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芳林新叶催陈叶(中)(1/1)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大疫之后必有大乱,大乱之下必有大凶之兆,年年的不顺利,让康熙几乎愁白了头发。朝臣们也是各有自己的烦忧,河工水利是朝廷的命脉,做的好的都得了封赏,做的不好的也得了实惠,这样的好差事,人人都削尖了脑袋往里钻。

可是河工年年修,年年泛滥,若说是不处置,朝廷御史不是摆设,百姓的怨言不感天动地也已经上达了天听,若是要处置,各方人马都会折了进去,如何是好?

一样的赈灾,一样的恩抚,一样的免税,相同的程序,只是换了不同的人去执行,恍恍惚惚康熙觉得自己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时的自己踌躇满志,以为天下我有,这点子天灾不过反掌间,只要给自己时间,终有一天能海晏河清。

可是,几十年过去了,镜中的自己已经两鬓苍苍,可天下,平定了吗?康熙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回过神来,大殿里的朝臣们面庞都模糊了。

可不论朝廷上如何,新年总是要过的,宫里还有高寿的老太后呢,康熙怎么敢在长辈面前认老认输呢?

照样儿的张灯结彩,照样儿的宴开芙蓉,宴席上还特特让宫人把各个王府的小阿哥们抱了过来,一个个粉团子提溜着大眼睛流口水,别提多美了,皇太后年高的人,看见曾孙子辈的真是心满意足。

淮河上的官员们就没这么好命了,京里来了钦差,掐着点儿检查工作,憋屈死人了,道台大人照样得在寒风里盯着人抬石头,唯有新年休了一天,回到家的道台大人连团圆酒都只喝了三杯,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倒头大睡。

黑甜一觉起来,日上三竿了,道台大人扶着脑袋起来,真爽,什么时候睡觉竟然成为了一种奢侈?

就着丫头的手漱了口,净了面,裹着皮毛披风的道台大人看着夫人给来拜年的子侄们包红包,心里可满足了:“哎,儿子呢?”

夫人瞥了道台一眼:“你当像你啊,三兄弟一早起来练了字,打了套拳,现在都在书房读书呢!”

道台大人笑眯了眼:“还不是像我?难道我当年不努力?”

夫人叹口气:“你当年什么环境啊?不努力咱们全家都得吃糠咽菜,现在家里也不差他们一个人的前程,原先你不努力我担心,现在他们大的小的太努力,我更担心,生怕小儿子跟着哥哥攀比,熬坏了我心疼。”

道台大人不以为然地说:“夫人心疼儿子,可是哪有天上掉下来的前程?好容易求人送了他们叁进书院,比咱儿子强的寒门子弟那么多,他不努力我还生气呢!夫人你这妇人浅见可别说给他听,妨碍了咱们儿子!”

夫人白了他一样眼:“我这不就是跟你叨咕叨咕?你们父子俩现在一个两个都不着家,难道碰见,说句话都不行啊?”

道台大人心里有愧,成月里不着家,是挺对不起人的,忙放了笑脸:“我知道夫人辛苦了,为夫心里都知道。你看,这红包多精致啊!”

夫人叹口气:“你还说呢,你那叁儿子想下午去书院先生那里拜年,我这边可愁死了,准备什么好呢?送银子俗了点,送节礼按什么规格送呢?就等你回来参详参详,你倒好,回来倒头就睡!”

道台大人听了这话,也有点愁:“夫人倒是想得周到,让为夫想想!”

:“去,去后面书房把少爷请过来!”

道台家的三位公子年岁不大,在自家父亲地头上,家里家外给人捧着,通身的气度也颇有样子,三兄弟见到父亲行了礼,大儿子领头规规矩矩问:“父亲有何事叫儿子过来?”

道台大人看见数月未见的儿子,个子又高了,身段也抽了,心里挺高兴,把小儿子拉到身边坐好,让大儿子坐了下首的位置,二儿子也偎着哥哥坐了。

:“今天唤你们来也没别的事,下午你们要去给先生拜年,这是礼数,年礼府里给你们预备着,可是送什么你们得出个主意,这么大的人了,不能什么都指望家里给备好!”把问题丢出去,这是官场的常事,既能省了自个的力气,又能考察下属,很好用!

大儿子听了还没开口,小儿子就笑了:“父亲多心了,咱们书院先生早就说过了,办学乃是为了作育英才,除了束脩,其他四时节礼一概不要。逢年过节带着文章去找他最好了,其他的都不收!”

道台大人愣了愣:“哟,你们先生挺有意思嘛!”

:“那当然了,咱们先生可是颜学士的高足,从不把虚礼放心上!他说了,只要咱们能学有所成,将来报效国家,他就满意了!”二儿子是个刺儿头,难得说了句像样子的话,可把道台大人惊住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大过年的总不好空着手上门吧!人家还得茶水点心招呼你们,学生又多,这一拨儿一拨儿的去,多亏啊!”道台夫人是掌家的,考虑的都是实际的细节。

大儿子正要开口,道台大人先说话了:“颜学士?你说的可是被皇上从民间带到京城的颜元颜先生?”

大儿子骄傲地点点头:“就是那位颜先生,我们先生是他亲传弟子!”

道台大人心里闪电般转了好几道弯,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好,好,你们跟着这位先生,好好学,去吧,好好写幅春联送过去!”

说完又好好夸奖了好几句,教导了儿子们要尊师重道,要持之以恒,不能一时兴起又中途泄气。

儿子们高高兴兴应了,一路小跑回去继续在书房努力,道台大人望望夫人:“吾家有子如此,将来也能满门俊彦,往后咱们都有靠啊!”

为母者谁不喜欢听人夸孩子呢?脸上的笑意是瞒也瞒不住,给下人的打赏又添了几分,儿子们抱着卷轴兴冲冲走了,冒着大风雪,道台大人在家里烫着壶小酒,剥几颗红泥花生,又翻翻儿子们的作业,愈发心安了。

傍晚儿子们回来了,先生没有留饭,说是免得劳累了师母,但是点心也吃得半饱,三兄弟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下午的盛况,不但先生表扬了自个,连京里的师兄们也来了,面过圣的师兄为人谦和,笑语盈盈,对师弟们也颇多鼓励。

三兄弟的春联也得了先生的夸奖,当着他们的面就贴到了二门上,师兄特地每人赏了个护身符,说是京里贵人赏的,子贡陵墓那里求的,特别灵验。

道台大人拿过来看了看,心里琢磨开了,皇帝前不久才去子贡墓那里祭拜了的,还赐了匾额,当时是谁跟着的啊?不行,晚上要去翻翻以前的驿报。

第二日,道台大人亲自带着人去给书院的先生拜年,特地求见了京里来的师兄,都是聪明人,话不用说透,略点拨几句,彼此心里都有数了,儿子的前程得了贵人相助,道台大人站起来利落告辞了,明儿还要继续干活呢,放心吧,咱有能耐,必不叫人失望。

八贝勒的新年过得特别开心,八福晋有了身子,府里的事情本来该委了侧福晋的,可是富察氏年纪小,论起出身来,李氏格格最合适,可是八贝勒始终不放心她,左思右想,还是让尚家格格同她一起协理府里事务。外面的细账八贝勒让九阿哥送了几个心腹的掌柜来管着。

比着弟弟们,直郡王的日子是越过越憋屈,皇帝杀了索额图,赫舍里氏的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可是皇帝又舍不得自己立的太子吃亏,于是直郡王也跟着吃挂落,不论什么差事,都被挑剔,直郡王性子傲慢,却也不傻,自己皇阿玛明摆着杀鸡给猴看,灭自己的威风,给太子立威,这让他怎么受得了?

逮着机会的直郡王怎么可能会放过为难皇帝为难皇太子的把柄?当着朝臣的面,当着兄弟的面,直郡王就站了出来:“皇阿玛,西藏的使臣送了密折过来。”

康熙一看自己这儿子,就知道他没安好心,果然,西藏那边六世不安于室了,以往的活佛不过是干政,这个却爱上了偷情,在布达拉宫开了侧门,半夜三更出去会情人,这叫个什么事?

想着自己亲自册封的活佛这么不争气,康熙的心直抽抽的,直郡王还一副自己天经地义的样子:“皇阿玛,活佛这样不堪,哪里配得起皇阿玛的册封?不如废了重新再立一个!”

看着言之凿凿的儿子,康熙自然知道他的小心思:活佛无德,是朕没眼光,废了再立,是顺应天时。可是不过一个西藏活佛,直郡王哪里是盯着这个活佛,他是庄公舞剑意在沛公!

:“大哥此言差矣,活佛岂是皇阿玛圣心独断的?金瓶擎签乃是天意,皇阿玛也是顺应天意,密折里也不过是风闻传奏,如何就能逆天而行?”皇太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八贝勒先跳了出来。

:“八弟说话倒是轻巧,无德之人,如何可堪大任?西藏乃重地,焉得交给这等小人?”直郡王岂是没有准备就开口的人?

八贝勒毫不惊讶:“大哥处事才叫轻巧,这些年,藏区风波不断,莫非都是活佛失德?难道只有换掉活佛这条路?那天下乱臣贼子都有理由了!”

直郡王跳了起来,满脸通红,指着八贝勒的鼻子:“你在放什么屁?哪个是乱臣贼子,你说清楚?”

八贝勒直面直郡王,完全不退缩:“弟弟可没有指责哥哥的意思,弟弟说的是那些乱臣贼子,无不打着替天行道的德行大旗,谋得是私利!大哥自然不是这种人,不知道大哥生的是什么气?”

直郡王怎么敢当着康熙的面认自己是乱臣贼子?脸上憋出了紫色,结巴着说:“你才是其心可诛,西北动乱不断,老九的生意倒是愈做愈大,我看你巴不得那边乱得更厉害,才方便小九捞钱!”

九阿哥正要冲出来,康熙已经拍了桌子,笔墨纸砚都震了起来,众人都顿了一顿,康熙脸色铁青,还没开口,皇太子已经站了出来:“你们两个闹够了没有?不过一点小事,这样不成体统,咆哮金殿,君前失仪,素日里受的教养都喂狗了吗?还不跪下!”

八贝勒扑通跪了,顺手把还呆着的直郡王扯了下来一起跪,直郡王一把挥开八贝勒的手臂,八贝勒晃了几下才跪稳。

康熙半天才开口:“两个胡说八道的家伙,这里是什么地方?是朝堂,是议政的地方,你们都在胡诌些什么?”

一个茶盏就冲着八贝勒丢了过去,八贝勒躲都不躲,热茶全泼在衣裳上,头顶是康熙的怒吼:

“八阿哥你倒是什么都敢说!滚回去给朕仔细想想,什么是你该说的,什么是你不该说的!”

八贝勒起身蹑着手脚退了下去,康熙继续瞪着直郡王,目光里冷森森的都是寒意:“直郡王近来颇为不修,也给朕滚回去反省!”

两个阿哥都被罚了,众人都不敢做声,朝会在康熙的忿然中黯淡落幕了,皇太子乖乖地跟在后面,步履安静,扶着康熙上了步辇,皇太子想着今儿皇阿玛训斥了两个弟弟,还是给自己留了余地的,自己得领这情。

一路就默默跟着步辇走,康熙看见了儿子的动作,却没有做声,今日朝堂上让他大为惊讶,直郡王的野心居然已经这么迫不及待了?犹如闻到血腥的狼一般,逮着机会就要狠狠下口,断人的咽喉。再想想,活佛失德,朕的确不能轻忽,可若是轻易处置了他,只怕下一个被送到刀口下的就是皇太子了。

低头看看一路默默跟着的儿子,康熙的心又软了,掀开纱帘:“太子,还不去坐着?风大,吹久了头疼!”

皇太子抬头看看康熙,笑得挺真诚:“知道皇阿玛不舒服,儿子陪着您走走,没事,这点子风算什么!马上就到了,皇阿玛且宽心坐着,儿子待会便出宫去,亲自同兄弟们谈谈,必不叫他们意气用事。”

康熙的心尖子仿佛被谁掐了一下,看看皇太子眼底隐忍的无奈,明知道几分是真几分是做戏,还是心疼了。叹口气:“那倒是真不必,你大哥未必领情,你八弟自己就能想开,倒是刚才发作了他,你须得记住,他是为谁受了这责罚。”

皇太子应了一声,他自然知道八贝勒是为了谁才出来顶雷,虽然不明白素来不亲近自己的八贝勒怎么帮自己,但是皇阿玛说了,这情,得领。

八贝勒府没有迎来皇太子的驾临,皇太子刚出宫,就被埋伏了好久的八贝勒逮住了,极少出宫的皇太子第一次见识到了何谓风情。

喝的醉醺醺的皇太子夹着八贝勒的奏折回了宫,吐了李氏一身的污物,乐呵呵地笑了老半天。

第二日皇太子的折子就搁在了康熙的桌子上,皇帝看看这样骚着痒处的下桥梯子,笑了起来。皇太子特特让太子妃赏了东西给八福晋,八贝勒亲自来谢了嫂子的情,对着太子礼数更周到,说话温和地不得了,皇太子更满意了。

二月康熙下了旨意,御封淮神为长源佑顺大淮之神,御书了“灵渎安澜”匾额悬之于神庙之上。两淮的官员都松了口气,称颂的折子如雪片般飞向京城,连祥瑞都出了几十样,等着皇帝亲自检阅。

水患解除,从上到下心都放了下来,京城里的亢氏却得了九阿哥的嘱咐,平价囤了许多粮食,俱放在京郊的庄子里。

果然,三月初的时候,各地大饥,山东、河间地区的饥民流民一路乞讨来了京城,皇帝来不及震怒,只得急命五城施粥,还没过月半,粮食就不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太勤劳的作者回来了

那个,肥更!

明天后天会接着更新的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