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1/1)

傍晚时候,骑兵队在一条浅溪边扎了营。本来连接长安与洛阳之间的官道上城镇繁华,只是现在全成了一片片废墟残垣。行至此处连个像样的城镇都没有,只能在这条浅溪边扎了营。

一个时辰后,玄衣军也行至了此地,因为军队要吃水,附近也没有别的水源,便也在这浅溪边扎了营,两军就隔了一条不足两丈宽的浅水溪。站在溪边,可以清晰地看到对面的人脸。

好在两军现在算是盟军的关系,所以营地扎得如此近也不会生出什么事端。

这两天李文治一直喊身上痒,李五想着也该给他洗澡了,正好营地旁边就是浅溪,便打算将他带到溪边好好洗个澡,擦擦身子。一般在水边扎营,去水里洗澡的士兵都不会少。李五可不想看到一个个魁梧壮实、肌肉虬结的壮汉出浴图,于是带着李文治往上游走了一小段路,找到一个被地形阻断形成的圆形水池,水很浅,而且溪水流到此处水势便缓了下来,也相对而言比较安全。

李五瞧着这里不错,在此停了下来,将李十一扒得干净,扔进水里。

李十一的水性还是不错的,加上这里水浅,岸边的水只到她膝弯处,李五并不担心,让他自己先在水里玩着,她将他脱下来的脏衣服先给洗了。

李十一赤条条如一尾活鱼一般在水里踩着浪花儿,玩得不亦乐乎,在岸边游了两圈:“姐,你也下来玩嘛。”

李五也想洗澡,可是这里必竟离营地不远,有外人进来的机会还是很高的,她行事谨慎,自然不会冒这个险,道:“姐不下去了,你自己玩着,水深的地方别去,等姐洗完衣服给你擦背。”

“好。”李十一应了,打着水花便又游开了。”

李五洗着衣服,突然意识到有一会没听到李十一的动静了,叫了一声:“十一?你在哪呢?”

空荡荡的水面,除了倒映着的清亮月光随着水波晃荡,没有任何动静。

李五忙站起来,大叫道:“十一,别玩了,回来!十一,你在哪?”

接连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李五这下慌了,赶紧跳到水里,向池水中间走去,越走池水越深,快到池中时,那水已经淹到了她的胸口。池中间是一簇巨石,她绕过石头继续呼喊,这时一个人影突然石头后闪出来,一只手按着她的肩,直接将她的背抵到了石头上。

李五的背被突起的石头硌得发疼,脸上也被溅起的水花浇了满脸,伸手抹了抹脸睁开眼,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无比惊讶道:“廉公子?”

正是玄衣军统领玄友廉。此时他长发披散,湿淋淋地垂在脖颈两侧,溪水只淹到他的腹部,露出水面的身躯赤`裸着,一股股小水流从他的头发上顺着身体轮廓的起伏流淌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李五话问出口,立即明白过来,定时他也贪图此处清静在这里沐浴,恰好撞上了。而他另一手抓着的正是半天不回应的李十一。

李五忙道:“十一?十一你醒醒?你怎么了?廉公子,这是我弟弟,求你放了他。”

玄友廉冷冷看着眼前这个小麻子,有十天未见了,这小麻子脸上的麻子已经消褪,只剩下一点点红印子,皮肤光滑细嫩了许多,明明应该比之前看起来更顺眼可爱些的,可玄友廉看着她这模样,却莫名觉得心里更气了。

他想,连这一脸的麻子都是假的,假的!

李五可不明白他心里想什么,看他那手托着李十一不放,就想去夺他,身子刚贴过去,又被玄友廉单手摁在了石头上,背与石头撞在一起,痛得李五又是一声闷哼。

能一刀砍断一个健壮男人头颅的人,力气绝不会小。

玄友廉也就是那一张脸不似男人,平日里穿着衣裳感觉不出来,此刻半裸着,身材体魄显露无疑,胸肌腹肌轮廓分明,显然也是个健壮有力之人,摁着李五让她根本动弹不了。

李五急道:“你要干什么!快放了我弟弟。”

玄友廉那日在李继勉身后见到李五就憋了一肚子气,可惜李继勉和李天元现在还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物,他便将火压下了,却没想到今夜在此沐浴,居然又让他撞上了。

彼时他正靠着石头闭眼休息,一个小家伙没头没脑从水里钻出来,看了他一眼,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双手拍着水花就在他面前吐着水泡沉了下去,还好被他及时给捞上来没淹死,没一会,这小麻子就寻了过来。

压了十天的火气憋不住了,玄友廉狠狠瞪着李五道:“小麻子,又见面了?上次耍我耍得可开心?”

第033章

李五听这口气,便知玄友廉是记恨上次她骗他之事了,忙解释道:“廉公子,我没有戏弄之意,是你先误以为我是玄府中的奴隶,我才顺着你的话说而已,那时你从墙外突然跳入,我也是被吓着了,才不敢言明自己身份。”

这时李十一晃晃脑袋,清醒过来,一眼看见李五,舒了一口气道:“姐,刚吓死我了,水里有女鬼!”

李五:“……”

玄友廉:“……”

这一声呼叫,信息量太大,李五和玄友廉同时脸一黑。

玄友廉:“谁是鬼?”还他妈是女鬼!

李十一听到还有别人说话,转过头看见玄友廉,这才发现自己竟被那女鬼抱着,吓得魂飞魄散:“姐,救我,快救我,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

李五瞧着玄友廉额头暴起的青筋,以及脾气忍耐到极限的表情,忙道:“十一,不是女鬼——”见玄友廉听到那“女”字嘴角一抽搐,赶紧道,“不是鬼,是位大哥哥,别怕别怕,没事了啊,没事了。”

李十一一听是人非鬼,镇定下来,疑惑地打量眼前的男人。

这么近的一看,好像真的是个活人唉,可是这么漂亮的脸,怎么可能是大哥哥?他疑惑地向李五道:“姐,明明是个大姐姐,为什么说是大哥哥?”

玄友廉的脸色更加阴沉了,李五真怕他一怒之下把十一扔出去,忙道:“小弟年纪小,不懂事,请廉公子恕罪。”边说边伸出手去想趁机将李十一抱回来,结果胸膛上的手一按,又将她推回了石头上。

连着被推三次,李五疼得苦不堪言,只觉得肩胛骨肯定被撞青了。

“这小家伙叫你姐,你是女的?”玄友廉说着,低头仔细打量李五的脸。

这孩子秀气清爽,长得乖巧可爱,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所以第一次见面,他就动了讨要他伺候自己的念头,却没想到完全被她骗了。不过,说她是男的,也确实是个秀气的男孩,说她是女的,模样也的确有几分女儿姿色,当真雌雄莫辨。

李五听到李十一慌乱之下开口叫姐,就知道瞒不住了,低声道:“嗯。”

玄友廉冷笑道:“很好,身份是假的,一脸麻子是假的,连性别都是假的,你身上还有哪一点是真的。”

“我……”李五迟疑了一下道,“廉公子,那日在玄府中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其实在崇圣寺中,你我就见过面了,可是你压根就没注意到我。我知道我只是个小人物,不配被你记挂在心上,也没想过还会有与你再见面的机会,更不想故意欺骗你,只是顺势所为。扮作男装也只因行军之中,以女子身份示人会诸多不便。虽然小五有些话不实,却绝无冒犯公子的意思,小五惶恐,请廉公子恕罪。”

玄友廉:“……”

手上的劲道松了一松,李五这一番解释谦卑低顺,软糯糯的声音配着一张可怜恳求的小脸让人更加发不出火来,玄友廉这一肚子气的瞬间就消了大半。

“看来至少名字是真的。”

李五赶紧道:“真的真的,廉公子抓的这位是我的弟弟十一,还求公子将弟弟还我。”

玄友廉本来是救了人,但眼下这般情形倒真成了他挟持着人家弟弟不放的坏人模样。不过他也懒得解释,抓着李十一的身子将他托高了一些,挑眉道:“那我现在问你什么,你必须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李五赶紧点头:“好。”

“第一个问题,你是李继勉的什么人?为何他要带一个女人在身边。”

“我是——”李五刚要回答,溪边突然传来人声,是李继勉的声音,“小五,十一,你们在不在这里,快回话!”

李五听到声音,心中一喜,正要应话,玄友廉却突然一手按着她的脑袋将她摁进水里,同时一手捂住了十一的嘴巴。

李五突然被摁进水里,呛了一大口水,挣扎起来,可头顶上的力量似有千钧重,根本挣脱不开,等得力道消失终于可以浮出水面了,李继勉的声音已经远去,而玄友廉皎若银月的面容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得冷艳凌人。

那清冷凌厉的眼神以及微扬的嘴角仿佛在说:别妄想了,此刻除了顺从我,没有人能救你。

李五叹了口气,当下玄友廉问她什么,她说什么,将自己是李继勉的奴隶,如何被他抓到,现在在他身边当书童之类的事全说了。当然了,那些不能告诉李继勉的事,也不会告诉玄友廉。

问清楚了一切,玄友廉便将她和十一放走了。

李五给十一擦干身上的水,换上干爽衣裳,而她自己本没想过下水,自然没带换洗衣裳,只得湿淋淋地回到营地。

进了帐,李继勉已经回来了,正在里面坐着,见到李五从水里捞出来的模样,皱眉道:“洗个澡怎么去这么久?我去找你也没找见人。”

李五打了个喷嚏道:“十一贪玩,让他多玩了一会。”

“你这一身水是怎么回事?”

“跟十一玩闹弄湿的。”

李继勉看着李五有些闪躲的眼神,总觉她没说实话,可看她冻得发抖直打喷嚏的模样,也不好多问,遂道:“去把衣裳换了,夏末已过,气温凉得很,别感冒了。”

“是。”

李五说着走到营帐一角,背对着李继勉开始换衣服。

若是在驿站中停驻还好,可以住在小隔间里,有自己的隐私地。在野外露营就讲究不了太多了,想要脱衣裳洗澡什么的时候,只能用一个布帘子或是屏风什么的稍稍挡着。此时李五熟练地挂好了帘子,脱下上衣,帘子突然被掀开了。

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捂住胸口,转身看李继勉掀开帘子,直勾勾地看她。

“你干什么?”

李继勉看着捂着胸口的李五,本就没有发育的干瘪身材,就算不捂也看不到什么,这么一捂反而捂出几分娇羞的风情来。他挑了挑眉,另一手递过来一条干布巾:“你忘了拿。”同时眼睛一瞟,注意到她背上有几块乌青。

她皮肤本就娇嫩,这几块乌青看上去就特别鲜眼。

“背上怎么了?”

“不小心摔了个跟头。”李五一手赶紧抢过布巾,同时将布帘扯上,并叫了一声:“十一。”

一旁撅着屁股趴在地上逗弄几只蚂蚁的李十一听到声音站起来,看到这一幕,意识到自家姐姐遭遇到危机,赶紧跑来,拦在李继勉面前,一脸警惕地看他:“不许欺负姐姐。”

李继勉被粗暴拉起的帘子刮着鼻子,却没有生气,揉着鼻子坏笑道,“小东西,这可不叫欺负,我要真欺负起来可不止这么简单。”

李继勉讲得隐晦,帘子里的李五却听懂他说的是什么,脸上微微红了红。赶紧擦干身子,换上干净衣裳,假装什么都听不懂地走出来,招呼弟弟一起睡觉。

第034章

天亮后,骑兵队拔营出发。小溪对岸的玄衣军也整队完毕,秩序井然地出发。

以往行军,玄衣军都会刻意与李天元的骑兵队保持一定距离,然而今日玄衣军就跟在骑兵队后面,若是路过不明就里的百姓,还以为是一支军队呢。

到了正午,骑兵队在一处阴凉地停下休整,那玄衣军也随之停下。

李天元道:“今天真是奇了啊,那女人脸居然让军队紧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这是想干什么?”

李继勉道:“谁知道他想干什么。小五,去把水囊给我拿来。”

“阿勉,你说他不会是想跟我们一起走吧。”

李五走到李继勉的马边,垫着脚将系在马鞍上的水囊取下,这时一个骑兵过来禀告道:“将军,小公子,玄衣军统领在外求见。”

李继勉与李天元相视一眼,李天元道:“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李继勉喝了一口水将水囊扔回给李五:“让他进来。”

不多一会,玄友廉在两名侍卫的陪同下,走入了骑兵队中。

李天元故作惊讶道:“咦,这太阳是要打西边出来了,廉公子突然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玄友廉过来时,一眼就瞥见了拿着水囊走开的李五,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向坐在地上的李天元与李继勉二人道:“我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么多天我们走的都是一条道,我知道李制此刻驻扎在洛城阳外的永宁县,也就是你们的目的地,而我的去向,你们也早已经猜到,既然大家都是同路,又都是效命朝庭,没必要如此互相防备,我们一同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李天元站起来,一手拍上玄友廉的肩膀:“廉公子想跟我们一走上路,好事啊。只是我们骑兵队轻装简行,你们步行军赶得吗?”

玄友廉退后一步,避开他的触碰,用没有感情的声音道:“这么多天了,我们双方一前一后,你觉得呢?西都长安到东都洛阳虽然有一条直通官道,但因之前的战乱,关卡守备全都废弃,一些险要地段还被劫道的匪贼占去,打劫过往行人,一旦遇上,我们前后照应,可以一同扛敌。”

李天元道:“廉公子这是说笑吧,我带着五百骑兵,你带着两千军卒,什么不长眼的匪贼敢打劫你我?”

玄友廉道:“李大公子看来是久居代州,对京畿道与都畿道的情况是一点都不熟悉啊。在太平盛世,这两道之间的路就不太平,就算朝庭安设关卡派兵巡视,依然禁不了那些靠打劫过往富贾谋取暴利的亡命之徒。我们现在还在京畿道中,因此处地势平缓视线一览无疑,所以还算安稳,等进了都畿道,有几处山岭地势崎岖,行道狭小,而两边山林茂密,那些匪贼少则三四十人一伙,多则五六百人一群,专门占着这险要地势打劫过往军队物资。马匹、刀枪、粮草,皆是他们的目标,抢了东西后凭着对地势的熟悉往山岭里一躲,除非封山围剿,否则追都追不上。”

李天元惊讶道:“想不到这关内匪寇竟这般猖狂,连军队都敢打劫。”

“我的玄衣军熟悉地形,而你们的骑兵队灵活机动,若我们一同行进,则那些匪贼绝不可能在我们身上占到便宜,不知两位李公子意下如何。”

一直坐在一边不开口的李继勉这时开口道:“既然廉公子都这般说了,我们有什么理由拒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