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1/1)

家里的米见底,我出门去买了袋香米,20斤装,说重不重 ,就是背着上六楼吃亏。

还好半路碰见个好人,帮我抬着上了一段路,这人二十出头,背个书包,将米给我放到我家大门口,我给人家再叁道谢。

“你还记得我吗?”小伙子擦擦头上的汗,转头问我。

本以为现在的人道德高尚了来见义勇为,这是来搭讪了?我记得个鬼呀,将他左看右看,不敢肯定,不记得不代表不认识,老家熟人多,一个能牵出一串关系来,看这个也是楼里哪家的,说不定还真见过,“看着有点脸熟。”

年轻人笑着摇摇头,“王钊宁,我是李少清啊,我们,初中同学。”

“哦,是你啊,就是那个有点胖胖的,我记得你当时不戴眼镜啊,你瘦了,怪不得我认不出来。”

“什么呀,那是胖子,我是戴眼镜的那个瘦高个。”

我有点尴尬的笑笑,扪心自问,如果不是当初关系还可以的人,谁会记得谁呀,就算人在我面前,我也实在是没办法把名字和脸凑起来,何况这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无论那时候还是现在看起来都不值得提及,我忘记了很多人,不差这一个。

“你住哪里,之前怎么没看见过?”

“我不住这边,学校放假,我到这里看看我姥姥。”他手指戳戳隔壁那家。

李少清走进隔壁小雨家,没多久,小雨就窜了出来,我将门一打开,她猫一样灵活的比我还先溜进去。

“看见没有,我的大侄儿来了,我上你这里来避难。”

“他就是你那个大侄子?要和我妹妹相亲那个?”

“对呀。”

“他不会真的回来相亲吧。”

“很可能,我奶奶骗他说很想他,让他一定回来看看。”

完了,这还是个老同学,多少新闻说过同学聚会出了多少死灰复燃的事,他要是当年就对我妹妹有什么意思,那现在不是正好送到他口袋里了。

“小姑姑,吃西瓜了。”

进来的时候门没关,李少清捧两片西瓜堵在门口。

小姑娘嘴上说讨厌这个大侄子,和吃的却没仇,蹦蹦跳跳拿着吃了起来,还递给我一瓣。

汁水顺着我的手流到手腕,我正犹豫该不该请人家进门坐坐,刚才还在说他的事,心里多少有点心虚,李少清却先走了,他还真就为了送两片西瓜来的。

“你们也是一个敢喊一个敢答,他真的叫你姑姑啊。”

“不然呢,你以为是假的,别的不说,他还是挺有礼貌的。”

“一片西瓜你就被收买了,我们要一致对外。”

“对外,对外,你那片不吃就给我。”这小姑娘对吃的执念真是没话说,吃吧吃吧,我也不想吃,我怕吃了人家给的东西还惦记着人家的不好,会拉肚子。

晚上,我拉起要睡的妹妹,问她还有没有以前初中的毕业照。

“你找这个干嘛?”

“妹妹,你还记得李少清吗?”

“记得呀?他怎么了?”

我都不记得,妹妹却记得清清楚楚,那不是说明,当年也许没这个意思,但这个人给妹妹留下挺深的印象,现在两人一见面风一吹火星,火就能烧起来,“你倒是记性好。”

毕业相片带着陈年水渍的黄,上边人脸,下面人名,李少清站在倒数第二排的男生里,寸头,戴黑框眼镜,很平凡的人,世上和他一样的千千万,这种脸,很容易见到,也很容易忘掉,和今天见到的那个人有点像,但说不出的,就有些东西不一样,几年下来,夏天的蝉都死好几茬了,人总会变的。

相片敲开记忆的大门,我看见妹妹站在第叁排的边缘,别人都笑,她嘴角扯得很勉强,妹妹不会看镜头,有时候找不准,找到了就紧张的盯死看,她很少照相,我记得除去几张学校的毕业照,家里就没有她的相片,她手机里应该也没有,她不喜欢拍照。

母亲也一样,除了那张遗照,家里再没有她的影像,她和父亲的结婚照,年轻时候的一张都找不到,她青春鲜活的样子因为记忆模糊慢慢消失,我只记得她每个老去的瞬间。

相片里我在第一排紧挨着老师笑得和个傻子一样,大白牙都暴露出来直反光,好丑,没有我自己拍的好看,我手机里很多自拍,但是没有母亲和妹妹,我没能留住以前,那时候我目空一切。

我的眼睛明亮到湿润,想要死死记住妹妹的样子,“那时候原来你长这样呀。”我举起相片在妹妹脸上凑过来凑上去,一番比对,其实妹妹的样子和现在也差不多,就是,眼睛里的情愫变了些许。

“这个就是你的朋友吧?我好像有点印象了。”我看向一个皮肤黑黄的女生,她站在妹妹身边,她的眼里有很活泼的光。

“这个又是谁?”一排排或青涩或倔强的脸唯独有那么一个人不同,被签字笔涂黑了,我看向下面的名字,挺巧,这是我的那个狗屁初恋。

我和妹妹两个当时在一个班,一张毕业照二十块钱,要买,我嫌贵,母亲是个会持家的人,每一分钱都精打细算,家里的小日子过得不寒酸但也不算宽裕,看起来的体面下面总很单薄,我当时压岁钱都没能存下来,过完年,母亲就哭穷,只好把钱给她,现在想来那也是母亲压制我的一种手段,没钱就离不开她,二十我存下来给自己买了几双袜子,所以家里就一张照片,我记得不是我涂的,那就是妹妹。

“你为什么要把他涂掉?”我有点紧张的捏住相片。

“因为不想看见。”妹妹看我一眼,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

“为什么不想看见?”我一屁股坐上床,整张脸凑到她面前。

“因为讨厌。”

“为什么讨厌?”我拿指甲抠自己的手心,这个人早从我的记忆里抠了出去,现在我只想知道妹妹到底是怎么想的,探听她的底细。

“我怎么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忘记了。”妹妹躺下来作势要睡下,她拒绝我的问题,我想问出来点什么,一次次进攻反而断掉自己的后路,我把相片轻轻置于桌面,往事的尘埃已然被惊动无法轻易放下了,这次不用妹妹赶,我自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