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部分(1/1)

他指的是什么,奈美江听不懂。她一心想早点离开。

“那个,我要回去了。”她说着站起身来。

听她这么说,他头也不回地问:“东西找到了?”

“哦……好像不在这里。对不起。”

“哦。”

“那,我走了,再见。”

奈美江转身准备离开,他的声音忽从背后传来:“任职十周年纪念,大都银行昭和分行……你的工作还真死板。”

她停下脚步,回头,他几乎在同一时间站起。

他把右手伸到她面前,手表就垂在手下。“你忘的就是这个吧?”

一时之间,她本想装傻,但还是收了下来。“……谢谢。”

他沉默着走向餐桌,上面放着一个超市购物袋。他坐下来,取出袋子里的东西——两罐啤酒和盒装快餐。

“晚餐?”她问。

他没有回答,好像想到什么似的,举起一罐啤酒。“喝吗?”

“啊……不了。”

“哦。”他打开拉环,白s泡沫冒出来。他像是要接住泡沫似的喝起来,显然不想再理会她。

“那个……你不生气吗?”奈江美问,“我擅自进来。”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哦,嗯。”然后打开盒饭的包装。

奈美江其实大可直接离开,却有点迟疑。部分原因是对方已知道了自己的工作场所,自己却对他一无所知。但更重要的,是如果就这么离开,她会觉得自己没出息。

“你气我半路离去吗?”她问。

“半路?哦……”他好像明白了她在说什么,“没有,那种事偶尔会有。”

“我不是害怕,本来我就不怎么想来,是被硬邀来的……”

她才说到一半,他拿着筷子的手开始挥动,“不必解释了,那些不重要。”

奈美江无话可说,沉默着看向他。

他无视她的存在,吃起猪排饭。

“我可以喝啤酒吗?”奈美江问。

随便你——他扬了扬下巴,似乎是对她这么说。她在他对面坐下,打开一罐,大口喝起来。

“你住在这里?”

他默默吃着。

“你没跟爸妈住一起吗?”她进一步问。

“一下子生这么多问题出来啊。”他轻笑一声,看来无意回答。

“你为什么要打那种工?为了钱?”

“不然呢?”

“你自己不下场?”

“必要的时候会。像今天,如果大姐你没回去,就由我来陪。”

“你很庆幸不必和我这种欧巴桑上床?”

“少了收入,失望都来不及。”

“好大的口气,根本就只是小孩子在玩。”

“你说什么?”他狠狠地瞪着她,“再说一遍看看?”

奈美江咽了一口口水。他的眼里蕴藏着意想不到的狠劲,但是,她不想让他以为他的气势压倒了她:“你只是当太太夫人的玩具当得很高兴而已。恐怕对方还没满足,自己就先忍不住了。”

亮喝着啤酒,没有回答。但是,把啤酒罐放在桌上的一刹那,他站了起来,以野兽般的敏捷扑向她。

“住手!你g什么!”

奈美江被拖到和室,一下倒在地上。她的背脊撞到榻榻米,一时间几乎无法呼吸。她想挣扎起身时,他再度扑过来,牛仔裤的拉链已经拉下。

“有本事就来啊!”他双手捧住奈美江的脸,“你以为我撑不了多久?你试试!”

奈美江双手推着他的大腿,同时头使劲后仰。

“怎么?被小孩吓倒了?”

奈美江闭上眼睛,呻吟般地说:“别这样……对不起。”

几秒后,她的身体被推开。抬头一看,他正拉起拉链走向餐桌。他坐下来,继续吃饭。从筷子的动作看得出他的烦躁。

奈美江调整呼吸,把凌乱的头发往后拢,心跳依然极为剧烈。

相邻房间的电视屏幕映入眼帘,画面上仍呈现“game 0ver”的字样。

“为什么……”她开口问道,“你应该还有很多别的工作可以做啊。”

“我只是卖我能卖的东西。”

“能卖的东西……唉!”奈美江站起来,边走边摇头,“我不懂,我果然已经是欧巴桑了。”

正当她经过餐桌、往玄关走的时候——“大姐。”他叫住她。

奈美江正准备穿鞋的脚悬在半空,她维持这个姿势直接回头。

“有件好玩的事,要不要加入?”

“好玩的事?”

“对,”他点头,“卖能卖的东西。”

5

暑假快到了,今天是七月的第二个星期二。

听到名字上前领回英文考卷,才一瞥就让友彦想闭上眼睛。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仍万万没想到竞如此凄惨——这次期末考每一科都惨不忍睹。

不必多想,原因他心知肚明,因为他完全没有准备。他虽然偶尔会顺手牵羊,算不上什么品学兼优的模范生,好歹是个考前会抱抱佛脚的普通学生,从来没有像这次毫无准备便应考。准确地说,他并不是没有准备。他也曾坐在书桌前,试图至少猜猜题。可是,他完全定不下心,就连猜题都做不到。无论他如何想尽办法专心念书,脑袋似乎只会提醒他那件事,不肯接收最重要的课业内容。结果就是这种下场。

得小心别让老妈看到——他叹了口气,把考卷收进书包。

放学后,友彦来到位于心斋桥的新r空酒店咖啡厅。那里明亮宽敞,透过玻璃可以望见饭店中庭。

他一抵达便看到花冈夕子正坐在角落的老位置看着文库本,白s帽檐压得很低,戴着一副圆边太y镜。

“怎么了?还遮着脸。”友彦边在她对面坐下边问。

她还没开口,服务生就来了。“啊,我不用了。”他回绝道。夕子却说:“点个东西吧,我想在这里说话。”

她急迫的语气让友彦有点纳闷。

“那,冰咖啡。”他对服务生说。

夕子伸手拿起还剩三分之二的金巴利苏打,喝了一大口,然后呼地舒了口气。“学校的课上到什么时候?”

“这个星期就结束了。”友彦回答。

“暑假要打工吗?”

“打工……你是说一般的打工?”

友彦这么一说,夕子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是呀,这还用问吗?”

“现在还没那个打算,累得半死,却赚不了多少。”

“哦。”夕子从白s手提包中拿出盒柔和型七星,抽出了烟却只夹在指尖,也不点火。友彦觉得她似乎很焦虑。

冰咖啡送了上来,友彦一口气喝掉一半。他觉得很渴。“哎,怎么不到房间去?”他低声问道,“平常你都直接去。”

夕子点着烟,接连吸了几口,然后把抽不到一厘米的烟在玻璃烟灰缸中摁熄。“出了点问题。”

“什么?”

夕子没有立刻回答,更令友彦感到不安。“到底怎么了?”他凑近桌子问道。

夕子看看四周,才直视着他。“好像被叔叔发现了。”

“叔叔?”

“我老公。”她耸耸肩,或许想尽力让情况看来像是个玩笑。

“被他抓住把柄了?”

“他还不确定,不过也差不多了。”

“怎么会……”友彦说不出话来,血y仿佛逆流,通体发烫。

“对不起,都是我太不小心了,明知道绝对不能被他发现的。”

“他怎么发现的?”

“好像是有人看到了。”

“看到了?”

“好像是被认识的朋友看到了,那个朋友多嘴告诉他‘你太太跟一个很年轻的男人在一起聊得很开心’什么的。”

友彦环顾四周。突然之间,他开始在意起别人的目光。看到他这个动作,夕子不禁苦笑。“可是,我老公是说他看我最近的样子,早就觉得怪怪的,说我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他这样说也有可能。在一起后,我也觉得自己变了很多。明明应该多加小心的,却疏忽了。”她隔着帽子搔搔头,又摇摇头。

“他有没有问你什么?”

“他问我是谁,叫我把名字招出来。”

“你招了?”

“怎么可能?我才没那么傻呢。”

“这我知道……”友彦喝光冰咖啡,仍无法解渴,又大口喝起玻璃杯里的水。

“反正,那时候我装傻混过去了。他好像还没有抓到实质把柄,可是,大概只是迟早而已。照他的个x,很可能会去请私家侦探。”

“要是那样就糟了。”

“嗯,很糟。”夕子点点头,“而且,有件事我觉得怪怪的。”

“什么事?”

“通讯箍。”

“怎么了?”

“有人翻过我的通讯簿,我本来是藏在化妆台抽屉里的……如果有人翻过,一定是他。”

“你把我的名字写在上面?”

“没写名字,只有电话号码,不过可能已经被他发现了。”

“有电话就能查出姓名住址吗?”

“不知道。不过,只要有心,也许什么都查得出来。他人脉很广。”

依夕子所言想象她丈夫的形象,友彦非常害怕。被一个成年男子恨之入骨,这种事他连做梦都没想过。

“那……怎么办?”友彦问。

“我想,我们暂时最好别见面。”

他无力地点头。高二的他也能理解,照她说的话做最为妥当。

“去房间吧。”夕子喝光金巴利苏打,拿着账单站起身。

他们两人的关系已持续大约一个月。最初的相遇当然是在那间公寓,马尾女就是花冈夕子。

他并不是喜欢上她,只是无法忘记初次体验得到的快感。自那天后,友彦不知道z慰过多少次,但每次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她。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再真的想象都不及真实记忆刺激。

结果,友彦在首次见面后第三天打电话给她。她很高兴,提议单独见面,他答应了。

花冈夕子这个名字是她在酒店的床上告诉他的,她三十二岁。友彦也说了真名,学校和家里电话也一并告诉了她。他决定将答应桐原的事置于脑后,夕子技巧高超的c弄已使他失去了判断能力。

“我朋友说有个派对可以和年轻男生聊天,问我要不要去。喏,就是上次那个短发的。我觉得好像很有意思,就去了。她好像去过好几次,不过我是第一次,我好紧张哦!幸好来的是像你这么棒的男生。”说完,夕子便钻进友彦的臂弯。她连撒娇都很有技巧。

最令友彦吃惊的,是她付给桐原两万元。原来有一万多元被桐原私吞了,怪不得他那么勤快,友彦这才恍然大悟。

友彦每星期和夕子见两三次面。她丈夫好像是个大忙人,所以她晚归也无所谓。离开酒店时,她总会给他五千元钞票,说是零用钱。

明知不应该这么做,友彦却仍继续和有夫之妇幽会。他沉溺在x爱游戏里,即使期末考迫在眉睫,情况也没有改变,结果就如实反映在成绩上。

“真讨厌,暂时见不到你了。”友彦压在夕子身上说。

“我也不愿意呀。”

“难道没办法了?”

“我不知道,不过,现在情况有点不太好。”

“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不知道,真希望能快点见面。隔得越久,我就会变得越老了。”

友彦抱紧她细瘦的身躯,一想到下次不知何时才能见面,他便把全身能量都释放在她身上,不留一丝遗憾。

异状发生在第三次结束后。

“我去上个厕所。”夕子说。有气无力的语气是这时候常有的现象。

“好。”友彦说着从她身上离开。

她撑起赤l的上半身,突然闷哼一声,再度瘫回床上。友彦以为她大概是突然起身时头晕,以前她也经常如此。然而,她一动不动。友彦以为她睡着了,推了推,但她完全没有醒转的样子。

友彦脑中浮出一个念头,不祥的念头。他滚下床,战战兢兢地戳了戳她的眼皮,她依然毫无反应。他全身无法控制地发抖,不会吧,他想。怎么可能会这么可怕……

他触摸她单薄的胸膛,然而,正如他担心的那样,他感觉不到她的心跳。

6

友彦发现酒店房间钥匙还在口袋里,是在快回到家的时候。完蛋了!他咬住嘴唇。房间里要是没有钥匙,酒店的人一定会生疑。但是,该怎么办?他绝望地摇头。

当友彦明白花冈夕子已一命呜呼时,曾考虑立刻打急救电话。但是,这么一来,便必须表明自己和她在一起,他不敢这么做。何况,就算叫医生来也是枉然,她已经回天乏术。

他迅速穿上衣服,带着自己的东西冲出房间,躲闪着不让别人看见脸孔,离开了酒店。

但是,搭上地铁后,他发现这样根本于事无补。因为已经有人知道了他们俩的关系,那人偏偏是花冈夕子的丈夫,一个最要命的人。从现场的情况,他一定会推断和夕子在一起的,就是叫园村友彦的高中生,然后他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警察。警察一详细调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证实。完了,他想,一切都完了。这件事要是被公开,他的人生就毁了。

回到家时,母亲和妹妹正在客厅吃晚餐。他说在外面吃过了,便直接回了房间。坐在书桌前,他想起桐原亮司。

花冈夕子的事情一旦曝光,那间公寓的事他自然得告诉警察。这么一来,桐原势必也无法全身而退,他的行为与皮条客殊无二致。必须跟他说一声,友彦想。

友彦溜出房间,来到放置电话的走廊,拿起听筒。客厅里传来电视节目的声音,他暗自祈祷家人多看一会儿电视,看得专心一点。电话一接通,就传来桐原的声音。友彦报出名字,桐原似乎颇感意外。

“什么事?”也许是有所察觉,桐原的语气听来很警惕。

“出事了。”友彦艰难地说,舌头几乎打结。

“怎么?”

“这个……电话里很难解释,说来话长。”

桐原沉默片刻,随后才道:“该不会是跟老女人有关吧?”

一开口就被他言中,友彦无话可说。听筒里传来桐原的叹气声。“果然被我说中了。是上次绑马尾的女人,是不是?”

“对。”

桐原再度叹气。“怪不得那女人最近都没来,原来是跟你签了个人契约。”

“不是签约。”

“哦,那是什么?”

友彦无言以对,擦了擦嘴角。

“算了,在电话里说这些也没用。你现在在哪里?”

“家里。”

“我现在就过去,二十分钟就到,你等我。”桐原径自挂了电话。

友彦回到房间,想想能够做些什么。但是,头脑一片混乱,思绪根本无法集中。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桐原果真在二十分钟后准时出现。到玄关开门时,友彦才知道他会骑摩托车。问起时,他以“这不重要”一语带过。

进入狭小的房间,友彦坐在椅子上,桐原在榻榻米上盘腿而坐。桐原身旁放着一个盖着蓝布、小型电视机大小的四方形物体,那是友彦的宝贝,每一个被他请进房的人,都得听他炫耀一番,但他现在没那个心情。

“好了,说吧。”桐原说。

“嗯。可是,我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

“全部,全部说出来。你大概把答应我的事当放p,就先从那里开始吧。”

因为事情正如桐原所说,友彦无法反驳。他g咳一声,一点一滴地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桐原脸上的表情几乎没变,然而,从他的动作可以明显看出他越听越生气。他不时弯曲手指发出声音,或用拳头捶打榻榻米。听到今天的事时,他终于变了脸s。“死了?你确定她真的死了?”

“嗯,我确认了好几次,错不了。”

桐原叹了一声:“那女人是个酒鬼。”

“酒鬼?”

“对。而且年纪一大把了,和你g得太猛,心脏吃不消。”

“她年纪也没多大啊,不是才三十出头吗?”

听友彦这么说,桐原的嘴角猛地上扬。“你昏头啦,她都四十好几了!”

“……不会吧?”

“错不了,我见过她多次,清楚得很。她是个喜欢处男的老太婆,你是我介绍给她的第六个小伙子。”

“怎么会!她跟我说的不是这样……”

“现在不是为这些震惊的时候。”桐原一脸不耐,皱着眉头瞪向友彦,“然后呢?那女的怎样了?”

友彦垂头丧气地迅速说明情况,还加上他的看法,认为自己大概躲不过警察的追查。

桐原嗯了一声。“我明白。既然她丈夫知道你,要瞒过去的确很难。没办法,你就硬着头皮接受警方的调查吧。”口气听起来是打算袖手旁观了。

“我准备把事情全说出来,”友彦说,“在那间公寓发生的事当然也包括在内。”

桐原的脸s变得很难看,抓了抓鬓角。“那就麻烦了,那样事情不能光说是中年女子玩火就可了结。”

“可要是不说,怎么解释我跟她是怎么认识的?”

“那种理由要多少有多少,就说是你在心斋桥闲逛时被她找上的不就得了?”

“……要说谎骗过警察,实在没把握。搞不好他们一问,我就全撂了。”

“真弄成那样,”桐原再度瞪向友彦,用力捶着双膝,“我背后的人就不会不管了。”

“你背后?”

“你以为光靠我一人就能做那种生意?”

“黑道?”

“随你怎么想。”桐原把头向左右弯了弯,弄得关节噼啪作响,随后他疾如闪电般劈手抓住友彦的衣领。“反正,如果你惜命,最好不要多嘴。这个世界上,比警察还要恐怖的人多得是。”他凶狠的语气让友彦不敢回嘴。可能认为这样就算已说服了友彦,桐原站起来。

“桐原……”

“什么?”

“没事……”友彦低下头,说不出话来。

桐原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就在这时,覆着四方形盒子的蓝布掉落下来,露出友彦心爱的个人电脑。

“嗬!”桐原睁大了眼睛,“这是你的?”

“嗯。”

“原来你有这种好东西。”桐原蹲下来查看,“你会写程序?”

“basic大致都会。”

“assembler呢?”

“会一点。”友彦边答边想,原来桐原对计算机很在行。basic和assembier。都是计算机语言的名称。

“你有没有写程序?”

“写过游戏程序。”

“给我看。”

“下次吧……现在不是看那种东西的时候。”

“照我说的做!”桐原单手抓住友彦的领口。

慑于桐原的气势,友彦从书架上取出资料夹,里面是他记载流程图和程序的纸张。他把资料夹j给桐原。

桐原认真地端详起来。不久,他合上资料夹,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友彦想开口询问,但欲言又止,因为桐原嘴唇在动,不知在嘟嚷什么。

“园村,”桐原终于开口了,“你要我帮你吗?”

“嗯?”

桐原面向友彦。“照我的话去做,你就不会有麻烦,也不会被警察抓去。我可以让那女人的死变得跟你毫无关系。”

“你办得到?”

“你肯听我的?”

“肯,你说什么我都照做。”友彦急切地点头。

“你什么型的?”

“什么?”

“血型。”

“哦……o型。”

“o型……很好。你用套子了吧?”

“套子?你是说保险套?”

“对。”

“用了。”

“好!”桐原再度起身,朝友彦伸出手,“把酒店钥匙给我。”

7

两天后的傍晚,刑警找上了友彦。他们一行两人,一个是穿白sv字领衬衫的中年人,另一个穿着水蓝s马球衫。他们找上友彦,果然是因为夕子的丈夫发觉了她与友彦的关系。

“我们有点事想请教友彦同学。”穿白衬衫的警察说。他并没有说明有什么事。出来应门的房子光是听到来人是警察,就已惶惶不安。

他们把友彦带到附近的公园。太y已经落山,但长凳上还留有余温。友彦和穿白衬衫的警察坐在长凳上,身着水蓝s马球衫的男子则站在他面前。

来公园的路上,友彦尽量不说话。这样看起来虽不自然,但也不必强自镇定,这是桐原的建议。“高中生在警察面前一副坦然无事的模样反而奇怪。”他说。

白衬衫警察先给友彦看一张照片,问他:“你认识这人吗?”

照片里的人正是花冈夕子,可能是旅行时拍的,身后海水湛蓝。她的笑脸朝着镜头,头发比生前要短。

“是……花冈太太吧。”友彦回答。

“你知道她的名字吧?”

“应该是夕子。”

“嗯,花冈夕子太太。”警察收起照片,“你们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友彦故意吞吞吐吐的,“没什么……认识而已。”

“我们就是要问你们怎么认识的。”白衬衫警察的语气虽然平静,却有些许不耐烦的感觉。

“你就老实说吧。”马球衫警察嘴边带着嘲讽的笑容。

“大概一个月之前,我路过心斋桥的时候被她叫住了。”

“怎么个叫法?”

“她问我,如果我有空,要不要跟她去喝个茶。”

友彦的回答让警察们互望一眼。

“然后你就跟她去了?”白衬衫问。

“她说要请客。”友彦说。

马球衫从鼻子呼出一口气。

“喝了茶,然后呢?”白衬衫进一步问。

“就只喝了茶,离开咖啡馆我就回家了。”

“哦。不过,你们不止见过一次面吧?”

“后来……又见过两次。”

“哦,怎么见的?”

“她打电话给我,说她在南那个地方,如果我有空,要不要和她一起喝茶……大概就是这样。”

“接电话的是你母亲?”

“不是,两次刚好都是我接的。”

友彦的回答似乎让发问者颇觉无趣,警察嘬起下唇。“你就去了?”

“是的。”

“去做什么?又是喝了茶就回家?怎么可能?”

“就是啊,就是那样。我喝了冰咖啡,跟她聊了一下就回家了。”

“真的只有那样?”

“真的,这样犯法吗?”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白衬衫警察搔着脖子,盯着友彦。那是一种想从年轻人的表情中找出破绽的眼神。“你们学校是男女同校吧,你应该有好几个女朋友,何必去陪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嗯?”

“我只是因为很闲才陪陪她。”

“哦。”警察点点头,脸上浮现不相信的表情,“零用钱呢?她给了吧?”

“我没收。”

“什么?她要给你钱?”

“是的。第二次见面的时候,花冈太太塞给我一张五千元的钞票,可是我没有收。”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没有收钱的理由。”

白衬衫点点头,抬头看马球衫。

“你们在哪家咖啡馆见面?”马球衫问。

“心斋桥新r空酒店的大厅。”

这个问题他诚实地回答了,因为他知道夕子丈夫的朋友曾经看到过他们。

“酒店?都已经去了那里,真的只喝个茶?你们没开房间?”马球衫粗鲁无礼,大概是从心底瞧不起陪主妇磨时间的高中生。

“我们只是边喝咖啡边聊天。”

马球衫撇了撇嘴,哼了一声。

“前天晚上,”白衬衫开口了,“放学后你去了哪里?”

“前天……”友彦舔舔嘴唇,这里是关键,“放学后,我到天王寺的旭屋逛了逛。”

“什么时候回的家?”

“七点半左右。”

“然后就一直待在家里?”

“是。”

“没有跟家人以外的人碰面?”

“啊……呃,八点左右有朋友来找我玩。是我同班同学,姓桐原。”

“桐原同学?怎么写?”

友彦说出写法,白衬衫记录下来,问道:“你那位朋友在你家待到几点?”

“九点左右。”

“九点,然后你做了些什么?”

“看看电视,跟朋友通电话……”

“电话?和谁?”

“一个姓森下的,我初中同学。”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通话?”

“他大概十一点打过来,我想我们讲完的时候已经超过十二点了。”

“打过来?是他打给你的?”

“是的。”

这件事是有玄机的,因为是友彦先打电话给森下。他知道森下去打工不在家,故意挑那个时间打电话,然后请森下的母亲转告森下回电。这当然是为了确保不在场证明所做的手脚,这一切都是依照桐原的指示进行的。

警察皱起眉头,问他如何联络森下。友彦记得电话号码,当场便说了。

“你什么血型?”白衬衫问。

“0型。”

“0型?你确定?”

“我确定,我爸妈都是0型。”

友彦感觉到警察突然对他失去了兴趣,但他不明所以。那天晚上,桐原也问过他的血型,那时也没有告诉他原因。

“请问,”友彦怯怯地问,“花冈太太怎么了?”

“你不看报纸?”白衬衫厌烦地说。

“嗯。”友彦点点头。他知道昨天晚报有小幅报道,但他决定装傻到底。

“她死了,前天晚上死在酒店。”

“啊?”友彦故作惊讶,这是他在警察面前表现得唯一像样的演技,“怎么会……”

“天知道为什么。”警察从长凳上站起,“谢谢,你的话是很好的参考,我们可能会再来问点事情,到时候再麻烦你。”

“哦,好的。”

“我们走吧。”白衬衫对同伴说,两人转身扬长而去。

为花冈夕子之死来找友彦的不止警察。

警察来过的四天后,他走出校门不远,就有人从背后拍他的肩膀。一回头,一个上了年纪、头发全部往后梳的男子,露出暧昧的笑容站在那里。“你是园村友彦同学吧?”男子问道。

“是。”

听到友彦的回答,男子迅速伸出右手,拿出一张名片,上面的名字是花冈郁雄。

友彦感觉自己的脸s转成铁青,他知道必须装作若无其事,然而却控制不了身体的僵硬。

“我有事想问你,现在方便吗?”男子一口标准的东京口音,声音低沉,咬字清晰。

“方便。”

“那么在车里谈吧。”男子指着停在路旁的银灰s轿车。

友彦在他的指示下坐在副驾驶座。

“南局的警察找过你了吧?”驾驶座上的花冈开门见山。

“是的。”

“是我跟他们提起你的,因为我太太的通讯簿上有你的电话号码。或许给你带来了麻烦,但是有很多事情我实在想不通。”

友彦不认为花冈真会顾虑到他,便没做声。

“我听警察先生说,她找过你好几次,要你陪她解闷。”花冈对友彦笑着,但眼里了无笑意。

“我们只是在咖啡馆聊天。”

“嗯,这我知道。听说是她主动找你的?”

友彦默默地点头,花冈发出低沉的笑声。“她就是喜欢帅哥,而且偏爱小伙子。都一大把年纪了,看到偶像明星还会尖叫。像你,既年轻,长得又帅,正是她喜欢的类型。”

友彦放在膝头的双手握成拳头。花冈的声音黏黏腻腻的,也像是忌妒从字句间渗透出来。

“你们真的只是聊天?”他又换了一个方式问。

“是的。”

“她有没有约你去做其他事?譬如说,去旅馆开房间之类的。”花冈似乎想故作风趣,但他的口气一点也不轻松愉快。

“从来没有。”

“真的?”

“真的。”友彦重重点头。

“那么,我再问你一件事。除你之外,还有没有人像这样和她见面?”

“除我之外?不知道……”友彦微微偏着头。

“没印象?”

“没有。”

“哦。”

友彦虽然低着头,却感觉得到花冈正盯着他。那是成年男子的视线,那种带刺的感觉,让人心情跌到谷底。就在这时,友彦身旁发出敲玻璃的声响。一抬头,桐原正看向车内,友彦打开车门。

“园村,你在g吗?老师在找你。”桐原说。

“哦……”

“老师在办公室等着,你最好赶快去。”

“啊!”一看到桐原的眼神,友彦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友彦转身面向花冈,“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既然是老师找,总不能置之不理。花冈看来虽然有点心有未甘,也只好说:“好吧,没事了。”

友彦下了车,和桐原并肩走向学校。

“他问你什么?”桐原小声问。

“关于那个人。”

“你装傻了?”

“嗯。”

“很好,这样就行了。”

“桐原,现在事情到底怎样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这你就不用管了。”

“可是……”

友彦还想说下去,桐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刚才那家伙可能还在看,你先进学校。回家的时候走后门。”

他们两人站定在学校正门。“知道了。”友彦回答。

“那我走了。”说着,桐原离去。友彦望了望他的背影,照他的吩咐走进学校。

从那之后,花冈夕子的丈夫便不曾出现在友彦面前,南局的警察也没有再来。

8

八月中旬的星期r,友彦被桐原带到公寓,就是他获得第一次x经验的地方。和那时不同,这次桐原自己用钥匙开了门,他的钥匙圈上挂着一大串钥匙。

“进来吧。”桐原边脱运动鞋边说。

厨房看起来没多大改变。廉价的餐桌和椅子,冰箱和微波炉,都和当时一样。不同的是当时弥漫室内的化妆品香味现在都已消散。

昨晚,桐原突然打电话来,说有东西要给他看,约他今天一起出去。问为什么,桐原便笑着说是秘密。他会发出冷笑之外的笑声,真非常难得。

当友彦知道目的地是那间公寓的时候,脸s不由得变得很难看。他对那里的回忆实在称不上美好。

“别担心!不会叫你卖身。”似乎是看穿了友彦的心思,桐原笑着说。这是可以称为冷笑的笑声。

桐原打开上次来时没有装上的拉门。当时,花冈夕子她们就坐在拉门后的和室里,今天那里没人。但是,友彦一看到里面的东西,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吓到你了吧。”桐原开心地说,大概是因为友彦的反应正如他所料。

里面设置了四部个人电脑,还连接了十几台附属机器。

“怎么会有这些?”还没从惊讶中恢复的友彦愣愣地问。

“还用说,当然是买的。”

“桐原,你会用?”

“一点点。不过,我想请你帮忙。”

“我?”

“对,所以才找你过来。”

桐原刚说完,门铃就响了。因为没想到会有人来,友彦背脊不由得紧绷起来。

“想必是奈美江。”桐原站起身来。

友彦走近堆在房间角落的纸箱,望向最上面的箱子,里面塞满了全新的卡带。要这么多卡带做什么?

外面传来开门声和脚步声。他听到桐原说“园村来了”。“哦。”是女人在回答。

一个女人走进房间,看上去年过三十,其貌不扬。友彦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好久不见。”女人说。

“哦?”

看到友彦吃惊的样子,女人轻笑一声。

“就是上次先走的那位。”桐原在旁边说。

“那时候……啊!”友彦很惊讶,再次细看女人。记得她当时一身牛仔装,今天的妆很淡,看起来更老上几分。不过,这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解释起来很麻烦,她的事你就别问了。她叫奈美江,我们的会计,这样就够了。”桐原说。

“会计……”

桐原从牛仔裤口袋中取出一张折起来的纸,递给友彦。纸上用签字笔写着一行字“各式个人电脑游戏邮购  无限企划”。

“无限企划?”

“我们公司的名字,卖存在卡带里的电脑游戏程序,用邮购的方式出售。”

“游戏程序,”友彦轻轻点头,“这个……也许会大卖。”

“绝对会大卖,我向你保证。”桐原说得很笃定。

“可是,我想应该要看软件吧。”

桐原走向一部电脑,把打印机刚打印出来的一长串纸拿到友彦面前。“这个就是主力商品。”

上面打印的是一连串程序,那复杂冗长的程度,几乎不是友彦所能消化的。程序名为“submarine”。

“哪来的?你写的?”

“谁写的还不都一样,奈美江,游戏的名字你想了没有?”

“想是想了啦,不过不知道亮满不满意。”

“说来听听。”

“marine crash,”奈美江没把握地说,“你觉得怎样?”

“marine crash……”桐原双手抱胸,想了一会儿,点点头,“ok,就用这个名字。”

见他很满意,奈美江松了口气,笑了。

桐原看看表,站起来。“我去一下印刷厂。”

“印刷厂?g吗?”

“做生意得准备很多东西。”桐原穿上运动鞋,离开公寓。

友彦在和室盘腿而坐,望着那个程序。但是,他很快就把头抬起来。奈美江坐在桌子那边,拿着计算器计算。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朝着她的侧脸说。

她的手停止动作。“什么什么样的人?”

“他在学校里完全不起眼,好像也没有走得比较近的朋友。可是,背地里却在做这些。”

奈美江把脸转过来朝着他。“学校不过是人生的一小部分。”

“话是没错,可是也没人像他这么诡异啊。”

“亮的事情你最好别打听太多。”

“我不是想打听,只是很多事让我觉得很神奇。那时候也是……”友彦含糊其辞,他不知道可以对她透露多少。

她却神s自若地说:“你是说花冈夕子的事?”

“嗯。”他点头,明白她了解内情,内心松了一口气,“所谓坠入云里雾中,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他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你想知道?”

“当然。”

听了友彦的话,奈美江皱着眉,用圆珠笔尾端搔了搔太yx。“就我听说的呢,花冈夕子的尸体是她住进酒店的第二天下午两点左右被发现的。因为退房的时间已经过了,她没有和前台联络,打内线电话到房间也没有人接,酒店的人有些担心,就跑去查看。房门是自动锁,他们是用总钥匙开门进去的。听说花冈夕子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

友彦点点头,他能想象那情景。

“警察马上就赶来了,看样子好像没有他杀的嫌疑。警察好像认为她是在进行x事时心脏病发作,推定死亡时间是前一天晚上十一点。”

“十一点?”友彦歪着头,“不对,怎么可能……”

“服务生见到她了。”奈美江说。

“服务生?”

“听说有女人打电话给客房服务台,说浴室没有洗发精。服务生送过去的时候,是花冈夕子来拿的。”

“不对,这太奇怪了。我离开饭店的时候……”

友彦没继续往下说,因为奈美江开始摇头:“这是服务生说的,他在十一点左右把洗发精j给女x客人。那个房间的女x客人,不就是花冈夕子吗?”

“啊!”友彦这才明白,原来是有人假扮花冈夕子。那天,夕子戴着很大的太y镜。只要梳类似的发型,再戴上那副眼镜,要骗过服务生应该不难。

那么,是谁冒充花冈夕子?

友彦看着眼前的奈美江。“是奈美江小姐假扮的?”

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