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部分(1/1)

若是单和英武人的夏侯雍走在一处,也是不错,美人纤柔,武将伟岸,这小鸟依人的美画面儿也是京城道上出名吸引人看的风景线。

但,要是三人同行,那和谐画面就给破坏得涓滴不剩。

真是叫爱美之人气得真捶胸,更不好的是大家都会联想起郦山公主失踪七天的事。

小姑娘美而不艳,贵而不骄,就是舒舒服服地让人觉得好看,平常看她悠悠然地逛街买东西,大家都下意识地忘掉了那事,当她是副美人画儿般地欣赏着。

有护花使者陪最好,没人陪也独有一股子淡然美,最要不得两男一女同行。

那会让人去想她的归宿。

美人是有瑕,可瑕不掩瑜。夏侯雍这个有老婆有孩子还想来染指美人,比那个天下第一丑又没自知之明的关xx更可恶。

所以,在京中看倌心中,衡安公子人气最高,努力考进士的富豪之子程昭居中,忠肃公家的那位最次。

至于默默相守的忠勇小捕头谢天宝,鉴于此人表现太普通,暂且不上排行榜。

闲话不提回到正题,一行人转来转去,又转进了千金一楼。

掌柜说这次来了新品衣饰。顾家琪就上楼试成衣去了。三月和店里的裁缝绣娘负责叫好捧场。两个男人坐楼下喝茶,掌柜和伙计还有偶尔走进来客人,能听到楼上惊喜不绝的赞美声。

说来真不知是天巧,还是冤孽,就在顾小美人换了身新裙,扶着小丫头三月的手,千娇百媚地下楼来,千金一楼来了新客人。来人是大家都熟的,秦广陵、李香凝还有赵云绣,这仨女人又凑一块儿了。

掌柜的正在说:“抱歉,本楼不接待秦姓客人。”

“什么意思,开门做生意的,怎么能把人往外赶。这不是存心欺负人。”李香凝拍着柜台大闹。

“同行是冤家。”掌柜的解释也妙,叫人挑不出毛病。秦广陵拉了李赵二人要离开,就和夏侯雍等人迎面相撞。

八十回 窗前谁种芭蕉树 欠的必还(二)

秦广陵一看顾家琪就来气,在秦家堡,她把那个落难孤女当成知心人,什么话她说,连父母都不知道的羞人心事也与她商量,谁知人家从头到尾就是在骗她,藏头藏尾的一个小人。

要说之前碰上秦广陵必然大骂,现在清竹庵的事都传开了,秦广陵只觉得这是顾念慈的报应,必里别提多痛快。一般女子碰到那种事都是哭哭啼啼寻死觅活,偏有这么个人活得比谁坦然,装得好像没回子事似的,还到处勾搭人!

秦广陵目光扫过在贵宾休息室的夏侯雍,张嘴就道:“奉劝你,少做点缺德事,小心再遭报应!”

三月扶着小姐的手,气得打哆嗦:“秦、小姐,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小姐可没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要这样咒她。”

“意思就是劝你家小姐守点女子本份,别害人又害已。”秦广陵再刺一句。

顾家琪抬眼,越过秦广陵,对她身后的护卫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堡主,管好他的宝贝女儿。”

两个护卫还真行了个礼:“谢顾小姐海涵。”两人再道大小姐得罪,竟什么也不管点其哑x,秦广陵气得眼都红了。李香凝忙劝她回去教训这两吃里扒外的护卫,在这儿闹起来不好。

这两个走了,赵云绣留下来,她红着眼眶,倍伤心倍委屈地问道:“你说有事,就是陪她逛街买衣服?”

夏侯雍拽住她,冷脸道:“闹什么,回去。”

“你也要脸,啊?”赵云绣问自己的丈夫,拿三十万巨款讨女人欢心他也做得出,他全部身家有没有这么多。她又瞪向顾家琪道,“你要什么男人没有,啊,非要缠着他不放,他都有老婆孩子了。”

三月可不是好欺负的,回道:“那就管好你相公!也不知道谁缠谁。我家小姐还差你们那点钱,哼,有本事把宝刀还来。我倒贴你三十万。”

“刀,什么刀?啊,你说啊。”赵云绣冲着夏侯雍又推又打,连订情物都交换了,他还有没有良心。女人哭闹来来去去都是这些话,总认为男人辜负她们的情意,就是没心没肺。

顾家琪看旁边一眼,三月吐吐舌头,她就气不过赵云绣编排小姐破坏他们感情,谁稀罕看到夏侯雍这种没人品的恶g,就赵云绣把他当个宝。

夏侯雍怒得都想甩人脸了,但出入这地方的非富即贵,闹大了他都不用见人。他堵着赵的嘴要把人拖外头管教。

顾家琪让掌柜的把她试过的衣服全包好,改天她来拿。

夏侯雍打发了赵云绣匆匆进来,见她不拿东西便问缘故。

顾家琪给他一个以后再说的表情,让他先送自己夫人回府。

眼见有事,夏侯雍一琢磨就让随从送夫人回府,自己抄近道,在顾家琪进宫门前拦住她,跟她说抱歉今日让她受辱,回头他定叫赵云绣给她赔罪云云。

顾家琪一笑,道与他夫人无关,不过是她想搬出宫却没办法。

夏侯雍一听,说明白了,这是要他表态。他马上道:“南妹,你放心,你定给你个交待。”

“交待?我可要不起。”顾家琪好玩地拿腔捏调,似有情更无情。

夏侯雍猛地握住她的手,饱含深情地说道:“是我亏欠你,南妹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委屈于你。”

顾家琪轻笑抽出手,道:“我们是不成的。雍少,请回吧。”

夏侯雍当即变脸,拦住她去路,道:“南妹还是记着从前的事?那是我一时冲动,我当时太欢喜你一看你和别人笑就气昏头了。我现在改了,南妹,这么些年我待你如何你还不明白吗?”

“我家变故,我孤身一人在外,你照顾我良多,我心里都是记得的。”顾家琪幽幽地诉语道,轻轻淡淡瞟他一眼,又望向远处,淡漠又认命地说道,“只是,你也知我是身不由己。”

夏侯雍扳过她的肩,认真地说道:“南妹,我会去求陛下。等我们成亲,我就带你回宣同,再不回京。”

顾家琪无奈摇头,道:“我身上发生的事,你还不懂吗?”

夏侯雍眼神变幻,又很自信地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成。南妹,你且等我。”

三月一等这人离开,立即站到小姐身边拿手绢拂试那恶人碰过的地方,她噘嘴道:“小姐,你理他干嘛呀,还被他毛手毛脚,要不是你说要和他好好谈谈,三月非剁了他的手。”

顾家琪失笑,就着她的扶助,道:“好啦,以后他都不会来了,高兴了吧?”

三月半信半疑,没再说这事,要说也是说不讨人厌的人的事,比如衡安公子。

夏侯雍应婚后一去无音讯,数日后,四品诰命夫人岑氏入宫求见太后。

岑氏请太后做主,为了夏侯家的家宅安宁,赶紧把顾家琪给嫁了吧,嫁猫嫁狗都好,就是别再留着害人了。

照岑氏的说法,夏侯雍应皇命护送郦山公主,顾家琪在路上就没有体统地勾引他,弄得他茶饭不思脾气暴躁回家里直挑妻妾的毛病,长此以往,真正家不成家。

她又说,顾家琪反正是没家没父的人,没脸没皮不要名声,但她们忠肃公府家声正,接待不起这样的贵客。

太后训斥岑氏什么话没人知道,只知,岑氏离宫时,脸色苍白,像要没命似的。

不日,忠肃公府传出长妻赵氏忤逆长辈的风声,忠肃公府的老太太及乌氏请出家法,暴打夏侯雍,要他休妻。夏侯雍沉默不从。

忠肃公府老太太、乌氏两人入宫,向皇帝、太后请婚,竟是要强行休掉赵云绣。

赵家保持沉默。

在众人纷纷猜测中,景帝下旨,将新寡的三公主赐予夏侯雍,于本年五月婚。

赵云绣听说这事,喊着:“顾念慈我跟你誓不两立”的话,以头撞忠肃公府前石狮。

夏侯家只把半死之人连同她生的孩子,全数送回赵府。

赵家这几年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不管老少仕途异常不顺。分明皇帝非常宠幸他们,但每回办差都会出岔子,一来二去的,皇帝就抬举别家了。

赵家内里境况也是一年不如一年,赵梦得遗孀独立带着儿子,寄居兄长门下,妯娌之间因为吃饱养家钱的事,看得见的看不见的矛盾多了去,怎么能接济被休弃回家女儿及外孙(女),她愁得问女儿,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忤逆长辈了。

赵云绣只是哭,她有伤在身,经不得如此哭闹,花钱买补药养身,竟把赵母那点子私房钱全掏空了,求到他人前头,那感觉不说也罢。

扯到钱这事,真是古今皆然,一文钱能死人。

事不明朗,又与内宫有关,没人出头相助,转眼赵云绣竟快病死。顾家琪送去两千纹银救济,赵云绣说死也不要她的臭钱,赵母接下,并道她不要活难道两个孩子也不要活了。

赵云绣骂天骂地骂夏侯雍,却无法解这困局。

本着当年她那当家的和顾照光的兄弟情,赵母赶着去求顾家琪,请她帮忙。听说她和三公主感情好,能不能从中朝庭一下?就算给个小妾的名头也比休回家好。

顾家琪答应,赵母反而奇怪,问如何这样帮忙?她也知女儿从来没对她说过好话。

“赵叔叔死前,托我照顾婶婶和阿绣,不过举手之劳罢。”

“你、你见过我家那死鬼?”赵母想都想不到,赵云绣跌跌撞撞地从内室冲出来:“我爹,我爹他说什么了?”

顾家琪淡淡一笑,道:“我以为,你只要有雍少就够了。”

赵云绣闻言神情俱白,赵母只叹冤家,顾家琪施施然回府。

未几,宫里传出讯,三公主请了夏侯家的人进宫劝话,道她也是没丈夫的人,知道那日子的苦,赵云绣千错万错,也给夏侯雍养育过两个孩子,扫地出门又无一技之长,岂不是要她们母子仨人饿死,太可怜了。

忠肃公府老夫人给三公主脸面,把人接回来,在郊外置了个庄子,也算是有所交待。

话传到外头,人人都有说顾家姑娘人美心善以德报怨。若有如秦广陵之流的人说什么顾念慈勾搭她人丈夫在先的话,人人都嘘声唾骂:人小姑娘性情温柔,对谁都一视同仁,多说两句话就是有意思了,别太自作多情。

想讨顾家小美人的王侯将相多了去,哪里要你个夏侯雍来显摆心胸,赵云绣管不住丈夫的心,还怪别人长得太美,好没道理。

若说那刀的事,千金一楼的掌柜和伙计都可作证,也不过是顾家小美人记着幼时赵夏顾三家兄妹情,体贴保全夏侯雍颜面尔。

提及这三十万一把的礼品刀,大家又对顾家小美人不拿钱当钱的富贵派头啧啧称奇。老一辈的人都说,回想当年啊,郦山府的小侯爷顾照光少年时,也是同样挥金如土潇洒风流会拥美人无数,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豪气性子。

这流言又转到小美人的身家上头,人们想起来当年皇帝抄家没抄出真底,皆道原来顾总督留给爱女。如此,讨得顾小美人岂非这辈子都吃喝不愁?

穷酸的夏侯雍紧巴着顾家琪不放也有了最贴切的诠释,皇帝留着小美人不赐婚也定是因为此了。这顾家的姑娘人美性子又好还超有钱,果然是权贵大家才养出得名门贵女,要不是皇帝硬给按上个郦山公主封号,包了她的婚配权,大家早一窝蜂地上前抢了。

茶馆酒楼的听客又开始腹诽皇帝,要不是他小气缺德多事,魏朝本可又多一段风流佳话。

八十回 窗前谁种芭蕉树 欠的必还(三)

话说这宫里要办三公主的婚事,御用司采买赶制婚礼用品。御用司大太监汪大德,四位掌权宦官之一,是前虞贵妃跟前的红人,现在跟着宁贵妃。

这位汪公公当仁不让地包办了公主婚事,但是,三公主点明一应物事都要用千金一楼的。这预算是绝对要让整个户部集体跳脚对御用司吼说不成的,更让汪公公不爽的是公主指定了商家,不就断送他捞钱的机会了么。

汪公公有法子对付户部那帮子大臣,这时候,也要委屈地说没法子,让静妃去头疼。

静妃心疼自己女儿,前回嫁得稀里糊涂的,听着人说彭驸马对公主千依百顺体贴入微,连孩子都生了,勉强也认可了。谁知那驸马是个命薄福浅的,回京途中遭到马贼一命呜呼,还连累女儿守寡。

这回说什么也要给女儿挣这个脸面,静妃就到皇帝那儿去说,要他压着户部拨出银子来。魏景帝早知道三公主的打算,看着那天文数字,国库哪里挤得出。

静妃就闹,哦,你建个昭阳殿都有钱,嫁女儿没钱,这说得过去么,那个女人连个p都没放过。

三公主不愁皇帝不妥协,她更干脆,拿着一条三尺白绫,到皇帝太后前说,反正彭驸马已经去了,她也不想活,干脆别嫁,死了一了百了,她在地府绝不会找人说,她堂堂一个魏国公主是因为父皇说没钱置办嫁妆寻死妥活的。

李太后安抚着三孙女,让她别哭,这事儿皇祖母给她做主。

太后要皇帝一定要弄出银子来,断不能委屈了天家的公主。看看那个郦山公主,小姑娘从头到脚都是千金一楼的奢侈品堆砌出来的,难道这正宗的皇帝家女儿还比不得一个姓顾的外人。

又挤兑皇帝,也是做爹的人,要连女儿的嫁妆都备不齐,不只天下人一生一世笑话,就是未来驸马爷家里也是有话要说的。

历来女子嫁人,嫁妆少了在夫家都站不住脚要两边儿受气,别说没有嫁妆了。

魏景帝被这些话弄得面子上有点抹不开,想说哪里是不给置办嫁妆,不过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说白了不说表示他做皇帝的真没钱,比不上顾照光会为女儿考虑。魏景帝前半辈子受顾照光的气,后半辈子难道还要看他女儿脸色过日子成不?这一受刺激,他脱口而出谁说不给办的,就照仨儿的意思办。

三公主立即破涕大笑,叫着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把皇帝想反口的那句话给掐灭了。

静妃也无限娇媚地唤了声臣妾谢皇上恩典,李太后赞许道,这还有点成样子。魏景帝看着这仨个在他前半辈子生命里占据重要地位的女人,得到她们的感恩,似乎比兵部奏打胜仗还受用。

当是夜,魏景帝宿在静妃那儿,回味了一番久违的。

隔天,他就把户部的官员叫来,一定要给三公主办最盛大豪华的婚礼,庆典用物一律从千金一楼宝库里选取。

新任户部尚书裴尚俊给皇帝算账,打从皇帝登基起。国库就不丰盈。这些年南北两边打仗,早把国库掏空,前回从秦家小狐狸那儿借来三千万,也已经用得不少丁点,今年一季度的税收应付各种开销,就算不用,全给三公主办婚事也不够。

皇帝大骂户部官员,他话都已经放出去,要他这九五之尊成言而无信之人么。

这时户部侍郎卞留安道,也不是没有办法,但只怕陛下不愿。

魏景帝问他什么办法,卞留安道东宫太子为皇帝看着乐安钱庄,这本是户部预谋收回四海统一皇家钱庄股权的第一步,但因为秦璧此人把账面做得干干净净,找不到那些走私盐茶铁买卖军火钱冲入钱庄(俗称洗黑钱)的证据,那就不能拿下秦家堡。

因此,乐安钱庄到了皇帝手里,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卞留安的意思,既然乐安钱庄不能够用来算计秦家堡,那就把它还给秦家堡,用它抵押些银子,填充国库。

魏景帝当然不会把到嘴的r骨头吐出来,卞留安这么一说,他倒有想法,要户部到东宫太子那里拿钱,从乐安钱庄的庞大库存里划银子。

从尚书裴尚俊到底下员外郎都反对这个办法,自从见识过那位横穿出世的秦家狐狸的理财手段后,他们就对乐安钱庄的事抱有深深的惧心,认为那就是个随时等着吃人的野兽。

户部官员认为,还是把乐安钱庄抵押给秦家堡,这样更保险。

皇帝没说出口的是,他还不是第一次调用乐安钱庄的钱了。整个大魏都是他的,他要用点那些商户的钱还怎么地,不能用啊。

魏景帝反问户部的臣工,那他们还有别的办法解决三公主要高昂嫁妆的问题吗?

户部官员面面相觑,无奈同意魏景帝这种饮鸩止渴的办法。

就在朝庭议政殿的君臣还在为运用乐安钱庄的存款,提心吊胆,犹豫不绝;孰不知,底下的蛀虫早就开始侵吞那块大r饼了,连国库的银子他们都能吞,又怎么可能放过那么大个银库,早把它啃得千疮百孔,就等啥时候披露真相。这是后话。

眼前继续说起这三公主的婚事定了个有史来的最高嫁妆价,千金一楼即刻成为京中贵女最热切向望的地方。有郦山公主那个小美人天天在大街上显秀她的范儿,大家伙儿早就心动,现在连公主嫁物都从那里出,还等什么,一窝蜂地全冲去高级定制。

茶馆酒楼的看客们发现顾小美人又换了家高端铺子购物,理由是她不爱和人挤。

瞧这话说得多有世家贵女的气派,其他世家女听了不是味儿,敢情就你有钱,臭神气什么。要比就比品味格调。京里富贵人多,这些人爱摆派头比阔比档次什么都比,就是见不得自己输人家一口气。

一时间,京中硝烟弥漫,一场围绕着富贵女之间的奢侈品消费大战打响了。

这天,顾家琪包了京里的大戏院看新戏,三月挑了两份水果拼盘,在小姐耳边嘀咕:这京城物价也太高了,在南边二两银都能买一箩筐草莓。

顾家琪笑,物价有皇帝头疼,她们看戏就好了。

三月想想也是,这样那个皇帝就没办法来害小姐了。想到此,她左右探头看看,和小姐咬耳朵:昭阳殿那个坏贵妃病了。宫里太医宫外大夫一拨一拨生那里看诊呢。

“哦?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前几天,哇,那病发得可厉害了。”三月小声道,虽然知道不敬贵人要被打被罚,但是,人人都说小姐是给宁贵妃害了,她巴不得那个贵妃倒大霉。

顾家琪心情舒展,她这人虽然运气不好,但总算照计划办成一事。

“什么病?”

“心病,”三月嘀咕,一定是亏心事做多了,被怨鬼缠身,“听说,陛下要出皇榜,请有名的道士进宫除鬼呢。”

过了数天,池越溪病情无法再掩瞒下去,昭阳殿里恶臭弥漫,每天都有宫女宦官闻之熏倒。

李太后介入过问,太医令回报:宁贵妃身上长了人脸疮面,也叫鬼面疮,一般是去过坟地沾了瘴气死气的盗墓者才会长的。

身在皇宫的宁贵妃会长这玩意,实在奇怪,却又说不出病源,太医没办法依症下药。

另有太医推测,这恶疮是身体里发出来的。

宁贵妃腹中积有毒瘤,是恶臭之源,但贵妃却坚持说那是龙胎,死活不让人动。这拖下去,只怕会要了宁贵妃的命。

皇帝也由着宁贵妃,还骂他们是庸医不会治病。

“还有,就是。”太医令吞吞吐吐地说不出口。

李太后要他有话只管说。

太医令道,那恶疮怕是会传染,他们在皇帝龙体上已看到y气环绕的黑影,但宁贵妃抱着皇帝不放,陛下也不避讳,他们不知如何是好。

李太后发怒要皇帝隔离宁贵妃,不要拿龙体开玩笑;魏景帝叫人传道士进宫。

道士、和尚、解毒圣手都招进宫里,一致摇头,没办法。

宁贵妃身上的疮面越长越大,眼眉都长得清清楚楚的,人都说,那鬼脸长全了,人就完喽。

这天早上,负责给宁贵妃挤脓换药的宫女,看清了那图面。

那鬼面疮的脸长得、长得像是已故宣同总督顾照光。

咣当,全宫震惊。

顾照光是屈死的,现在天下人都知道,那顾总督的怨气干嘛要缠着宁贵妃不放啊?

俩个完全不搭界嘛。

人们很好奇,但昭阳殿非一般人能进出。

接着,皇帝身上也出现了明显的异常,一点点的小疮面冒出来,臭气驱之不散。

太医们个个向太后磕头求饶,此非人力所能为,请得道高僧、三清天师来除鬼镇魂吧。

得道高僧说,冤有头,债有主,前种此因,得此后报,一报还一报。

三清天师拿着桃木剑烧符,烧了三天,道:陛下身上鬼面疮是边国将士的怨气所致,只要罪魁伏罪,再请顾总督的魂魄出来安抚将士怨魂,陛下必能大安。

李太后马上问罪魁在何处,天师指向宁贵妃,李太后身边的嬷嬷得令,抹掉宁贵妃脸上妆容,一张众人熟悉略显老态的美人脸露出来。

“池越溪!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李太后忙叫得道高僧收鬼。

太后是信佛的,差点以为是池越溪的鬼魂霸占了宁晓雪的身体,在作怪。

八十回 窗前谁种芭蕉树 欠的必还(四)

因魏景帝身染恶疾,李太后摆出祖宗祖训要皇帝宁枉勿纵,内阁朝臣也要求皇帝保重龙体为上,严惩传染病源者。

朝野支持,李太后作为皇家宗室的意志代表,全面接管后宫事宜。她命人查封昭阳殿,宁贵妃被拖到天坛,三清天师一通法术下来,揭开了宁贵妃的真面目。

宫中围观者哗然,这也太颠覆众人的印象了吧?

池越溪,一个早就死了的人,一个上了烈女传史的名门贵女,一个成为全大魏女子妇容德工榜样的典范,竟然假扮成宁晓雪,祸乱宫门?!

人人唾弃,李太后、宗室的人、礼部尚书等人立即要三清天师快快想把这脏物灭了,好让皇帝龙体康健。

三清天师捏着手指头,好像在听鬼魂要求一样,他对太后说:要这罪人向她害死的边关将士的牌位磕头,再让他们后人每人代他们打这恶人一g,先看看情况再说。

池越溪愤恨地看着顾家琪方向,她不能说是被喂了毒药。如果顾家琪失踪七天一事被证实与她有关,顾家齐的梨花宫高手一定会立即血洗昭阳殿。

其他势力,也会立时要了她的命。

太医院那帮蠢货治不好她的毒,谢天放也不知所踪,闹成现在这局面,没办法收拾。

顾家琪悠然望向另一处,皇帝在袁振搀扶下步出景阳宫,匆匆赶来天坛,怒问谁准他们动的昭阳殿?早春的寒风一吹,魏景帝捂嘴猛咳,咳得惊天动地,山河倾覆,日月无光。

皇帝的身子骨竟迅速虚弱之此。

众臣工忧心忡忡。

“皇儿啊,你就舍了这害人精吧。”李太后使个眼色,杨林逋带人把池越溪拖出去。

魏景帝看着他们个个不听皇令,怒上加怒,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口气没喘过来,晕了。顿时宫中大乱,李太后施施然地接管了整座紫金城。

憋屈了很久的东宫太子昊,临危受命,监国。

要说池越溪手里也是有权的,她手中金牌能令锦衣卫听命,让杨林逋不敢轻举妄动,惩治那些假和尚假道士更是绰绰有余。但是,皇帝这一倒她慌了,她是吃毒药的人,她都没要死,怎么魏景帝将要死了呢?

身上的顾照光鬼脸印,四肢上的y气缠绕,皇帝无法找出根由的昏迷,池越溪犹豫地,信了。

这世上大概是有鬼的。

不就是磕万把个头,她磕!

池越溪要人传话给皇帝,不要担心,她这就救他。

她说得是情深意重一副为他送命也甘愿的痴情样,魏景帝给这傻话气的,病得更严重了。

京市口,池越溪开始跪牌位,四面八方赶来的人唾骂她,拿烂菜根臭泥巴砸她。

长长的街道挤满了愤怒厌弃的人们,顾家琪脂粉未施,身着素服,伫立城门上,静静地看着中的人群中心。

池越溪鬼气缠身,面目黑黄,虚脱无光,四肢枯瘦如爪,腹肿大如簸,全身脏污,脓臭熏天,衣发沾染菜叶、粪y,双膝爬过的地方,血迹混着脏物,虫绳跟着乱飞,她简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活动怪物。

昔日芳华绝代、姿容无双的天下第一美人,如今落到这般人人憎恨无人怜惜的田地,不免让人唏嘘。

临近北门,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声跪顾总督,已然麻木的池越溪忽地抬起头,越过人群,透过纠结的发帘,看那个天地间不动如松的白影,恍恍惚惚地想起,有个人,年少时鲜衣怒马,风流佳话无数,独独对她关怀备至,用他的滔天权势荣宠着,依顺着她,呵护着她。

她那时那么幸福,梦想那么近,她差一点就能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他,却毁了她!

那段丑事后留下的这个孽种,现今还有脸拿着他的牌位,要她跪他,世上竟有这样荒唐的事!

池越溪狂笑赶来,声音刺耳而尖锐,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膝盖刺痛,她晃个踉跄,又牢牢地站稳,腰杆挺得笔直,昂起她过细的脖子,双眼直直地盯着那张脸,那张肖似顾照光的脸,那张宛若噩梦一样挥之不去的脸。

她死都不会原谅他!

人群笼罩在诡异的气氛中,这对母女,一个凄厉执着如鬼,一个云淡风轻如水;站在一处时,竟是如此不同。

池越溪用嘶哑的声音,道:“你们觉得我该跪他?跪一个毁我终身的男人,跪一个不尊帝王拥兵自重的武将?你们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在我大婚的前一晚,闯进深宫毁了未来的皇后!事后又迫我下嫁,对我百般折磨,你们,要我跪他?!”

她哈哈咯咯吃吃地古怪地笑着,这是什么世道,做女儿的竟然不同情亲娘的遭遇,和着她老子欺侮她一个。

有人窜出人群,依在池越溪旁,帮她抚去衣发上秽物,道:“如果不是顾照光,池小姐又怎会落得如此,我亲眼看他囚禁自己的妻子,让她孤零零一人在冷冰冰的房间里受苦。你们要怪,就怪顾照光色令智昏,何苦为难一介弱女?”

户部侍郎卞留安,皇帝的股肱大臣,李太后的姻亲。

他转向城门,又训道:“还有你,顾念慈。池小姐是你亲生母亲,十月怀胎,历经生死才生下你。池小姐虽然待你不好,但是,无论如何,她都是你亲母!你有什么资格声讨你亲娘?记着你的名字,你的混账父亲顾照光如何期许你永生不忘亲母的生育之恩。你如今这般作为,真正不孝不义令人不耻,你如何配做人。”

顾家琪把牌位放在城楼上,缓缓走到池越溪前,道:“是,顾照光是对不起你,所以,他任由你屠戮他的妾室,虐待他的亲生儿子,让他一手带出来的将兵,那些比他亲兄弟还亲的弟兄们全都屈死沙场。他都没有怪你。他从来只说是他当日错,铸成这些后果。

所以,他死了。

死前,他还叮嘱我,要我不要恨你,因为你是我亲娘。”

顾家琪哽咽了下,道:“你看,顾照光千般不好,对你也算仁至义尽。

我想着,他都死了,你也该趁心如意,和你的老情人双宿双飞再没有人妨碍你们。可是呢,你为一已之私,活活烧死青苹,青苹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就因为你要拿那具身怀六甲的尸骨代替自己,为你自己洗污名,博贞烈美名。

如果说青苹是顾家的家生家仆,和顾照光一样该死,那么夏侯俊、洛江笙、宋新问这些人呢?那些千千万万无辜的将士,他们死的时候,和你当年一样年少,也都曾经惊才绝艳,他们满腹期许,怀抱梦想,或报效朝庭,或投身沙场,都因为你的私心,死了。

当然,这些仇恨全都怪罪你一人,你也不会服气,你总能理直气壮地喊冤,要不是顾照光先作恶于你,你也不会如此。那么,”顾家琪清清淡淡平诉的嗓音,忽然冷冽如冰,“宁晓雪呢?”

八十回 窗前谁种芭蕉树 欠的必还(五)

池越溪神色不变,她早把人处理掉了,怕什么。

聚精会神而听的人们纷纷要下文,注意到动静偏过身形,让两个女子搀扶一个年轻却苍老的姑娘走入对峙中心。

她就是名闻京都的名门四秀东华诗社才女宁晓雪?

怎地犹如快步入坟墓的老人一样,了无生趣。

池越溪神情大变,她怎么还活着。

宁晓雪扬起划花的脸,那上面犹有透死气的青色尸斑,围者皆低呼抽气,宁晓雪平淡地说道:“表姐,你想不到,我没死吧?真是老天开眼,能亲眼见表姐得此业报,我死也瞑目了。”

顾家琪指着人道:“这位,你的亲表妹,宁国公夫人老来女,无论身世,还是日后人生道路,都和当年的你一样,入住东宫,备为景泰宫主之选。你抓了她,恐吓她,威胁她,把她关在暗不见天日的黑室,动辙打骂,你身体不便的时候,她还要代替你侍候你的情人。你占用她的身份,用她的脸欺瞒世人,最后还要杀了她以防暴露你恶毒自私的真面目。

当年,宁国公夫人曾亲自抚养你,栽培你,送你入东宫。你这样回报她,足可见你这人天生自私自利,j诈狡赖,恬不知耻,又贪婪永不知满足,纵使没有当年的事,你做了皇后一样祸害苍生。”

顾家琪走到卞留安前面,轻蔑地说道:“人之所以为人,就是人不是畜、生。人,知道好歹善恶,知道感恩戴德,知道是非对错。”

在所有人再次倾向同情顾家痛恨怙恶不逡的池越溪时,魏国皇帝御辇赶到。

魏景帝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步伐稳健,说明他身上毒已解。他搂住池越溪,对她身上的脏污视若无睹,两人双目相对,无需言语已明白对方的心意,他们坚定地相互微点头,魏景帝对围聚在此的失去亲人的悲痛者们,说道:“宛儿所做的事,都出自朕的授意。是朕愧对你们,朕向你们请罪!”

当朝皇帝、九五之尊向黎民百姓赔罪?!

所有捧牌位的人都大为震惊,神容不知所措,眼瞧着皇帝撩起龙袍摆,当真要跪下去,所有人集体吓一跳,以比皇帝更快的速度跪下去,惊惧地三呼万岁。

这时,内阁六部朝臣急急赶来,太后凤仪也匆匆来阻止,天子自有天子威严,顾照光是他的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顾照光必须死;更别说顾照光还曾有辱皇家体统,真是死有余辜,赔个毛罪。

那些死掉的人,要怪要怨要恨就找顾照光,是他一手导致了所有的悲剧。

李太后喝道:“郦山公主,还不跪下叩谢圣上对你们顾家宽宥不杀之恩。”

“慢。”顾家齐纵跃下马,简单地单膝行礼,“太后金安,陛下圣安,诸位阁老、大人,臣这儿新得数份密函,可以解释宣同总督及其三万亲兵将士当年如何兵败康州城的真相。”

奉上新证据的同时,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魏景帝,手指跪满街头的平头百姓,道:“陛下,我们这些无论高低贵贱都是你的臣民,陛下要我们生,我们便生;陛下要我们死,我们便死。陛下一声令下,我们即刻奔赴沙场,为陛下抛头颅,洒热血,不惜性命保卫家国。

但是,我们为之效忠的皇帝陛下却命前线暗探密哨,与敌国大将通风报信,出声自己的大将,置百万边关百姓于水火,放弃自己的国家利益,也要顾照光身败名裂,家破人亡,陛下此举真可与周幽王峰火戏诸侯哄褒姒一笑,有异曲同工之妙。

明君良将,边关安定,国家兴盛;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大胆!”魏景帝脸红怒白地喝道。

顾家齐面无表情地一笑,道:“陛下和池姨娘的深厚感情真是感天动地。为表臣心,臣将顾氏族谱带来了,这便替顾照光休离池姨娘,成全陛下与池夫人。还望陛下看在郦山侯府全都死绝,十二万将士为池夫人的不幸陪葬的份上,不要再为难阿南。

臣这妹妹,一生下来,还没睁眼,就被亲生母亲当成孽种抛弃,连口奶都没喂过,池夫人宁可喂猪喂狗也不管她;后来,打也打过,杀也杀过。。既然如此,阿南与池夫人也再无关系。臣也会带妹妹远离中土,省得陛下见了烦心。”

魏景帝无言以对,众臣工也说不出话,皇帝办事怎么也不把p股擦干净了,尽出娄子。今日事,这些话,必让天下将士寒心。

顾家忠义两全,却是魏景帝心胸狭隘,为一个女人,干出和昏君差不多的事。

南北边关战局,又将陷入于六年前顾照光新死那会儿一样无将可派无兵愿奋勇杀敌的局面。

“说的哪里话,什么为难不为难,陛下补偿你们两个还来不及呢。”李太后算是顾家齐的长辈,她来打圆场,还是比较合适的。

太后搂着可怜的小姑娘,说她会像疼亲孙女儿一样疼爱顾念慈,要顾家齐别多心。

至于那个蒙蔽皇帝办错事的j人,三尺白绫,一杯鸠酒,大家看着办。

顾家齐的到场,让皇家态度即刻软化,坐实了魏景帝大错。人们不再纠缠于谁对不起谁的事,池越溪这种恶妇跪下磕头他们还嫌晦气。

有一种人,不管做什么,总认为自己没有错,都是别人对不起他们。

跟这种人寡廉鲜耻,都是浪费力气。池越溪要死要活随她便。

人们更想知道,看皇帝怎么处理这次朝野危机。

回宫后,魏景帝下罪已诏。

郦山侯府顾氏彻底平反,已故宣同总兵顾照光受追封为忠烈公。

从政治意图上讲,这是军方的一次巨大胜利。

南北两头边境以两次大捷庆贺他们忠心拥戴的顾总督冤屈昭雪,更激动于子嗣艰难的总督大人,后继有人。

顾府冤屈洗平后,李太后、魏景帝把福嘉公主与顾家齐的婚事提上日程。

顾家齐为带妹妹离开京城开府,遂同意婚事。福嘉公主年纪不小了,还是头嫁;三公主二婚事都定在五月,李太后以不能比三公主还晚,规格水准绝不能比三公主的低。

要说依户部官员精挑细选缁珠必较的抠门性儿,顾家那么有钱,干脆尚公主的婚庆费也包了。但李太后、魏景帝正是想主设法大肆补偿顾家,只怕找不到名目,哪里还要顾家齐掏钱,这一来二去的,福嘉公主的婚礼费用愣是花了五倍于三公主的,都赶得上魏国年税收总额了。

而皇帝从乐安钱庄借出的钱,总是欠了没还又欠新债。

好在这钱庄归了皇家,魏景帝想拿钱就从那儿拿钱,没人管,也没人敢管。

枯一回 秋千院落帘幕重 乱点鸳鸯(一)

前面说到魏景帝虽然被顾家琪整得灰头土脸的,表面上看也没伤到筋,动到骨,紧接着两场声势浩大的皇家公主婚事,也把那早该烟消云散的旧事吹得无影无踪,但实际上,他是吃了闷亏说不出来。

李太后,这位不惜牺牲两个亲侄女的幸福婚姻、一手将儿子推上皇位的深宫贵女,有理由比任何人都应该永久地霸住胜利的果实,而不是在内宫无人尊敬地冷清清地死去。

所以,她用她的力量,给顾家后人冠上郦山侯府的封号,吸引皇帝的注意。

魏景帝起先没对顾家琪下手,但知子莫若母,李太后终是等到自己的儿子按捺不住对小美人下手。郦山侯府后头的势力和皇帝较劲,李太后做渔翁,暗中等待机会。

当池越溪的真面具被揭开后,李太后即刻联合被宁贵妃斗倒的虞妃、静妃、兰妃、野心勃勃的二皇子、郁郁不得志的太子、反对魏景帝清洗世家力量的王公大臣,给顾照光翻案,重铸沧州李家的荣耀。

李太后甚至借着彻查李顾诛连冤案,把皇帝最宠信的司礼监一把手袁振给灭了,再把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景福宫大太监头子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