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五 恨吧(1/1)

及至午后,重墨依旧不见清醒。

昨日勉强打发的官员又聚到了营帐外,虽有侍卫驻守,然形势微妙。

因为不清楚刺客的来历,楚萧更为担心,若是有人借此机会图谋不轨,皇上全无安排,又当如何应付?

“楚萧,”贤亲王一马当先,指着楚萧声声夺人:“皇上至今未醒,你不能再拦着本王,本王是皇上叔伯,定要进营帐一探,皇上究竟伤情如何。”

当即便有丞相等人附和。

楚萧不过重墨身边近卫,若非手持金牌,早已拦不住这些重臣贵胄。

眼下,见他们群起而怒之,也有些拦不住了,一双眸子在众臣之中搜寻,分辨着可有形迹可疑之人,却是无果。

纵心中焦急,而不敢露于面,凝神细想,便道:“皇上不幸受伤,众位大人忠心,然伤者忌讳吵闹,不如以贤亲王为表率,入帐一探,不知众位大人意下如何?”

有人道好,然如傅相之流,却是蛮横,“臣挂念皇上龙体,必然要虽贤亲王一道入帐。”

楚萧剑眉一抖,握着长剑的手隐隐一动,只听身后一道气势十足森冷的声音响起,“傅相好大的口气。”心中蓦然松了口气,回头,果然见帝营门帘大敞,皇上长身而立,目光冷冷。

“臣,不敢。”傅相被唬住了,噗通跪地,高呼:“皇上龙体无恙,实乃天下万民之福,皇上万岁万万岁!”有他做首,旁的官员随即也跟着叩拜,三呼万岁。

重墨伟岸的身姿立在营帐门口,恰有阳光投在他身上,金色的光芒沐着他一身绛色的锦袍,闪着光,仿佛天神一般的存在。

他冷冷扫过众人,哼了一声,“朕尚健在,轮不到你们猖狂,都各自回营帐,明日一早启程回宫。”绛衣甩过,门帘落,掩了那抹身姿。

几乎是门帘掩上的同时,重墨向后一倒,幸靖苏站在旁边,一溜瞧见了,忙伸手去扶,他一整个健硕的身体倒来,亏得她使了全部的劲,勉强扶住了他,没让他栽到地上。

“皇上,”饱含担忧的话不假思索从口中蹦出来。

忽觉臂上一紧,原是重墨用完好的右手牢牢攀着她,流淌着紫色的眸子痴痴凝视着她,说出那样眷恋的话来:“你,是在担心朕。”肯定的语气泄出他心中欢喜,于是,眼睛里也染上了笑意。

这一次,靖苏清楚的看清了他眼中的情意,心里一慌,赶紧调开视线。

“你们都出去——”

楚萧才走到门口,传出的就是皇上的一句怒喝,他垂眸看了眼俪妃,警告意味十足。这个女人,皇上都不顾性命救她了,她竟然还要惹皇上动怒,简直是…不知好歹。

营帐里,杨腾清和瑶惜俱是担忧的看着靖苏,又不敢说什么,只能退了出来。

靖苏莫名的有些怕,低头躲闪着,不愿看皇上。

重墨重伤又失血过多,却那样用力的箍着她的手臂,她的躲闪几乎令他发狂,他倾了性命救了她,她就这样回报他么?

他忍住青筋暴起的冲动,压抑着嘶吼:“女人,朕救了你。”

靖苏娇qu猛地一颤,心揪成了一团,终于抬起头来,迎向他的目光,星眸里染了湿意,“你不应该救我,不值得的。”

重墨气了,紧紧箍着她瘦削的肩,如一头受伤的猛兽,“值不值得朕说了算。”这个女人,他连命都不顾救了她,她难道就不能哪怕有稍微一点点的感动吗,哪怕是道一声谢也好。

他的怒火高涨,靖苏明白,挣扎良久,终于缓缓道出一声:“谢谢。”幸好你没事,否则……

这些话,她是不会说出口的。

然而,只是她的一句谢,重墨浑身的怒气顷刻间消散了,这是她第一次由衷的感谢他,不因为旁的任何人,任何事,单纯的是为了谢他。

伤口很疼很痛,可心里竟是莫名的温暖。

“女人,”他以前为何没有发现,原来叫她女人比靖儿更痛快,更旖旎,他放任自己靠在她身上,鼻尖闻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馨香,心里是奇迹般的平和。

“一声谢谢不够。”他是多么贪恋她的温度,就让他放纵一回,表露一回自己的心吧。

靖苏慌了,仿佛是知道他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因而害怕。

“我,”

重墨紧紧抱着她,明明是重伤的身体,力气却大的惊人,仿佛是料定了她不会在这种时候推开他,更加的肆无忌惮。

“我不后悔救你,真的,不后悔。”

什么时候起,他说的话这样动人,他的胸膛这样温暖。

酸涩的泪水在腹中流淌,靖苏努力压抑着,不肯让它们流出来。

“不值得的,不值得的!”她反复呢喃着,揪着他绛色锦衣的手指泛了白,“我承受不起,承受不起啊!”

一串泪珠滑落,重墨感觉到了,也笑了。

“如果我真的死了,一定会留着最后一口气,念出最后一道圣谕:俪妃殉葬皇陵。”

“你,”

“我是认真的,所以你不用内疚,我绝不会留你一人在世上,就是死,你也逃不开我。”

这些话,平时也是说不出口的吧。

靖苏听见了,心一阵一阵的抽痛。

然后,那个问题就这样问出了口,“皇上,您是恨我的吧?”

“恨,”他温暖的大掌抚摸着她打散垂下的青丝,摩挲着,一字一字道:“朕恨绝了你,所以死,也一定要拉着你。”

“好,”靖苏笑了,泪眼朦胧,掩不住一抹惊世的笑,“那你要一直恨我,”

重墨把她抱得更紧了,“会的,朕一定会的。”

“好,很好,很好,”靖苏一遍遍重复着,泪水婆娑了视线,模糊了一张绝世的面容。

就这样,很好。

“你呢,你恨不恨朕?”许久,重墨轻轻问着。

“恨!”靖苏毫不犹豫说着,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服自己,“恨极了。”

重墨仿佛长叹一声,“那,如果,”

“没有如果!”靖苏飞快的抢断了他的话。

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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