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部分(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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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这一切已经内定了,很快就上会研究。

虽然还是传言,还没成事实,但都是权威渠道的消息,肯定错不了。

这个消息果然在全局引起很大反响,特别是刑警大队,波澜更大,人人议论纷纷,简直没法工作了。

吴志深对李斌良道:“妈的,这刑警还怎么当?明明是组织容留卖y嫖娼,却不能查不能管,还理直气壮地告咱们警察!市里也是偏听偏信,怎么就不能听听咱们的!”

沈兵怎么也不能相信这事,找到李斌良再三询问,当证实极可能是真的后,几乎要流泪了:“教导员,你可不能走哇,你要走了,咱们大队……我真想不通,市里咋能这样对待你……”

大熊也来了:“妈的,这也没地方说理去了。李教,你不能走,别看你来的时间短,可我服你,弟兄们都服你,我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你不能走。我看,你应该找找人,向上边反映,不能干等着挨整!”

最出人意料的是胡学正,他是在屋里没人时走进来的。也不知是看错眼还是真的,他那平时青白色的脸都有点泛红了,声音也有点颤抖:“李教导员,这……能是真的吗?处理得太重了吧,真的太不公平了……李教,这事,我也有责任……你看,你们都挨了处分,唯有我……”

对了,刑警大队三个领导两个挨了处分,连秦副局长都没跑了,却唯有他一身清静,此时,也有点心不安了吧!

没等李斌良说话,吴志深推门走了进来,胡学正看了他一眼,话没说完走出去。吴志深瞧着他的背影,哼声声鼻子道:“妈的,这回他该高兴了,你要是真走了,这刑警大队就是他的了,真要那样,我他妈是说啥也不在刑警大队干了!”

队外局内反响不一,有呼应社会上流言蜚语的,也有说李斌良有骨气的,了解他的人也相信他不可能去嫖娼,还有不少人对他的命运感到惋惜。只有高苹神神密密地对一些人说着什么:“哎呀,真想不到,李教他平时一本正经的,原来是这种人,一次玩两个小姐……听说了吧,这回市里饶不了他,已经决定要撤他了……”

对这,李斌良也豁出去了,因为这种局面是他无法左右的。他只能告诫自己:不能倒下,只要没撤职一天,就好好工作一天。这么一想他倒泰然了。当天上午,他还照样组织队里的同志进行了学习训练,在训练中,还现身说法地讲了在红楼和几个歹徒搏斗的经过。“当时,要是我没有认真练过功夫,非让他们打坏了不可,那不但我自己耻辱,也给咱们刑警丢脸。所以,大家一定好好练,我在一天,就要认真工作一天,也就说了算一天,谁要想趁这机会跟我做对,我饶不了他。来,练……”弟兄们也都憋着一股劲,都特别卖力地练起来,连铁忠都比往日练得积极。李斌良的表现让一些人很惊奇,雷副局长和张副局长都竖起大地拇指说他是好样的。只有秦副局长保持着一种奇怪的沉默。

然而,如果说在局里队里还能够顶得住的话,家里却难以抵挡得住了。家本来是避风港,李斌良在外面顶了一天,身心俱疲,非常希望回到家里休息一下,恢复一下,可妻子王淑芬却不允许他享受这些。

9

消息很快传到王淑芬的耳朵里。对她来说,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丈夫的事对王淑芬的打击很大,其打击的程度远超过李斌良本人。李斌良觉得对她越来越不理解,她对他同样也越来越不理解,甚至越来越难以容忍。

这些日子,她本来和李斌良的感情转好了不少,并且在内心深处对他产生了很大希望,那天晚上李斌良出去后,她曾幻想了很久,甚至想到他转变后,很快受到领导赏识,被提拔到很高很重要的位置,她也因此受到人们羡慕。可没想到现实把她的幻想一下击碎了,彻底击碎了。李斌良中午一下班,她就和他大吵起来,先是一口咬定他嫖娼,对不起她,怎么解释也不听,接着责怪他惹事。指着他大叫着:“你到底想干什么?谁不知道那黄色一条街都是谁开的,红楼是谁家的?你也不称称自己,能斗得过人家铁昆吗?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给我惹出点事来才高兴吗?前些日子,差点把命送掉,把人吓得几天几夜睡不好觉,现在你又惹出这事来,你非得把我折磨死才高兴吗?告诉你,今后你一不能再写诗,二不能再得罪人,尤其不能得罪铁昆这样的人,案子可以办,但要分对象,人家铁昆整死你就象整死个蚊子似的,你能斗过人家吗……三,你要马上采取补救措施。去找铁昆,跟他道歉,让他别再整你。然后再找领导,先找你们蔡局长、秦副局长,他们应该为你承担责任……再去找市领导,去解释一下,做做检讨,去找刘书记,找魏市长,明天就去,不去咱俩没完……”

妻子的话把李斌良气得怒火直往上涌:什么,他铁昆整死我象整死个蚊子似的?我还要跟他道歉……他想大吵一通,可一想也真让她担了心,就忍住了。再听听她后边的话,也有点道理,是应该跟市领导解释一下,不为自己,也得为刑警大队,为公安局。

为此,他先找了秦副局长,秦副局长一副沮丧的神情,叹口气道:“你跟我说有啥用?连我都自身难保,我已经跟蔡局长说了,这个责任由我来负,可又有啥用……你也真是的,让你们研究着办,你们到底研究没有?怎么惹出这种事来呀?你要先跟我说一声,哪会有这种结果?”找蔡局长。蔡局长也是叹口气:“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吧,该工作工作,别把队里的事耽误了!”

李斌良提出,要找市领导谈谈。蔡局长听了一怔,看了看他,犹犹豫豫地说:“谈谈?谈谈也好……那就谈谈吧。不过要注意方法态度,注意效果!”

态度虽然暧昧,但基本上还是支持的。

于是,李斌良决定找市领导谈谈。

可是,找谁谈呢?纪检委早谈过了,可人家不相信自己,因为红楼找了很多人做证,说他打小姐不给钱还闹事。也找了梅娣,可梅娣忽然不知去了哪里。林平安的妻子倒找到了,可她也无法证明李斌良跟梅娣之间发生了什么。即使这一切都不怪他,可他和刑警大队擅自闯进红楼,并与之发生冲突,摔伤红楼人员,还开了枪,也是不能原谅的。为此,他觉得确有必要找市领导谈谈,解释一下。

李斌良首先想到的是市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刘新峰。然而,刘书记没有在家,上省委党校学习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去找魏市长。

走到魏市长办公室门外他站住了,因为他听到里边有人在说话,是个熟悉的大嗓门。

“……魏市长,红楼的事,当时我在场,如果说有责任,主要责任也应由我这副局长来负,不能都推到他身上。李斌良是个好同志,好刑警,多年来,我们局就缺少这样的人,对他可以批评教育,但一定要从爱护的立场出发,不能一棒子打死……魏市长,你是我的老领导,就算我个人求你了,别的处分都可以,但一定要把他留到公安局,留到刑警大队!”

是雷副局长。李斌良感激之情由衷而生。

然而,他接着听到了魏市长的笑声:“雷明同志,这话你说几遍了?不要再说了,你的话我都理解。你是站在个人立场上说话,或者说站在公安局的立场上说话,可我不行啊,要说个人感情,我也觉得李斌良素质不错,要是不犯错误,很有前途,也是个可用之才,要是抛开市长的职务,我甚至想跟他交个朋友。可不行,我是市长,要从全市的利益出发。他这次的行为很恶劣,影响很坏,要是不采取得力措施处理,怎么能显示市委市政府创造良好投资环境的决心?所以……”

“魏市长,”雷副局长抢过了魏市长的话头:“这事不能全怪他,当时我也在场,论职位我比他高,要处罚,你处罚我吧,怎么处罚我都接受,哪怕把我清除公安队伍呢!”

“雷明同志,”魏市长的声音变了:“你怎么还是感情用事?这责任是谁说承担就谁承担的吗?实事求是我们党的一贯作风……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的脾气,不会责怪的,可这事……你也知道我的性格,我是不会拿原则做交易的……哎,我这不是大p股压人吧!”

室内忽然沉默了。

怎么回事?魏市长的话是什么意思?

片刻,雷副局长的声音响起,但声调变得低了:“既然这样,我就不说了,谢谢您的指教,我早都应该明白您的原则性是多么强……对不起,您还有事吗?我该走了!”

“等一等!”魏市长的声音:“雷明同志,我了解你的性格,我也有这个心胸,不会斤斤计较,哪怕是人身攻击我也能容忍,可不过……我并不只是我个人,我还是市长,我还负有责任,因此,我可以不计个人恩怨,但,我也不能没有原则!”

雷副局长再没说话。片刻,重重的脚步声响起,走到门口又停住了:“对了,我五十二岁了,已经随时做好退居二线的准备!”

话说完门就开了,雷副局长高壮的身影从室内走出,又随手“咚”的带上门,回过身看到李斌良一怔,急忙把他从门口拉开。

走到楼梯口,雷副局长压着嗓子问:“你听见了?”

李斌良点点头。

雷副局长低声骂道:“妈的,不知是谁,嘴这么快……”又换了一种痛苦的口气:“你既然听见了,我就不重复了,实在帮不上你的忙了,就看蔡局长的了……不过,你一定要有承受力,你还年轻,日子长着呢……我想,有的人不能总在一个位置上吧,象这样的人,恐怕提拔得要快。等他走了再说吧……哎,你来干什么?找他……”

李斌良有点不好意思地:“这……我不想来,可我妻子非要我来……谈谈!”

雷副局长y沉着脸:“跟他?恐怕没用了……”想了想:“也好,还是谈谈吧,尽到力,实在不行拉倒。不过,你年轻,千万不要学我……我是不怕了,大不了退二线,那更轻松!”

雷副局长说完脚步咚咚地下楼去了。李斌良站在楼梯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想了片刻,才脚步沉重地转回身。

走到魏市长门口,李斌良深吸一口气,终于伸出手敲了敲门。

魏市长威严的声音传出来:“进来!”

李斌良慢慢推开门走进去。

李斌良进屋时,正好电话响了,魏市长注意力被电话吸引,没有扭头看。李斌良听到他对电话里的人发脾气:“……什么这个文件那个规定的,别给我扯这些,这件事一定从严处理……什么意见,我不是说了吗?就这么办……”

李斌良听着魏市长接电话,眼睛无目地的打量着室内的一切。市长办公室是套间,外屋办公,里屋是休息室,门半开着,可见里边的沙发和一张床尾。这个情景忽然使他想起在政府办工作时,一些人关于市长的议论,说有些女同志经常进入他的休息室……

魏民重重地放下电话,打断了李斌良的思索,也直到这时才向他转过脸,当看清是李斌良时,不由一怔:“是你……”马上又严肃起来。“啊,李斌良,有什么事吗?”

“我……没什么,我……”

“没什么?”魏民一笑:“不能吧,雷明刚从我这儿走,你又来了,不可能没事吧?真要没事我可忙,你就别打扰我了!”

“这……”

此时,李斌良非常后悔此行,魏市长老板台对面明明有个座椅,却就是不让座,更让他有一种受蔑视的感觉。可已经来了,他只好有点口吃地把去红楼的情况解释了一下,重点强调是接到求救电话才去的,见魏市长面无表情,又语无伦次地说:“其实,我想……想从那里侦查一下那个……那个杀人案的线索……我觉得,那起案子也许能……从那里发现点……什么……可他们却……其实,我并没有什么违纪……行为!”

李斌良说话从来没象现在这么口吃,这么不联贯,就好象办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他注意到,自己说话的时候,魏市长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那目光中好象透出一种快意,一种戏虐,有一咱猫捉老鼠的感觉……还好,魏市长耐心地听到他说完,才问:“这么说,你那么做是有道理了,是为了工作了?对你的批评都是错误的了?市里的规定可以不执行了?是不是这样?”

“这……”李斌良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想说:市里的规定本身就有问题,请领导去听一听群众的反映,那是什么地方,腐败一条街,黄色一条街,红灯区,这是什么意思?那里怎么就碰不得?国家有明确规定,公安部有明确规定,那里为什么就可以不执行?是国家的规定大还是市里的规定大?难道市里可以做出与国家相反的规定吗?可是,这话只能搁在心里,却无法说出口。只能自卫地说:“可我……我们确实接到了求救电话,我是为了解救那个妇女和破杀手案才去红楼的呀!”

魏市长眼镜后边的眼睛好象笑了一下:“是吗?可那求救妇女在哪儿?后来公安局和纪检委都去人查了,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求救。对此你怎么解释?”

李斌良:“这……他们再去查已经晚了,在失控的那段时间里,红楼完全可以把人转移走!”

这是一种冒犯,可李斌良已经顾不得了。还好,魏市长没有发火,而是继续问:“就算是这样,可那起杀手案又怎么样呢?你从那里侦查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吗?”

李斌良几乎脱口而出:“侦查到了!”但他及时地收住口,因为他无法证明梅娣说的那个人就是杀手,也无法保证梅娣在调查时会坚持对自己讲的话,另外,说出她来,还不知给她带去什么麻烦。为此,他还是摇了摇头。

魏市长笑了:“看来,什么也没查到。那么,如果不制止你,允许你随时随地进入人家经营场所去侦查,那人家还怎么营业?你知道那天晚上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吗?当时,市里引来的两家投资客商就在那里消遣,听说这事后他们就打退堂鼓了。你知道他们要向我市投多少资金吗?那多的是两个亿呀,少的还八千万呢!好在我再三做工作,给他们赔礼道歉,做解释工作,才留了个活口。你想,你这行动给市里造成多大损失呀?”

这些话,李斌良无法反驳,也不能反驳,他想了想,只好说出心里的话:“魏市长,你的批评我都接受,我要检查,也接受任何处分,但我希望……你撤我的职也好,处分我也好,只是要把我留在公安局,留在刑警大队,就是当一名普通侦查员也好!”停了停:“我还记得你对我的表扬……魏市长,你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努力工作,挽回……损失!”

魏市长冷着脸听完李斌良的话,又盯了他好一会儿,终于说:“是的,我是表扬过你,我当时也没想到你会出这种事。可是……对不起,恐怕我帮不了你。你做好准备吧,过两天就到组织部报到……当然,对你,组织上会妥善安排的……你知道,就要进行机构改革了,给你安排个地方有多难……我还有事,你走吧!”

李斌良完全明白了魏市长的意思。到组织部报到,那是挂起来的代名词。他只觉浑身一阵无力,好象血y都流干了一样,勉强支撑着身子走出去。

完了,全完了。李斌良明白,虽然没办手续,但实际上,从现在起,自己已经不是刑警了,不是警察了。多么简单?一个人的一句话,就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自己生命的寄托,抱负,希望,全都完了,什么杀手案件,什么不破案就辞职,不用你辞就没职了,今后,杀手案破与不破都和你无关了。多可笑,昨天还想着去金岭呢,今天却已经成了被清除公安队伍的人。

10

李斌良勉强支撑着回到家,上了楼。进屋后,什么也不说,颓然倒在床上不动了。

王淑芬下班归来,从丈夫的神情上猜到了结果,并最终从李斌良口中弄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由抽泣起来:“活该,说你不听,让你逞能,怎么样,我说中了吧……今后你叫我怎么见人哪……”

王淑芬抽泣了一会儿,慢慢住口,陷入沉思中。又过一会儿,脸上现出一种坚毅的神情,好象打定了什么主意。晚饭后,她找出两件挺漂亮的衣服穿在身上,又仔细化了妆,用命令的口气对李斌良道:“照看孩子,我出去一趟!”

看着妻子的举止,李斌良猜不到她到底要干什么去,就问了句。回答是:“不用你管!”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

天已经黑下来,李斌良克制着自己抑郁的心情,给女儿讲着童话,让她慢慢睡去。九点多了,妻子还没回来。他有点着急了,打了两次传呼也没回话。他更急了,打第三次,仍然没有回话。

她到底干什么去了呢?李斌良越来越不安。渐渐地,和妻子结识的经过和婚后的一些事情都涌上了心头。 怎么说呢?当初,李斌良和妻子应该说是自由恋爱结合的。可那真是爱情吗?此时,李斌良忽然产生了怀疑。

青少年时,李斌良很怕羞,尤其对异性,他总有一种神秘的感觉,总是敬而远之。他觉得,男女的感情是很神圣的,男女的爱情更要深藏于心的,所以,他对异性的好感总是难以启齿。上中学时,他曾心仪过一个女同学,他也曾多次鼓足勇气想跟她说一说心里话,可一见那女孩儿的面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上大学后也是如此,同班有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同学,是全校男同学追求的目标,这个女同学也很明显地对他示好,可他就是开不了口。直到毕业前夕,他意识到机不可失,才认真给她写了封信,甚至还专门为她写了首诗,可她接到后含着眼泪拒绝了他。因为,她在等了他很久之后终于等不及了,已经在此之前答应了另一个男同学。女同学拒绝他之后还对他说:“你是个好人,一个难得的好人。可时代就要进入二十一世纪了,你却还用中世纪的态度来对待爱情,既难得,又有些迂腐。我有些担心,你将来能否适应这激烈竞争的时代!”

这件事对李斌良的打击很大,一度几乎使他丧失了自信。不过,女同学的话也确实有几分道理,毕业回到本市参加工作后,他确实感到自己缺乏竞争精神。比如在市政府当秘书,是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地方,提拔得快,哪个不想方设法靠近领导,给领导留下个深刻印象,可他就不行,只是埋头工作,虽然人们公认他是才子,领导也夸他材料写得好,有能力有水平,可在同期的秘书中,他却是最后一个提拔的。

和妻子的恋爱结婚上也是如此,完全是她主动。参加工作后,虽然有不少人给他介绍过女朋友,但他都没有处,很多连面都没见。他觉得,与一个素不相识的异性j往,带着“搞对象”这种明确直接的目的,很难处出感情来,也很难看透一个人。同时,他也看出,当今的女孩子中有很多人在选择配偶上非常讲究实际,即,你是否有一个强有力的家庭,有没有一个有权力的父亲,有没有钱,有多少钱。这使他很难接受。这两种东西他都缺乏,他的家虽在本市,但,那是一个偏僻乡村的普通农家。金钱更没有,他只能靠每月的工资度日,而且还要拿出一部分给母亲,间或还要接济哥哥们。因此,尽管他有才名,人们也都知道他人品好,可是,凡介绍他相见的,档次也都不高。后来,年纪一年比一年大,母亲总是不停地催,同令的女孩子越来越少,快三十那年,他遇见了王淑芬,现在的妻子。

严格地说,他们还是有点缘份的。原来,王淑芬曾经在市文工团工作过,还当过独唱演员,只不过是通俗唱法。有一次,他们参加全区汇演,需要创作歌曲,不知从哪里听说李斌良会写诗,就求他来写歌词。他们就那样认识了。不能否认,女人的相貌是重要的,当时,王淑芬的姿容给李斌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产生了一定的好感。他为她写了歌词,而且写得相当不错,谱曲后在全区汇演中获创作一等奖,而演唱这首歌的王淑芬获优秀表演奖。归来后,王淑芬专门买了礼品来表示感谢。

可是,王淑芬的唱法不科学,主要是靠本嗓子,随着年纪的增长,嗓子渐渐有了毛病,越来越严重,渐渐就唱不了歌了,就改了行,到市妇联工作,后来提拔为儿少部部长,再后来又调到了组织部。因为有以往的关系,二人又都住在市政府宿舍里,距离近了,接触渐渐多起来,关系也渐渐密切起来。渐渐地,他也知道,她以前也是一个山村姑娘,是多年前因通俗歌曲唱得好被招进文工团的。李斌良生活能力较差,她经常帮他洗衣服、缝被子。当时,李斌良曾觉得与她有共同的经历,少年时都有过农村生活的经历,到市里也都没有什么后台,两人会有共同的思想感情,也不能否认,漂亮相貌对任何年轻男人都是有吸引力的,也就渐渐地与她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最终,他们结了婚,一年后生了女儿。

李斌良也曾疑虑过,妻子这么漂亮,为什么一直没有男朋友呢?论地位,金钱,比自己强的大有人在,为什么她会选择自己呢?问过她,她的解释也合情合理:“我在文工团干过,看透了那里的男人,没好东西,我不想找文艺圈的……不瞒你说,也处过两个,最后都黄了,年纪也拖大了,要不,能轮到你?”

应该说,那时李斌良还年轻,又诚实,就没有多想。尽管有些同事半开玩笑地逗他:“喂,你可要看住她,这么漂亮,还搞过文艺,可招风啊……”当时,他都以为是玩笑,没往心里去。

然而,婚后不久,妻子的另一面就显示出来。真想不到,唱歌出身的她居然有这么强烈的政治欲望。比如,她总是鼓励李斌良上进,而这种上进就是提拔,升官,其途径就是靠近领导,使李斌良很反感。而她自己更是以身作则,想尽一切办法上进,回到家里谈论最多的是哪个部门哪个人又提拔了,谁谁即将提拔,自己要争取什么位置。她进步得确实很快,从妇联到组织部,去年终于被提了起来,到市劳动局当了副局长,到了劳动局也是争争抢抢的。这和李斌良对妻子的要求相距甚远。他觉得,做为女人,做为妻子,不应该有太强的权力欲,应该是温柔的、充满温暖阳光的那种……他也知道,这是传统观念,有些陈旧,可他实在看不惯女人在官场拼搏的形象。有一次,他对妻子提出这一点,妻子当即反击他说:“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自己不上进还阻碍老婆上进,这年头,不争不抢行吗?你要不斗不往上走,就会越来越往下去,一个人没权没钱,谁瞧得起?日子怎么过?真按你说的,咱俩好混,可将来孩子怎么办?你不是要她上大学,还要上名牌大学吗?可你知道上大学知道需要多少钱?你供得起吗?”这就使他哑口无言。

如果说这还能容忍的话,更使李斌良难耐的是她的虚荣心,在生活中总是和人比,穿的戴的吃的住的,看到别人比自己强,总是耐不住,心里不舒服。他们在这方面引发的矛盾最多。比如,结婚后他们先靠亲戚朋友帮忙和自己的积蓄买了两间平房,李斌良觉得也挺好。可一看别人住了楼妻子就受不了。特别是近几年,楼房比较普及,很多机关干部都住上了,她更沉不住气了,这不,劳动局盖了住宅楼,她说啥也要买,为此跟自己吵架,多亏吴志深帮忙,终于住上了。其实,李斌良知道,其实,妻子住楼并不是图享受,而是觉得别人住楼自己住平房,太寒碜,叫人笑话。这不,住进楼又来事了,因为很多人都进行了装璜,他们却装不起,妻子又因此责怪起他的无能,话里话外还有让他借办案捞钱的意思,两人为此常常吵嘴。搬进楼房不但没带来幸福,家庭矛盾反而越来越升级。

李斌良对妻子不满的还有重要一点,那就是她对自己家人——母亲和哥哥嫂子的态度。每次家里来人,她总是淡淡的,供吃供住倒没什么说的,就是那种态度,不冷不热,让人不舒服,可你又不好说什么。慢慢地,哥哥嫂子们都不大上门了。尤其让李斌良不能容忍的是她对母亲也如此,为此他发一回火,妻子的回答是:“我就这样的性格,跟谁都这样,不会虚心假意的热乎。再说了,我到底怎么了,你妈来了,我在招待上哪儿差事了?临走时还给买东西,拿钱,你还要我怎么着?再说了,我对自家人也是这样啊……”

她说的倒也是,即使岳父岳母来,她好象也不怎么亲热,反倒是李斌良觉得过意不去,围前围后的。岳父岳母也是农村人,生活习惯和街里不同,哪块儿做不对了,妻子也不客气地当面指责,这使李斌良很不高兴,曾对她指出过,可妻子根本不听他的:“我家的事不用你管!”岳父岳母对女儿好象也习惯了,见了她,总要陪着小心……

就从这一切中,李斌良痛苦地发现,自己和妻子中间隔着一条鸿沟,一条无法沟通、无法理解的鸿沟。可是,他一直在忍着,采取回避态度。然而,近一个时期却再也难以回避下去了。因为他渐渐看出,他非但改变不了她,她反而想改变他,要他做另外一种人,做一种他不愿意做的人,这使他产生一种强烈的反感和愤怒。因此,近一个时期他们的冲突频率提高,矛盾也日益深重。

现在,在这个夜晚,她又神秘地离开家,长时间不归,把丈夫和女儿扔在家中,不由使他疑虑重重。

她去了哪儿?去干什么了?

应该与自己的事情有关。这……难道……

他想起了那个办公室,那个套间,那半开的门露出的床的一角,想起了人们的一些传言。

妈的,难道她……

他气得拿起电话,可按了几个号就停下了。如果她真的在那里,他借接电话,该说些什么呢?如果她不在那里,又说些什么呢?或者,明明在那里,他不承认,又能怎么样呢……

一股强烈的耻辱感涌上心头,他觉得胸膛要爆炸了。

他想起,自己在政府办工作时,妻子在机关大院就是个惹人注目的人物,一些男人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往她身上溜,也包括一些领导……对了,也包括他……

这……可能吗?是不是自己胡思乱想……

他忽然又想起,妻子既然这么漂亮,为什么年纪拖到那么大才结婚呢?为什么会选中自己呢?从她的为人上看,不可能是很老实的人哪,莫非……

李斌良看看表,十点半了。他再也忍不住,拿起电话再次开始按号。但就在这时,房门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他迎到门厅里。

妻子走进来。

李斌良用目光迎接着妻子。

妻子却对他视而不见,直接走进卫生间。李斌良听到了里边上锁的声音,接着响起水声。

李斌良想了想,走回卧室。他已经大概猜到,她去了哪里,包括为什么去那里。

这时,他才发现,妻子还有另外一个素质,那就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痛恨,痛苦,撕咬着李斌良的心。

妻子终于从卫生间出来了。铅华洗净,使她显得比平时朴素了一些,这使李斌良看上去反而顺眼了一些。他发现,她的容貌确实很漂亮,可是,这漂亮还完全属于自己吗?

妻子表情平静,好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上床铺被就要躺下。

李斌良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拉住她:“你先别睡,说,你干什么去了?”

妻子不答,想抽回胳膊,可李斌良抓住不放:“你必须告诉我,你到底干什么去了,都干了些什么……”

妻子看着他,用漂亮的眼睛盯着他,突然,他发现,她的眼睛里有了水光,接着,那水光化成水流顺着脸颊淌下来。

李斌良一惊,心也一下软了,手也放松了,口气也变了:“淑芬,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快告诉我……”

王淑芬猛地抽回胳膊,突然一头趴在床上呜呜哭起来:“我是啥命啊,咋找这样个男人哪……谁理解我呀……”

同情和担心迅速地消失了,李斌良忽然不想问什么了,看着伏在床上的妻子,压着喉咙说:“既然我不能使你满意,那就请你认真考虑一下吧,我有自知之明,这性格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改变了,别株连了你!”说完掉过头去。

王淑芬哭得更伤心了:这个人哪,人家为了他付出这么多,他不感谢,还这样对待你。魏市长说得对,自己怎么找他这样个人呢?跟着他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得c多少心哪,有啥意思呢……

哭了一会儿,她渐渐停止了,既然他不理睬,再哭有什么意思?她回忆起今晚的经历:去之前,先给他打了电话,他高兴地答应说在他的办公室等她。她知道他的意思,也听说过他的为人,可她还是去见他,抱着一种幻想,进屋不一会儿他就动手动脚,还说只要她答应,他也就啥都答应。可自己毕竟不是那种人,没有答应,好不容易脱身出来……但是,尽管魏民很不高兴,可还是答应,今后妥善安排李斌良,而他却不领会自己的心意。她又想起魏民的话,是啊,李斌良如果不改变自己,将来会是什么命运呢……她又联想起自己,当初,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山村孩子,因年轻漂亮,嗓子好,好歹脱离了农村,进了文工团,改变了命运。说起来,在文工团时追求自己的人很多,可自己看不上那些男人,他们都浮,作风随便,不可靠,后来偶然发现了李斌良,知道了他的经历,感到他人可靠,还有才华,就选择了他,谁想到,他这个可靠的人竟然这样的不可靠,这样的让人担惊受怕……她又抽泣起来,虽然躺在床上,却感到身子向无底的深渊坠落……

听到妻子的抽泣,李斌良又产生几分内疚,想抚慰抚慰她,可手刚碰到她,她却身子一抖,一把打开他的手。

李斌良不再动了,看着身边的妻子,他忽然对她产生一种陌生的感觉,感到与她的距离是那么遥远。

11

第二天是个星期天,李斌良一大早就离开了家。

他不知道往哪里去,但,很想找人聊一聊,拿出手机拨了吴志深的电话,可刚响了两遍铃,又闭上了。咳,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跟别人说什么?!他觉得,尽管吴志深跟自己和妻子都很要好,但在这件事情上,他帮不上什么忙,任何人也帮不上自己的忙。

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寂寞。

他无目的在大街上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到距公安局不远的地方。忽然,他听到身后有人发出惊叫,接着感到一股风向自己扑来。他急忙回头,见一台黑色高级轿车向自己疾驶而来,而且没有减速的意思,直撞过来。他大吃一惊,本能地向路旁跳去,轿车却跟着追到路旁,直驶到贴身了,才“哧”的一声停住。

震惊和害怕使李斌良心咚咚跳个不停,一时说不出话来。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油光光的大脸,正是铁昆。没等李斌良开口,他笑哈哈的大声道:“李教导员,走路可要看道儿哇!你看,我这车要是再偏一点,你的小命可就难保了!”

“你……”

李斌良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极大的愤怒使他一时说不出话来。铁昆仰着头,用戏虐的口吻道:“怎么,李教导员是不是在考虑啥重大问题呀?还是毛沧海的案件吧……”忽然换成严肃的脸色,手向李斌良招了招,低下声道:“来,我给你提供个线索……”

李斌良一时没反应过来,信以为真,俯下身仔细听铁昆的话。不想,铁昆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冷笑一声道:“李斌良,跟我过不去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车内的司机和后排坐着的保镖都哈哈大笑起来。

李斌良气得浑身发抖,他四下看看,过往的行人直往这边瞧,还有几个人站住了脚步。他手指颤抖着指着车门内的铁昆却说不出话来。铁昆看着他继续说:“李斌良,你听我说,我这人不象你,不会斩尽杀绝,只要你有个态度,我可以让你留在公安局,留在刑警大队,而且还可以提拔,可以当大队长……怎么样?只要你听我的,叫我一声大哥,一切都好办。否则……”他盯着李斌良用y森森的口气大声说:“我让你在这座城市无立足之地,死无葬身之地!”

“你……”李斌良终于缓过一口气来,指着铁昆大声道:“铁昆,你不要太猖狂,这座城市不是你的,是人民的,是共产党领导的,我不怕你,就是我离开公安局,也不会放过你!”

铁昆又冷笑一声:“那好,咱们走着瞧!哼,你要是不再当警察,我整死你就象掐死个蚊子!”

没等李斌良再说话,车门砰的关上,向远处驶去,李斌良气得再也忍不住,追了两步,冲着远去的轿车大骂道:“铁昆,你不会有好下场,我不会放过你的……”

过往的行人都惊讶地看着李斌良,觉得,这个人居然敢于在本市的大街上骂铁昆,肯定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好在李斌良没着警装。

铁昆的轿车已经消失,可李斌良仍然站在大街上,心情难以平静。

疑团又升上心头:铁昆是在威胁。可他为什么要威胁自己?是因为红楼事件吗?那件事也没给他造成啥大损失呀……对了,红楼的事好象是有预谋的,否则,自己的警官证怎么会没有?他们是不是就要利用这次机会把自己弄出公安局?那么,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去红楼的?谁告诉他们的?他们又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理出公安局?难道,自己的调查真的牵扯到了他?自己侦查的方向是正确的?自己的存在一定使他们感到了威胁?可是,自己最近并没采取什么行动啊,他们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地这么干呢……

看来,应该继续侦查下去……

可是,怎么侦查?你已经自身难保了……

他的心往下沉去。

他站了好一会,还是决定去局里,去自己的办公室,休养一下受伤的身心。

然而,就在他要迈步时,忽然感到脊背发热,感到有一束目光在盯着自己。

他转过头,一眼看见对面的目光。当他看清是谁时,心忽的热了。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有着明亮眼睛的女人。

是宁静。

今天,她没有穿警服,少见地穿着便衣,显得朴素而淡雅,这使她与往日的形象完全不同。她的脸庞迎着阳光,显得更为明朗。她对他笑着,发自内心地笑着,并向他迎面走来,走到他身边,用轻柔的声音说:“我都看到了,跟这种卑鄙的人,不要生气,他就是要你生气,那他才高兴……走,我们去队里,我有事跟你说!”

她拉了他一下,和他并肩向前走去,他忽然感到身心一阵温暖。

局办公楼很静,刑警大队除了值班室有几个弟兄,其它办公室都锁着门。

李斌良和宁静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他坐到自己的写字台后边,他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明亮的眼睛盯着他。

他迎着她的目光。他喜欢这双眼睛,这张面孔。他曾暗地里拿妻子与她做过比较。说起来,妻子也是很漂亮的,身材、容貌甚至超过宁静,可她们俩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女人,他们的区别不止是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