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部分(1/1)

青春美少年怒瞪他,斥喝道:“你怎能如此?!”

掌船的卢总管转头笑,顾家琪两眼弯笑,反问道:“我怎么了我?”

对方恼火,想推开她却又恐她再摔倒,冷着脸护她走过砾石堆堤岸。

顾家琪回过头,细细打量,此人一身精细黑绸细雪衫,微微收腰,简简单单,直接勾勒出少年独有的削瘦而美型的轮廓,配上那头凌乱有型的短发,真是性感得要死。

他的手指,柔韧细长,极致优美,是绝不可错过的美景;随意一摆手,就透出一种大师级别的艺术家方具有的优雅气质,整个人的一言一行,都有独特的风度,完美得无懈可击。

顾家琪越瞧越欢喜,外表冷漠内心温柔的别扭美少年啊,多么久远前的记忆,知道她有多久没吃r了吗?这么青葱的、鲜活的、香喷喷的优质r,毫无防备地放在前头,不回味都对不起自己。

顾家琪扑上去用力亲了一口,在对方没回过神前,迅速退开。

“你、你,谁个教你如此——”

顾家琪快活大笑,边逃边招手:“小帅哥,拜拜了哟。”

进四回 平生塞南塞北事 金融帝国(上)

却说顾家琪回沅城,随意雇了两个镖师,继续逛她的街,淘她的货,还在码头买下三个大仓库,存放南北货,只等关靖南那边给消息,好做那一本万利的海运走私生意。

她在这边逍遥自在,泯州火器拍卖会那儿却出了大乱子。

这火器买卖会能在仅次于乐安、海林的泯城举办,完全是赶上皇帝和秦家堡关系微妙,导致秦家堡出货不顺,火器库存堆积如山,得找条路子销货。

又,时逢南北边战,各方急需军火,买方市场与卖方市场一拍即合。所以,一听说秦广陵这傻妞要公开卖火器,牛鬼蛇神一伙地全跑到泯州,等着下单要货。

为防这展会的事出大纰漏,秦东莱不惜放权讨好顾家琪,请她为女儿涉足商界这第一件事保驾护航。

顾家琪收了好处,确实也做好安排,尽管她人没到场,但她早就责成手下全方位跟进,柳一指、颜文童、秦苏、曹富春等大管事,也都在场维持秩序。

秦家上头也和虞家、程家打过招呼,大家都给个面子,不要闹事。

基本上每个环节都考虑好,就等捧起秦广陵,向白道黑道宣告,秦家继承人的响亮名头。

谁知千防万防,秦广陵还是中招了。

事情要说到二皇子那派人,他们奉皇命,到泯州订大炮。本来很顺利,问题出在夏侯雍这贼厮身上。正式拍卖当日,他偶遇秦东莱的第十二房小妾,死皮赖脸地塞了条獒犬幼崽,硬充见面礼。

充当护花使者的程昭,跟他不对盘,两拨人争吵大骂推搡,堵着展会门口,闹得不开交。

秦广陵闻讯后,解决争端的方式,简单而粗暴。

她护着三月和那个不多话的落难千金,一鞭就把那狗给抽死了。有人给吓晕了,有人尖叫,在这混乱的时刻,那根不长眼的黑鞭,不留神,就把程家嫡子昭,给抽得满脸血。

只差三分,程昭的左眼就抽瞎了。

这还了得,如今程家可不是当初的程家,他也不需要再陪着笑脸把女儿倒贴入秦家的那个只有点小能耐的小商户。

程夫人的娘家侄子,现如今是户部高官,皇帝最最器重的大臣之一。

程家和皇商虞家的关系,也是异常密切的。

身家如此厚重的程家,它的继承人给秦家女抽打了,这事可大可小呢。

还有那个夏侯雍,也是今非昔比,这人人品确实不咋地,但在战场上那可是一员猛将,怎么狠怎么来,又有点军事头脑,立的军功那是海了去,这两年魏军和北夷交手,几次小胜都有他参与,因此,朝庭是非常器重这个小将的。

他不过送个小礼物,又没干什么出格的事。秦广陵竟在大庭广众前,落他面子,这可不是一句赔礼道歉就可以说得开的。

程夏两方一起施压,问题就严重了。

秦广陵尽管她知道自己中计,但她怕一认错,自己马上就要被许配给那个卑鄙无耻的二皇子挽回秦家损失。因此,这妞死不认错,反指说夏侯雍用下游手段,真是把秦家脸面都丢光了还不自知。

于是,内情本来就不简单的火器拍卖会,最后变成了秦家与程家、虞家、忠肃公府交恶的最大证明。

柳一指联系到顾家琪,立即请东家救场。

顾家琪不得不放下自己的事,赶到泯州善后。

展场会馆大厅里,牛鬼蛇神们围聚成一圈,正在看秦家继承人的热闹。秦广陵标志性的骄气嗓音和夏侯雍略显低沉的破嗓罗交相辉映,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对欢喜冤家在绊嘴呢。

柳一指护着东家入场,注意到的人,纷纷让路两旁。

有一种人,天生有种气势,令人不由自主地给予与他气场相当的尊重。

会馆里的人眼尖地注意到这位年轻管事腰间所系的秦家陆南令旗,难掩惊讶色,窃窃私语:'不会就是秦家这两年最有名的敛财狐狸吧?

年轻,真是后生可畏。

就是那个涮了薛夜叉的那小子?

啧,海寇帮的今天来没有?

来了,独眼龙在呢。

喝,这小子还真敢现身,敢不怕给人点了天灯。

初生牛犊不怕虎嘛。

我可听说是内线有人出大钱要灭他,就,没死成。

哇谁动的手?

秦家都在查呢。'还有人猜测:'不会是秦的私生子吧?'秦广陵看到众人簇拥中的小少年,喜上眉梢,扔下还在吵嘴的人,跑到他身旁,亲密地挽起他的胳膊,一脸娇嗔:“你去哪里了,怎么才来啊?”

顾家琪冷不住地嘴角直抽,果然见到附近看热闹的人眼神变了,纷纷露出哇哦原来如此的表情。

“小子秦家南区管事秦璧(化名),见过诸位前辈。”顾家琪走前几步,借着合手抱拳的动作,不落痕迹地避离秦广陵,“我堡小姐年轻,怠慢诸位,还请见谅。小子也不会客套话,今日凡在本展会下单者,我坊所出火器以成本价供应,寥以致歉。诸位,请。”

众人会意地笑了笑,算是给秦东莱面子,走进会场,立即有人领他们到各自场位。

顾家琪又对身边使个眼色,柳一指带着丁寒青、宋新桥、颜文童等人到前面展台,介绍秦顾作坊所研制出的新火器。

留下的是相关当事人,夏侯雍面色深沉,压迫性地问道:“你们秦家,什么意思?”

顾家琪轻笑,道:“本次展会供应新式佛朗基加农二号长炮,一台。总兵大人,去晚了可要误大事。”

“少来这套,老子告诉你,她不当众磕头赔罪,这事没完!”夏侯雍说着,把手里拎着的死狗扔到几个人中,黑血四溅,满地污迹,让人恶心欲吐。

“敢问总兵大人,”顾家琪收起笑脸,神色淡淡,不徐不疾问道,“与鄙堡小夫人可是旧交?”

“怎么,本将还送不得礼了?”

“非也,总兵大人若与鄙堡小夫人素不相识,还请夏侯爵略顾及女子名声。没有我堡堡主相陪,男女私相授受,轻则休弃;重则请宗家行家法,立妇规。”

“你敢!”夏侯雍神情危险地一变,怒目威胁。

顾家琪看着他,没有错过他眼神深处的细微变化,再道:“这不是小子敢不敢的问题。取决权在总兵大人。”

夏侯雍死死地盯着她,咬牙道:“本将与你堡夫人素昧相识。”

“也就是说总兵大人,无意冒犯我堡夫人?”顾家琪很放松地又问道。

夏侯雍握了握拳,转向秦广陵和三月护着的人,道:“冒犯了。见谅。”

三月手捂小嘴抽气,不敢置信状。

这下三滥的臭流氓,竟然道歉了?!三月看着那个名闻遐迩的管事,眼中波光星星闪闪,崇拜无比,咬手指捏拳头低赞:太厉害了。秦广陵一副与有荣焉的得意样,不停地冲夏侯雍做鬼脸做驱逐相。

夏侯雍哼气,带人走向会场。顾家琪在后头不冷不淡地再补一句:“还请总兵大人为二皇子多多顾虑,权且爱惜羽毛,不要传出什么不雅的传闻,令二殿下声名受累。”

“你若敢在背后玩花招,”夏侯雍回头,恶声恶气威喝道,“老子毙了你。”

顾家琪微笑,欠身,把个人气得要吐血。

夏侯雍拉住高歧兄弟,走进会场,嗡声嗡气叫关门!

哐当重响,宣泄着魏国北方军年轻一代的怒火。顾家琪似无所觉,转身程昭,问道:“不知程公子要找我堡小姐如何赔罪?”

程昭连声道:“不用,不用!”他捂着伤处,右单眼扫过秦广陵,厌弃地说道,“跟这种女人搭上都没好事,事算了,算我倒霉。你们看好了,让她离我远点。”

秦广陵气得要死,但也顾全大局,没c话。

“多谢程公子海涵,”顾家琪浅笑,击掌,春花秋月抱送两份图纸。

程昭不接礼,疑惑问道:“什么东西?”

秦广陵没好气道:“加农炮的图纸,白便宜你了。你们搞这么多事,不就是要这东西吗?”

程昭脸色一变,回道:“谁卑鄙无耻,要不是你自己蠢得要命,夏侯雍能算计到你吗?也不知道丢脸的人是谁,到现在都不明白,”他小声念,“阿南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就会叫叫叫,比猪还猪。”

秦广陵和程昭大吵特吵,顾家琪和程家二公子程思远打太极,不管程昭愿意与否,图纸是必然要送入程家的。财老虎要是不想这图纸,程昭又怎么挨上这鞭呢?有些事,大家肚子里都明白的。

三月扶着小姐向秦璧道谢,顾家琪客套地寒暄几句,吩咐秦左秦右送二人回苏南。

想了想,她问两人如何来泯州,又怎么夏侯雍的人碰上。三月瞄瞄还在和程昭吵嘴的大小姐,小声道,前段时间,她家小姐主持的美容美体服务馆,给官府封了。

二皇子与路阁老家孙女成婚后,腾出手来,用官场上的手段收拾乔妆改扮的“顾家后人”。先是抽高税,再叫地痞流氓闹场,最后在会馆收支赤字时收账,得她们走投无路,债权人到官府一告,封店。

程昭找了很多门路,大家都说得求二皇子本人。

听说二皇子在泯州,程公子就带三月她们来这儿,给二皇子赔罪。

“他们那种事都做得出,现在又封我们的会馆,说什么摆酒赔罪就解封,根本就是耍着我们玩,我家小姐原不想搭理这帮恶人,”三月越说越有气,想到现实,又低落,“可是,可是不求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她们把所有钱都投在形体馆里,自打店铺封了后,失去收入来源,她们不能接受程昭接济,就靠典当度日,这并非长久之计;何况,就连典当行也得了二皇子的示意,压她们的价欺负她们。

顾家琪视线在那个假扮的小夫人身上转了圈,她瑟缩了下,头埋得更低,顾家琪问道:“没有报给当地管事吗?”

“怎么没报,可他们说,既然小姐有程家公子撑腰,还求什么秦家做主。”三月说到气愤处,骂道,“还有更过分的,说我们小姐和程公子年轻少艾,不如一起过日子算了。这种没脸没皮的话传得多了,谁还到我们那儿做发型要形体设计,生意就这样淡下去了。”

秦广陵总算注意到这边动静,收嘴,走过来,揽住三月的肩道:“好三月,你别担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和你家小姐的。”

程昭嗤笑:“就是你要帮忙,才越帮越忙!”

“死胖子,你给我闭嘴。”秦广陵叫骂一声,看向顾家琪的时候,笑靥如花,双眸如秋水剪影,信任满满,“阿璧一定有办法起死回生的。”

顾家琪忍不住全身发寒,这妞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三月目露企盼,道:“璧管事,请一定在帮帮我家小姐。

不用和皇子对上,只要您给堡主递个口信。就好了。”

秦广陵反驳道:“三月,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二皇子算什么,阿璧一定有办法的。”

三月咕哝道:“我怕你们还没斗倒二皇子,我家小姐就先给人整死了。”

“还有谁在欺负你们?”秦广陵大叫问道。

程昭呸:“装什么傻呢,不都是你这白痴干的好事。”

原来苏南的生活情况也不会这么糟,三月主仆就算不做事,秦家也会出钱养的,当地商号每月都会发一份月例。但是,上头有人发话,缩减苏南不必要的开支,先是七夫人,后来是有气没地方出的三夫人,再后来是秦家大小姐。

“我?!”秦广陵又怒又怨,她和三月关系这么好,怎么会为难她们。

“你什么都不必说,你的行为已经表明了你的态度。”程昭说了句很富哲理意味的话。秦广陵怒,破口大骂:“你这死猪,你这么有本事,你怎么摆不平二皇子!”

程昭沉默,他钱再多有什么用,谁能违抗过皇命。

进四回 平生塞南塞北事 金融帝国(中)

话说顾家琪被掳天山期间,秦家堡因失唯一男嗣大乱,远在苏南转移皇家注意力的三月主仆,掉入二皇子党人的陷阱,前有当地官府找麻烦,后有秦家堡女眷欺压,生活无以为继,不得不低头屈服。

顾家琪听完三月诉说,深呼吸,压下心火,问道:“欠多少银子?”

程昭c话道:“不是钱的问题,是有人想要那家店。”

“请程公子牵个线,盘店给虞家。”

程昭点头,他没问题;他看向缩在三月后面的小姐,不知阿南舍得与否。三月欲言又止,和小姐嘀咕几句,还是点头同意。秦广陵不乐,念道:“阿璧,你怕什么,就跟他斗到底。”

顾家琪没答腔,只和程昭商量了些买卖上的细节问题,再告诉三月主仆,以资抵债应该还有笔银钱,日后生活不必愁。她又和颜悦色地问道:“不知二位有何打算?”

三月想了想,看了一眼自家小姐,道:“婢子还是想找点事做。”

坐吃山空,她心里总是不踏实的。

顾家琪笑笑,安排她给秦家的书坊抄书。三月羞愧:她不识字呢。顾家琪道,一学就成。秦广陵道这主意好,既能存私房钱,还能长见识。

“以后三月就可以给我写信了。”秦广陵欢天喜地地说道。

三月见小姐不反对,也笑了,高兴地答应。

顾家琪再吩咐秦左秦右,护送仨人回苏南,并叮咛,以后不要随便离开苏南。三月用力点头答应,她已经完全瞧明白了,二皇子那帮坏蛋就等着自家小姐钻圈套好欺负人,下回不管谁来说,她和小姐都不会出苏南的。

热闹的大厅静下来,顾家琪吩咐秋月叫曹富春过来,她有事安排。

曹富春来了,顾家琪让他搞个活动,为帝国歌舞剧团征稿,不限对象年龄身份,征稿录用后,高价买断。曹富春记下要点,顾家琪又道:“你安排个人,指点小夫人身边的那个丫环。”

“你请放心。”以曹富春的门路,也是听说过苏南那地头的事,不过,因为事不关己,管事各有各的立场与管辖区域,他自然不会捞过界去多事。

现在秦璧这个新任的陆南区域总管事有所吩咐,他必然会把这事办得妥妥帖帖,不叫人指摘。

顾家琪点头,曹富春收起东西,退下。

很偶然的,顾家琪侧身转抬头,看到拍卖会场门口站了个人,由皇子继任的海陵王世子,又黑又瘦,皮包骨,整个营养不良的典型。

顾家琪现在扮演的身份与他是不认识的,她克尽秦家管事的职责,点个头打招呼道:“见过海世子,有什么吩咐?”

一米五三版的排骨君,斜眼,冷哼,甩脸,不理人。

海陵王府长史令陆有伦,代为说话,他向秦广陵要说法:“秦小姐,前年本府曾向秦顾作坊下单,要一座新式红夷炮以及步兵专用火器若干。”

秦广陵面我赧色,道:“是有这么回事,可、”

陆有伦不给她解释的机会,直接打断紧质问:“那么秦小姐能否解释这顶大炮为何没有送到海陵王府,而是出现在公开拍卖会场?”

当日秦顾作坊在危难之机,海陵王府急人所急,提供兵部文件和订单,但是,海陵王府要的火器到现在也没有踪影。

“你们,是想违约吗?!”他喝问道。

秦广陵又急又委屈,双眸看向秦璧求救。因秦广陵接管火器坊,顾家琪为避嫌,并未过问作坊事务,所以,她不清楚火器坊不给陆有伦发货的缘由。

她叫来火器坊的管事解释,柳一指要主持拍卖大局,出来的是他的两个副手颜文童和宋新桥。顾家琪要他们说明情况,宋新桥很激动,看起来有很多话,但他看了眼同僚,没有说。

颜文童行礼后,道:“我坊接到兵部文件,禁止火器南运。”

海陵王府当初能订购火器,是有兵部许可的文件。但两年后,兵部的风向变了。

兵部新任尚书先是从三公主夫妇那儿收回火器铸造许可证发放的权利,后来又下文,借战时需要,废除火器私人买卖权。最近,听说内阁和兵部在商议行文,收购民间火器坊变为皇朝所有(即国有资产)以扼制南北乱局的消息。

原来内阁这个想法还只能算是纸上谈兵,因为户部没钱。

但是,事情就是这样巧,皇帝刚借到一大笔银子,正好用来收购那些半私有的火器坊。

秦家公开拍卖库存火器,实在是不得已中的不得已。现在不卖,就要被贱价处理了。为表达对朝庭这一决定的强烈不满,秦广陵选择了公开拍卖。

如果现在魏景帝站在顾家琪前面,说不定会问句:气死没有?

顾家琪却是笑,不是早知自己的对手何等老j了么。所以,没啥好气的。

何况,她从没想过借军火生意把景帝赶下台,景帝与他的内阁实在是紧张错了方向。

“你们必得给海陵王府一个交待!”陆有伦喝斥颜文童,一句朝庭有文就完了,他们给的钱、材料和各种帮助,是不能这么算了的。

顾家琪回过神,道:“陆长史,朝庭禁令非本坊力所能及。不过,海陵王府所蒙受损失,本坊愿意赔偿一二。”

她吩咐颜文童给柳一指传话,海陵王府的货留置不卖。她又请秦广陵同意,陆有伦率人前往臬山阳西关自行提货。海陵王府能不能顺利把货运回南边,恕秦家堡限于皇命,不能给予帮助。

陆有伦直视秦璧,道:“璧管事能这么决断就好。那么,手令?”

顾家琪一笑,让宋新桥与海陵王府的人一同回作坊。

“希望陆长史能够理解。”

“本官只希望贵堡行事要有个法度,不要想当然,把所有人都想成傻子。”陆有伦看向秦广陵,意有所指地暗讽,公开拍卖这个馊主意,也不怕皇帝盯死秦家堡。

海陵王府就算高价买到自己的货,又怎么在皇家厂卫的监视下运回南固。

那真是寡妇死儿子,再没指望。

送走海陵王府的人,秦广陵找到空档,趁着秦璧不怎么忙的时候,急问道:“阿璧,你没有生气吧?”

顾家琪冷眉冷眼,道:“大小姐,稍后,你要摆席给各位前辈敬酒。请不要再出差错,让堡主失望。秋月,带大小姐去换衣。”

秦广陵咬住下唇,面色难堪,脚一跺,扭身跑了,眼底似乎还有可疑的水花。

顾家琪心里直叹气:这妞到底看上她哪里,她改还不成吗?!

她捏捏眉心,吩咐春花按她口述致信堡主,解释泯州的闹剧来由。春花写完信,送信纸给她过目。顾家琪扫过,没问题,封缄送出。

秦广陵受刺激,挨了训,终于明白这场展会对她自己的人生的重要意义,展会后的酒宴她表现得可圈可点,没再出漏子。

顾家琪敲打柳一指等火器坊管事后,带着人回沅州平安客栈,收拾东西。

结账时,客栈掌柜拦阻三人去路,指着大堂里的人道别忘了领走。那两个姑娘很眼生,长得水灵水灵的,一股子江南味儿,却穿着佛朗基(即葡萄牙)式样的宫廷装,戴着金卷毛的假发,扑香粉,各提着化妆箱,用生硬的吴侬语,结结巴巴地强调,是顾家琪买回她们来伺候的。

“主子,你看,这两个不知哪来跑来的妖人,乱七八糟连话都不会说。”秋月先嫌弃。

顾家琪笑了笑,道:“我不是说过要做点小生意,跟番人打交道得先会说番语,她们就是来帮忙的。春花,你安排下。”

春花应话,领两个新来的姑娘去梳妆打扮。

秋月又问道:“主子,她们叫什么名儿啊?”

“冬虫、夏草。”顾家琪不假思索回道,大家各自介绍姓名,相互认识熟了,分工明确,再到苏南与秦左秦右汇合,七人继续南下查账之旅。

有冬虫夏草相助,顾家琪与关靖南的联系顺利。练人手、布暗兵、收购南货、再转卖番货,这些事占用她大部分精力查秦家内账变成她干私活的障眼法。

两年后,投机走私买卖步上正轧,开始盈利,看着账面上飞涨的数字,顾家琪做梦都会笑醒。

她照常往海陵转巨额账款,另部分利钱,她全做投资,走哪儿,钱撒到哪。

名下资产多寡,照关靖南话说,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黑账。

时光匆匆,一晃三年,乐安之变,让新秀顾家琪的查账“征战”之路蒙上一层y影,其后虽略有斩获,但都不能与初出茅庐时的光芒万丈相媲美。

秦家堡内线管事摇头叹息,道小狐狸受不得挫折,难成大器,可惜可惜,实在可惜。

能想出乐安娱乐城大商业帝国计划的年轻天才,就此低落,魁爷少了一个得力助手,在秦家大姑母属意夺取家权的关头,尤显得分外可惜。

就在秦家大姑母如春风马蹄疾的得意关头,皇朝中心传来噩耗,查乐安在建娱乐城,实质为赌城,这是在滋长民众好逸恶劳游手好闲惹事生非的大毒窝,必须停建。

真正晴天大霹雳。

五十年的心血,三十年的隐忍投资,一朝付诸东水流。

秦家大姑母差点摔死,她匆匆跑去找上家,问:贵妃失宠了?

上家答道,宁贵妃荣宠依旧,是东宫太子。

五年前,太子受顾氏叛国案牵连,一度冷藏于东宫,每日吟酒向山林,不问政事。未料,他在私下里收集宁贵妃骄奢y逸、祸乱朝纲、危害社稷的证据。当内阁向皇帝复请为皇储太子授课,东宫便发动御史弹劾宁贵妃。

这是东宫复起头件大事,乐安娱乐城计划就是在这场争斗中的牺牲品。

秦家大姑母几乎要抱着上家哭,快想办法啊,她可是把全部身家都搭在上面,小山一样的高利贷能压死所有涉利者。

上家也不痛快,他何尝不急,三千九百九十九万两的巨款,难道他就少借高利贷了么。但宠妃与太子之争,沾之即死。现在涉事官员纷纷推诿,只怕受牵连;宫里头,有钱都找不到主塞,就怕站错边。

进四回 平生塞南塞北事 金融帝国(下)

这边一筹莫展,那边皇商虞家磨刀霍霍,准备白捡这只烤熟的乐安鸭。

虞家搅进来,是商人利之所趋;但什么事一扯上皇家,内情就变得不简单。虞家本无意踏足储君与宠妃之争,但皇帝力挺贵妃,又不能摆明面上支持,就示意虞家入局缓冲。

皇商虞家在朝上最坚挺的同盟者,就是那个二皇子。

据说二皇子将满十五,可以圈地封王了。二皇子选中的地盘,就是包括乐安、海林在内的关中商贸集要地。太子一派自然不同意,这二皇子一向与太子不对付,东宫自然不同意把如此富庶之地划作二王子的封地。

朝上的风向变成皇子之争,皇帝和贵妃的目的达成了,他们又可以继续寻欢作乐,笑看朝臣如手中玩偶们,要他们怎么动,他们就怎么动。

这皇子派别之争,影s到商场上,基本可以说是秦家和虞家之争。

事实上秦家只支持在位的皇帝,所以,虞家要争,秦家立马退让,乐安娱乐城你要便给你,秦家堡绝不会动用影响力去拿回它。秦家连价都没开,就把那形同家族背叛象征的娱乐城送出去。

虞家白得娱乐城,二皇子派立马被太子派攻诘。

东宫派如今占着朝野清流的支持,分外厌弃与道德恶行相关的东西。

清流向来为天下读书人之表率,清流说不好的东西,那它就是罪大恶极。被清流厌恶的皇子,别说争太子之位,就是封地都选不到好方位。

虞家和二皇子是从来都捆绑在一处的,虞家接手赌城,是为大错,这就是二皇子派的污点。东宫就抓着这点不放,天天煽动言官弹劾二皇子。

二皇子派顿时觉得乐安是块烫手芋头,急切地想把它甩掉,甩谁呢?

甩回秦家。

这里归属含义又大不同。

皇家从秦家大姑母和强行收走乐安娱乐城,那是天家旨意,不交就是抗旨,那是要砍头的。但是,反过来,皇家把不要的东西扔回秦家。

那乐安娱乐城计划就是秦家堡这个家族的东西,而非秦大姑母私人的产业。

如果秦大姑母没有露出背叛秦家堡另立为主的企图,那堡里的主事们还会同情她的付出,把产业重新交还她负责;现在,只要在位者不是傻瓜,都不会把这要害产业还给一个不臣之人。

秦东莱自然不会是傻的,他问众管事,谁要接?

曹富春是有这个意向的,乐安毕竟是他的地盘,但他摸不准朝上的风向,两位年长的皇子争来抢去,谁知道啥时候又想起有乐安赌城这么个疙瘩好做文章。

是以,他不敢要,但,他举荐了一个人。

乐安娱乐城的真正策划人,秦璧。

曹富春当然不是在为难这个据说“不是堡主的乘龙快婿就是堡主的私生子”的重量级区域管事,要他接手一个烂摊子。他原话是这么说的,从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这话也算是够意思的,这也是可惜曾经惊才绝艳的秦璧大管事因一时挫折而泯然众矣。

乐安派老人如此推崇秦璧,可就勾起众人对敛财狐狸的怀念了,关西派、郑阳派、青延派这些尝到过甜头的纷纷赞同,这些可都是堡主的嫡亲系,于是乎,在外漂泊流落数年之久的秦璧,接到临时差事,发挥你的光你的热的时刻到了,摆平乐安难事,远离皇宫纷争。

顾家琪接到命令,一瞧就乐,好戏开锣。

“备车,回乐安。”

春花秋月仍对那年的旧事耿耿于怀,关于乐安娱乐城计划搁浅找人顶罪的事也听说了,两丫环劝主子,这种麻烦,别沾手,就瞧着您好欺负,堡内的人才把这破事儿扔给您。

多年共事,冬虫夏草已对这两位前辈的脑子不抱任何期望,主子要是觉得这是难事破事腌臜事,看到信还会笑么,虽然这位主子脾气笑的时候不一定是高兴,哭的时候也不一定是伤心。

她们送上乐安娱乐城的新策划书,道:“主了,您看还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套马车的事儿,就让那两头骡子去办吧。”

春花秋月怒,可冬虫夏草比她们机灵却是不争的事实。

顾家琪笑,接过从前的策划书,拿鹅毛笔涂涂改改,让丫环重誊,检校无问题,再发驿站送官邸请东安知府重新审核。

现今这个乐安知府不是三年前那位开明通达有心干点政绩好升官往上爬的白鹏举,他就是块没主骨的夹心饼干,哪边的人都不算。

乐安新官接到秦家重新开工建设乐安娱乐城的申请书,想想朝上皇子派争得风起云涌,真想直接搁置扔着不管,但畏惧秦家的名头,就把这事往上递。

官员大抵同个心思,于是,一份小折子重重上传,一直递到内阁首辅池太师的案头。

要说这池太师六十未满,位极人臣,大权独揽,该是官场春风得意时,但他时运似乎差了那么一点点。他孝顺,听老母的话,冷落原配贵妻,有亲生女儿也当是工具大加利用,等他回过头,却发现女儿恨他入骨。

当这个女儿宠冠六宫得以废黜皇后,他想讨好也已无法可想,还得担心这个改名易姓的宁贵妃拿他身后没什么能量的家人开刀。

这是冤孽。

谁人种的因,谁人吞其果。

池太师不是没想过反击,但皇帝、贵妃抱成一团,李太后、刘皇后、虞贵妃、兰妃已自己女儿的手下败将,他心力交瘁,几番请示致仕都被皇帝驳回,那个恨他恨得要死的贵妃女儿要他身败名裂死呢。

所以,他竭尽全力搬出东宫太子,想扳倒宁贵妃,功败垂成。

看着乐安送上来的秦家申请书,池太师一时想到了那个命运多舛的外孙女,至少她身边有个能人,曾令宁妃吃尽苦头。听说,那孩子受秦家堡庇护,不管消息是真是假,帮关中霸主秦家一把,总是没错的。

但池太师如今已失票拟权,他就是放在这儿光好看的。

做决定的是内阁另外三位次辅,那仨人均看宁贵妃眼色行事,紧紧盯着首辅的动静。

宁妃的意思很明显,谁能抓到池太师的痛脚,谁就能继任首辅之位。

三位次辅接到首辅推过来的奏章瞧了瞧,哟,乐安秦家的事,难怪老首辅有反应。他们也是不敢轻易做决定的,就去西直苑找皇帝,其实贵妃和皇帝跟连体婴似的,找哪个都能找到两人。

皇帝听罢臣子复述,直接问身边的贵妃。

贵妃娇笑,道真是个不怕死的,那孩子要自找死活,咱也不能拦着不是,就让她去死吧。

皇帝宠她,言听计从,便准了。

朝庭回复到乐安,顾家琪的马车也刚刚好赶到,吆喝一声,正好复工。前文已说,皇家是在娱乐城快竣工的当口,勒令停止的;如今,只略作修整,集休闲与投资一体乐安大钱庄即时面市。

跑马场还是跑马场,却是供百姓强身健体休闲之用,与赌马无关,当然真要赌,欢迎到乐安东城的大赌坊去摸两把;高尔夫球场还是高级俱乐部,只供贵族大富豪,可以在里头谈投资谈娱乐谈健康谈人生谈情感;歌舞汀也是有的,建成供招待宾朋的大型交际会所,走的是高雅名家路线,租借费不菲。

最重要的就是居中的双层石砌建筑物,雕刻大立柱支撑,白玉切面,前面四只石狮子,纯铜掺金刻制,端得气派无比。

四海统一皇家钱庄总店,它的任何一点变动,都会引来全城百姓围观热议。

景帝十四年春末夏初,新乐安钱庄对外试营业。

活动当天,乐安海林万人空巷,钱庄外百姓人头攒动,数百名训练有素的钱庄员工散发传单,介绍钱庄新业务,推广这家大魏首家超规模可开展多种业务的资本大钱庄。

锣鼓舞狮等博彩头活动结束,大钱庄的管事曹富春上前说话,大意就是欢迎在家到乐安钱庄存钱的意思。接着,他叫人拉开一条横幅,投资人利益回报表,委托乐安大钱庄投资,回报丰厚。最高的回报率,是一斤鸭毛换回百两银,无本万利的典型例子。

这是新业务,另一侧是大家都熟悉的借钱对象,众多官员榜上有名,最醒目的自然要数借给皇帝的巨额银钱。

皇帝还要到乐安大钱庄借钱?

乐安大钱庄好富,没听说么,秦家堡在后头撑腰。

皇帝借这么多钱干么用?

按照户部官员提供文本,说皇帝拿去整合驿站,开拓官道,办银庄从业人员职业培训基地,总之是一系列有利于民生的大好事,欢迎有识之士踊跃调动资金灵活运用,朝庭定然给予高额奖赏云云,大家要向乐安大钱庄看齐,请相信,宫中宠妃宁氏那雕栏玉砌的昭阳殿和这笔借款是没有半分关系的。

借贷对象优劣,表明乐安大钱庄雄厚的资本及强劲的关系网,这在官本位的世界里,立竿见影。

曹富春请来的伙计,用乐安本地土话,给乡里乡亲解释把钱存在乐安大钱庄的好处,安全安心是第一位。

双重广告效应还是有点的,再加上早就混在人群里的探子引领典论,当天,钱庄盘存时,效益比普通钱庄开号要高上三倍。

这只是试营业,顾家琪还算满意。

她满意,却有一拨人恨不得把她剥皮拆骨吞吃了。

乐安的商业帝国大计划,从头到尾就是个局,专门设计抓秦家大姑母身后的人,秦家堡的老流氓,八叔公在乐安之地挡住的那个人,或者说,那股势力,秦家真正的敌人。

秦家大姑母恨人恨得要死要活时,也迷惑,那只贼狐狸从什么地方看出端倪来的?

这么多年,多少秦家堡挖掘的人才在青延、海林铩羽而归,没道理黑心狐人都没到海林,就在盘算着算计人吧?

她的上家恨铁不成钢,这不是明显的么,秦家老大秦堡主跟她通过气!

秦家大姑母惊叹:那小子才几岁,能装得那么像,把您老都给骗过去?

上家道:宫里三岁的孩子就知道笑着杀人。此人低哼,顾远山倒养出个好种。秦家大姑母不是来听上家怎么夸那该死的小子的,她是来讨法子,怎么把人挫骨扬灰,再把那四千万两的买地钱、八百万两的建造费等等钱给吐出来。

“杀她?”上家嘿嘿笑得古怪,“让她竹篮打水一声空,不是更能叫她痛苦么?”

秦家大姑母真是太清楚那种滋味了,眼看美梦就要成真,却在那一刻破碎,何等痛!何等怨!何等恨!

这次要换那臭小子尝尝了。

进五回 平生塞南塞北事 心跳游戏(上)

试营业之后,顾家琪推出正式营业,这次邀请了五湖四海有头有脸的大富豪捧场。

秦家堡当家人秦东莱出来给新钱庄镇场子,天南地北的人都聚在钱庄的大理石大厅里,竟不觉得拥挤,可见此地在设计之初,所图远大。

江南几个银号的大老板不是很高兴的,这新钱庄无论是从规模还是发展规划都是在向传统钱庄挑战,特别是乐安这个优越的地理位置,根本就卡住了北边来的钱,断他们财路。

其中一位丝绸大老板就笑问:“这儿原是赌场吧?老戴原想给秦老弟捧个人场呢。”

这位老板可不是一般小角色,他是丝绸行当里的龙头老大,戴伯劳,他坊里出的九头鸟织锦,是皇家指定的凤服专用材料,江南织造司都不能抢了他的御贡资格。

戴伯劳身家之贵重,堪称他打个喷嚏,丝价就跳上三跳。

就算猜他是皇庄十三股东之一,都是可信的。

因此,戴伯劳是绝对有资格,这样的气魄在秦家钱庄开业当天找秦东莱晦气的。

和他同心思的老板们一道挪揄,真是白送银子给秦老弟都没地方摆,这叫什么事儿哟。

赌坊,就是叫人输钱赔钱的地方;钱庄,要是把钱都流光,那就完了罗,多少家当都不够赔。

这些话怎么听怎么闹心,开张头天就听到这么晦气的话,实在是触做生意人的霉头。

做生意大忌,临开张就给人当头毙了,这预示可不好。

秦东莱也是大老板,肚量大,好脾气,笑道,年轻后生不懂规矩,没跟各位前辈打招呼敬酒。他叫了声:“飞卿(字),过来认认几位叔伯。”

顾家琪笑意吟吟地应了,很乖巧地说招呼不周,请各位伯伯叔叔见谅。

戴伯劳存心刁难,他今儿个就是来砸钱找乐子潇洒的,这儿不是赌坊嘛,叫庄家出来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