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外传(七)(1/1)

我在仙界的时候,虽然修炼得非常快,但那里年轻的师门兄弟姐妹都有意无意地避开我。

多少与义姐对我的态度有关,因为师父昆弥仙君总是强调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

后来我想通了,义姐对我不亲热,定是听到了关于我的不太好的话,而说出那种话的,只可能是昆弥仙君或者他的道侣说出来的。

所以我的糟糕处境,其实是整个仙界约定俗成的,只是大家都没有明明白白说出来而已。

后来魔界出了大魔头这个异类,威胁到仙界已有的资源利益,一家独大的香饽饽怎么能容得下其他人插手。

彼时大魔头在大仙们的眼里,不过是个还没成气候的年轻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才会试图来侵占人修们的地盘。

昆弥仙君点了大师兄山隼作为大将,去与大魔头交战,叮嘱他务必杀死魔头,扬仙界之威风。

大师兄有个名号,就叫赤羽将军。

昆弥仙君是有私心的,灭了大魔头那是大功一件,他的准女婿身为大将,在一大批大能者辅助之下,还有他定下来的可以动摇魔头心神的计谋。要灭区区一魔头,十拿九稳,万无一失。

但是那之后,大师兄就再没有了下落。

大魔头也没了踪迹。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昆弥仙君大怒,亲自率众多仙者攻进了魔界,双方都失了元气,魔族因为没有大魔头的统帅,损失更严重一些。

自那以后,魔民龟缩起来,不敢再犯。

只是仙界失去了大师兄,许多人脸上都没有笑颜,以义姐鸢尾为最。

那一阵,鸢尾打砸了许多珍贵的玉杯花瓶,看到不顺眼的人,甚至会拎着鞭子抽一顿。她以前虽说不温柔,但好歹是不刁蛮的,不会乱发脾气。我会嚼舌根说她性格大变,是自身体会太多。

因为在整个整个仙界,她最看不惯的人,便是我。

那个总是无辜受到鞭子抽的人,便是我。

彼时我仙法不强,也不敢对救命恩人一般的昆弥仙君他女儿有所反抗,所以除了用法术护着要害,其他的我都任由她。

也不是没有努力保护自己,只是她若抽了一顿,我却没有半点伤,她的怒火会更胜。而等待我的,就不止是小打小闹,可能会是挫骨扬灰的疼痛处罚。因为她是昆弥仙君的掌上明珠啊,什么样的法宝没有呢?

我的日子便越来越不好过了。

反正就算挨了打,得到最多的是奚落与白眼,没有人会同情。

我有时候很忧伤,没有父母疼爱,没有人关爱,那么多人排斥我,那我到仙界是为了什么?

我经常去找顾宵萧。

在我脑海深处,总有个声音重复着,师兄是待我最好的,师兄是最可靠的人。

顾宵萧却总是避开我,不见我。

似乎是被揍了五六次后,顾宵萧才别扭地拿了个手绢儿递给我:“脸都花了,擦擦伤口。”

我冲他笑。

果然师兄还记着我。

那之后,鸢尾再怎么刁难我,我都可以忍受了。

顾宵萧会主动来安慰我,虽然避着别人偷偷的对我好,那也是让人开心的事,不是吗?

况且他带来的仙果灵气充足,吃下去伤口很快就能复原,就连心情也美美的。

只是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再后来,鸢尾忽然就对我好起来,她说她不应该对我那么差,毕竟我是她的妹妹。

她同我说她与山隼大人之间的爱情,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们第一次牵手,第一次亲吻。

他们订下婚约。

曾经有多么美丽幸福,如今就有多么痛苦难过。

鸢尾说啊说啊就会哽咽着停下来,然后呆呆的枯坐着,握着手搓啊搓,像是要把过往都搓进手里。

我觉得她这样也是让我受罪,虽然身上不痛了,但是心里难过。

如果师兄死了,我大约也会像她一样痛苦吧。

我把心中的感受与顾宵萧说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颊有个小酒窝。

我就有些奇怪的感觉,有些不对劲啊!

为什么我面对着顾二,反而没那么深刻的感觉呢。

不久,鸢尾突然很郑重的向我提了一个请求,她不再打得我痛了,也不在我面前哀怨痛苦。她很平静的想请我去做一件事。

“我是山隼的妻子,我想要为他报仇,”鸢尾笑得凄凉又无力,“本来这种事,应该是我自己去做的,但是我现在有了身孕。”

“我要保护好我和他的孩子,让他顺利出生,所以我希望,有件事情由你来帮我。”

她让我去往妖界,当一只普通的妖修,在那里我会有超然的地位,和所有人的尊崇。

至于到时候要具体要做什么事,自然会有安排。

“你不是喜欢顾二吗?我去请我爹爹做主,让你和他订好婚约,待你帮我完成这些事,回来就给你举办婚礼。”

我原本是有些犹豫的,但是听到与顾宵萧的成亲这种事,瞬间涨红了脸,幸福来的太突然,让我招架不住。

以我如今的身份地位,别说和师兄喜结良缘,就连拉拉小指头,大约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如果我立了功,自然会是另一番光景。

我慢慢地点了点头。

能够和师兄永远在一起,从来都是我的心愿啊。

顾宵萧一脸焦急地却来找我,一遍遍地重复:“鸢尾她心狠着呢!你怎么就那么傻!不要去!我这里攒了些上品灵石,带上赶紧逃命吧!”

“你不要听她的鬼话,那什么怀孕都是骗人的!大师兄碰都没有碰过她!你走!你赶紧走!不然你会后悔一生的!”

我一脸懵逼看着他,与师兄成亲那是我最大的心愿啊。为什么他不欢喜呢?

我摇头。

如果这是仙界对我的考验,那我是一定可以承受的,只不过是去妖界待上几年而已,并不是难事。

僵持间,鸢尾来了,带着一堆人浩浩汤汤的。

她甩了顾宵萧一个耳光:“顾二,你若敢坏我的事,我让你生不如死。”

顾宵萧蔫了,被人赶到外围去,我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

没关系,只要可以和师兄在一起,什么情况我都可以面对的。

那以后不久,我就到了妖界,以一个落魄却灵力强大的孤儿身份与狐族族长接触。

那时候我已经受了许多禁制,一般来说,如果不是自愿,一个人是不会被太多的人设下各种诅咒一般的法术的。

但那时我以为仙人都是良善的,以为那些禁制大约只有保护和略微制约我的意思,没有太严重的后果。

也不知道,原来他们是那么的提防惧怕我。

甚至到最后,顾宵萧也被冷笑着的鸢尾拖到我面前,给我一个禁制。

“让我痛苦的人,我要他十倍百倍的痛苦。”

彼时我仍然是智商掉线的,还不断的给顾宵萧安抚鼓励的眼神。

顾宵萧只是一脸不忍直视的样子。

所以我到狐族是被他们设计的,当初不知怎么就没了记忆,现在想想,大约也是某种禁制起了作用罢。

如今鸢尾接触了我的身体,我的记忆便像潮水一般汹涌澎湃。

应该是她解开了某种禁制罢。

大概我以为这一生对我极好的族长爷爷,也不是拿了某种好处之后,才接收的我。

多么悲惨的可怜虫。

我以为对我极好的大魔头,我想要一生忠于的人,却是我要除去的目标。

我来此处的目的,是用尽一切法子杀死他。

*

大魔头征服的魔族地域越来越广,他每天都是心情愉悦的,许多事情都井井有条,按照他的想法在进行。

我越来越沉默。

像是催命符一般,总在午夜脑海里会出现杀死他的想法,我抵抗,头就会被重物钝击一样疼痛。

我跟大魔头表示我想搬离石室。

他很惊讶,因为他之前赶了我许多次,我都死皮赖脸的缠着他。

我假装害羞地表示我葵水已至,略不方便。

大魔头一脸懵逼,耳尖微红。

其实我真的不想离开他,我恨不得分分秒秒与他在一起。

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我一跳,我这么快就爱上大魔头,那我的师兄呢?

我怎么就把顾二忘得那么彻底?

原来我是个见异思迁的人,真是糟糕透了!

我觉得痛苦。

理智告诉我应该快点用各种不入流的手段,毒死他掐死他杀死他。那样就可以快些回到仙界,与顾宵萧成亲,达成我之前的心愿。

但是一想到大魔王要被我害死,他可是除了师兄之外,唯一的真心待我的人啊,我又怎么下得了手。

大魔头曾说,如果有为难的事短时间内做不出决定,你就拖一拖,等到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你心中真正期望的,自然就会明白。

能够让自己冷静下来的事,练字是极好的选择。

我在宣纸上写满了大魔头的名字,大大小小的名字挤在各个角落,乱七八糟的,正如我一团糟的想法。

我又拿出一张纸,一边写了王傲隽,一边写了师兄二字。

我闭上眼,我想听听自己内心的想法,到底是谁占的分量更重。

势均力敌。

原来我想要享齐人之福吗?我竟然是个如此糟糕的人。

这特么根本就是不可能啊!

再瞅了瞅那几个字,在一张纸上意外地和谐。

我把它揉成一团,一把火烧了。

去特么的和谐,静不下心来,我还是先拖上一阵罢!

小院子被布置得极为少女风,与大魔头所居住的石室完全不同,不过说心里话,我还是挺喜欢的。

里面的物品一应俱全,就连女子私密之物,都置办妥当。

我觉得心肝柔成一团水,大魔头虽然没有说过喜爱我,也没有表露过,但是他对我的好,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啊。

为什么,我一定得要杀了他呢……

我开始了足不出户的生活,看书练字习武,安安静静地,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大魔头来小院子看我,带着无奈跟我解释,那天出现在石室的女子,真的与他没有任何亲密关系。

他问我要不要搬回石室去住。

他让我不要生气,不要再怀疑了。

我内心是欣喜的,他这样是在让步,他在乎我呢。

我没有怀疑没有生气啊,鸢尾的底细,我比他清楚得太多。

我不去石室,是怕我自己压不住那些禁制,会去谋害他。

大魔头轻轻叹气,揉了揉我的头发:“你身上的禁制,我能解开一部分,只是你到底是惹上了什么人啊,连折寿的禁制都有。”

我瞪大了眼看他,惊讶不已。

大魔头笑了笑,洞空一切的神态:“跟我去吧,没有你的屋子,挺冷清的。”

这一瞬间我的心里如糖似蜜,大魔头他终于承认我很重要了呢。

那什么杀了他的逼迫,我就再忍一忍痛楚,拖一拖罢。

这一拖,就拖到了仙魔大战。

大魔头收服了所有的魔民,来自四面八方的魔族拧成了一股绳。

他领着精锐中最拔尖的几万民众,与由鸢尾亲帅的仙界精英对上了。

两军对垒,鸢尾在高处笑:“葵花,你做得很好。”

“王傲隽,我送你的温柔乡,你可喜欢?”

魔民大惊,看向我的目光都是惊疑不定。

我以贴身护卫的地位紧跟在大魔头右侧,彼时颇觉煎熬。

大魔头目光闪烁。

“喜欢。”

他淡漠地回了一句,他看了我一眼,像是看穿了所有。

我心里渐渐发凉。

那样的目光其实我见过,与他初遇时,他睁开眼睛那一瞬的冰冷,压下了一室百年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