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回家(1/1)

这一处房屋之中,有着一对夫妇,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靠着耕作生活。

夫妇两人生育了一个女儿,尚未起名,只有一个小名叫做阿瑶,除此之外,在一次饥荒之中,他们还收养了一对少年。

这一对少年也是来自农家,因为一次罕见的饥荒,流落到此地,夫妇两人心善,便将这二人收养。

哥哥是在日落之时遇到了这对夫妇,丈夫年轻之时,曾经外出闯荡过,颇有些见识,他给哥哥起名叫暮。

弟弟比哥哥要小上几岁,身材也是瘦弱了不少,因为他常常喜欢望着云朵出神,所以被叫做云。

“阿暮,过些天,你和村里的王叔去打猎,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学门手艺了。”饭桌之上,一家五口围坐在一起,丈夫在沉默许久之后,开口说道,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汉子,皮肤黝黑而粗糙。

阿云和阿瑶默不作声,两人默默的扒拉着碗里的饭粒,同时偷偷抬起头望了望暮。

“他爹,阿暮才十三岁,太早了点吧?”尽管只有三十余岁,粗重的农活在这年轻的妇人脸颊上留下了重重的一笔。

丈夫将碗里的茶水喝尽,咀嚼着茶碗里为数不多的几片茶叶,昨天夜里他已经和妻子商量好,没有想到,到了真正开口的时候,妻子又是心软了。

“阿妈,阿爸说的对,我明天就去王叔那里学打猎!”暮将碗里的饭吃尽,他的声音还略显稚嫩,听的妻子心中一阵心酸。

“你晓得就好,晓得就好。”丈夫把茶壶里最后一碗茶倒进茶碗中,一饮而尽。

妻子默不作声,只是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筷,云和阿瑶跳下了椅子,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了夫妇和阿暮。

“云哥哥,暮哥哥要走了吗?他不要阿爸阿妈,也不要云哥哥和瑶瑶了吗?”

面对阿瑶的提问,阿云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阿爸会在今天提出这件事,他只是知道,最近阿妈煮饭的菜越来越少,饭也越来越稀了。

房间之中,阿暮退后数步,跪下来给夫妇磕了九个响头,他抬起头说道:“阿暮知道家里负担大,这些年多亏了阿爸阿妈照料阿暮才没有饿死,阿爸阿妈的情,阿暮不会忘记。”

言毕之后,阿暮又是磕了几个头,每一下都是掷地有声,磕完之后,他的额头都渗出一缕血丝来。

“好孩子,你别怪阿妈,你小妹他身体不好,常常要些买草药调理身子,阿云又太小,阿妈又没什么本事,你阿爸他一个人实在是没有办法啊......”说着说着,妻子抱着阿暮哭了起来。

“哭!哭!哭!哭顶什么用,你就知道哭,你先出去。”等妻子哭泣的声音变的细微起来,丈夫开口,将妻子赶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留下了阿暮和丈夫两个人,丈夫抽着水烟,烟管里冒出咕噜噜的声音,这是房间里唯一的声音。

“阿暮啊,你怪阿爸吗?阿爸没有用,实在是养不起三个儿......”平日里严厉的丈夫,此时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岁一样,从他眉宇之间,都是露出了深深的无奈。

“阿爸,阿暮知道家里的难处,阿暮不会让阿爸和阿妈为难的。”阿暮对着丈夫又磕了几个头,他只能以此来偿还丈夫养育他的恩情。

面对阿暮,丈夫深深的叹了口气,他把水烟放下,走到阿暮面前把阿暮扶起。

看着面前的阿暮,他身体壮实、高大,浑然不像是十二三岁的少年,反倒像是十七八岁的青年了。

“你王叔和阿爸,那是过命的交情,你去他那里,阿爸放心!等过几年,阿云再大一些,阿瑶的身体有了好转,我就去把你接回来。”丈夫的话语平平淡淡,但其中的苦涩,阿暮听在耳中,记在心间。

“阿暮知道,阿爸,我想等过两天再去王叔哪里。”阿暮抬起头,他没有哭出声来,但眼角还是不断有泪水落下。

“不碍事,不碍事,你想留,就多留几天吧。”丈夫拍了拍阿暮的肩膀,又是拿起了水烟,转身离开了房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阿暮只觉得这不再是那个为他们遮风挡雨的阿爸,他已经老了。

三天之后的清晨,阿暮和丈夫早早的起床,太阳还没有升起,他们就已经收拾好了行装。

阿暮轻手轻脚的把东西收拾好,他看了一眼依然在熟睡的阿云,他的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把木质的弹弓,那是阿云最喜欢的玩具,那是阿暮在三天时间里为阿云做的。

离开了房间,阿暮又走到了阿瑶的床边,她床边的桌子上有着许多色彩鲜艳的果子,还有一碗满满的蜂蜜,这些都是阿暮在三天里为他的小妹收集的。

轻轻地关上了房门,阿暮和丈夫离开了小屋,小屋外堆砌着小山一样的木柴,这是阿暮为他的阿妈砍好的木柴。

“阿爸,走吧,再晚王叔就要走了。”阿暮背着一个小包袱,他看着沉默的阿爸,出声催促。

丈夫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带着阿暮离开,他们要去村子的一个王姓猎户家里,那猎户常年在深山老林之中,虽然孤独了些,但总算能养活自己,他在前些天回到了村子里,今日一早又要进山去。

“阿妈,暮哥哥什么时候会回来啊?”阿瑶和阿云在阿暮离开之后,每隔一两天,都会问他们的阿妈同样的问题。

“快了,等阿云你长大了,等阿瑶你身体好了。”阿妈的回答从来没有变过,每当此时,阿爸都会在一旁抽着水烟望着天边出神。

时间过的很快,阿爸的身体越来越不好,阿妈的眼神,也是越来越差,阿云已经将家中的担子挑起,阿瑶的身子渐渐好转,她也慢慢学会了做阿妈应该做的事情,只是这些年过去,阿暮一直都没有回来。

“云哥哥,你说暮哥哥,他明年会回来吗?”阿瑶已经和阿云成婚,阿爸和阿妈已经老的只能躺在床上。

“应该会回来吧,我们在这里等他。”阿云将自己的妻子抱住,他和阿瑶一样,等待着阿暮回来。

阿爸阿妈的坟隔的不远,每年年初,阿云和阿瑶都会去祭拜,他们也生育了一儿一女,他们也成为了阿爸阿妈。

阿瑶现在也学会了把儿女破旧的衣服缝补翻新;她知道在粮食不多的时候,多放些水,让饭稀一点,多一点;她会在半夜里轻轻地为儿女盖上被子......

阿云已经学会了阿爸会干的农活,他身子不是很好,往往劳作一天,就会腰疼;他也会在孩子不听话的时候教训一下,但从来只打屁股......

“孩子他爹,你说再过几年,阿暮他会回来吗?”阿瑶已经老态龙钟,她和阿云躺在摇椅上,看着村子里唯一的一条道路出神。

“我们等他。”阿云望着天边的云彩,就和幼时一样。

“什么,你说阿暮啊?我们等他。”过了片刻之后,阿云又是自言自语说道,他已经老的记不清别人说过什么,自己说过什么。

阿云已经记不清回家的路,常常是阿瑶牵着他走回去。

“回家?回什么家?我家在那边啊。”

“不对,不对!我家是在这边的!”

阿云已经记不清这是多少次为了回家的方向和阿瑶争论,他明明记得,回家是这个方向,但走回去,却又觉得,是那个方向。

“走吧,走吧,我们回家去,回我们的家。”阿瑶等阿云徘徊数次之后,牵着阿云的手,两个人一步一步,朝着那小屋走去。

孩子已经建了好几座房屋,但阿瑶和阿云,依旧是留在老房子里。

“走吧,我们回家,回家去等。”

“死老婆子!家是那边啊!”

“我们回家去。”

“死老婆子,你怎么往这边走啊,我们家是那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