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2(1/1)

坐在她对面的男子解释了几句,拿着包就出来了。仿佛是他突然的出现解救了她,她出来时心情竟有些雀跃,几乎是蹦蹦跳跳地走到他车前,用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兴高采烈地叫他:“四哥。”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就晃了神,仿佛回到了当年的那个大院,她扎着羊角辫,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放学回来,经过他的窗前时照例扔上两个路上捡来的板栗壳,被他从屋里出来逮住了大声讨饶“四哥四哥”的一声比一声热乎。

她成年后有段时间跟他闹得很不愉快,从此见面“傅旭东傅旭东”连名带姓的叫,除了逢年过节长辈见面时勉勉强强敷衍充数,再不肯给一点情面。

隔了这么久听来,一句“四哥”叫得那么顺口,他却觉得仿若隔世,原本早已麻了的心,却因为那忆起的一点闪烁,渐渐敏锐起来。

抬眼看她,依旧一脸笑盈盈地望着他,突然脸就板了下来,语气也不由淡了很多,轻描淡写地扫过她,又望了望仍在坐在咖啡厅里没走的男人,话里闪过一丝讥诮:“心情这么好,看来这次相亲不错,赶明儿有空带过来看看,我给你过过眼。”

平阳一弯腰钻进他的车,没在意他话中带话,只笑着说:“要说好,哪比得上四哥,这不,你敲敲玻璃就把人家的气焰压下去了。”

他被她逗笑,心情转好,也进了车,调头离开。嘴上却没服软,睨了她一眼,似是受宠若惊:“这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怎么那乌鲁木齐的水土,就硬是把你的牛脾气给养成了小绵羊了?”

被他一激,她立马原形毕露:“你说谁牛脾气?”

他哈哈笑了起来,一双本就摄人魂魄的桃花眼更是斜飞入鬓,说不出的风流写意,却没忘了当机立断地指责她:“还说不是牛脾气?”

她一时理亏,又听得那四个字,顿时就陷在了座椅里,再没有力气反驳。牛脾气,她确实是牛脾气,要不然怎么敢,怎么敢在明知没有任何希望的情况下,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要,顾不上全家人的反对,顾不上父亲断绝关系的威胁,硬是只身一人跟着他去了那个地方,那个看着他和她渐行渐远的地方,那个她不敢提起的早就在她心里塌了的地方……

车内突然的静默让傅旭东有些不安,斜过脸望了她一眼,随即换了个话题:“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她倚着车门没动,声音有些闷闷的:“回来大半年了,没脸见人。”

他被她不假思索的话愣住,随即,也闷闷地笑了起来:“没脸见人……呵,看来我们平阳是真长大了,还知道说没脸见人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就听见她低低的啜泣声,小而压抑,仿佛怕被人听见一般,忍在喉咙里,一点一点,哽咽着,只发出呜呜的声音,像只独自呜咽的小猫,委屈地让人心疼。

他不由觉得心疼,在路边停了车,解开了安全带,伸手要去抱她。手还没碰到,却被她一把挥开:“好笑吗,我没脸见人你很好笑是不是?”

他顿时愣在那儿,她却不管。

“所有人都等着看我笑话呢,我那样什么都不管就跟他走掉,没脸没皮的赖过去,满心以为能挽回一点什么……可是他不要我,他不能要我,他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必须娶本族的女子留在父母身边,他娶不了我也没办法带我走,是我不要脸,是我死缠烂打啊……我在那里三年,我看着他娶妻生子,看着他家庭美满,我甚至参加了他的婚礼,在他亲朋好友面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眼睁睁看着他跟别的女人成亲入洞房……可是,他儿子都会叫我阿姨了,我还留在那里干嘛,四哥,我还留在那里干嘛……他让我回来,好好的过,可是我回来又能怎样,我爸妈已经不要我了,我姐姐对我冷冷淡淡的,我还回来干嘛,你说,我还有脸见人吗,我还有脸见人吗……四哥,你是不是也在笑话我,笑话我啊……”

仿佛是压抑了大半年的委屈第一次完整地在别人面前倾诉,再也控制不住,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声泪俱下,肆意地像个孩子,再无所顾忌,再无所介怀,再也不要压抑,再也不怕笑话,再也不要偷偷的哭,只想哭,好好的大哭一场,好哭掉心里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

原本推开他的手,无意间又攥上了他,只把鼻涕眼泪往他衬衫袖口上蹭,蹭得都是……他只看着她哭,任着她哭,任她死死地攥着他的手,尖利的指甲滑过他掌心,深深嵌入他肉里。一动不动,也不觉得痛,没有什么痛会比她心里更痛,他知道,可是看着她痛,他也觉得痛……更痛……

最后,终于哭掉了最后一丝力气,她扑在他怀里累得气若游丝,连抽泣声音都支离破碎,只是不停地打冷嗝,瑟瑟缩缩,满脸通红,模样滑稽至及,再没有平日的一点气度。可是他只觉得心疼,是真的心疼,扶她起来,抽了纸巾细细地帮她擦脸,轻声哄她:“平阳,我没有笑话你。”

“真的?”她喘着气问他,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当然。”他可以发誓。

她点点头:“谢谢你,四哥。”

他追问:“怎么谢我?”

她眼珠转了一下:“你说。”

“那么答应我,忘了他。”

“忘不了怎么办?”

“我帮你,一起忘。”

“说好了,不许赖。”

“当然。”

后来,傅旭东曾问过自己,是否后悔当时这个一时意气的口头之约,只因这样一次心软,几乎搭上了他此生的情动,那样孤注一掷,从其便是万劫不复。

万丈红尘中打滚,终有一天,为一个人,万劫不复。

答案早就斑驳,可是如果再来一次,他怎么忍心拒绝?

他怎么忍心拒绝他的平阳?

离梦太远2

送她回去,她没住在家里,跟从前的同学合租了一套公寓。环境尚好,只是地段偏远,她又没车,上下班之间要转换一次公交两次地铁。每天遭遇地铁高峰期,前贴后压,被挤成肉饼,不是没有怨言。只是眼下这种处境,有个安身之地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出去这几年,什么苦没吃过,再不是当年那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想想也便释然了。

倒是傅旭东,勘测了一下地形,二话没说就让她搬家。她没好气了,“没钱……哪比得上你们大老爷们,天天香车美女,饭局派对,花钱如流水,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傅旭东嘿嘿笑了起来:“俗话说虎落平阳被犬欺,平阳你呀,也有今天。”以前她仗着有人宠,自是无法无天,现在也不是没人宠,回来大半年却没个信儿,摆明了是不想跟他们联系。

她心情转好,也不介意跟他开玩笑:“四哥,要不我嫁人得了,今天那个对象看着还不错。”

他也跟她贫:“那还不如嫁我,包你嫁得风风光光。”

她切了一声,“想得美。”没当回事。

他也切了一声,“说说而已,谁敢娶你,今天那对象谁介绍的?眼光忒差……”

“贫吧你。”她不想跟他纠缠不清,关门送客。关门前模模糊糊听他说让过几天去看房子,心里没这个打算,只当他说说而已,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他还真当了回事,周六她还在睡觉,迷迷糊糊间楼下喇叭声大响,吵得她烦躁不堪。抽起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可是某人明显不打算放过她,在楼下大喊“平阳你给我起来。”

这嗓门,这态度,除了傅旭东还有谁。从前她周末从来赖不了床就是拜他所赐,没想到耳根清净了这么多年故事又重演了。吵到她不要紧,吵到邻居吵到花花草草就不好了。无奈地从被窝里钻出去,踢着拖鞋也没管一头乱发一脸邋遢就走到阳台上制止他继续制造噪音污染。

周围晨练的中老年人果然投来关切的目光,她庆幸自己脸皮够厚,只当没看见,从四楼低头望下去,傅旭东正靠在车上一脸得逞地坏笑。真真是宝马香车,还有美人。他这等风流男子,换到古代,还真是要称作美人,良辰美景,她再有困意,这会也醒了。

自然没给他好脸色看,脸一板:“大清早的在人家楼下鬼吼,你有没有公德呀?”

他玩弄着车钥匙,强词夺理:“我给你做免费闹钟,这叫为人民服务,大妈,你说是不是?”

一旁锻炼的大妈连连点头,一边冲她眉开眼笑:“闺女,你好福气,有这么好的男朋友。”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现在的老年人想象力都这么丰富吗,她脸都绿了,又不好解释,因为傅旭东在的话,肯定是越描越黑,索性省她一点口水,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两眼:“你不会敲门吗?”

“我敲了啊,你没听见,看来还是传统一点的方式有效。”他忽视她恶意的白眼,好心情一点都不受影响。

这下还是她理亏了,没办法,只能又瞪了他一眼,进去换了衣服开门。

气过头了,上了车才想起问他去哪,他也不含糊,“带你去看房子。”

“啊,谁说我要买房子了?”这事他还当真了。

他挑挑眉:“放心,不花你的钱,就你那点工资,付个首期都不够。”

“不要。”她想也没想就拒绝。这不沾亲只带故的,不好这么明目张胆地揩他油。再说摆明了不接受家里帮助的,平宁给她做的一些安排她都推掉了,又怎么好麻烦傅旭东?

他却很坚持,快刀斩乱麻:“这事你听我的,别多话。”

她果然不再吭声。傅旭东什么脾气,她知道。

只能在挑房子时给他找麻烦,这间光线不好,那间没有阳台,东家长西家短,就没一间入得了眼,反正没打算要,乐得看他拿她没办法。没想到他那天心情竟是出奇的好,由着她折腾了大半天,一点脾气没有,好说话的简直不像他。

末了,还是她沉不住气,走了大半天,别说腿累了,就是这审美都疲劳了,吃饭的时候跟他妥协:“四哥,咱就别折腾了,你看着帮我找一间吧,不要太大,大的我一个人住没有安全感。还有就是要看得到海景,其他没什么要求。”

他沉思了一下,突然问她:“海景没有,江景行不行?”

“可以。”有求于人,不能太挑剔。

“那行,就有一现成的,你回去收拾一下,明天我过来接你。”

她一勺八宝饭刚喂进嘴里,抬头看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不由泄气,早知道就不跟他兜圈子了,敢情这一上午不是白忙活了?

新房子她很满意,迎江一面落地玻璃,32楼望下去,极佳的视角。只是装潢太过简单冷清了一点,偏男性化。

她东西不多,一会就收拾好了,正站在窗前,傅旭东从后面走上来,把钥匙递给她:“还满意吗?”

她点头:“挺好的。”突然又想起什么,问他:“对面有人住吗?”这层楼就两间房,刚才上来时,看到对门关着。

他不知怎么竟有些尴尬,沉默了一会,告诉她:“我就是你的邻居。”

她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倒没怎么生气,只是有些惊讶,看他一脸不自在,突然起了逗他的兴致:“哦,四哥你不厚道……”

他想都没想就反驳:“胡说八道,我哪不厚道了?”

她也不答话,只是看着他笑。

他一愣,也笑了,笑着解释:“那房子我很少住,一个月也难得过来一次。当时怕别人打扰,索性把两边都买了下来,连装潢都是一样的,沙发都是同一套,不信你过去看看。”

她半信半疑地跟着他过去,果然如他所说,一模一样的装潢,别说沙发,连窗帘都是同一款,难怪她刚才觉得装潢偏男性化了。心里只奇怪他吃饱了撑得,买两套一模一样的房子。不过有钱人就是有怪癖,她算不上有钱人,只能朝他吐吐舌头。

傅旭东去厨房开了瓶红酒,帮两人各倒了一杯,递给她,继续说:“昨天你挑三拣四的,这个不好那个不要,没想到胃口这么大,反倒看中了我这套,我想反正闲着也闲着,让你住得了,事先没跟你说一声,就怕你知道了不肯要,到时候麻烦的又是我。”

她歉意地笑笑,跟他碰了一下杯:“谢了,四哥。”

他这才轻松起来,晃了晃酒杯:“都被你叫四哥了,能不尽心尽力吗?”

她于是就开心地朝他笑了起来,睫毛弯弯,一边一个酒窝,在红酒的微波里轻轻荡漾,毫无防备的,就漾到他眼里心里去,一圈一圈,渐渐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