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部分(1/1)

脸的无辜,只好站住,朝那两人赔笑。阮大可说:“你看没看见的无关紧要,我倒是要告诉你,我跟你沈姨就要结婚了。”阮红兵眨眨眼,说:“这是好事啊。不过——”阮大可马上接过来说:“不过你老妈尸骨未寒是不是?我跟你说,咱不拘那老礼儿,再说,我这一辈子对得起你妈。”阮红兵忙笑道:“那是,那是。”阮大可又问:“你找我又是有事吧?”阮红兵说:“我想和魏老二合弄个杂货店,也打算着好好儿过一回日子,可就是——”阮大可明白了,就问:“又是借钱?”阮红兵一脸求告的样子,朝老爹双手抱拳,连连作揖。阮大可又问:“你真想好好儿过日子?”阮红兵严肃地说:“这回是真想。”阮大可哼了一声:“多少?”阮红兵连忙伸出五个手指:“五千。我俩各出五千,足足的了。”阮大可从一只匣子里拿出钱,递给阮红兵,说:“我信你一回。不过我可告诉你,别再跟魏老二瞎逗,也别坑人家。”阮红兵起誓发愿地走了。

阮大可叹口气,对沈秋草说:“这俩货要能干成个事,可是邪了门儿了。”

这个魏老二,自小就有些疯。五十年代末,她挨不了那份饿,二十啷当岁的大闺女家,偷着跑出去,随一个小剧团跑了三年多,跟个唱鼓书的半大老头子搅在一起,后来只身回到小城,疯得更邪乎了,像点样的男人没人敢娶她。后来嫁给个木头疙瘩样的男人,没过多少年,那男人教她给活活气死了。乡野之人管男人胯下那物叫作老二,她死的那男人姓魏,恰好与“喂”同音,小城闲人便送了她这个不雅的诨号。男人死后,魏老二再也没张罗婚嫁,整天串门打牌,斗嘴磨牙,寂寞得紧了,就暗地招惹些闲汉做些馋嘴的勾当。阮红兵能与魏老二合伙做生意,其实是有些渊源的。文革的时候,魏老二在学校食堂里干临时工,她见阮红兵一身挺拔的绿军装,年少气盛,又呼风唤雨的,就在一个夜里引诱了他,或许可以说,阮红兵后来在男女方面的种种恶行,与魏老二有着因果关系。但眼下阮红兵与她合作,不是为她那徐娘半老的风韵,而是哄她出些本钱,好去闪转腾挪,淘点银子。

阮红兵满肚子都是鬼,他那一套淘钱的法儿早想好了,说出来都是别人做梦也梦不到的。魏老二呢,也不是等闲之辈,知人论事精明着呢。这二人好似那榫和卯,你凸我凹,恰好一对儿。阮红兵缺的是本钱,魏老二正有些积蓄;魏老二要的是阮红兵的人,她总惦着能重温旧梦。阮红兵对此心知肚明,也便装痴作傻,顺水推舟,眼睛却盯的是她的钱袋。两人是麻将桌上多年玩恋了的牌友,又有那么一段前朝往事,因此上说起开杂货店的事自然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这天一早阮红兵吃罢饭就往外走,陈露问他急着干什么去,他说和魏老二一班人打麻将,糊弄那班老杂毛点散碎银子。他的神气那样轻松,像是一叠叠的钞票就放在那里单等他手到擒来。陈露说:“你要真做生意就好好儿做,别那么不着调。”阮红兵朝她笑笑:“这钱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早几天挣晚几天挣都一样。”说完,火燎p股样的朝魏老二家那边去了。

奔到魏老二家,刚好三缺一。另两个一个是潘凤梅,一个是李雪庸他那老爹。这四个人聚在一处,也是小城的一景儿。魏老二的闲,潘凤梅的浪,老头子一个十足的兵痞,阮红兵则是不折不扣的无赖。于是,就惹得一些闲汉专来看热闹,捧臭脚,赚点饭后茶余的谈资。这四人的赌注也不大,花样也简单。平和只一元,夹和、边和、单钓、明杠、门清、点炮另加一元,七对子、碰碰和、暗杠另加二元,捉五魁、清一色与一条龙均为五元,惟天和与十三不靠最为难得,就都定了十元的注。自摸与庄家在此基础上加一番。这一阵子只昨天李雪庸的老爹和了一回十三不靠,还惹得老头子差点吃下半瓶的速效救心丸。

阮红兵坐下一看,牌早码好了,就笑笑拾起枣大的色子,捏在手里慢悠悠地捻一回,然后朝那牌墙当央抛去,色子就如陀螺一般滴溜溜转,转了十多圈才又回到原地停下,一圈的闲汉齐齐地喝一声彩。另三个也丢了一回色子,却不及阮红兵的好看。找罢庄家,还是阮红兵的,便又滴溜溜的耍着花样掷两次,合成七个点,阮红兵望望坐对家的潘凤梅,笑着说:“七穿呀,瞧咱俩这缘分。”潘凤梅穿了一件大红的碎花紧身小马甲,绷得个前胸鼓溜溜的圆,回骂道:“美的你!小心老娘再泼你一头臭泔水。”阮红兵忙朝她抱拳作揖。闲汉们就跟着怪笑。

闲磨着牙,紧睁着眼,打牌的和看热闹的都伸长脖子,渐入佳境了。麻将牌哗琅琅的脆响,击打在人的心上,很舒服,像是敲着小城悠闲的日子。李雪庸他那老爹说:“咱这帮子人儿就叫社会渣子,活活的不务正业,放在民国那时候,擎着是挨揍的货。”魏老二撇撇嘴,说:“那是民国,咱这是大中华国,咱是主人翁呀,谁他妈敢揍咱?”潘凤梅说:“咳,你们没听傻哥说嘛,九亿人民忙搬砖,还有一亿侃大山。如今就是那头头脑脑们怕也有好多忙着搬砖哩。”阮红兵赶紧拍马p:“实话。我也听傻哥念过两句,叫什么九亿人民修长城,还有一亿泡舞厅。要我说泡舞厅比修长城也好不到哪里去。”潘凤梅说:“比修长城更坏。咱修长城是老老实实掏自己腰包,泡舞厅那些头头们搂小姐全是他妈花公款,一点也不心疼。”阮红兵假装同情地说:“你这几年开饭店,教那帮子花公款的头头们祸害得不轻吧?”潘凤梅笑骂道:“我看你是活得腻歪了!”一个疏忽,给魏老二点了一炮,亮开牌一看,三个输家傻眼了,那魏老二和的是一条龙。李雪庸他老爹有点急了,冲阮红兵和潘凤梅嚷嚷:“看看你俩,到一块就黏黏糊糊,净打错牌。想当年阎大帅成群的姨太太,个顶个都跟水葱似的,也没像你俩这样,人家该打胜仗还打胜仗,现如今这人都咋啦呢,全他妈像色痨。”魏老二忙打圆场:“阎大帅是打天下,咱不过是打打小牌嘛。”李雪庸他老爹还不依不饶:“赌场如战场,她这一炮就崩去我五百文,整整一个营啊。”阮红兵和潘凤梅不想惹那老头子,都不做声了,专心地打牌,相跟着一人便和了一回,李雪庸的老爹就急得直嘟囔:“他妈拉个巴子的,八万都跑哪去了?”一看亮开的牌,魏老二手里有一副八万杠坯,把个老头子气得呼哧呼哧直喘,只好朝多嘴的闲汉们乱骂。

过一会儿,老头子终于也和了两回,气氛就缓和下来,又开始有说有笑的了。潘凤梅说:“论麻将牌,小城哪个打得最好?”闲汉们七嘴八舌,有说阮红兵的,有说魏老二的,有说潘凤梅的男人老龚的,阮红兵听了一一摇头,最后一圈人看着阮红兵,不知道他还能说出哪个高人来。阮红兵就说:“打牌不光看牌技,还讲个牌风——牌桌上的风度,懂么?七十二行,行行都有高人,打牌没个风度那算不上高人。要论小城打牌高手,还得说镇长助理蒋大公子。”阮红兵说的蒋大公子叫蒋白风,是死鬼蒋一雄和沈秋草的独生子,现在做着镇长助理,因他一副文质彬彬的派头,被人们暗地里称为大公子。阮红兵一语惊人。大家静默片刻,因都没和蒋白风交过手,就吃不准阮红兵话里的虚实。魏老二问:“莫非你和蒋白风在牌桌上打过交道?”阮红兵摇摇头,说:“咱哪有那机会,只不过看过一回。那是真正的君子风度,赢牌不喜,输牌不怒,全不露一点声色,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众人就都啧啧地赞叹一回,说难怪当着镇长助理,连打麻将牌也是高人一筹的。

打罢八圈一清点腰包,三归一,魏老二赢一百多,李雪庸他老爹最惨,输了差不多六十元,口袋里只剩几张破烂的角票儿了。阮红兵和潘凤梅倒不怎样在乎,依旧说说笑笑,只有李雪庸的老爹心里觉得不平衡,他见魏老二满面春风,一身齐整的小袄小裤衬着一双白袜,拾掇得挺俏,就拍打着身上的烟灰,拿眼睛乜斜着,没好气地说:“你正经还挺年轻,怎么就不想找个老伴?”魏老二知道这老头子输得惨,这一阵子自己也没给过他好脸子看,这会儿老家伙必是想拿她出出邪火,就说:“想找个呢,可就是想找个三四十岁的半大小伙子。”李雪庸他老爹气哼哼地说:“八十来岁的不成吗?”魏老二一本正经地说:“不成,老天巴地的,棺材瓤子一个,上炕还得扯个猫尾巴呢,还指望能干别的事?”李雪庸他老爹呸地一声:“做梦吧你,三四十岁小伙子要你这个老杂毛、秃尾巴鹰?”魏老二故意气他,说:“现如今有好几个小伙子上赶着找我,我还要再挑挑拣拣。”李雪庸的老爹气得又呸地啐了一口。阮红兵笑着说:“那几个小伙子里肯定有我一个。”魏老二说:“你给我当干儿子还差不多。”阮红兵连连拱手:“那成,那成。只要能攀上你这门亲,教我当孙子都成。”潘凤梅就说:“你这孙子怕也没安好心吧?”一屋子的人就都笑。潘凤梅又说:“其实如今好多富婆可不都挑个小伙儿养着?”李雪庸他老爹说:“这年头真作孽呀,不就那俩钱儿烧的吗?”潘凤梅说:“有啥作孽的,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魏老二白了李雪庸老爹一眼,说:“够不到葡萄就爱说葡萄酸。”李雪庸他老爹把脸凑到魏老二眼前,说:“就你那酸葡萄?嘁!倒找我钱我还真不稀罕。”魏老二躲开那老脸,y阳怪气地说:“你是吃不着吧?”李雪庸他老爹一时没了话说,看看斗不过魏老二那张嘴,又不想真的得罪她,便朝地上啐了一口,才悻悻地和潘凤梅及那班闲汉散去了。

阮红兵却不急走,他要和魏老二商量一下开杂货店的事。

魏老二伸个懒腰,把一条腿高高地放到木凳上,和阮红兵闲逗:“干儿子,给老娘捶捶腿,揉揉脚。”阮红兵笑道:“有什么赏呀?”魏老二见没了人,便来了疯劲,就说:“想要什么老娘就给什么。”阮红兵说:“我什么都不要。”魏老二哟哟地叫起来:“怎么着,改邪归正了?你也不是没尝过老娘的滋味呀。”

阮红兵这会儿对这娘们儿实在不感兴趣,就岔开话头和她说起开店的事。

魏老二说要雇一个鲜亮些的女子守柜台,自己没事还想打打麻将牌找个乐子,教阮红兵跑外进货寻主顾,赚了钱五五分成。阮红兵眼珠一转答应了,心想魏老二那五成说多就多,说少就少,自己那五成可是实实在在的,进货呀,推销呀,里面的门道多了去了。前些时帮小白脸看摊的时候,他就把做生意的一些道道儿给摸透了。他想教陈露在里面也沾些油水,还省得没事老惦着那个大胡子司机,就说:“雇个人其实划不来的,工资不算,还要管吃呀喝呀好大一桩开销呢。”魏老二说:“有那么个鲜亮女子在店里也是个招牌呀。”阮红兵笑着说:“你也够鲜亮的。”魏老二撇撇嘴:“得了,连你也不愿多看我一眼。”阮红兵赶紧收住笑,说:“我想好了的,倒不如用自己人,又放心又不用管着吃喝拉撒睡,工钱也一样那么多。”魏老二说:“谁呀?”阮红兵说:“现成的陈露嘛,要不然整天也闲得她皮子痒痒。”魏老二听了连连拍手称妙,说:“现成的一个柜台小姐,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又商量着各种的头绪,最后想到该叫个什么店名,一连想了几个,都是发呀,富啊,旺啊,两人嫌听着俗,最后还是魏老二说:“你们两口儿不就是现成的店名吗?咱就叫红露杂货店吧?”阮红兵听了也觉有些意思,就说等到闲时请李雪庸给写块牌匾。魏老二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说:“你回去问问你老爹,咱小店里给他代卖乾坤混沌汤行不?”阮红兵笑着说:“你也想打他的主意?没门儿!前些天我都碰了一鼻子灰。要问,你自个儿问去。”魏老二知道阮大可的脾气,也不愿碰那钉子,就说:“那这小店你准备怎个弄法儿?”阮红兵说:“你放心,我自有妙招儿,现如今我已经把做生意这犄角旮旯的事都琢磨透了。”魏老二说:“那你说说看,教老娘也长长见识。”阮红兵懒洋洋地点着一棵烟,吸一口,才摇头晃脑地说:“这个嘛,你就甭c心。你就只管舒舒服服打你的麻将,实在闲了呢,想法儿对付个半大老头子养着。这店的事儿,包在我一人身上,保你有得赚就是了。”魏老二半信半疑的,不知道阮红兵有些什么y损的法儿,就说:“随你吧。反正我也想好了,犯法的事咱不干,别的,有什么缺德招儿就使吧。”阮红兵一翘大拇指,说:“不愧是明白人。我跟你说,咱两个一联手,还有他别人的?不是咱坐在屋里吹牛,就咱俩,在小城也算是人精啊,对吧,干妈?”

魏老二被说得高兴了,禁不住说:“你这么一叫我干妈,冷不丁的我这心里挺暖和的,可你小子也别净拿嘴巴哄人,就不能跟我来点真格儿的?”阮红兵低头猛吸两口烟,然后把烟p股一扔,说:“你今儿还真跟我较劲。——得,看在咱俩老交情的份儿上,我就豁出去再奉献一回。”魏老二高兴地说:“就是嘛,生意都合作了,人也该合作合作。”阮红兵半真半假地糊弄着魏老二,心想,老爹捐献那五千块我且先不动,有这娘们儿那点私房钱垫底,且看我怎么给它来个借坡上驴。

魏老二也不傻,她知道阮红兵对她的人没兴趣,这会儿是在糊弄她,也知道阮红兵和她合开杂货店的真正意图。可她愿意。她心甘情愿让阮红兵淘她那私房钱。她是想,我揣着那钱有什么用呢?钱不就是用来买乐子的吗?何况她这么多年还就是老惦着阮红兵。眼下的她,很是心满意足,她甚至有些得意,她心说:阮红兵啊阮红兵,你小子知道老娘我图什么吗?我不图金不图银,我他妈就图个乐儿啊。

又过些天,阮红兵那麻将牌也打得腻了,就求李雪庸写了块“红露杂货店”的牌匾,白底黑字,用的是元人赵松雪那路秀媚的字,李雪庸说是取柔弱制刚和气生财的意思。这天一大早,阮红兵腋下挟了那块牌匾,吆喝上陈露,兴兴地去了魏老二家。昨晚说好了的今日拾掇店铺,货是两天前备下的,也不过是些日常零用物品罢了,单等打扫店铺挂那牌匾。

到那里一看,魏老二已经在那间临街的东偏房里忙开了,她头上扎一块蓝布巾,手里拿着一把长柄笤帚,已经将屋顶的灰尘扫净了。陈露见了,笑着说:“哟,干妈好勤快呀。”魏老二满头巾是灰土,朝地上呸呸地吐着黑痰,笑着说:“我几时修的,又白捡个干女儿?”陈露说:“听红兵说他认了您老人家做干妈,我也给您做干女儿吧。”魏老二不禁撇着嘴笑了:“他想做干儿子,我还怕他忒贫,整日地闹我。要说你来做干女儿,我可是一百二十个愿意。”陈露往头上也扎一条红绸巾,听了魏老二的话,得意地朝阮红兵做个鬼脸,就说:“干妈,您老人家歇着去。”就接过魏老二的笤帚,打扫四面墙上的灰土。阮红兵用一只塑料小桶从院子的井台边提来清水,各处的洒着,省得暴起更大的灰土。魏老二见阮红兵那一身黑西服把人衬得越发帅气,和年轻时的阮大可竟如一个模子里脱出的,心里不禁酸酸地感叹自己红颜已逝。

阮红兵洒完水,就坐下来点上一支烟,对魏老二说:“你瞧好儿吧,咱这生意错不了。现如今这钱,你想怎么挣就怎么挣,只要不犯法就没人拦你。”陈露在那边接上说:“做生意得懂生意经,你懂吗?你就懂吃喝嫖赌。”阮红兵满脸的不服气,就给她二人讲开了生意经,他说:“做生意不过就那么几招,学会了,那钱就别想挡住,你不想赚都不行。”魏老二在那边直撇嘴,陈露说:“你是穷疯了说胡话吧?”阮红兵说:“你还别不信,我且说给你听。这做生意一要会笑。”陈露哧地一笑:“这还用你说,傻瓜才不懂。”阮红兵说:“懂归懂,可不一定都做得到。”魏老二在一边点点头。阮红兵接着讲:“这第二要会说。”陈露说:“你还有没有点新鲜的?”阮红兵一脸的认真:“这会说可不是瞎白话,你得说得人家高兴,心甘情愿地掏钱买你的东西才行。”陈露说:“这样的话儿可怎么说呀?”阮红兵得意地说:“简单,就一句——见什么人说什么话。”魏老二在一旁说,还真是这个理儿。见陈露也停下手里的活,瞪着两眼听,阮红兵更来了劲,就说:“这最后一招最要紧,叫作心狠手黑。”陈露叫道:“这不是要犯法吗?”阮红兵弹弹烟灰,不紧不慢地说:“这不叫犯法,这叫缺德。可话说回来,不是咱非要做缺德事。你睁开眼看看,那些做生意挣大钱的哪一个不是心狠手黑?现在不是有个词儿叫‘宰’吗?就是说,不管他是谁,逮着了你就别轻易放过,要狠狠地宰一刀,这叫心狠。至于手黑,那全靠你在缺斤短两上下功夫。”陈露笑骂道:“你损不损呀?”魏老二也朝地上呸地啐了一口。阮红兵哼一声,说:“知道吗,你们这就叫妇人之仁。记住老祖宗的话吧,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陈露说:“你这套花花肠子还真不少,谁教你的?”阮红兵说:“社会教的。自打从娘肚子里拱出来,社会就这么教我来着。”魏老二说:“你咋不跟好人学?”阮红兵不屑地一摆手:“好人?你睁眼看看哪有什么好人,告诉你,好人都活在五六十年代。你把现如今的人一个个摘了面具,我看他谁敢喊自己一声好人?”陈露就说:“莫非没个好人了?”阮红兵说:“好人自然有,不过是千百个里头才能拣出一两个。”魏老二问:“你算哪路人?”阮红兵说:“我么,在好人堆里算最坏的,在坏人堆里算最好的。”

三个人把屋子里的灰土垃圾拾掇净了,便开始摆柜台,支货架,码货物,一样一样放好,看看像个店铺的样子了,又出去挂那牌匾。打外面一看,窗明几净的,陈露说牌匾上那几个大字挺雅,没准儿能招来财神爷呢。阮红兵打货架上拿下一串鞭炮,在外面噼里啪啦地燃放了,惹来一帮看热闹的小孩子和几个过路的闲汉。这杂货店就算开了张。几天下来,显得有一搭无一搭的,过路的人看了都说,这几个男女也能挣钱,怕是财神爷昏了头了。

看看学校要开学了,阮红兵就马不停蹄地购置回一大堆粉笔、笤帚、拖布、黑板擦、铁撮子、毛巾、肥皂、圆珠笔、大大小小的本子,大都是些学校里的用品。陈露一见,慌了:“这一大堆东西得卖到猴年马月呀。”魏老二也怪他办事不牢靠。阮红兵冲她俩笑笑,说已经打听好了,汪家堡那里一个学校就能把这些东西包圆儿。陈露半信半疑:“不认不识的,人家凭什么包圆儿?”阮红兵说:“你等着好戏看吧。”陈露问:“你给人家塞红包了?”阮红兵满脸的鄙夷不屑:“我?给他塞红包?笑话!”“那你——”“我想跟他玩一回空手道。”

第二天,他打了一辆出租车,踌躇满志地去了十里外的汪家堡,去找秃头校长老葛。

对汪家堡学校的秃头校长,阮红兵早有耳闻,知道这人不大老实,满脑袋的小辫子,搞校园建设昧些钱财呀,靠手里那点权力逗引个女人呀,阮红兵通过知情人摸到了秃头的真凭实据。他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

一路打听着,他敲开了那扇红油油的大门。吱呀一声,开门的果然是秃头校长。问清身份,秃头沉吟了一下。他知道小城有这么一号,也影影绰绰地了解些眼前这人的行状。于是那气宇就轩昂着,眼神淡而且空,显得自己与对方不在一个层次上。阮红兵却不怯,说有件事要办,就随秃头朝屋里走,口气大咧咧,时不时的还称兄道弟。进屋坐下,阮红兵却不说明来意。秃头便显出十分不耐烦,说眼下恰有一件急事要办,就站起来,抬腿要走的样子。阮红兵在那沙发上把个身子稳稳地向后一仰,就说先不忙走,他这里有紧急的事要说。秃头说,那你三言五语吧。眼光就虚虚地觑着窗外一处什么地方。“蔡小莲儿这人……”阮红兵慢悠悠地说出一个女子的名字,斜着眼看住秃头,接着问这女子眼下怎样了,尔后便停下来掏出一支烟,却不点燃,只举在嘴边捻玩着。秃头听得“蔡小莲”这名字,霍地转过身,两眼直看着沙发上的来人。阮红兵马上麻搭了眼,专心捻玩那烟。秃头恍然像想起了什么,就笑着说:“看我这人,有点忙事这脑子就废了,连烟也忘了给你拿。”慌忙打开一个小柜子,挑来挑去挑出一盒红塔山,拆开封口,抖抖地抠出半截儿,却不全抽出来,笑嘻嘻递向阮红兵,说:“就不知你抽得惯抽不惯这。”阮红兵把自己那支夹在耳朵丫上,矜持着拈出那只露半截儿的红塔山,秃头忙擦燃打火机,拿手拢了火凑到阮红兵嘴边给点着了。阮红兵深深吸一口,身子懒懒地仰在沙发靠背上,撮起嘴呼出那口浓烟来,这才爱理不理地说:“也没什么。有个朋友喝酒的时候跟我说起过这女子,言语当中提到你,那个朋友非要给你写封举报信,想寒伧寒伧你,说他上学的时候你骂过他妈。咳,其实照眼下看,你和蔡小莲儿那点风流事按说也没啥,这年头有权有钱的都琢磨这个。可你干的这行当——为人师表啊,全社会都盯着呢,上边也查得紧吧?我一想,你跟那李雪庸是同行,李雪庸和我老爹阮大可又是至交,你说我能不管么?当时我给那朋友说了一句话,那朋友就直给我道歉,说纯属误会。——你猜我说的什么?我说你要举报的这人是我表哥,你还敢弄我表哥不成?”秃头听罢,哎呀一声,显出满脸惊喜来,忙说:“得!不嫌弃的话,我就装大了,当一回表哥。”就吆喝着喊来老婆子,硬着那一脸迷茫的扁脸女人喊了声“表弟”。扁脸女人刚走,阮红兵又说:“我那朋友还说你翻建校舍的时候捣腾点工程款,有三五万吧?这也没什么,我已经和那朋友说了,一旦听说谁再提这茬儿,教他给我言语一声,我废了他王八羔子。你放心,有你表弟在,从此天下太平。”秃头一把抓过阮红兵的手,使劲摇了十多下,一副千言万语无从说起的样子。见阮红兵捻灭烟蒂起了身,秃头便百般挽留,非要闹个一醉方休。阮红兵怕酒后失言,坚决要走。临分手,阮红兵不经意似的说:“我开个杂货店,眼下要开学了,缺什么用品尽管言语。”秃头咳了一声,说:“表弟看着办就是。”两人恋恋不舍地道了别。

第二天,阮红兵去汪家堡送货,净赚两千。回来后他甩给魏老二五百,谎说除掉本钱刚好赚一千。魏老二朝陈露直夸阮红兵,抽出一百元给陈露,说:“拿着,干妈不能吃独食。”过后陈露对阮红兵说:“干妈这人还蛮不错的。”阮红兵哈哈大笑,说:“当然,她也算是坏人堆里的好人嘛。”

自从和汪家堡那秃头校长打过一回交道,阮红兵又如法炮制,蒙了几家冤大头。起初,本想借着李雪庸的熟面也在小城中学捞它一家伙,可他觉得黑道上讲究个兔子不吃窝边草,过去占山为王的绿林好汉也都有这么一说,再说李雪庸和自己老爹关系非同一般,弄得深了浅了都不是,便没去打李雪庸的主意。这就是阮红兵的过人之处了。

红露杂货店的生意着实清淡。通常也不过是三五个闲汉一哄声地进去买包香烟,或拎瓶二锅头,三两元的小买卖,还要有事没事地叫着“嫂子”,涎个脸皮,说些不荤不素的话。陈露是个精灵女子,就知道这班人打着幌儿,不过是要和她闲磕牙,也不戳破,只管有一搭无一搭地应酬,倒还打发了许多寂寞。魏老二呢,是真正做起了甩手掌柜,日日泡在麻将桌前,和那几个惯熟的牌友大呼小叫地斗牌,国事家事统懒得去问,逍遥自在好不快活。月末想起来了就翻翻陈露记的那本糊涂账,而阮红兵在外面拿她的本钱胡折腾,末了儿给她多少她就拿多少,她知道大的进项在阮红兵那里,却也无所谓,只明明白白地装着糊涂。

这阵子阮大可的乾坤混沌汤,到处都有人在讲,而在暖春阁与日本人小月千雄的事,哄嚷得就更厉害了。阮红兵脑子里不知哪根弦又给拨动了,那心又像野马般的不安分起来,眼睛老围着乾坤混沌汤转,一天到晚在心里琢磨。这两天,他花言巧语地几次说替人买药,在老爹那里捣腾出十多瓶乾坤混沌汤,然后装在一只旅行包里就进了省城。

阮红兵不去城区,专在色情场所密集的城乡结合部转悠。他在物色合适的猎物。他知道那些像贼一样进进出出的家伙兜里没几个钱,没戏,不值得跟他们费唾沫。

他正百无聊赖地闲转悠,忽见一家洗浴中心里走出一个人来,只见这人挺胸凸腹,旁若无人,举手投足特别沉稳,他心想,这个主儿有点意思。他笑着走过去,掏出两瓶药,搭讪起来:“试试喝两瓶这个?祖传八代的乾坤混沌汤。先喝着,不收钱,喝好了再谈钱的事。”对方斜着眼看这个笑嘻嘻的男子,不加理睬,仍走自己的路。阮红兵却不屈不挠,一路跟上来,极诚恳地说:“不瞒您说,我过去做了十多年的废人,老婆跟着守活寡,那滋味儿,咳!比坐大牢还难受。自打喝了这个,你猜怎么着——真他妈绝了!”对方的脚步慢下来。阮红兵并不急着往下说,就掏出盒档次极高的烟来,熟练地拈出两只,大咧咧递过去一棵,对方愣一愣,也就接住,再用那进口火机优雅地给燃着,才又续上刚才的话头,竟是老熟人的腔调了:“你说咱他妈个堂堂大男人,图什么呀?不就是老婆孩子和钞票?你要是这辈子亏了老婆,活着也没什么劲了,是吧?”到这份上,对方再怎么矜持也不会无动于衷,便疑疑惑惑地问一句:“那这药——”此刻阮红兵知道火候煨得差不多了,就炫耀自己现在夫妻生活如何如何痛快淋漓,老婆又如何如何心满意足,接着就把一张名片递过去。对方接过名片,试探着问那药的价格。阮红兵诚恳地说:“这里头光名贵的中药材就有三十余味,每一味都不便宜,可有一样,一分钱一分货。”对方并不在意价格,就说:“总得有个价吧?”阮红兵伸出五个指头朝他晃着说:“两瓶包你满意,最起码这个数——五百,这还得说我跟这老中医沾亲带故,优惠价。”对方忙说:“五百?倒不贵,就是——真管用?”阮红兵拉他来到僻静处,说:“真不真的,你先带回一瓶,喝下去见了效在这老地方拿另一瓶,再付钱款。”阮红兵知道,这乾坤混沌汤用一瓶就可见高低,那买主是百分之百要如约来取另一瓶的。

最后那桩交易,是在城郊一家性病诊所旁边的一片小树林里,对方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家伙。两人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忽见不远处一个穿夹克衫留小平头三十多岁的瘦子在不时地瞟他们,瘦子一边吸烟一边悠闲地来回走动,像是等人,又不很像,怎么看怎么是个便衣警察,神情动作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模一样。阮红兵恍然想到,自己和那主顾鬼鬼祟祟的,敢情也像一对毒品贩子。

这么着不是长久之计。怎么办?罢手吗?罢手,那就等于是和钱说再见。这是不可能的。钱这玩意儿太有诱惑力了。阮红兵脑子又开始转悠起来。他想,也别把眼睛光盯在老爹身上,可一棵树吊死。他猛然想起在城乡结合部转悠的时候,路两边不时碰到算卦地摊。他眼睛一亮:对呀,王绝户的孙子得了白血病,那钱花了个底儿掉,眼看着要倾家荡产,王绝户的儿子儿媳都快愁死了,他当爷爷的再是拧种也不会无动于衷吧?阮红兵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他知道王绝户的身价。在那个神秘的行当里,老头子绝对是一个祖师爷级的人物。在阮红兵眼里,王绝户浑身的寒毛都该是纯金塑成的。

这天早晨,阮红兵吃过饭,摊开一张省城旅游地图反复研究半天,忽然笑起来,对正要去杂货店的陈露没头没脑地说:“钱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嘛。对,就这么着了!”陈露是摸透了他的,猜他又冒出个什么鬼点子,就问:“又想出什么坑人的法儿来?”阮红兵光笑不说话,把那旅游图扔在一边,说:“活该我挣钱。我呀,不坑人,我明天到云峰山逛景儿去。”

第二天,阮红兵果然去了云峰山。

一路辛辛苦苦地爬,弄得灰头土脸的。山路坎坷,他吁吁地喘着。景致虽美,毕竟不年不节的,游人并不多。阮红兵不管这些,只是努力向山上爬。爬好远才碰见一个游人。

阮红兵不白给,他盘算过,这云峰山每逢旅游旺季游人不少,贫贱富贵的都来逛景儿,可眼下是萧条季节,贫贱之人忙着养家糊口还来不及,哪有那么大兴致呢?——只有富贵的主儿才会不择时令。或许厌倦了商海的喧嚣为的图这份清净,或许一时失意给自己的心灵寻点慰藉,或许遇到迈不过去的坎儿,来这里烧香许愿,拜佛求仙。而几乎无一例外的,他们对王绝户那路人最感兴趣。阮红兵自以为把那帮有闲的阶级给揣摩透了。

上得半山腰,迎面见一座寺庙森森而立,那檐,那墙,那柱,无一处不染着陈年旧迹。四周山石老树,异草奇花。这正是远近闻名的了了寺,他知道,老爹的瓷火罐和那幅“罐里罐外两乾坤”的字就得自这座寺庙。阮红兵回头望望,小城一派苍茫,被烟云笼着。这一刻他觉得世界变得很渺小。世事如烟,众生如蚁呀。阮红兵一时看得也有些忘情,就想,怪不得有钱人爱往这名山古刹奔呢,敢情也不全为的逛景烧香,站在这山上,看看,想想,还真能去些俗念。阮红兵一边看山景儿,一边拿眼瞄着零星的游人。他猜得不错,果然大都是有闲阶级,不光浑身的名牌货,只看行走谈笑的神气,就隐隐地透出一股贵族气息。阮红兵坐在一块巨大的圆形山石上耐心地等。走过去的不是三口儿就是一对儿,没法搭话儿。

正要进寺庙里闲转转,忽听不远的密林深处有人咳嗽一声,扭头看去,大约二十多米处的一块山石上影影地坐着一位男子,样子在五十上下,双臂抱胸,扬着个下巴远远地朝山下望。阮红兵心里不禁一动,暗想,这人有心事!他略微稳一稳心神,向那边择路攀去。来到男子近旁,拣一块平展些的石头坐了,略略拿眼一扫,见那人衣着倒也平常,矮矮胖胖的,头上稍见谢顶,可那气象却让阮红兵刮目相看。平素看电视,阮红兵总爱打量那些在宦海中搏击风浪的政要,每当看着他们目光虚空、不动声色地端坐在那里,凝着一双双深沉的眼神,阮红兵就觉得自己渺小得像只蚂蚁,就更深切地体会出什么是高贵,什么是卑微。

阮红兵坐在那里思量着,感觉旁边这人绝非等闲之辈,暗暗告诫自己不可冒昧。陪着看会儿景致,阮红兵祭出惯用的招法,拈着一支烟,朝旁边递过去:“来一支?”那人声色不动,只缓缓抬一下手,算是回答。阮红兵自己燃着,深深地吸一口,忽然就叹了一声:“唉!人呐!”叹罢又去默默地吸烟。半晌,阮红兵自语似的说:“都来烧香拜佛,灵不灵?——灵,那是真灵。可应验在哪时哪处哪件事上?还是一本糊涂账。其实呢,倒不如求人家高人给测一回。”那人如聋哑人一般无言无语,仿佛身边压根儿就没多出个人。阮红兵索性也不看他,自管说下去:“小城就有这么一位高人,那是真正的大师啊,说是个国宝恐怕也不为过。他们那一行里,谁不知道王天佑啊。”说得兴起,把两腿在石上盘坐好,闲闲地弹着烟灰,接着说:“黄大公子在市里也算一号吧?照样开着奔驰找老头子测这测那,照样恭恭敬敬地叫着老前辈,那还要赶上老头子高兴才行,不然也得乖乖儿地打道回府。”阮红兵说的这黄大公子是省城尽人皆知的人物,乃市政府某政要的大公子,有名的四大恶少中的老大,跺跺脚,整座城市也要颤一颤的。那人便低下头来,不再看远处,转脸去看正往山上艰难攀登的一个女游客。看着看着,忽然发出一声轻叹:“唉!”阮红兵趁机再递过去一支烟,这回却接了,捻了捻,慢慢叼在嘴上,待阮红兵那火机凑过去时,还用手拢了拢被山风吹歪的火苗。阮红兵笑一笑,等着。那人吸罢两口,又盯着那个女游客看了一会儿,然后扭头冲阮红兵低声说:“谢谢。”阮红兵用老朋友一样的眼神看着他。那人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一时的情场失意罢了。”

阮红兵猜他是个商人。他知道那些腰缠万贯的商人都有个臭毛病,生意场上翻车灭顶不在乎,一副笑傲江湖的样子,可全都经不起情场的挫折,感情的那根神经似乎特别脆弱,都是同一副德性——见不得女人;而纵观当今世界,无数商海生死战,“公关小姐”、“女秘书”们每每被委以重任,但见玉指挥处,敌将无不俯首就擒,其秘密盖出于此。

阮红兵无声地一笑,说:“忘了是谁的名言了,大概意思是女人如衣裳,随穿随脱的。”那人摇摇头:“唉,为了她,我把设在香港的一处房地产公司忍痛兑给一个台湾人,就为的能在她身边天天陪她,谁知她……还是跟人走了,临走的时候,可叹她竟没回头看我一眼。”阮红兵缓缓呼出一缕浓烟,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笑笑说:“女人最是没主意的,别看她走得绝情绝意的,没准儿过不多久就后悔,若能请那高人测一回,知道她哪天有个反悔之心,也不少了你许多烦恼么?”那人沉吟了一下,欲言又止。阮红兵早猜出了他的心思,笑着说:“想见王天佑么?这不难。我说了你也别惊讶,那老头子跟我老爹是至交。可是有一宗,我老子脾气古怪,清高得很,要是让他知道我从中牵线拉钩的弄这事,非把我赶出家门不可。”那人听了,脸上便有一些失望之色。阮红兵却说:“别急。我这人算是个自由职业者吧,眼下专靠暗地里瞒着老爷子给王天佑揽些主顾,一方面替人排忧解难,一方面自己谋点家用,也算两全其美的事。”那人便拈出一沓钱递过来,有千八百的样子,说:“你看着办。”阮红兵笑着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接了装在衣袋里,然后告诉那人,即刻就可随他走一遭,又面授机宜:“到小城你先打听一个叫丢丢的孩子,就说要为这孤儿捐助些钱,先来了解情况,自然,三百五百的随你。王天佑最喜欢那小东西。接下来再去找老头子,就好借那小东西说事了。”见那人有些茫然,阮红兵说:“那个叫丢丢的孩子也不知是谁抛下的,自己走到小城来,现在由我老爹养着。这么着虽说麻烦些,可也算是个迂回战术吧。不过——”阮红兵停了一下,“老头子不是泛泛之辈,再者说他孙子得了白血病,缺钱,没个三五千的怕请不动他。”那人点点头,说:“钱的事好说。”便随阮红兵一步步走下山来。

驱车到了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