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节(1/1)

齐煜听见了小姨母温柔的声音,可是她实在太困了,都没有听清沈茴说了什么,就合上眼睛睡着了。

沈茴拿起一件小斗篷,搭在齐煜的身上,免她着凉。

轿子里不似马车那样宽敞,齐煜虽小小的一个人,枕在沈茴的腿上时间久了,再遇颠簸,沈茴的腿有点麻。

在下一次车队停下来时,她小心翼翼地起身,让齐煜自己躺在长凳上睡着。担心把睡着的齐煜抱回她自己的软轿,会让她吹风着凉。沈茴将自己的软轿让给齐煜,从轿子里出去,朝后面走去,坐进原本给齐煜准备的空轿子。

车队再次出发,沈茴懒懒歪着头靠在一侧,也软绵绵地打了个哈欠,开始犯困了。她蜷长的眼睫逐渐低垂,一双眼睛也合上了。

外面的热闹声响逐渐远离,听得不太深切。不多时,沈茴进入到了半睡半醒的迷糊状态。

意外发生的时候,她茫然不知所措。她陷在困顿里,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忽然发生的意外是真实的,还是梦中。

直到颠簸让她的头撞在轿子上,疼得她蹙起眉。疼痛也将她脑中的困倦驱离,让她清醒过来。再听得外面的惊呼和兵器碰撞声,沈茴彻底清醒过来。

她急急掀开轿子窗边的幔帘往外望去,她惊愕地发现皇室的车队已经离得很远,跨过宽宽的河面。宫中侍卫想要追来,黑衣人堵在拱桥上,阻拦侍卫。

怎么会这样?

阿瘦和阿胖去了哪里?

沈茴心思飞快流转。

不对。她坐的是齐煜的轿子。这些黑衣人想要掳走的人不是她,是齐煜!

等等……

疑惑浮现在沈茴的眸中。皇家车队,侍卫护送。在她打盹的时候,这些黑衣人是怎么做到成功掳走这顶轿子的?原本的车夫呢?

沈茴疑惑地朝河另一边的皇家车队望去。

一到了夜里,她的眼睛就看得不太清楚。偏偏今夜河神节,灯火重重,远处侍卫手中的灯光,照出皇帝浑然不在意的表情。

皇帝的确不在意齐煜。可是遇到埋伏这种事,向来胆小的皇帝怎会是这个反应?

第142章

“什么?”皇帝得知皇后被掳走了, 惊在原地。好半天,他才指着皇后的凤轿,质问:“皇后为什么不坐在自己的轿子里?”

齐煜已经醒了, 她揉着眼睛从轿子里下来, 听着身边的几个小太监碎语,隐约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

齐煜茫然地望着前方,然后看见皇帝瞪过来的嫌恶目光。皇帝正在生气,看见了齐煜,火气找到了突破口, 他指着齐煜当众破口大骂。都是些“混账”、“王八蛋”、“废物”、“怎么不去死”……这样十分难听, 却没头没脑的话。

齐煜垂在身侧的小手颤了颤,紧紧抿着唇望着自己的父皇,向后退了一步。

孙嬷嬷从后面挤过来, 把齐煜抱起来,在她耳边宽慰:“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齐煜将脸埋在嬷嬷的肩窝里, 低声说:“煜儿没事的。”

听着小主子忍着哽咽的话, 孙嬷嬷顿时心头一酸。

凭什么呢?

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要被自己的父亲这样当众谩骂?更别说这几年从未得到过父母的一丝一毫宠爱。

孙嬷嬷不敢深想,只要一深想,她心里撕扯般得心疼。

出了这样的意外, 车队要尽快回宫。孙嬷嬷抱着齐煜钻进了轿子里, 她也没把齐煜放开,仍旧紧紧抱在怀里。

齐煜也不吭声,安安静静地趴在孙嬷嬷的怀里。好半晌,她的小脑瓜终于想明白了。她问出来:“被劫走的是煜儿的轿子。”

“是。”孙嬷嬷说。

“他们要劫走的人, 不是小姨母,是我。”

孙嬷嬷再点头,把小主子抱得更紧些。

齐煜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将埋在孙嬷嬷怀里的小脸抬起来,用一双红红的眼睛望向孙嬷嬷,问:“小姨母什么时候回来?”

“这……”孙嬷嬷不知道怎么回答。

今儿个的事情太过蹊跷。

皇后娘娘真的还能回来吗?就算能够回来,一个被歹人掳走过的皇后,就算平平安安地回来,亦是于名声有损。

这世间,总是不乏用恶意枷锁抨击旁人的人。

·

皇家车队刚回行宫,今夜伴驾的几个臣子没有回家,跟进行宫商讨今夜之事。当朝皇后当街被掳可是大事,自然要紧急商讨。

皇帝听着臣子们的议论,心烦气躁。他心里甚至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来。

明明……他只是想顺水推舟将齐煜弄死而已啊!

他不确定齐煜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这份不确定让他一向不喜齐煜。如今长子找了回来,那个孩子和他当年养的外室长得一模一样!他知道自己的皇帝随时都可能当不下去,一心想将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立为太子。

可是所有人都反对!

如果齐煜死了,他的长子就成了唯一的皇子,那时候自然没有人再反对!

在这勾心斗角的后宫,多少皇子枉死。偏偏齐煜这个没有生母庇护的孩子长到现在。皇帝心里明白,有人在背后保着齐煜。

有这么大本事的人,自然只可能是裴徊光。

皇帝打心底不敢招惹裴徊光,并不敢去动齐煜。所以,当有人提出可以帮他除掉齐煜,辅佐他长子时,皇帝犹豫之后答应了。就算失败了,也可以将责任推给反贼,把自己撇个干干净净。他极尽所能地里应外合,甚至将皇后身边那两个身手了得的内宦也支开了。

万事俱备,怎料出了这么个天大的纰漏?

皇帝也不是没有想过齐煜很可能真的是他的亲骨肉。可是这样无法证明的事情,到底如鲠在喉。

——宁肯错杀,不肯放过。

大殿内,臣子们焦心商议着。

“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人,有着什么样的目的。竟敢当街掳劫皇后娘娘,真乃……”

一阵尖利的划刺声,打断了这位刘姓大臣的话。

殿内议事的朝臣诧异地寻声望去。皇帝也跟着抬头,当他看见出现在门口的裴徊光时,下意识地缩了缩肩。

裴徊光缓步从殿外走进来。他一身雪衣几乎被血染透,手握长剑,剑尖划过理石地面。剑刃上的鲜血已经干涸。

他阴沉着脸,周身散发着伴着血腥味的阴森死气。

有老臣看不过眼,沉声说:“掌印如此形容,实在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

皇帝越发缩了缩肩,下意识地替裴徊光辩解:“徊光定然是去捉拿反贼去了……”

裴徊光根本没有理会,他走到刚刚说话的刘姓臣子面前,冷眼盯着他。那大臣是个文官,被他这样盯着,脊背立刻沁出一层冷汗。

“刘大人说错了。”裴徊光阴森开口,“被掳走的不是皇后,是江贵人。”

一阵寂静之后,殿内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后宫之中,根本就没有什么江贵人。

刘大人皱着眉说:“掌印此言差矣!被掳走的分明是皇后娘娘!”

裴徊光扯了扯一侧唇角,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他再度开口:“被掳走的是江贵人。”

又是一阵死寂。

这一回的沉寂要比刚刚更久,针落可闻。

皇帝搭在膝上的手不安地反复擦了擦上面的冷汗,轻咳一声,结结巴巴地开口:“是啊。被掳走的人是江贵人啊!皇后自幼体弱,今儿个根本没有出宫!”

裴徊光面无表情,冷冷的视线扫过殿内的几个朝臣。

一滴冷汗从额角滚落下来,刘大人匆匆擦去,艰难开口:“希望早日将逆贼捉拿归案,将江贵人平安带回来!”

裴徊光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掌中的鲜血印在刘大人身上的朝服,弄脏了白鹤刺绣的眼睛。他收了笑,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冷的声线缓缓说道:“东厂自会将娘娘平安带回来,亦会将这群反贼尽数捉拿,凌迟处死,一个不留。”

·

掳走沈茴的人,掀开轿帘,发现坐在里面的人不是齐煜,而是当朝皇后时,也懵了。人已经掳来了,只好暂时将人带上山。

“怎么会这样?”

“先别纠结原因。关键是要怎么办?这可不是寻常的妃子,是当今皇后啊……”

“真是麻烦……”

几个男人商量着。

沈茴安静地站在一边,悄悄打量起周围。她知道这里是一座山上,像是个土匪窝。可是面前的几个人可不像土匪。

掳她过来的人个个身手了得,必然是经过了专业的培训。而屋子里的这几个男人,每个人看上去都不像土匪地痞之流,相反,更像是一群读过书的人。

沈茴的目光落在坐在上首的老者上。那老者鬓发花白,有些年纪了。

“李先生,皇后怎么处理?”

“要我说,一刀杀了便是!皇帝的女人留着作甚!”

沈茴垂着眼睛,努力从这些人的对话里搜寻有用的讯息。她隐约听明白最后一个开口的人对皇帝的怨恨。

如今四地起义不少,难道是一些起义的豪杰?

一直沉默着老者终于开口:“罢了。免生麻烦,拉下去处理了。”

沈茴刚要开口,忽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蔻蔻?”

萧牧脸色大变,从大门冲进来,挡在了沈茴面前,他恼怒不已,责问:“你们要做什么?”

“计划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要问也该问狗皇帝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连轿子里换了人都不知道。事已至此,难道要把皇帝的女人送回去?开什么玩笑!”

先前口气最差的男人暴躁地说:“皇帝最喜欢抢别人的娘子。他的皇后落了咱们的手上。按我说,就该也让他尝尝自己的妻子被人侵占是什么滋味。呵,把堂堂皇后扔进窑子里万人骑,才真他妈地解恨!”

萧牧听不得这样的污言秽语,瞬间拔剑。

其他开始劝。

李先生皱眉道:“好了。莫要起口舌之争!林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并非事事可用。皇帝淫暴,他是畜生。我们是人,不能做他做的事情。”

沈茴有点惊讶地悄悄打量说话的老人家。

林虎张了张嘴,最后烦躁地挠了挠头,说:“我就随口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