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最冷一天(1/1)

纯白色的信笺,娟秀工整的小字,铺陈了满满一页。

景怀南似乎预感到了什么,颀长挺拔的身躯滞住,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到桌前,将花束放下,手指微颤着拿起信纸。

怀南:

见字如面。

很抱歉,昨天晚上,我骗了你,我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更深刻地记住你的气息,你的味道。

没有什么安全期,我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来例假了。

我……怀孕了。

是那个人的。

几天前,验孕试纸测出两条杠的时候,我觉得,天都要塌了。

我躲在卫生间哭了好久,不明白上天为什么要和我开这么大的玩笑。

我本以为自己已经逃离噩梦,可以和你开始快乐幸福的另一种可能,可命运却毫不留情地伸出利爪,拖我回黑暗深渊。

我真的好脏。

从肉体到灵魂,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我不敢告诉你这些事,偷偷去了另一家医院,想要把孩子打掉。

在医院排队的时候,我接到了我爸爸打来的电话。

他投资失败,又欠了好多钱,哭着求我去问婆家借。

那笔钱的金额,对我,对你,都是天文数字。

我想狠下心不理他,可他告诉我,高利贷已经上门放话威胁,若是一个星期之内还不上欠款,就要对我家人做些过激的行为。

我可以不管他,但我不能……不管我妈妈。

摆在面前的,似乎只剩下一条路。

我只能回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成了一道护身符,我回到那个家之后的境遇,想来要比之前改善不少,并且,再也不用

忍受那个人恶心的欺辱。

可是……真舍不得你啊。

怀南,对不起,我没有勇气当面和你告别。

对不起,我不敢面对你失望难过痛苦的表情,更害怕看到你的眼睛,便会痛彻心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似乎跟你说过许多遍对不起,这三个字太苍白,根本无法表述我内心愧疚的万分之一。

可我已经别无它法。

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吧。

在一起的这一个月,是我这辈子,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我会好好将这些回忆,珍藏于心,一辈子也不会忘。

但是,我希望你……能忘了我。

我情愿我只是你人生中的一个普普通通的过客,在我之后,一定会有更温柔更美好的女人,全心全意爱你。

到时候,请你不要关闭心扉。

你过得好,我才能了无遗憾。

怀南,更多的话,纸上写不下了,但我想,我不用说,你心里也都懂得。

不必找我,珍重自身,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你担心挂怀。

保重。

白凝留字。”

信纸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终于如同今冬最后一片飘落的枯叶,掉在地上。

景怀南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过了许久,慢慢蹲下,机械地将纸张捡起,蒙在俊朗的面上。

有些急促的气息,隐藏着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与无处宣泄的撕心裂肺。

到最后,所有的情绪都融合在一起,变成了渐渐透过纸背的,那团湿迹。

大雪之后,气温骤降。

白凝推开办公室的门,冷得过分的空气立刻钻进她鼻腔,刺激得她打了一个喷嚏。

吸一口气进去,从鼻子往下,一路凉到肺里。

真是冷啊。

她抱着教案往教室走,路上的积雪已经被铲除干净,化掉的雪水因低温而凝聚起来,结成一层薄薄的冰,走路必须十分小心,

才不至摔倒。

白凝似无奈似讥讽地想,和景怀南的分手,算得上是过往关系中,最平静的一个了。

从一个谎言开始,用另一个谎言结束。

也算得上善始善终。

将自己的形象,定格在最完美无瑕的状态,于她而言,是成就与骄傲。

而对于他,则是一种仁慈。

她难得这么善良呢。

景怀南撞大运了。

眼底浮现出一层浅浅的光,像怅然若失,像极轻极淡的哀愁,又像自负,像将自己伪装得无懈可击的倔强。

她眨了眨眼睛,那一丁点无意中泄露出来的情绪,便尽数收了回去。

上完两节课,白凝收拾东西下班。

刚走到学校门口,便看见个体型高大的男人,站在黑色jeep车旁,表情掩不住的焦躁。

堵到想堵的人,男人箭步奔过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打破僵局。

曾经亲密纠缠过的两个人,一个月不见,便像隔了鸿沟天堑,说不出的疏离。

“阿凝……”祁峰贪婪地看着她瘦了一圈的清丽容颜。

这一个月,他在附近徘徊过许多次,却始终不敢贸然接近,生怕再度激怒她,彻底断绝希望。

家里是早就闹翻了的,孟嬿嬿歇斯底里地将大大小小的家具砸了个遍,又哭又闹,咬死了不肯离婚。

他铁了心,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步,答应分割大多数财产给她,离婚后,女儿归她,每个月再支付一笔丰厚的赡养费。

孟嬿嬿见他态度坚决,渐渐有了动摇的迹象,这两天请了位律师上门,盘算着给自己争取最大利益。

她当然是不敢往外说的,连祁峰的父母都没敢漏出一个字。

好歹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她对祁峰的为人再清楚不过。

若是把事做绝,闹得他颜面全无,只怕最后会鸡飞蛋打,同归于尽。

男人留不住,那就留点实在的。

孟嬿嬿好歹是没有蠢到家。

胜利在望,祁峰松了口气,自觉对白凝也有了个交待,便鼓起勇气过来找她。

“阿凝,我有话想和你说,我们换个地方,行吗?”面对生死险境都没紧张过的男人,此刻在他喜欢的女人面前,却前所未有

的忐忑不安,说话都发着虚。

白凝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咖啡馆里,祁峰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坦诚,将自己多年以来未曾宣之于口的暗恋、卑劣龌龊的设计、这些日子以来为了离婚做出

过的努力与牺牲,尽数和盘托出。

木讷寡言的男人,这一次整整说了半个小时。

他将心剖出来给她,任她生杀予夺。

等男人终于停下,白凝啜了一口果汁,冷冷淡淡扫他一眼:“说完了吗?”

祁峰的心凉了半截。

“阿凝,这次的事,是我考虑不周,害你难堪伤心。”他态度真诚,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我不奢求你立刻原谅我,但请

你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行吗?我保证,我绝对比相乐生对你更好!”

他不提这话还好,一提相乐生,白凝的心里更觉乏味透顶。

相乐生对她好吗?

一个出了轨的有妇之夫,奉上的誓言与爱情,又能有多少含金量?

白凝站起身,在男人逐渐黯淡下去的目光里,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事情,你不要再来找我,也不要逼

我,不然的话,连朋友都没得做。”

她头也不回地走进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之中。

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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