人鼓吹革命的工具。

缺乏理论根基的农民军战士,根本辨别不清哪些是友爱的阶级兄弟,哪些是罪恶滔天的阶级敌人。因此他们在抢劫时往往皂白不分,见粮就抢,见钱就拿,见猪就杀,见人就绑,不说出藏粮藏宝的地点,就严刑拷打,管你阶级敌人还是阶级兄弟!

没有给老百姓带来半点好处,却期望老百姓俯首帖耳,衷心拥护,天下哪有这样不合逻辑的事情!

可大顺皇帝张献忠并不这样想,他认为如今四川大地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四川人的忘恩负义。坐在金碧辉煌的承天殿里,张献忠怒气不息,他愤愤不平的对文武大臣们说:

“朕待蜀獠最好,而蜀獠每每要反,负朕之极!负朕之极!”

蜀獠,是张献忠对四川人的专有称呼。

张献忠简直快被气疯了,他要报复,他要杀人。

但他似乎忘记了,他和他的部下,吃的是老百姓种的粮,穿的是老百姓织的布,

他也忘记了,当年玛瑙山惨败,是因为川东山区的老百姓偷偷给他们送粮食,盐巴,通风报信,才使他的部队免于被官军歼灭,得以东山再起,

他更忘记了,正是千千万万的老百姓跟随他揭竿而起,前仆后继,才把他捧上了皇帝的宝座。

偏执的报复情绪已经攫取了张献忠的心智,他树立的圣谕碑:“天有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予天”,其实正是他为即将举起屠刀,滥杀无辜做出的自欺欺人的辩解。

这些天,他一直在喃喃自语:“我命在天,人命在我,四方有路,在劫难逃。”

看来,在这一可怕思想的指导下,四川人的劫难真的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