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部分(1/1)

格史泰一手轻覆柔荑,开怀大笑。近旁女子微怔,随即半低芙蓉面,含羞带怯,看得格史泰心驰神往,情动之下,柔荑握得更紧。不知为何,我忽得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茈尧焱,微一恍神,即又自嘲笑笑,正待收敛情绪,却瞥见对席的老者望着王座上的男子,眉头轻拢。我冷嗤了声,说:“虽该入乡随俗,不过皇姐往日素喜在屋中焚香静神,尤是贵国朝贡的兰绮,甚得皇姐欢心。”

不待我明言,格史泰已然忙不迭命人取来香饼与炭墼,不消多时,雅香弥漫。淡望了眼大殿正中的缠枝莲纹熏炉,我命人打开第三个箱子,取出一个菊纹锦盒:“呈礼前,可请熄了大殿中央的灯火?”

格史泰与国师对视一眼,老者抬手轻挥,宫人上前熄灭殿中两排宫灯。我轻笑,令士兵打开锦盒,现出两只通体萤光的白玉酒杯:“素闻伽罗人好酒,车禾台的葡萄酿更是名扬天下。故从宫里带来白玉夜光杯,邀君共饮,同庆我羲和、伽罗联姻结盟,从此同舟共济,共抗关外虎狼。”

许是德藼亲王绣花枕头的声名在外,见我煞有其事,大义凛然,对面的伽罗众臣纷纷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我无谓一笑,看向格史泰,便见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那稀世罕有的夜光杯,颇是激动:“拿酒来。孤要与帝储殿下喝个尽兴!”

我应景朗笑。可许是未有验毒,便呈给他的国主陛下,实在不妥,余光瞥见国师冷望搁在银盘的一对夜光杯,眼中隐忧。我挑了挑眉,待宫人斟满酒,朝王座上的男子拱手:“国主陛下先请。”

如出一辙的酒杯,即使我事前动了手脚,酒出自他们的内廷,让他们的国主先行选杯,老者看着一脸坦荡的我,仍有犹豫,故见国主举杯,立时开口:“听说天朝百姓说话像做文章,各个能言善道,今见帝储殿下巧言令色,果然名不虚传。”

两个国家存在语言差异,在所难免,不过通俗直白,远胜过不懂装懂。即使知他是想拍我马p,可这不伦不类的赞扬听来更像嘲讽,如果换作真正的茈家皇女在此,怕是早已拍案而起。我忍笑敷衍:“国师客气。”

老者摇首:“殿下身为一国储君,学问精深,实是羲和子民之福。”命人往杯里斟酒,举杯敬我,“听说羲和人喝酒的时候,喜欢做诗助兴,老臣才疏学浅,可请殿下赐教?”

无非要我先干为敬,我淡笑饮尽甘醇佳酿:“既是国师诚邀,本宫却之不恭。”

以酒为题的诗歌,不是借酒消愁、抒解怀才不遇的苦闷,就是悲壮苍凉,毫不应景。看向殿外皓月当空,我终是对不住诗仙,篡改他的千古名作:“君不见洛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虽是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杯三百杯,不过我面对的并非岑勋和元丹丘这样志同道合的知己,实无雅兴和酒量陪这些个害我甚惨的仇人将进酒,杯莫停。只得硬头皮往下背:“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虐。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李太白的坦荡胸襟确教人感佩,只可惜尔后诗句乃是陈王曹植如何豪饮恣乐,以及他李大诗人如何豪情万丈地败家。若是坐我同侧的那些行家听来,许会以为我这个帝储自暴自弃,将来打算把我们羲和的江山败个精光。不过凡事忌讳虎头蛇尾,暗叹在心,将手里装模作样之用的小巧金扇反手转了一转,轻敲杯身,佯作豪迈:“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其实对面的那位老先生请我做诗助兴,意在拿我试毒,对友国博大精深的文学根本一知半解。偏偏我故意背完整首长诗,听得他和余臣楞在原地,现在许已悔绿了肠子,早知听着发傻,不如求我唱歌跳舞,至少音乐无国界,不懂歌词也无妨。

看着对面众人尴尬干笑,拍手称赞,我笑脸吟吟地收起扇子,谦逊直曰献丑。反倒是同侧的羲和臣子捧场,除了两个统领紫麾军的御守,在场之人中还有先前与未央同抵甘州的礼部与兵部官员,随来伽罗原是为了公主大婚及结盟后两国间的军事合作,现见我颇是争脸,不吝喝彩,顺道挫挫那位伽罗国师的锐气。一时间,气氛颇是诡异。许以为我不若坊间传闻的那般草包,将来两国之间若起摩擦,不好随意糊弄。格史泰举杯相敬,看我的眼神渐然深邃:“帝储殿下好文采。”

不客气地一笑,我坦然与之对酌。你来我往,颇矫情的客套过后,老者振臂一挥,明快的鼓点响起,衣饰艳丽的伽罗少女鱼贯而入,如锦簇云彩在殿中舞动,庆贺国主与羲和公主成婚。

“还是这样的婚礼有趣。”

虽是来搞破坏,不过确得承认比起羲和人繁文缛节,伽罗人的婚礼自在得多。听说民间的青年男女成亲,多是呼朋唤友,聚在一起载歌载舞地狂欢,临驾人上的王室多少收敛,可也是热闹非凡。看着奔放妖娆的婀娜少女,我唇噙淡笑,金扇和着拍子轻击掌心,悠然自得。除了人前素来淡漠的莫寻,与对面神情讳深的老者,众臣也是兴致盎然,反倒新郎倌心不在焉,时不时转眸看向身畔端庄秀美的女子,似有满腹心事,却无从说起,一杯接着一杯,独酌甘酿,对底下助兴的歌舞意兴阑珊。直待殿外忽起一阵s动,守卫进里禀报离主殿不远的一处宫殿走水,格史泰皱眉,朝底下的国师递去眼色,老者会意,正要起身前去善后。忽然间,外间杀声震天,不消多时,冲进一个浑身浴血的士兵,舞娘们凄声尖叫,鸟作兽散。格史泰看了眼身边满脸惊怔的公主,怒意隐现,瞠向擅闯大殿的士兵,用伽罗话厉声质问了一句,那人未及开口,已被人从后狠狠砍了一刀,颓然倒地,再无声息。

“公主莫怕。不过是群犯上作乱的暴徒,孤定保你无恙。”

格史泰看也不看蜂拥而入的银甲士兵,温言安抚目露惊惶的女子,可瞥见一身宝蓝锦衣的俊雅男子率部进殿,眼中杀机毕露。一时间,大殿中剑拔弩张,既是叔侄阋墙,我这外人该是置身事外。莫寻护我退至一边,原该静观其变。不过伽罗人吵架绝对不会用羲和话,瞪着叔侄二人高深莫测地争锋相对,不禁对挡在身前的莫寻小声抱怨:“看来光会说云桑话还不够,改天你给我找个伽罗人做家教,学门第二外语。”

轻勾手指,唤过近旁瑟瑟发抖的宫女,请她充临时翻译。莫寻回首见我仍有此闲情雅致,无奈摇头。不过仇人见面,话不投机半句多,对这y魂不散的王侄,格史泰似乎早知他会这样堂而皇之地抢亲夺嫡,轻狂一笑:“本想派人去羲和杀你,可惜晚了一步,你的人捷足先登,让你侥幸逃回伽罗。”

大多伽罗百姓以为我们羲和国将他们的王孙软禁甘州,冠冕堂皇地道是彰显公允,实则只是我们这些天朝人圆滑狡诈,既不得罪新君,将公主当作牺牲品嫁来伽罗。又将民心所向的王孙殿下置于羽翼之下,牵制即位不久的格史泰,以期在大婚后谈两国合作的时候从中牟利。若是日益白热的民怨不可调和,也可轻松倒戈,打着恩人的幌子,助王孙登位,然后如法炮制,令自己利益最大化。

一个寻常老百姓尚且这样认为,毋说格史泰和他的幕僚。只是羲和天子已经让步,准允公主远嫁,也不能我们交出亚米尔罕。可侄儿留在这世上一天,又是他心头大患。故而我在临行前命方靖书设局,在我们出发后,让人扮成亚米尔罕,在驿馆前往州府的途中遭遇拦截,造成王孙已被他的亲信劫走的假象,然后故意散播消息,王孙已然越境潜回伽罗,将格史泰的注意力转向陆路。即使亚米尔罕中途下船,有孔鵃和空鹴二人照护,仍是一路轻松过关,顺利潜返王都。望着王座上的叔父,亚米尔罕淡说:“王叔是长辈,我原不该这样以下犯上。可您欺人太甚,更大逆不道,弑王篡位,休怪我不顾叔侄情谊,兵戎相见。”

“哼,说得好听。”

格史泰轻蔑一笑:“在父王面前装模作样地做个孝顺孙儿,其实你也不过像孤一样,想要这张王座罢了。只不过孤学不来你那套伪善的把戏,只知道成者王,败者寇,想要的东西,就要不计一切代价夺到手。”

这般直言不讳对王位的觊觎,格史泰也可算是性情中人。不过有勇无谋,先前种种计策,想必出自那位国师。我侧眼看向对面镇定自若的老者,便见他轻蹙眉头,似不苟同主上当着诸臣之面,默认弑父篡位的事实。且此言一出,确是满殿哗然。先前亚米尔罕被扣羲和,朝中大臣迫于形势,敢怒不敢言,现见王孙归来,纷纷站到他的身后,疾声痛陈新君弑杀亲父,天理不容。

“众望所归。”

望着越来越多的大臣离席涌向卓立殿中的王孙,我慨道。近前的莫寻赞同点头,看向王座上笑渐狠戾的男子,似若深埋心底多年的怨恨顷刻爆发,死死盯着神情坚毅的侄儿,俊容扭曲:“好,很好!你们尽管去帮这个假仁假义的小子,可是背叛孤的人统统要死!”恨不能将侄儿大卸八块,他扭首戾喝:“国师!”

不若主上气急败坏,老者仍是一脸从容淡定,可似有若无,目蕴一抹杀机:“老朽早知王孙殿下定然不甘。只可惜殿下神通广大,搜遍敦阳,还是一无所获,乃至今日惊扰陛下与新后的大婚,确是老朽无能。”低垂眼帘,语渐寒森,“不过您虽是万人景仰,可要成为一国之君,还要看老天站在谁的身边。”

话音刚落,忽得腾身而起,亟袭亚米尔罕而去。即使勉力与之过招,可对手武功高深莫测,不消多时,亚米尔罕渐渐不敌。见王孙有难,守在殿外的银甲兵士立时进殿护驾,虽牵制老者凌厉的攻势,可猝然不及,一声亢戾啸吼,当即震倒一拨举矛来刺的士兵。

“王后!”

也许这就是武侠小说中常出现的狮吼功,若无内功修为的人,肝胆俱裂,也不以为奇。望了眼王座上昏厥过去的女子,我攥住身前衣襟,虽莫寻及时捂住我的耳朵,可胸口仍是隐隐作痛,强压下涌至喉口的甜腥,冲焦灼相望的百合她爹摇头一笑。不过皇太子殿下仍迁怒那位伽罗国师,正要抽身上前,我忙是按住他的手背:“稍安毋躁。”

118 贰拾伍章 ? 虹萦 '二''vip'

亚米尔罕虽是借密道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王宫,可为稳王都局势,他的亲兵大多留在敦阳城中,若不能按原计划行事,一切皆是枉谈。即使殿里兵败如山倒,殿外喊杀震天,时机未到,尚不能倒戈。冷眼漠睇一队蒙面黑甲的兵士涌入殿中,将亚米尔罕和他麾下亲兵悉数包围,似若统领的男子稳步进殿,瞥见他手背上一道骇人刀痕,我扬起唇。而那老者许是见王孙大势已去,得意高喝:“去请梵先生过来。”

“不必了。”

许是早就候在殿外,男子应声而入,身后尾随一个满脸惊怯的小男孩,可见我也在殿中,眼中一喜,张嘴正要唤我阿妈,可冷不防被身边的男子重重一推:“去看看她有无内伤。”

男孩一怔,正要朝前迈步,可老者抢先一步,拦他去路:“梵先生不是和茈家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梵游淡睨我一眼:“若是死在别人手里,就失了意义。”话音刚落,他上前飞起一脚,攻向老者要害:“空鹤!”

男孩微一犹疑,即便拔腿直奔向我。看着殿中陷入缠斗的二人,我五味杂陈,拥住扑进怀里的空鹤:“这是怎么回事?”

空鹤摇摇头,眼神焦灼地望向梵游。往日确是深藏不露,那老者的武功竟在梵游之上,很快便窥得对方招式上的破绽,毫不留情地出手,招招致命。眼看梵游落于下风,忽自背后袭来一枚暗器,老者只得侧身避过,下刻流星镖便擦着梵游耳际,直直嵌进他身后的殿柱。

“抱歉。”

瞥了眼身边肃颜抿唇的偷袭者,我不知是笑是嗔,只能睁眼说瞎话:“即大人和那位梵公子有些私人恩怨,连累国师。实在对不住。”

适才暗器分明直指他的后心,可又不能当面发作,老者只能忍气吞声,“不打紧。”侧身卓立一字排开的黑甲守卫前,似若想到什么,意味深长地一笑:“殿下指的恩怨,可是梵先生掳走即大人的爱妾、百合夫人?”

我和莫寻俱是一怔,虽是不合时宜,可眼下只想和近前那位因是受惊而神色诡凝的傻爸爸抱头大笑。也不知梵游当初怎得瞎掰一通,令这位国师以为野百合指的就是先前在明德寺有过一面之缘的孕妇,更是抓紧嘲讽我的大好时机,望向格史泰怀里双目紧闭的公主:“听说德蓉公主和殿下不是同母所生,自然不亲。不过为了老情人的爱妾,牺牲自己的姐姐,殿下的度量实在教人敬佩。”

殿上仍保清醒的几个羲和臣子闻言,惊愕望向莫寻。朝野皆知朱雀守不近女色,当年虽和茈承乾暧昧不清,可真正坐实风闻,还是这回送亲路上,我们毫不避讳地出双入对。现又忽闻他有个小妾,还偷生了个孩子,不免一头雾水。可面对同僚们投来的诡谲目光,莫寻视若无睹,只是冷睨梵游,当是默认。我叹了口气,作戏作到底,对自鸣得意的老者颌了下首:“那位百合夫人对本宫有恩。即大人也因为一些缘故,不便公开这位如夫人。原打算等到皇姐大婚后,再问梵公子要人。既然国师挑明,那么本宫也没必要拐弯抹角,请您将那位夫人带上殿吧。”

只可怜这位老人家不知百合夫人实乃子虚乌有,面色一变,即便淡笑掩饰:“梵先生来时只带了神子一人进宫。至于夫人的落脚地,老朽不知。”

“是吗……”

我看向梵游。不管先前我们有何过节,可他言而有信,未将百合牵连其中,我点头一笑,隐隐感激:“梵公子可给本宫一个说法。”

他起先不语,深望我片刻才道:“即夫人生产不顺,已经故世,留下一个女儿,现在别处,等这场可笑的大婚后,草民自会告诉即大人,令千金的下落。”

听他摆明不屑,老者蓦沉脸色:“梵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梵游挑眉反问:“国师不是一早便知草民缘何来此,何必明知故问。”

老者一怔,随即冷笑:“当初你低声下气地求主上收留,老朽便知你未安好心。只不过看在你有神子护身,又替陛下杀了那些个顽固不化的元老,老朽才容你在陛下身边效力。”

在场伽罗诸臣面色皆变,拥护亚米尔罕的臣子愤恨之情更是溢于言表。梵游却若未觉,看向格史泰怀中的女子:“虽然往日极少谋面,可公主与我同为梵家之后,自不可能将她往火炕里推。再者……”似若讥嘲,低声一嗤,“国师又安知亡者不能复生?”

老者皱眉,未及开口,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冷喝,立时惊诧回首,便见四个锦衣老人立在殿外,对他怒目相向。因是背对着我,看不清老者此刻的神情,可自他微颤的背影,可见这些当已亡故的元老大臣蓦现眼前,令他乱了阵脚。偏偏梵游不依不饶,冷笑讥诮:“国师是不是想说,当初你确是瞧见这些大人已经断了气?”转向为首的威严老人,与之相视一笑,“我用师传的独门手法点了他们死x,只要十日内解x,便无性命之虞。”

也知老者疑心病重,待几位大臣殓葬后,方才挖出棺柩,给他们解x,藏去一处隐秘之地,等到时机成熟再现身。知自己棋差一招,老者也不动气,只是冷笑:“既然梵先生这般不情愿让德蓉公主嫁给我家主上,又何必献言,设计促成此事?”

不但是他,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可对上那双沉黯的眼睛,心没来由地一沉,听他后言,愧疚更深。

“我答应过一个女人,要带她和她的孩子来伽罗隐居。”

留书引我来伽罗,只是不愿背信,实现我当初胡诌的心愿。而知格史泰不但成功篡位,更厚颜无耻觊觎他的表妹。断不允这大逆不道的贼人得逞,也知我定不会宽宥y谋的始作俑者。所以给我制造借口,堂堂正正地来伽罗复仇……

不知为何,我竟读懂他眼中的苍凉,须臾间,百感交集。而那国师自然不知我便是梵游口中希冀归隐的女人,目露困惑,可未深究:“梵先生的意思可是要背叛我家主上,站到王孙殿下一边?”

“从未效忠,何言背叛?”

收回视线,梵游淡笑:“我是羲和人,你们伽罗王室的家务事,我也没兴趣过问。只是奉劝诸位大臣,莫要拥戴这弑父篡位的暴君。”

抬手指向王座上的男子,淡淡道出格史泰早前便与客平互相勾结,图谋不轨。当初他与国师暗袭明德寺的前因后果,也毫无保留公之于众:“最后强袭船队未果,国师只能委屈自己,扮成明德寺的主持,借朝圣逃出我羲和国境。”

全盘托出不为人知的内情,满殿哗然。伽罗诸臣目瞪口呆,几个老臣更是目中隐忧——格史泰的所作所为不但破坏两国结盟,若是羲和追究,向伽罗宣战也不为过。而在场羲和臣子各个义愤填膺,气氛骤凝之际,那位偷袭船队的元凶雪上加霜,说出明德寺的另个秘密:“当年伽罗先祖王授意空海和尚修建明德寺,实有隐衷。”

暗c眼线,刺探机密。而每年主持率僧众往西方朝圣,也不过是幌子,实为向国主回报羲和与九皋近来的军事动向。至于国师假扮主持,也不是单纯事败,借此脱逃——许是早有察觉嫡次子的野心,老国主对格史泰及其身边之人向来戒防。若是扮成明德寺主持,老国主便不会加以提防。而单独入见时,便是行刺良机……

“即使不满我家主上,梵先生也没必要这般诋毁。”

虽是从容反驳,可老者眼中飞掠一抹得意,想来梵游猜得八九不离十。我冷嗤,如不是公开明德寺的秘密,许会激化矛盾,引起一场无谓的战争,我倒是可做梵游的证人。只得按捺怒火,听梵游淡应:“先王到底是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而我手里有你家主上与客相暗里往来的书信,足可证明你家主上和客相联手借和亲,暗害帝储与王孙殿下。”

显未料到梵游手里有确凿的罪证,国师惊怔,下意识看向王座上的男子。见格史泰面无表情,异常平静,又是一怔,即便苦笑,低声用伽罗话说了什么,直至事后,我才知他的原话——明知不可为,偏生为之。可他和茈尧焱身边的未央一样,是非不分,对主上愚忠。现入僵局,好似破釜沉舟地对亚米尔罕道:“王孙殿下虽得众人尊崇,可惜王宫守卫都是陛下的亲兵。既然您自投罗网,休怪老臣心狠手辣。”

手一扬,令身后的士兵将围在其中的王孙一众悉数斩杀。可出人意料,黑甲士兵纹丝不动,几声令下,仍未见动静,国师恼羞成怒,正要上前亲自动手,可双膝一软,朝前倾倒,一支长矛接踵而至,毫无征兆地贯穿他的左肩。

“你——!”

无可置信,他瞠大了眼,勉力支身向后望去,见那领兵之人拉起覆面的护甲,露出一张少年面孔,与羲和帝储近侧的一位送嫁将军如出一辙,不禁怔愕,未及弄清来龙去脉,偷袭之人毫未手软,飞快抽回长矛,老者吃痛闷哼,终是回神,顾不得伤势,欲运劲还击,可力不从心,瘫软在地。

“萨撒!”

见国师遭人暗算,格史泰终是变了脸色,正要起身施援,可浑身使不上劲,瘫坐原地,似若力思缘故,恼怒扫视周遭,难当视线触及前方桌案上的夜光杯,立时恍悟,看向底下一个置身事外的女子:“是你……”

周身麻痹,显是中毒,而若是事前在杯里下毒,也该只有他一人中着而已。可眼下不但他们君臣二人动弹不得,大殿中也有不少人像他们一样软倒在地。百思不得其解,直待注意到另两件贺礼,格史泰瞠大了眼,死死凝住袅袅香缈:“你在熏炉动了手脚?!”

我不置可否,淡望适才出手偷袭国师的黑甲男子:“你又何必伤个已无还手之力的老人家?”

男子轻嗤,不以为然:“微臣见国师欲对王孙殿下不利,一时情急失了手,请殿下恕罪。”

分明是这品行恶劣的男人落井下石。我似笑非笑,可既成事实,只得无奈摇头,走向事前服了金陀草而安立殿中的亚米尔罕:“王孙殿下受惊了。”

格史泰和国师最大的失算便是未有预料这场宫变乃是我和亚米尔罕两人共同布下的局。在伏地的老者愤恨惊瞠之下,先前包围王孙一众的黑甲兵士齐齐放下兵器,单膝着地,朝我行礼。

“正如国师所见,殿外那些听命于您的守卫已被未大人和他的手下尽数诛灭。”

即使未有亲见,可按未央一贯的行事作风,大抵如此。我淡睨老者平静道。

虽然未央与王孙手下的精兵加起来不过一千来人,可格史泰将大半兵力布于山脚,故而两人率众借密道上山,从建在东边山谷的一座宫殿杀出的时候,守兵措手不及,令这支不速之客长驱直入,杀至中谷大殿。而我原先唯一的隐忧就是投奔格史泰的梵游,却出乎意料,他并非真心归顺格史泰,而是等待时机,揭发格史泰弑父的真相,破坏这场可笑的婚礼。只可惜我毫不知情,以为他也会列席婚礼,事前命未央在两尊熏炉动了手脚,以防万一。望着亦然中毒、撑着殿柱勉强站立的男子,反觉自己恩将仇报,可他不以为意,只是凝住我隐愧的眼,淡柔一笑:“殿下深藏不露,草民拜服。”

我摇头:“本宫只是赢在运气。如果你确是站在清河王那边,现下许又是另番局面。而且……”许是和常人体质有异,看着毫未影响的空鹤疾奔向梵游,我挚诚一笑:“多谢你未将空鹤牵连其中。”

若是空鹤偏帮格史泰,鹿死谁手,便难知晓。梵游颌了下首,一如当初厚着脸皮向我婚,隐现温柔。不论彼此间有何过节,至此尽消,我释怀一笑,转而对不支倒地的伽罗诸臣道:“很抱歉连累各位大人。稍后未大人自会给各位解毒,可在此之前,还请王孙殿下将格史泰与国师押去殿前,劝降余人。”

亚米尔罕点头抬手,一队银甲兵士立时冲上前去,可王座上的男子冷不防自腰间抽出弯刀,架在公主脖颈,士兵立止脚步,举矛严阵以待。

“事到如今,王爷还不死心么。”

我闲步上前,如被至绝境的困兽,格史泰双眼渐红,癫狂隐现,见我渐行渐近,因是麻痹而微颤的手勉力握紧弯刀:“站住!否则我杀了公主!”

我冷一笑,也不一味相,驻步阶前平静道:“你不会。”

119 贰拾伍章 ? 虹萦 '三''vip'

“呵,你怎知我不会杀了她?!”

凝住男子隐隐踌躇的眼神,我淡说:“知皇姐最爱吃桂花糕,不远千里从羲和运来新鲜食材,王爷确是用心。”

当着诸臣之面,揭其心事,格史泰恼羞成怒。可又想到什么,低首笑看秀雅面庞:“诚如帝储殿下所言,当年去赴你皇兄的登极大典,孤便对公主一见倾心。现大势已去……”瞥了眼殿中的侄儿,似若故意相激,俯身吻上青丝,“孤得不到的女人,亚米尔罕也休想得到。害死皇姐,帝储殿下也难向你们羲和百姓交代。”

淡睇目露决然的男子,我反是一笑:“王爷说得没错,如果皇姐死在你手,本宫难辞其咎。不过我们茈家人敢作敢当,皇姐也是深明大义之人,她若醒着,也不会受你挟制,做个贪生怕死之辈。”凝住愤恨交加的蓝眸,笑渐冷酷,“你若真下得了手,就无须挂念身后事。本宫自会担下皇姐的死,不过也不会就此罢休,定会求王孙殿下留下国师的性命,将他交给本宫处置。”

适才国师遭未央暗算的时候,格史泰不经意流露的焦灼,足可证明他和老者之间并非只有君臣之谊。果经我一激,蓝眸寒光毕现,可彼此皆有人质在手,只得按捺怒气:“确不愧是天朝国储。先前以为你不过是个以色事好的无知妇人,看来是孤小瞧你。”

“王爷过奖,承乾不敢当。”

饶是如此,他仍不束手就擒,似抱最后一丝希冀,以为只要拖延时间,他手下的亲兵就会赶上山来救驾。我也不开口相,直待殿外传来一阵烟火声,扬眉笑说:“看来王爷手下的亲兵不过尔尔。”

事前约定,等到接管城防的联军稳住城中局势后,便来王宫所在的无量山增援。信号既出,想必王宫守卫一方已然落败。望着愤懑渐深的男子,我勾深唇角:“既然王爷这般固执,那敢情好……”转首看向亚米尔罕,“劳王孙殿下给底下发信号。愿意缴械归降最好,若是劝降不得,也只能成全他们殉主之心。”

“今儿个是大喜的日子,何必弄得见血这般晦气。”

应话之人并非我那王孙姐夫。淡淡回头,不无意外地瞧见格史泰手里的弯刀已然易主,如猫儿般的女子慵慵起身:“男人想要建功立业,有所作为,本是平常……”刀横在格史泰颈侧,女子伸了个懒腰,淡睇惊愕以对的男子:“怀存野心,不择手段,虽称不上英雄,可若能坦荡服输,也可算是作敢作敢当的枭雄。可惜王爷想到的只有如何保您的王位,令妾很是失望。”

“你……”

“本宫既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皇姐又缘何不可。”

对事到如今仍是执迷不悟的男子,我也不留情面:“若不布妥后着,沦作阶下囚的人许便是我们了,王爷。”

终是明了德蓉公主才是一招定江山的棋子,格史泰满目惊痛,怔睇女子良久,许是仰慕的人而今横刀相向,终,众叛亲离的男子自喉间挤出一丝诡凝的笑:“好!好!!——”

许是死在心爱的女人手上,尤胜落入侄儿之手。冷不防他伸颈撞向刀刃,可身中奇毒,终是慢了一步,眼明手快的女子抢先抽刀,退至一边,底下的银甲士兵立时冲上前去,将他押下王座。用布条绑住他的嘴,以防他咬舌自尽。冷望竭力挣扎的男子,我道:“你若是皇姐心中有担当的男人,就不要逃避你该得的报应。”

许以为我在说风凉话,他怒目以对,可看向徐步走向我的倩影,眼神一黯,不甘,愤懑,失落,终是化作一汪死水,低眼任士兵押出殿外,示众劝降。

“一直没见你醒过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岔子。”

虽说见机行事,可也不必这般不到最后一刻断不出场地华丽压轴。望着悠悠自若的女子,我只有无奈叹气,挽着她走向亚米尔罕:“清河王既已伏罪,王孙殿下便是伽罗国的新国主。本宫先行恭贺殿下得即大统。”

亚米尔罕只是一笑,眼中并无欣喜。望着狼狈落败的王叔颓丧走出殿外:“其实王叔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辈。”

因是祖父最小的儿子,年岁与他相差无几,小的时候常在一起玩乐,感情不比现下水火不容。只是祖父对这幺子并不待见,一直以为他的出生害死了自己相濡以沫的发妻,对他多有冷落,甚至八岁时便赐其封地,打发去偏远的边城,眼不见为净。

“许是恨祖父薄情……”

似不苟同祖父当年的做法,他皱眉,即又黯然:“而我父王生前,祖父对他十分器重。同是儿子,厚此薄彼,王叔生恨也是自然。加上父王故世后,祖父将我带在身边,与当年毫不留情地将他赶去封地,实有天壤之别……”

似在比照自己与格史泰截然相反的境遇,亚米尔罕良久不语,似若想到什么,看了眼伏地的老者,“萨撒本是我伽罗第一勇士,当年祖父将他调去封地辅佐王叔,想来心里还是有这个儿子的。可惜……”

可惜不足以消弭格史泰心中的恨意。不过老国主就是有错,格史泰也不该弑杀亲父。我摇了摇头,别国王室的家务事不便多作置喙,看向默立近旁的未央:“劳未大人去给大臣们解毒。”

许是我从未对他这样客气,反不自然,他似笑非笑:“微臣遵旨。”

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随手抛给从官,令他和在水里分给中毒之人饮下即可。可后见宫女端着水碗走向梵游,冷声喝止:“此人不可!”

看来终此一生,我和这男人都不可能和平相处,不耐问他:“未大人又觉有何不妥?”

瞥了眼讽笑以对的梵游,未央冷言:“暂且不论他乃梵氏后人。适才他已亲口承认勾结伽罗清河王,意图谋刺帝储殿下。在场之人皆可明证。”

言下之意,就是我宽宏大量,也不可枉私。皱眉冷睨佞人,虽不情愿,可他的话在情在理,只得忍下怒气,看向梵游。他笑笑,从容无畏:“草民死不足惜,只求落叶归根。故请殿下准允,将草民押回枺常吏撕偷穆衫首铩!?br /

下意识避开那双如水清润的眸子,我淡淡点头,令宫女将解药给梵游。未央见状,几不可闻的一声冷嗤,借口前去接应即要上山的联军,扬长而去。许是梵游适才抖露的陈年秘事危及原本和睦的两国关系,亚米尔罕隐忧,欲言又止,我笑了一笑,未及开口,他手下的亲兵进殿来报,王宫守卫大半归降,小股顽抗势力也已镇压,活捉了格史泰手下的几员要将,先正押在殿前,听候发落。

“折腾了半天,本宫有些累了……”

别人家清理门户,我这外人自须避嫌。亚米尔罕立时唤过两个宫女,请我今夜暂且安置西侧山谷的一座宫殿。我自无意见,淡笑点头,看了眼尚未复原的梵游,当着众人,不便探问百合的下落,道是船队遭袭的前因后果尚须详问,请尾随在后的小女婿过去扶他同往。可未待我们走出几步,忽听身后爆出一声怒吼:“茈承乾,你这个贱人!”

还是头回听人直呼我现在的名字。下意识停住脚步,回首却见一个狂乱身影亟亟袭来。百密一疏,以为格史泰的爪牙中了阇脂,不足为患。未料这个老人顽固至此,即使大势已去,也要我这个设局害他主上的y险妇人先行上路。拼力起身从近旁士兵手中抢过长矛,直指我后心。因是太过突然,我躲闪不及,以为今日许会命丧于此,一道颀长身影挡去我的视线。

“清曜!”

我大惊,死死盯着拥住我以身相护的莫寻,骇到极点。只是千钧一发,有人从旁将我们重重推开。回神时,看着代我们承下致命一击的男子,我惊大了眸,心中酸楚翻涌,待察觉时,眼角已然划下一行泪来。

“为我这种人……哭…哭花了脸……不…值……”

男子身前血如泉涌,仍死死攥住长矛,朝我勉力一笑。对这急转直下的一幕,众人惊怔,始作俑者更是瞠大了眸,恼恨至极。正待抽矛,仿若猛兽利爪的细长五指毫无征兆地从后刺穿他的咽喉。老者张大了嘴,似欲看清此刻骑在他肩上的白衣稚童,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回头,可未待看清,木无表情的小男孩翻手一扭。因是太过血腥,莫寻立时遮住我的眼,只听重物坠地的声响,待他迟疑着移手,便见飞出的头颅滚落一隅,双目圆瞠。而残忍令之身首异处的稚童立身血泊之中,澈眸猩红漫布,瞳孔骤缩一线,唇角似有若无一抹残佞微笑,如头嗜血狂兽,面容甚是狰狞。殿内诸人无不惊骇,纷纷往外奔逃。恐我有所闪失,莫寻也扶起我往殿外退避。可望着失去常性的男孩,怕是穹嵬所说的五行术逆风,我僵着不愿离去,与莫寻拉扯间,不支倒地的梵游勉力撑起身体,向男孩挪去:“空……鹤……”

120 贰拾伍章 ? 虹萦 '四''vip'

男孩似有反应,可仅是一瞬,好似魂魄为何物所噬,复又木然。梵游失望,可仍不死心,低唤他的名字,欲唤回男孩的神智,但这等情形已不是我们这些凡人可以善后,忽有两道白影自殿外飞身进里,男子制住空鹤,女子强行将串桃木珠套在空鹤的脖颈,伸两指点他眉心,飞快念起咒文。一阵凄厉咆哮,空鹤软下身去,伏地不起。

“空鹤!”

推开莫寻,我飞奔向男孩,将两眼无神的小男孩拥入怀中,轻柔抚他后背。直待良久,空鹤才渐渐回神。仿似记不清先前自己做过什么,眼神迷惘,可视线乍触不远处国师的首级,微一震,隐知始作俑者正是自己,扯紧我身前的衣服,浑身轻颤。

“这不是你的错。”

虽然手段残忍,可那个国师也曾杀人无数,算是恶有恶报。我一力安抚怀中的男孩:“不怕,阿妈在这里。没事了……”

许是后怕,许是近来压在心底的惶恐厚积薄发,沉默半晌,空鹤放声大哭。心一揪,我将他拥得更紧,可想到另个危在旦夕之人,男孩挣脱我的怀抱,亟亟爬向躺在不远处的男子。即使不幸中的大幸,未有伤到心脏,可矛头深没肋下,若是拔出,许会当场毙命。我立时上前制止惊惶去拔长矛的小男孩,可见梵游勉力支眼看我,片刻迟疑,终是直呼他的名字:“梵游。”

他微微一怔,目光渐柔,挣扎着抬手入怀。乍见那件染血的事物,我惊震瞠眼,正是照我前生样貌制的那张面具。可生下百合后就不知去向,原是被他收了去。一时百感交织,可见梵游凝住我的脸,知他仍介怀我到底是不是茈承乾,咬了下唇,俯到他耳畔:“我既是茈承乾,又不是茈承乾。悠子也不过化名……”

望着立现释色的清俊面庞,我强挤一抹笑容:“我叫季悠然,从另个世界来。”

不论我如何胡诌,终有真意在其中,他到底还是看到表象后的异世灵魂,阖了阖眼,对我扬起温柔笑容,勉力展臂,欲要将我拥入怀中。我略略迟疑,抬眼看向莫寻,却见他已然背过身去,微微苦笑,我闭眼倚进梵游怀里,和这已然恩怨难辨的男子紧紧相拥。

“你女儿……现……在……”

竭力道出百合的下落,即便不支,环拥在我背后的双臂颓然滑落,我怔住,视线渐为泪水所蒙,浑浑噩噩,任莫寻带到一边,听着空鹤凄声哭喊,断然不信与他相依为命多年的男子就这般弃他而去,叫嚷着要带梵游离开:“只要回去,我就有法子救他!”

许是孔鵃与他的祖父长得很像,空鹤仍执拗认他作流落在外多年的长兄,慌乱捉住他的手哀求:“鶍哥哥,你带我们回……”

“叔祖莫急,孙儿和空鹴自会带您和梵公子折返故地。”

罗象化境乃是不可外泄的世外密境,孔鵃温笑安抚。空鹤得允,方才平复情绪,哽咽着点头。因是先行一步,空鹴去向立在远处、神色略凝的少主辞行,两人密谈片刻,似是惊诧少年最后的话,女子略怔,即便低眼点头。他们临去前,我也唤过孔鵃:“定要保住他性命。再有,让他往后留在化境,永远都不要再下山了。”

若能化险为夷,盼他珍惜,毕竟这与人无争的平静生活对很多人而言,可望而不可求。最后看了眼再无相会之期的男子,我朝后退了一步,望着他们四人渐行渐远,直待消逝在远处,苦笑看向莫寻:“接下来就是我们的百合了……”

险象环生,终是度此大劫。我倚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