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部分(1/1)

韩非的眼睫颤了颤,没有答话。

王为森立刻命人将他们铐住,可是却没有拘捕理应是包庇犯的韩非。

一干人等将双生子带上警车,浩浩荡荡离去。

警察走后,韩非将家里仔仔细细收拾了一遍。他有洁癖,极度厌恶生人在家留下的气息,包括双生子在他床单上留下来的味道。

他挽起袖子,一边将床单卷起来,一边对冬阳说:“我帮不到他们,冬阳。”

冬阳点了根烟,还没来得及答话,就有道熟悉的笑声在背后响起。

“嘻嘻,宝贝,真是这样的吗?”

韩非转过身来,果然是ben。

他从东阳口袋中抽出一根烟,放到嘴边,笑嘻嘻道:“宝贝呀,我怎么觉得你不是这样想的呢?”

“ben;你还有脸来?”冬阳冷嘲热讽。

ben哼一声,点燃了烟,吸了一口,再缓缓的吐出来,陶醉式的闭上双眼。

“宝贝,你不恨我吧?”

“他们未满十六周岁,法律不能判处他们死刑。”韩非依然是冷静的姿态。

“嘻,资料谁不会作假啊,只要有那么几个有心人,上帝都会翘辫子。”ben将手放在脖子上,模拟了一个抹脖的动作,笑的张牙舞爪:“喀!gameover!”

韩非目光冰凉。

“什么意思?”

“我也不是故意让那些警察来的。讨厌,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人家啦,这么妩媚,看的人家好想立刻就上了你。”ben舔舔嘴唇,饥渴的望着他。

“说。”韩非已不耐。

“好啦好啦,我告诉你就是了。那对双胞胎是必死无疑啦。”

“为什么?”

“因为有人需要一个好的替罪羊羔,再没有比他俩更合适了。”ben讥笑,“有一群高官之子,他们生活安逸,风光无限。因为太安逸了,所以热爱猎奇,追求刺激。集体团伙犯案,以肢解杀人为乐趣。当警方发现时,他们那些有权的老子们就会暗中搞些小动作。官官勾结,小小的警察局当然要抵不过他们的权势,因此——那两个双胞胎就成了替罪羊了。”

ben的语气很轻松,轻描淡写,就像在说一个笑话一样。

韩非温和的问:“你为何要帮助他们做这些事?”

“为什么?呵。”ben秀眉一挑,“因为这是我的工作啊,宝贝。每个人都有工作的,就像你为死人做寿衣一样。我的工作只不过刺激了点。”

冬阳干脆也坐下来,饶有兴趣的笑道:“ben,你从哪里弄来的那么多脑波隔离芯片?”

“哼,告诉你干嘛!老不死!”ben白他一眼。

“听着,你才老不死,你全家都是老不死!”

“毛啊!老子没有全家,老子是光g!”ben掀桌子,混怒。

“闭嘴!”韩非低声呵斥,“要吵架滚出去吵!”

“哼!”两个人幼稚的互瞪对方一眼,不屑的撇嘴。

韩非走到ben身边,又说:“也就是说,你也是帮凶?”

“别说那么难听——”

一拳落在了ben脸上。

韩非淡淡的说:“滚!”

ben还没反应过来,简直不敢相信韩非打了他。

冬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幸灾乐祸的看着ben。

韩非重复一次:“滚出去。”

ben的脸绿了,他倏的站起身来,一把捏住韩非的下颚,咬牙切齿:“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我要告诉我岳母!”

冬阳一听,笑的快要岔气,趴在沙发上毫无形象的打滚:“ben;你哪里来的岳母呀?”

“笨蛋!我岳母当然就是宝贝的妈咪啦!”

“可是,我的非非他妈早仙逝了啊!”

“就算他妈咪死了,他也不能打我!”

“ben;你惹怒了我们的美人了。你这样不分善恶,在人类世界里,是恶徒行为!”冬阳耸耸肩,无奈的说。

ben无辜的睁大眼,“宝贝,我哪里不分善恶了?”

韩非平静的推开他的手,说:“滚。”

ben讨好的拖着他的手,摇晃:“宝贝,我真的不明白你在生什么气?你明明也不想救那两个孩子的说……现在这样对我,到底什么意思嘛?”

韩非没有说话。

ben不高兴了,他见韩非不理自己,急的脱口而出:“安楚的死,你表面上看起来很难过,实则也没那么难过吧?虽然是好朋友,但是他却玩弄了你。你心里还是很讨厌的,是不是?不过我觉得你很可能没有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还有康康那个小孩,其实你是渴望他死的吧?终身残废,弹琴的手指也断掉,在这种世界里,把自己缩的那么小,活的那么辛苦,你内心真正渴望着他死亡——死亡才是真正解脱。还有这两个孩子,你做催眠的时候,我也听到了。那么悲惨的过去,想忘也忘不掉,不如死了干净。所以你才不救他们。不是吗?现在又何必来生我的气?”

ben做出一个无辜而可爱的动作:“所以,善恶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我根本不懂呀。因为连我的宝贝不过也只是个连自己都欺骗的人而已。”

冬阳看见韩非抓住床单的手指在颤抖,便打住了ben的话:“ben;够了。”

韩非默不吭声,将那张床单丢进了垃圾桶。

人是最冷漠的生物。

因为有窥探欲,所以才实行催眠?真心想帮助的成分又有多少?

窥视他们痛苦的过往,却并不觉得怜悯。因为别人的悲惨过往,自己竟然会产生平衡感?

韩非用手掩住了脸,他觉得这样疲累。

双胞胎被拘捕的第二日,报纸上就刊登了新闻:肢解杀人狂目前已缉拿归案,凶手为两名十七岁的混血少年。目前警方正在调查作案动机中。

到了第三天,警局又传出两位犯人逃跑的消息,警方封锁全市,盖下法网,捉拿犯人。

满城都贴着他们的通缉照。

双生子逃到了海边。

那里碧海蓝天,洁白的海鸟掠过天空,自由自在。

他们身上的新衣服已经脏兮兮的了,三天没有休息过,没有饭吃,没有水喝。

两人背对背坐在沙滩上,十指紧扣。

北北先笑出声来,十分混怒:“我们明明没有做错。那些人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只杀了那两个该死的人。为什么他们要抓我们?还把我们的新衣服弄破!讨厌!”

萌萌看着大海,他轻轻说:“可是别人不这样认为呀,北北。”

“我们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我们最多锯坏了几家的大门,占用了他们家的厨房而已。为什么他们都想要我们的命?我们的命那么值钱吗?哼!”

萌萌微微笑,“下次再占领谁家的房子呢?还会有这个机会吗?”

“谁知道。也许还会有。”

他俩轻松谈笑,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般,丝毫不紧张。

这时候,警笛远远响起来。北北挽着他的手,说:“我们又该上路了,萌萌。”

萌萌摇摇头。

北北温柔的说:“什么意思呢?你不想再走了吗?”

萌萌说:“我不走了,我喜欢这片海。”

“警察很快会来逮捕我俩的,他们想干掉我们。”

“我们不是凶手。”

“他们可不关心,他们只想快快破案,然后回家吃泡面。哼。昨天那个蓝眼睛不是告诉我们了吗?他说我们是替罪羊。”

萌萌把头埋在他胸口,他柔软的头发贴着北北的脸颊。

北北忽而也温柔起来,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我累了,北北。我再也走不动了。”

“我也累了。”

“我们走投无路。”

“今天是个晴天,可是天气特别冷。”

他们回过头来,往后张望,只见十几辆警车包围整片海滩,警车顶上蓝光闪闪。

直升机在天空盘旋。

北北笑着握住萌萌的手,“今天我们有什么打算?”

“再做一次?”萌萌说完,就扑过去抱住了他。

可是两人都没有再近一步动作,他们只是深深的吻在一起。

萌萌紧紧握住北北的手。

他问:“你愿意一直陪着我吗?”

北北很镇定,温柔的回答他:“我不离开你。”

“我也是。”

萌萌靠在他的胸膛,忽然问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分开接客吗?”

那时他们一直都是在一起接客的,忽然被分开,两人都不知所措。

北北摇摇头,轻声说:“我不记得了。”他不愿再想起那些过往。

“你接完客回来找我,那个胖子趴在我身上,用皮带狠狠的抽着我。你拉开他,那胖子就用皮带抽你。然后你脸上的淤青长久不散,像个猪头。哇哈哈哈。”

“那个时候怎么就没人热心报警?哼!”

“因为报了警,妈妈就没钱可赚了。没钱赚,她就不能再买那些名牌的衣服和香水。”

失败的制度,布满漏d,他们俩,不过是社会底层渣滓……人人鱼r。

两人相视一笑。

萌萌说:“我们不会再回到那种日子里去了。那个死人妖把我们放出来时,不是说了吗?最好的解决方法,我们自己会找到答案。”

北北看着他,兴奋的叫出声来:“我们现在找到了呀。”

“你说那死人妖是什么人?他很厉害的样子。自由进出警察局呢。”

“不不,我觉得他身边的那个帅哥更厉害。”

这时,王为森在直升机驾驶员旁边,用望远镜往下看去。他对助手说:“的确是他们两人。”

“直接s击?”

“不,再等等。”王为森沉吟,他总觉得这件案子结束的太快,太不对劲。好像有很多事情都被他忘了。

就在这个时候,萌萌忽然用手指着天空,对他亲爱的北北说:“北北,快看,有飞碟!”

北北抬起头,“在哪在哪?”

“在我们心里。”

萌萌将随身带着的匕首c进他的心脏。

王为森在空中看的一清二楚,他大叫:“行动,行动!”

北北的血染红了那片银白的沙滩。

萌萌紧紧的将他拥在怀中,他轻轻的说:“北北,我累得不得了。”

然后,他也将匕首扎进了自己的心脏。

等到警员赶过来时,他们已经死了。

两个人脸色都异常平静,像是一对小情侣。在一个晚春的午后,看到大片阳光,出来到海滩上散散步,累了,躺下,休息一小会。

两个人心脏部位都被血染红了,但并不可怕。

有个警员说:“没有疑点,畏罪自杀!”

然后他们一起将两人尸体抬上了担架,带走了。

海岸风景如画,蓝天白云,有许多居民都围在了岸边,窃窃私语。

有一个人,独自站在礁石岸边,他的衣角被海浪打湿,静静的看着警车离去。

他是韩非。

围观的居民们渐渐散去,茶余饭后,又多了许多闲聊资本。

生之苦

韩非步入普济寺,跪于了尘方丈脚下,道:“大师,韩非自八年前拜入佛门,日日礼佛,修禅悟道,却依然在幻觉中。不能洗净内心恶念,不能悟道,求生无路,求死无门,深受八苦之妄。佛家说一切是空,既然如此,那人活着又有何意义,求您指点。”

了尘大师慈眉善目,盘膝于佛前打禅,好半晌,才沉沉叹息:“韩施主,不净观是对于悟道前之人,而空则是对悟道之人而言。假如你依然在幻觉中,不能摆脱它,那么你就要懂得因果报应,悟道之人则明白着一切如同梦幻一样。佛说一旦到了彼岸,就要抛弃筏,同样,一旦悟道,不净观也要抛弃,你也明白一切因果都是幻觉,但是,在悟道前,你必须知道你依然要受到因果报应的支配的,痛苦虽然是虚幻的,但是你依然会承受痛苦的。”

“既然一切是空的,那么彼岸也是空的。佛也是空的,既然都是空的,没有实的,那么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还真。”韩非道。

“佛是站在比我们更高的境界,才看到了一切都是空,所以才来普度我们这些还没超脱轮回的人。我们活着只是为了再轮回超脱出去,或者无止境的轮回,承受无尽的情感。”

“韩非无法普度自己,也无法等到佛来超脱。死亡不代表结束,轮回不代表救赎。”韩非朝佛像拜了三拜,“我积怨太深,只有泄恨才能超脱。为此,我不惜坠入耳鼻地狱。”

八月浓夏,天有异像,大雪铺了满城。

小城百姓人心惶惶,纷纷前往普济寺祈佛庇佑。

韩非侧卧在竹椅上,中长的发丝遮住了半边脸,另一边脸肤色雪白,奇异风貌。眼角的红印像上好的胭脂,红的让人心惊。

他捧着《心经》,一遍一遍诵读。

莲花的生意一如从前兴隆,可是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出门了。有生意光顾时,都是张嫂将订单送过来,然后在家工作。

自从两个月前,从普济寺中回来,他就开始抄写佛经,诵读《心经》,以求内心宁和。可是情况似乎越来越糟糕……

韩非放下佛经,撩开红绒毯子,盯着自己的双腿看。

许久,他复将毯子放下,盖好。

细尖的手指在竹椅的扶手上有节奏的敲击,他的眉头越蹙越紧。

这个时候,门被轻轻推开,有一双温暖的手臂从背后伸过来,静静的环住韩非。

韩非的心跳了一跳。

“你在看什么?”那人在他耳边轻轻的问,温暖的唇差不多已经碰到他的脸了。

韩非压抑着怒火:“你放开我。”

那人便放开了他。

韩非回头,冬阳站在身后对他浅浅的微笑。白色的呢绒大衣,漆黑的发丝上沾了点儿雪花。

他说:“我去莲花找你,张嫂说你又没来店里。韩非,你最近有心事,可以跟我说说吗?”他握住他的手,贴在脸颊边,想用自身的温度来暖一暖那双冰凉的手。

可是韩非却将手缩了回去,并不看他,冷冰冰的说:“你走吧,我想静一静。”

冬阳置若罔闻,拿起椅边的佛经翻了翻,笑道:“这本书上次我来时你就在读,现在还在读?”

“李冬阳,离开我的家。”

冬阳将毯子替他裹好:“奇怪,八月竟然会下雪。气温低,你身子寒,记得多穿点。”

“……”

李冬阳又环顾四周,屋子里没有安装暖气,壁炉里也没有生火。

他说:“天这么冷,你怎么不安装暖气呢?明天我买空调送过来吧——”

韩非打断了他的话,无法克制心中的焦躁:“李冬阳,你有病是不是?给我滚出去!”

“韩非。”

“滚!是不是就因为我无法被你的异能入侵,你才这样缠着我?你想看什么?切开我的头颅,我让你们看的清清楚楚。”

“韩非,并不是这样。”

“是怎样都与我没关系,你给我滚出去,永远不要再出现我面前。”韩非倏的站起身来,胳膊却被冬阳扯住。他一怔,猛地将冬阳推开,失控的吼道:“别碰我,怪物!”

冬阳因为没有提防,整个身体朝后倒去,手正好摁在了地板上的缝衣针上,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他低下头,捂着手,不再说话。

韩非也怔住了。

屋子里一时间安静的令人窒息。雪花干燥的打在窗上,轻不可闻的声响。

韩非愣了几秒,迅速拉开门逃离了屋子。

他赤着脚在雪地里奔跑着,不知跑了多久,才在一个无人的角落蹲下,将脸埋进膝盖间,无声的抽噎。

这里一切都变了,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冰天雪地,没有人回答他。

冬阳进医院包扎好之后,去病房里探望生病的祖父。

自春节后,祖父就患了脑癌住进医院,已经是末期了,生命垂危。

他捂着受伤的手,坐在祖父的病床前,默默的发呆。

周围都是冰冷的仪器,祖父睡在病床上,苍老的脸孔被病魔折磨的不成人形。

冬阳低着头,感到压抑。

睡在床上的老人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孙子坐在床头发呆,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你来了,阳阳。”

“嗯……”冬阳连忙调整脸色,笑着抬起头来。

“怎么不叫醒我呢?”老人慈爱的看着他。

“唔……因为看您睡得很熟,所以……”

老人笑道:“最近换了新药,爷爷的状况已经改善不了呢,而且,刚刚我还梦见了许多从前的事。”

“嗯?”冬阳担心老人说话吃力,于是往他床边靠近了些。

“我梦见和你两个人在走廊里下着象棋,那时你还小,才上小学三年级。”老人憔悴的脸上露出一抹怀念的神色,“你用那小小的手指拨弄着棋子的样子,真是可爱……”

老人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你是个好孩子,当时的你,应该正值想去跟隔壁班玩耍的年龄,可是你却经常陪我下象棋,而且也没有露出不高兴的表情。那个时候真快乐啊……”

冬阳笑笑:“您想再玩一次吗?我现在去借象棋过来吧。”

“不了,现在我已经赢不过你了。”老人呵呵笑着,“而且,我最近的视力已经不行咯。”

老人忽然看着他,舒心的笑了:“你变成了一个出色的男人了,阳阳。”

“嗳?”冬阳一怔,不理解老人怎么会突然称赞自己。

“你父亲年轻的时候,因为爱上男人被我赶出了家门。一直到他死前,我们都没有和好。说实话,你的出生让我感到非常高兴,他心里还是有我这个爸爸的。可是……当我准备跟他说我原谅他了时,他却出车祸死掉了……那时我真的很伤心,也非常怨恨,认为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神明,也没有佛祖……不过,他到最后却留下了你,而且你还这么的出色,这么孝顺……”老人的额头因为舒心的笑容而起了一道道褶子,“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冬阳低下了头,好久,缓缓的说:“爷爷,希望您马上能健康起来。”

外面还在下雪,明明是八月盛夏,雪却下的这么大。

冬阳双手c在大衣口袋里,往家走去。

从去年春天开始,来到这个家已经有快两年了。

那时他刚从研究所逃出来,全国各地到处游荡,没有目标,没有姓名,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到哪里去。

有一天下午,阳光挺不错,风和云朵都软软的,他来到了b市,来到了李家门前,看见一位老人孤单单的坐在门栏上,拿着一个小熊玩具发着呆。

冬阳就站在那里看着老人。

他入侵了老人的记忆,知道了老人是因为车祸失去了儿孙才变成这样。虽然都过去了二十多年,可是老人还是那样子,每天都看着孙子的遗物……那个小孩,就叫冬阳。

于是,他推开了那扇门,变成了李冬阳。

冬阳走在雪地里,心里感到闷闷的。

“无聊。”他低低的骂了一句。

骂完之后,他又觉得莫名其妙的空虚。

爷爷之所以对自己这么好,只是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李冬阳。他不过是个替代品而已。

他在雪地里点燃了一支烟,沉默的抽了几口。

为什么他会寄生在那种……妄想之中呢?

韩非赤脚从雪地里走回来,泡了个冷水澡。

他盯着自己的双腿看,越看越焦躁。

他砸掉了家里所有的东西,扯掉所有能撕扯的东西,将佛经全都扔进火里烧毁。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有道清脆的女声响起来:“非非,在家吗?”

韩非停下动作。

大门被推开,有个女人走了进来。

她的面容与韩非极其相似,穿着大红色的蓬蓬裙,朝韩非扑了过来:“哇!非非,表姐好想你啊!”

郁凉(一)

表姐郁凉。

隔了八年未见,当年那个瘦而拘谨的少女已经成长为这样一个美丽女人。眼神明亮,肤色莹白剔透,左脸颊有一颗黑痣。

韩非曾经在一个电影女明星的脸上,发现与她同样位置的痣:玛丽莲梦露,那个女人非常漂亮,蔷薇般鲜活的面容。

郁凉也很美,韩家的人每一个都如此鲜活美丽。

韩非垂下眼睫,轻声说:“郁凉,你怎么会来?”

他俯身收拾地板上的碎物,忽而瞥见一支白色线轴上沾了点血渍,血已干涸,成暗红色。

好像是……冬阳的?

郁凉在沙发上坐下来,打量着韩非,男人轮廓鲜明冷淡,浓黑眼睫低垂下来,似有千言万语。

郁凉笑嘻嘻道:“我的弟弟都已经长成这样一个大美人了呀,这世界又有多少少女的心碎掉了!”

韩非笑笑:“郁凉,这种话我在小学时就听过了,你得换个台词。”

“哼!”郁凉撇撇嘴,突然又尖叫,“呜哇!你眼角这是什么?好漂亮的形状!”她的手很不老实的抚向韩非眼角的印记。

韩非不动声色的避开来,轻轻笑:“没什么,不小心烫伤的。”

郁凉看着他,收回了手。环顾四周,见屋里一片狼藉,深意地说:“非非,你在发脾气。”

“不,我没有。只是台风过境,家里才变成这样。”

蹩脚的谎言,这小子还是跟以前一样不会撒谎,唯一的变化就是不再脸红。

郁凉将红色蓬蓬裙往膝盖拉了拉:“这么多年,你还好吗?”

韩非点点头。

郁凉再问:“你怎么都不回去了呢?舅舅他们都很想你。”

韩非将玻璃碎渣扫开,没有回答。

见他不肯说,也就算了。他大约已经忘了所有亲戚。郁凉心想,本来他就是这样一个冷清清的男孩子,对世间所有的事都漠不关心的。

韩非将家里都收拾的差不多了,给表姐泡了杯茶,问:“你来做什么呢?郁凉。”

“反正不是借钱。”

“你如果再跟别人借钱,全世界都该是穷人了。”

韩家家大业大,极其富有。

郁凉没说话,暗自动容,看来八年前的那场大火,烧掉的不仅仅是韩父的性命。

郁凉说:“我下个月要结婚,想邀请你参加我的婚礼。”

“啊,恭喜恭喜。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竟能俘获我们郁凉的芳心。”

“他是律师。”

“职业高尚。”韩非赞道。

“人也有风度。”郁凉急急的加上一条,恋爱中的女子,都这么可爱。

韩非笑问:“最最重要的,他对你好吗?”

“当然。我已经等不及要做他的新娘了。”郁凉面色娇红,忽又问道:“你呢?这么多年都没有你的消息,你还是单身吗?”

韩非耸耸肩,不可置否。

“呀!你怎么还是一个人?赶快找个女人娶了啊,你看你的屋子,冷的都没人气!”郁凉担心的说,“非非,忘掉从前,人总得重新开始。”

韩非说:“谢谢。不过没人看上你弟弟,不如表姐介绍个名媛给我?呵。”

“这个包在我身上,届时我有很多姐妹都会出席婚礼。到时候一定给你介绍一个最好的。”郁凉没心没肺的笑。

韩非转动着左手的玉石戒指。

这个表姐,从小就喜欢欺负自己。她一定是忘了小时候怎么欺辱他的了。

不知谁说过,欺辱别人的人,从来不记得。但被欺辱的那个,却永记在心。

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自己也是个记仇的人。

真是讥讽。

“舅舅他们还好吗?”他寻了个话题。

“他们起码要超过比尔盖茨才肯罢休。”郁凉叹气。

“你妈妈呢?”

“更年期,非常暴躁,每天都与老爸争吵,但在外人看来,他们还是一对模范伉俪。”

韩非并不足以为奇,童年时,他就经常能看见舅舅来家里跟父亲诉苦,说妻子这不好,那不好。

每每这时,韩非都会庆幸,幸亏他的母亲早早死去,不然他肯定也得深受家庭之苦。

当下郁凉说:“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不记得了。”韩非温和的说:“全部不记得了,让我们从头开始吧。”

当然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六岁。郁凉将他从楼梯上推了下去,骨折,在床上躺了有一个月呢。

郁凉大喜过望:“非非,你真好。”

韩非轻轻笑。

“你要在这里过夜吗?”

“当然不,我还要赶下班车回去呢。家里一大堆事情。这种天气,该死的,竟然会下雪。”

“明天就化雪了,你结婚时一定是个好天气。”

郁凉笑笑,站起来,从手提包中抽出一张大红请柬,“记得一定要来呀。”

韩非将请柬接过,翻开来看,新郎黄俊杰,新娘夏郁凉。

韩非说:“我一定会去。对了,你婚礼时想穿什么礼服?不如我送你一套。”

“呀!”郁凉惊喜,“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的外婆当年可是最优秀的服装设计师呢。只可惜她一直做鬼衣。”

“如今我也继承衣钵,靠它混口饭吃。”韩非说,“你喜欢西式礼服还是东方古典礼服?”

“我贪心啦,非非做的一定很好看,不如东西方各一套?”

“ok;没有问题。下个月15号是吗?我会赶过去。”

他送郁凉到大门口,一辆豪车早已等候多时。

郁凉拉着他的手,不舍的说:“非非,从前我经常欺负你,现在想想真是不该。实在对不起,你会原谅我吗?”

韩非一怔,随即笑了,那笑容竟如此温柔,“我从来没有怪过你。郁凉,祝你幸福。”

两人紧紧拥抱。

车子快要发动时,韩非突然抓住车门,低声问:“郁凉,你还记得谈笑吗?”

“谈笑?”郁凉蹙眉,好一会她才拍拍脑袋,“是你那个家庭教师?”

“对,就是他。”韩非的手指又攥紧了,死死的扣住车门,声线不稳,“你可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郁凉摇摇头,“谁会记得那么个小人物啊。怎么,你找他有事?”

韩非难掩失望,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他说:“不,没有事。路上小心。”

“嗯呢。拜拜。”

“再见。”

车子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大雪中。

雪很快就融化了。

低温了几天后,气温迅速升高,终于又恢复了炎夏季节该有的温度。

汗水,蝉鸣,燥热,灰尘,皮肤的气味。

韩非又恢复了正常作息,每天在家与莲花两点间穿梭。

ben跟冬阳很久都没有来找自己了。

想到冬阳,韩非心里就有个小疙瘩,那天他怎么会那样失控呢?根本就不关冬阳的事啊。

不知道他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得找个机会道歉才行。

这天下班时,才六点多,韩非见时间还早,便打算去找冬阳。

他给冬阳打了个电话,是一个老妇人接的,她是冬阳的祖母,说他们正在医院。

“医院?谁受伤了吗?”韩非心中一紧,连忙问道。

“啊,是阳阳的祖父。”

韩非听,见不是冬阳,便放了心,买了一堆补品去医院看望他们。

炎热的夏日夜晚,医院花园里的蔷薇花开的正好,细碎的花瓣撒在他的白棉衬衫。

韩非按着老人给的地址,敲开了病房的门。

郁凉(二)

来给韩非开门的男孩并不是李冬阳。

韩非说:“我找李冬阳。”

“我就是李冬阳,你是谁?”男孩皱一皱眉,疑惑的看着他。

韩非拿出记着地址的纸条,仔细看,确认自己没有走错门,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李冬阳先生在吗?我是来看望他祖父的。”

男孩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我说了,我是李冬阳。啊——”男孩忽然恍然大悟,“你……难道是盲人?看不见我?”

韩非已觉不对劲,他径直走进病房,看见老人躺在病床上,刚服完药,陷入睡眠。

从洗手间走出来的老乃乃看见他,问:“你是?”

“乃乃您好,我就是刚才给您打电话的那个人。请问冬阳在这里吗?”韩非有礼貌的问。

老妇人迷惑的看了他一眼,又看门口那个男孩一眼,奇怪的说:“那个就是我孙子冬阳啊。”

韩非一怔。

然后他拿起手机拨通电话,电话响了许久才有人接,那头传来的声音很平淡:“韩非?”

“我在你祖父的病房,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那男孩的确是真的李冬阳,我替他验了dna。本来以为人已经死了,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窜出来了。”那头声音有些疲惫,“他们已经忘了我。这没什么。反正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

“你在哪里?”

“在你家门口。”

“我马上回去。”

韩非挂掉电话,什么话都没说,掉头就走了,留下屋内几人面面相觑。

过了好一会,病床上的老人缓缓的说:“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老妇人不解。

“不知道,好像挺重要的,但是不记得了,唉,真是老了啊。”老人叹息。

一家三口又其乐融融。

韩非到了家,远远就看见冬阳坐在石阶上等候。

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行,脸埋进臂膀中,久久的不动弹。

韩非走过去,拍拍他的肩。

“冬阳。”

冬阳抬起头来,对他笑笑,“不好意思,我只是……不知道该去哪里,就想到你这了。你不开心的话,我马上就走。”

但是韩非却捉住他的手腕,很温柔地说:“李冬阳,要不要拥抱一下?”

冬阳在那一瞬间,觉得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对他像韩非那么好,立刻站起来,与他紧紧相拥,许久许久都没分开。

韩非说:“你不要失望,人与人的感情本来就脆弱,就算是血缘也未必牢固。忘了从前,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用那种令人感到可靠的口吻在冬阳情绪最低落的时候,安抚他。

良久,他们才分开。

冬阳突然露出坏坏的笑容:“韩非,你知不知道你的声音很适合叫床。”

韩非翻了个白眼,“如果你在下面的话,我一定会叫给你听。”

“你说真的?”冬阳星星眼。

呜哇!他的老婆要叫床给自己听~?,啦啦啦啦啦?!哇喔?!冬阳的眼睛中冒出了心型。

韩非看见他色迷迷的样子,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不正经的东西。他开始巨后悔,为毛啊,为毛刚才会被他的可怜样骗了啊!

太阳他这只死壁虎!

“等你洗白白在床上躺好,我再叫给你吧。”后面一句他没说出来,叫给猪听也不叫给你听。

等等,他为毛要一只壁虎洗白白躺床上?为毛还拿壁虎跟猪比?难道他韩非已经沦落到□的地步了吗?

韩非开门的手开始抖起来,他表面看起来没事,其实心里已经呕了快三升血。

“没事的话就快滚回家吧。”他面无表情道。

一双坚实的手臂从背后揽过来,冬阳在他耳边轻轻地笑:“太太,我现在没有家了嗳!怎么办呢?呜呜呜呜,老公我好可怜啊。”

挤出两滴鳄鱼泪,冬阳惨兮兮的哭道。

为了带出效果,他还制造了幻像,下雨天,桥d下,衣衫破烂的李冬阳扶着一把破竹骨伞,抖抖索索的卷在破棉花堆里发抖。

韩非圣母了,韩非大脑被壁虎啃了:

“那就把东西搬来,跟我住一起。”说完后,他推开了大门,走进院子里,走两步,又停住。

再等等,我刚才说什么了?要他……跟我一起住?

韩非机械的回过头。

冬阳好像听到他的脖颈处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你刚才……什么都没有听见,是吧?”他咬牙切齿,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自己。

“嘿嘿,我没听见,我啥都没听见,我就听见老婆你说让我跟你住一起!”

“去死!”

“我死了你就成了寡妇了,到时候邻居在你胸前挂个大牌子,贞节牌坊!你敢偷汉子,把你浸猪笼!哦活活活活。”冬阳笑的颇为j诈,又制造幻象。

可怜兮兮的韩非,发丝凌乱,跪在地上,胸口挂一贞节牌坊。

围观的邻居们都往他身上吐口水,扔臭j蛋,烂西红柿:“你这不守妇道的贱人!你家老公刚去世没一个月你就勾搭野汉子!贱人!我们要把你浸猪笼!”

韩非大叫:“雅蠛蝶,雅蠛蝶!”

冬阳看韩非脸越来越白,见好就收,立刻消除幻像,嘿嘿笑。

“老婆,你也看见了吧?不收留我,你会有什么下场。我可没吓唬你啊!”

韩非的脸绿了。

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你马马上给我滚蛋!”

大门哗一下关上了。

几分钟后,冬阳变成蜥蜴大爷从门缝里爬了进去。小尾巴得意的翘起来:我靠,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拦得住本大爷吗?

绝对没有!

无耻下流色狼的死壁虎就这样住进了韩家。

(ps:壁虎,老板对阳阳的爱称)

韩非上班,死壁虎就给他打杂。

韩非要去旅行,死壁虎就抱大腿痛哭流涕,你是不是嫌弃我啊,你要是不嫌弃我的话你就带我一起去啊,你是不是也嫌我是个怪物啊?呜呜呜呜呜呜!

韩非出门买菜,死壁虎开着奥拓进菜市场,撞飞了一只老公鸭。

韩非为男客人量身时,死壁虎学着ben的样子叉腰跑上去,把那人骂的狗血淋头哭着答应以后一定会重头改造好好做人坚决不会再来这里偷老板便宜吃。

韩非洗澡,死壁虎第n次开错门,然后留着鼻血被韩非踢飞出去。

韩非给他做了件t恤,后面绣着四个大字:冬阳是猪。

死壁虎穿了一星期没有换,味道熏得十里之外都能闻得见。

韩非不爱吃饭,死壁虎就整天趴在厨房里研究菜谱,一样一样的试菜,直到韩非说:“嗯,好吃。”时,死壁虎摸摸脸上的灰,欣慰的笑了:喔哇!老婆终于表扬我了!~(≧▽≦)/~啦啦啦。

晚上睡觉时,死壁虎不止一次爬进老婆被窝,然后被踢出来。

每一次,壁虎都发扬不屈不挠越战越勇的精神,搓着手又跳上他的床:“宝贝,我来了~~嘿嘿!”

“哈罗,老婆,我放学了,今晚吃什么呀?”死壁虎的声音,像打了催情剂一样。

韩非正在做晚饭,听到声音,第一时间就翻了个白眼:“捡钱了?这么开心?”

“啦啦啦,老婆,好香啊,你在做什么?”一双手从背后伸了过来,搂住了老板的小蛮腰。

呜呜呜,冬阳感动的要哭了,没想到他也会有这种居家日子,下班回来,老婆接过他的公文包,然后像小猫咪一样甜甜的说:啊那他,你回来了,今晚吃什么呢?

冬阳鼻血流了出来。

韩非看他那个样子,气又不打一处来,一脚踢飞了他:“滚出去,别妨碍老子做饭。”

二十分钟后。

“你tmd别再偷吃了好不好?日!饭还没吃,菜都给你吃光了!”李太太被爆出粗口,拿着菜勺轻轻敲了下那只偷吃的爪子。

“呜!痛!老婆,我饿了嘛!今天上学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