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部分(1/1)

赶快要调理脾胃,养气血,脾胃的功能恢复了,气血足了,才能再调经。

义诊结束后我就返京了,不知道这个女孩子后来如何。

但是我知道,即使我能治疗得了她,也治疗不了天下那么多的同类患者。

因为减肥药厂商和模特界还在大力宣传骨感如何的美,纤瘦如何的迷人。

举世若狂,女孩子们仍在前仆后继。

希望各位兄弟看后一定要看牢了自己的女朋友,必要的时候使用暴力手段解决——把减肥药砸了。

下面我把药店卖的补中益气丸的方子给大家解一下吧。

补中益气汤(现在改成丸药了)方子的组成是:黄芪、人参、当归、白术、陈皮、升麻、柴胡、炙甘草,这么八味药,治疗的主证是因为劳伤、饮食不节而导致的脾肺气虚、中气下陷,什么是中气下陷呢?这是一个中医术语,中医认为人的胸中有“中气”,支持着人体的正常功能,如果你的营养不足了,导致气虚,那么这个中气就会向下走,这样的人常常会感觉到自己没有力气,说话提不上来气,不爱说话,脸色苍白,头晕,本来食物在胃肠内,在中气的固持下,可以慢慢地走完消化的过程,结果现在固持不住了,很快就泻了出去,结果就泻肚子,有的人还脱g,还有的人一体检,就检出西医说的胃下垂,女同志有的是zg下垂等等,对于这个,中医认为是脾肺气虚,因为在五行的归属里,脾属土,肺属金,土生金,因此这个病的根本在脾胃,因为脾胃的功能降低,吸收不好,结果导致肺气也不足了。

补中益气汤这个方子是李东垣用了很大的心思琢磨出来的,方子里面的人参不用说了,这是一味大补元气的药,然后是黄芪,这个黄芪可是味好药,生黄芪可以起到固表的作用,什么是固表呢?就是加强人体的外围的防御系统,有的朋友总是冒虚汗,风一吹就感冒,就可以用这个生黄芪来固表,同时加上白术和防风,叫玉屏风散,药店有卖的。如果把黄芪用蜜给炙了,则会起到补中益气的作用,因此黄芪在这个方子里面是最主要的药物,用量也最大,李东垣那个时候黄芪只用到了一钱,其余的药只用到几分,现在的医家黄芪都用到几十克,上百克的也有,效果还不错。但是各位在买药的时候要知道,生黄芪和炙黄芪是分开的,你如果只写了一个简单的黄芪,大江南北各地药行的规矩不同,有的给你生的,有的给蜜炙的。根据我的经验,生黄芪使用的量可以大,但是蜜炙黄芪的量要严格遵守方剂的规定,因为蜜炙的很容易生热。

方子里的炙甘草也是补脾胃之气的,李东垣认为黄芪、人参、炙甘草是消除烦热的圣药,这个烦热就是由于中气不足产生的虚火。方子里还有白术,这是燥湿,补脾经之气的,因为李东垣认为这个问题的关键在脾,他说“脾气一虚,肺气先绝”,所以方子里面也尤其照顾到了脾经。

那么既然是要补气,为什么方子里面还加上了陈皮呢?原来,这个补气的药如果一下子下猛了,那么多的气同时补入人体,人体是受不了的,最大的感受就是气闷,胸闷,有点壅住了,这时稍微加上一点理气的陈皮,则没有这个毛病出现了。

在补气的同时,还要照顾到血,为什么呢?因为中医认为y阳是互生的,气血也是互生的,气虚的同时,血也一定是虚的,而一下子补了这么多的气,一定要考虑将它们引导转化为血,所以加上了当归,这样就可以让气血的转化正常了。

但是,到此为止还不够,因为虽然补气了,可是现在主要的问题是中气下陷啊,这个下陷怎么解决呢?

于是,方子里面就用了升麻和柴胡,量都非常的少,升麻是升阳明之气,柴胡是升少阳之气,各位,这里面可够神奇的,您别看就这两味药,我们说它们药性是向上升的,加进去以后,这整个的药力还真就是往上走了,脱g、zg脱垂什么的,是气虚引起的,用上还真就能回去。

这点有些网友已经有体验了,有些网友患了痔疮,给我来邮件,说脱出多久了,我就是告诉买什么痔疮药,同时配合补中益气丸,结果就开始往回收了,回邮件反馈效果特好。有的时候,如果自己真的体会一次中医,那么对它的感受就会更强烈的。

大家如果因为我提到过的原因,把自己的脾肺之气给伤了,出现了相应的症状,那么就可以考虑服用一些补中益气丸来调补一下。

好了,李东垣就讲这么多吧,希望各位有所收获。

二、朱丹溪

【引子】

浙江义乌。

这里现在是个热闹非常的地方,在中央电视台的早新闻间隙可以看到这个地方的广告:物流之都,这是现在的事情了。

让我们回到遥远的古代吧,回到元朝,那时候这儿可没那么热闹。

在义乌南边,有条曲折蜿蜒流淌而过的溪水。

世界上每条溪水都是美丽的,这条溪水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特别的是溪水两岸的岩石,它的颜色是红色的,所以,这条溪水又叫丹溪。

公元1281年11月28日,朱丹溪就降生在这里。

有趣的是,朱丹溪本来不叫朱丹溪,他正式的名字叫朱震亨,字彦修,就因为他住在叫丹溪的地方,后世尊称他为“丹溪翁”,说习惯了,顺嘴就叫成了朱丹溪。这种尊重法儿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您太了不起了,把这个地方的从古到今的其他人都给盖了,因为您叫了“住在丹溪边上的老人”,这名号别人可就没法儿用了,再出个名人,也没法儿叫“住在丹溪边上的老人乙”了,可见,这个名号横的把这地方连县城在内的方圆几十里,竖的把这地方的上下几千年,这个范围内的,所有的人都给盖了。

过份了点儿吧!您一定这么想。

您还别说,反正北京开完奥运会以后的事情我不敢预测,打这儿往前算的,从古至今,这地方的人成就还真就没有人家朱丹溪大的。而且,尊称人家这个名号也是老百姓自愿的,受人恩泽啊,您想,没准儿这地方哪位兄台的二十代以上的爷爷当初得了重病,要不是人家朱丹溪,那位老祖宗早就挂了,哪儿还有这位兄台啊。

所以,这种称谓可是真的尊重啊,是尊称巨牛的人的,一般牛的人是无法获得的。

但是,早年的朱丹溪却无法看出来是个这么有成就的人。

【聪明的孩子朱丹溪】

童年时候的朱丹溪,不,这个时候应该还叫朱震亨,因为“朱丹溪”这个带着光环的称谓还没有落到他的头上,这个时候的朱震亨还算是个聪明的孩子,由于家里是书香门第,所以读圣贤书、习举子业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瞧,童年的朱震亨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了,来来,让我们仔细看看这个日后的名医吧:这个叫朱震亨的小孩瘦瘦的,额头宽宽的,眼睛很大,透着机灵。但是,从外表,我们怎么看这个朱震亨都是个成千上万个少年儿童中的普通一员。

在文献记载中,朱震亨小时候“日记千言”,看来是个非常聪明的小孩子,他的父亲是读书人,祖父是进士,这还不够,老天爷又给他安排了位极其有来头的母亲,他的母亲戚氏的祖上是宋朝时的官员,虽然到了元朝,家道不行了,但家教还是有的,她对子女管教甚严,有一次朱震亨的弟弟从邻居家的j窝里顺了个j蛋,被母亲发现了,严厉地斥责他马上给邻居送回去,搞得他很久都做吃j蛋的梦。

在这种严谨的教育下,朱震亨苦读举子业,像古代任何一个读书人一样,希望能够通过科举博取功名,但是接着,却突然放弃了科举之路。

对于他突然放弃的原因,我们并没有找到记载,只能看到:“先生受资爽朗,读书即了大义,为声律之赋,刻烛而成,长老咸器之,已而弃去。”

这样的话语,如果从字面理解,我们的头脑中则不难出现上面我们描述过的情景,即震亨同学太聪明了,却对做学问不感兴趣,才“已而弃去”,但是如果仔细分析,就会发现这种论述很有疑点,这就好比是描述一个人:“非常有当官的天分,年纪轻轻官就越当越大,然后不当了。”

这绝对是种不靠谱的逻辑,傻瓜才会相信呢,没有点儿经济或者作风问题怎么会不当官了呢?那么,历史中的真实情况是怎么样的呢?朱震亨为什么放弃了科举之路,在放弃了科举之路后,开始对什么感兴趣了呢?

关于朱震亨为什么对读书不感兴趣了,历史上没有记载。

现在,让我们来揭开这个谜团吧!

首先,我们可以从朱震亨父亲的去世来分析起。

就在朱震亨刻苦读书,大家对他也期望甚大的时候,在他十五岁时,他的父亲去世了。

在他后来写的著名的医书《格致余论》的序中,朱震亨写到:“因追念先子之内伤……一皆殁于药之误也”,“先子”在古代可不是称呼自己的儿子,而是自己故去的老子的,可见,朱震亨的父亲因为内伤病不治,在朱震亨十五岁的时候去世了,他的家道从此中落。

朱震亨显然因为他父亲的去世,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他搞不懂为什么经过医生的治疗,父亲的病不但没有好,反而还去世了,这个疑问困扰了他很久,直到多年以后自己后来懂得了医书,才晓得是医生给误治了,这让他悲愤异常。

但是在当时,朱震亨是不了解这些情况的,他在悲痛之余也没有什么办法,想必接茬儿读书是跑不掉的。

但是,上天似乎觉得给这个家庭的打击不够,在接下来的若干年中,他的大伯,他的叔叔,也相继患病,在经过医生诊治后,去世了。

我这样写似乎给人一种感觉,就是朱震亨家的附近有一个心怀叵测的医生,每次朱家有人生病,在请他诊治后,他都会做点什么手脚,让这个人死去。

但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的,这样的事情出在当时应该是很普遍的现象,只能说明当时的医疗水平确实到了需要整顿的地步了。

也就是说,历史在呼唤伟大的朱丹溪的出现。

【打官司专业户】

可在那个时候,摆在少年朱震亨面前的却不是这种宏伟的、巨大的使命感的召唤,而是一些具体的困难的招呼。

我们可以推想,在一个家族的主要男丁都去世了以后,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呢?

关于这种情形,我想在农村生活过的同学一定有感触,那就是别的家族会来欺负你,什么今天占你点儿地了,明天上你的水塘里捞点鱼了,怎么着?不满意?不满意就比划比划啊!什么?没人出来比划?那好啊,这鱼塘以后就由我来替你们看着得了(乡之右族咸陵之)。

所以,少年朱震亨的肩上早早地负担了家庭中男丁的重担。

这种重担并没有催促他向学习医术上发展,而是走向了一个偏激的方向。

古书记载这个时候的朱震亨开始变得“尚侠气”,如果有人胆敢欺负自己家族,他就一定会跳出来,“必风怒电激”地到政府有关部门去告状,不是年龄小打不过你吗?但俺读过书啊,俺文笔好啊,俺擅长动笔告状啊,反正是一定要闹得天翻地覆,连省长到省委书记全都过问才好呢,结果是搞得周围的大户人家“上下摇手相戒”:千万别惹这位祖宗,惹不起,他这么个闹法儿,搁谁也受不了!得了,别惹他们家了(莫或轻犯)!

想必是朱震亨很沉迷于这种天下无敌手的感觉,所以这种状态竟然一直持续了很久,不是很久,是太久了,具体说来,是一直持续到他三十岁。

也就是说,在这种崇尚侠气的岁月中,朱震亨度过了他的少年和几乎半个青年时代。

但是诸位并不需要担心,朱震亨是否会成为称霸街头的小混混,毕竟人家是读过书的人,受到过正统的儒家思想教育,如果是一般人估计也就成为街头混混了,但是朱震亨不会,他想必深刻地理解到了“侠”这个字的伟大含义,故所作所为必从正义出发。

这一开始还只是家里面的事情,后来由于名气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发展到替别人伸张正义,比如村头老张家的庄稼被老李家的牲畜给吃了,老张头一定会哭丧着脸找到朱震亨,“震亨大侄子,你给评个理啊,他们太欺负人了!”但是如果你据此得出朱震亨只是经常包办些邻里纠纷那就彻底错了,朱震亨似乎天生就什么都不怕,只要认为是不合理的,甭管对方是谁,他都要管到底。

一个著名的例子是发生在他二十二岁的时候,我们二十二岁的时候还基本上是个毛头孩子,刚到单位见到经理说话还紧张呢,您再看看朱震亨二十二岁时都干什么了。

当时元朝政府管理水平较低且随心所欲,苛捐杂税比较多,在朱震亨二十二岁那年政府要求交包银,“州县承之,急如星火”,可见各级地方领导是很重视的,虽然民间生活比较艰苦,但是这个钱各家还是要交的(民莫敢与争)。这时候我们的朱震亨出场了,他带领乡里抗命,就是不交,郡守急了,“召先生”,这个“召”字显然是用的客气了,估计是用绳索之类的东西“召”的,“召”来后郡守就问这朱震亨了:嘿,我说你小子胆子够大的啊,敢跟州政府作对,脑袋不想要了吗(君不爱头乎)!

再让我们来看看二十二岁的朱震亨的回答,估计足够让郡守背过气去了:“您郡守是个大官,当然脑袋是很重要的了,我们也就是一介草民,脑袋并没有那么重要,您就甭替我们c心了,这个包银如果形成制度,危害将会毒及子孙(此害将毒子孙),如果您非要干这个坏事,那您干脆把我们家的财产连房子带地都收上去,来顶替大家的钱算了,您看着办吧。”

这话说的是比较有水平的,您郡守自己心里也会掂量掂量吧,大家毕竟都是读国学出身的吧,思想境界到哪里去了?而且最后还说,如果您非要做,那直接到我们家抢得了,您觉得合适吗?

估计郡守听完后一定痛苦的直用脑袋撞墙:苍天啊,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这哥们儿为什么偏偏生在我的辖区里面啊!

然后郡守一定会转过脸来,用恳求的语气央求:拜托啊老大,给点面子吧,总不能让我没法儿交差吧,兄弟我也要混下去啊。

那好吧,我们村王小二和李老四最近靠贩卖假奶粉发了财,我总觉着这两个人很不地道,你就上他们家收吧。

多谢老大指点,多谢!

最后的结局是:朱震亨所居的乡里,竟然只推举出两个大款交了包银(仅上富氓二人),其他乡亲皆得脱免。

由此可见,青少年时期的朱震亨是这样一个人:非常正直,爱惜百姓,敢做常人不敢做之事。

【敢拿县长开涮】

为了证明这一点,让我们再来看看他当时的所作所为吧。

当时他们县里有个不大地道的县长,很喜欢搞钱,具体搞钱的方式也很有时代特征,就是假托鬼神来营造工程(当然,现在也有这样的县长),比如他最近就和几个包工头想出来个主意,说神仙给我托梦了,让我修岱宗祠,这个工程县领导都通过了,准备开始修了。

但是,他知道自己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

这个事情不做,恐怕这个工程总会有点问题,这使得他睡觉都不安心。

这件事情就是,在本县的管辖范围内有个朱震亨,这个朱震亨对此工程的态度还不清楚。

可见当时朱震亨的名气大到了何种地步,连县长搞个贪污工程都要先想着这个朱震亨会不会跳出来捣乱!

怎么办呢?不能坦白了说我想搞钱啊,还是婉转点儿透露吧。

于是县长就找来朱震亨谈话了,谈话的气氛是在县长营造的极其神秘的氛围中进行的,首先是县长用泄露天机的口气压低声音说:“震亨啊,透露你点最高机密!人这辈子的生死,实际上是岳神管的(人之生死,岳神实司之)!这事儿我没告诉别人,就告你一人了,内部消息千万别外传!”

这个县长一定觉得自己的神秘的信息已经传递给朱震亨了,于是又突然换了副严肃的面孔提高声音说:“我现在要修建岳神的宫殿,那是神仙的意思!看我这县里哪个胆大的不要命的敢拦着(孰敢干令)?!”

真的很佩服这个笨蛋县丞,费尽心机想了三天竟然想出了这套把戏,这在朱震亨看来简直是无稽之极。

所以他立刻不留情面地回答:“我们的生命是上天给予的,需要去向土偶献媚吗(何媚土偶为生死计耶)?况且如果岳神无知也就罢了,如果他真的有灵的话,那么在这种民间饥荒的时候,老百姓吃还吃不饱呢,就先应该让老百姓吃饱,然后再祈求降福吧(能振吾民者,然后降之福耳)。”

这段话说得有理有据,正气凛然,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那个土鳖县长听到这番话时的沮丧表情,他只能后悔自己读书读的不好,辩论不过这个正方同学朱震亨啊,没办法,自认倒霉吧。

最后这个神仙工程的项目不了了之(卒罢其事),估计县长收的包工头的红包也只好很心疼地退回去了。

事情这样发展下去,最后形成了一个有趣的局面,那就是一旦官府有什么摊派苛捐杂税的命令下来(每官书下),老百姓就都聚集到朱震亨的家里,商量怎么办(相依如父子),如果真的很严重,朱震亨就只身前往官府,和上面交涉,讲道理,摆事实,最后上面领导也基本都会给个面子,少收点儿算了(上官多听,为之损裁)。

这样的日子过到了三十岁,似乎朱震亨这辈子和中医都没关系了,看上面的叙述实在是在讲一个有为乡绅的故事,那么,朱震亨到底是从多大年龄开始了解中医的?他是怎样从一个“唯侠是尚”的青年,最终成长为一个中医大家的?他已经三十岁了,剩下的年月足够他学习中医吗?让我们接着来探索他这璀璨的一生吧。

【母亲的病】

在朱震亨三十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如果不是这件事的发生,他可能一生都与中医无缘。

他可能沿着他目前的生活轨迹继续下去,继续过着“唯侠是尚”的生活,但是这件事情的发生,彻底扰乱了他的生活。

这件事情就是:朱震亨的母亲病了。

自从他的父亲去世后,他的母亲一直含辛茹苦地抚养着朱震亨弟兄三人,母子四人相依为命,应该说母亲是朱震亨在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

这个时候母亲由于长期的c劳,患上了“脾疼”,这究竟是一种什么病,已经无从考证了,现在的中医中基本没有这么描述病情的了,也没有这么一种病,朱震亨自己也没有留下过多的记载,因此使人只能猜测个大概,从朱震亨在《格致余论》序中描述的这个病一直持续了五年来看,应该是一种慢性的疾病,估计与现在的慢性胃炎差不多的病证吧,也有人考证说这是“痹证”。总之我们能够得到的信息有两个:一个是这是种慢性的病,持续了两年的时间;另一个是这种病的主症是疼痛,比较痛苦。

照例,又是请了医生,这次请的不是一个医生,而是请了若干位。

这些医生一个个得意洋洋地来出诊,甲说是这个病,乙说是那个病,开方吃药,结果却令人失望,都没有效果,束手无策(众工束手)。

朱震亨在旁边惊恐地看着这一切,仿佛是家族的噩梦又要继续了。

古代读书人读的基本都是儒家的书,而谁都知道,“孝”字在儒学中的分量。

儒家思想是以“忠、孝”来立论的。在过去,一个人什么都可以没有,但不能没有个“孝”字,所谓“乌鸦尚能反哺”,如果人连个孝字都做不到,就是连禽兽都不如。

这就是一个儒生在社会上混的基本条件。一个儒生如果能有孝行,人人礼敬;如果有一点丧失孝行的消息传出,您就甭在圈儿里混了,人人唾骂。

现在朱震亨的母亲病了,每天生活在痛苦中。朱震亨就在她的身旁,只能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地看着,无能为力。这就好比是亲眼看着母亲被殴打,自己却连帮助的方法都没有!

这能算是尽孝了吗?

难道这就是我们天天谈论孝道的儒生的所作所为吗?

朱震亨由最终的惊恐,演变成了无法控制的愤怒。

以朱震亨的脾气来猜测,他当时一定是急得眼睛血红!

在一个夜里,朱震亨很久无法入睡。

他来到空旷的庭院,望着深邃的星空,握紧了拳头。一个念头从他的心中升起。

第二天,他来到了曾经就读过的私塾,找到私塾先生。私塾先生已经老了,头发花白。

私塾先生:“震亨,已经好久不见了,找我有事情吗?”

朱震亨:“我小时候在先生的家里见到过一本书。”

私塾先生:“什么书?”

朱震亨:“《黄帝内经·素问》。”

私塾先生:“那是医门圣典,莫非,你有志学医?”

朱震亨:“我的母亲病了。”

私塾先生:“我明白了!你拿去吧!”

朱震亨:“我抄写一本后会立刻还给先生。”

私塾先生:“这本书,我赠送给你了。”

从那天开始,朱震亨苦读《素问》三年,到第三个年头的时候,觉得自己有些心得了,开始给母亲开出药方,又两年,那么多专业医生未能治愈的疾病,被朱震亨治疗痊愈。

什么是孝,朱震亨做出了最好的诠释。

我每次读到朱震亨留下的这些记载时,心中都激荡不已,泪常沾襟。

父母给了我们生命,我们能为父母做的又有什么呢?

孝道之不彰久矣!

在后面的讲述中我会慢慢把医道之精髓告诉你:医道的根基,是忠孝之心。

【八华山中】

这样算算,此时的朱震亨已经三十五岁了,由于学习《黄帝内经·素问》只是为了给母亲看病,所以还没有做个医生的打算。

老天爷似乎是为了给朱震亨的命运再加上些分量,竟然安排了一个有趣的道路。

这个时候,在朱震亨家乡不远的东阳八华山中,来了位高人。此人叫许文懿,是宋代大理学家朱熹的四传弟子。他来到八华山中开始讲授程朱理学。

这位在当年那可是大名人,名声大得很,跟现在相比,估计比眼下《百家讲坛》的那几位名气可要大多了。

这位许文懿往这山里一住,四方的追星族就开始来了——敢情在那个时候就有追星族这码事儿了。

记载中这样描述当时的情况,说担着行李铺盖到八华山里跟许文懿公学习的人,有几百人之多。

也不知道没有扩音机扬声器的许老先生是怎么讲课的。总之当时许文懿老先生办了个巨型的补习班,影响颇大,为现在的许多民办学校所不及。

最关键的是社会效益极佳,大家反应极好,都说他讲得明白,本来挺复杂的能把人难为得想撞墙的大道理,经他那么一讲,明白了。一落了几次榜连个专科都没捞上的笨孩子,经他这么一补习,居然考上了省重点。所以家长们都急了,就是让交择校费赞助费都在所不惜,势在必夺。

这消息也传到了朱震亨的耳朵里。

别误会,不是朱震亨也要送孩子去,是他自己要去。

朱震亨此时三十六岁了。

当时的大文人宋濂记载道:“(朱震亨听说后)叹曰:丈夫所学,不务闻道,而唯侠是尚,不亦惑乎?”于是拎着行李就往八华山去了。

每次我看到这的时候都觉得有点恍惚,隐约感觉似乎朱震亨有跟着起哄的嫌疑。

也就是说,这个记载有点让人不大明白,朱震亨还没有去学呢,怎么就幡然醒悟了呢?

难道,听到这么个小道消息,或者在食堂门口的招贴栏看到个招生海报,就突然发了这么大个感慨?然后人生观都改变了?

您信么?

那么,这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为什么朱震亨会突然发出这样的感慨呢?

让我们从他当时的年龄来分析吧。

一个人在三十六岁时会想些什么呢?

尤其是一个无正当职业,但心中还隐约有点儿小抱负的人,在三十六岁时会盘算些什么呢?

他一定是每天都在琢磨自己未来的人生之路。因为马上就要进入四张的年龄了,再不干点儿什么,可就要干什么都没戏了。

难道这一生就要这样混过去吗?朱震亨一定是在心中反复想这个问题很久了。

而许文懿老师的到来,只是给朱震亨一个做决定的机会而已。

三十六岁重新回到学校,心情一定既新鲜又感到急迫,因而在补习班里表现得非常勤奋。

老先生课讲得也确实不是盖的,那叫一个明白,人生的道理掰开了讲。

宋濂描述当时朱震亨听了许文懿公讲的课以后,回想到自己以前任性的生活态度,“汗下如雨”,这种记录宋濂没有必要瞎掰,想必是朱震亨自己曾经形容过自己当时的狼狈状态,宋濂就记载下来了,否则如此细节别人无法臆想。

朱震亨在接触到朱熹的理学思想后,感到深受震动,深加研习,感到日有所悟,学问日长。他几乎每天和同学们探讨问题或者百~万\小!说到四鼓时分,力争把每个问题都搞清楚,“不以一毫苟且自恕”。

程朱理学中的格致思想对朱震亨日后的医学思想影响甚大,连他写的一本著名医著都以此为名:《格致余论》。

在跟随许文懿公学习的四年里,朱震亨犹如一只正在蜕皮的蝉,在撕皮裂肤的痛苦中,蜕去旧有的皮肤,获得了崭新的躯体。

他用四年的时间由一个性情不稳定的青年,变成了一个坚毅的、有深厚的国学功底的中年人。

时机终于到了,中医历史上的那个中医大家朱丹溪就要出现了,上天终于即将安排朱震亨走上中医之路了!

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契机最后促使朱震亨走上中医之路呢?

【心痛的感觉】

在经过了四年的苦读后,朱震亨准备参加科举考试了。

对于其中经过,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说朱震亨去考试前在算命的地方占了一卦,不吉,遂不参加了,这种说法的来源估计是宋濂的《故丹溪先生朱公石表辞》中的“幸沾一命,以验其所施”这句话;另一种比较靠谱的说法是朱震亨参加了乡试,但失败了。其实无论具体的情况如何,都不影响事情的发展,总之是朱震亨的科举之途不利。

在这个关头,朱震亨的家里又发生了一件给他巨大打击的事情。

他的妻子戚氏,患了“积痰”病,在请了医生治疗后,由于治疗错误,去世了。

戚氏和朱震亨的母亲同姓,估计是同一家族的人,为朱震亨养育了两个儿子,四个女儿。

她陪着朱震亨走过了人生最低谷的时刻,陪着朱震亨度过了迷茫的青年时代,在朱震亨还没有走上医学道路的时候,在荣誉还没有到来的时候,离开了朱震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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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震亨此时的心中是怎样的感受呢?

他把这种感受写进了他的最重要的医著《格致余论》第一页的序中,他记载到:“因追念先子之内伤,伯考之瞀闷,叔考之鼻衄,幼弟之腿痛,室人之积痰,一皆殁于药之误也。心胆摧裂,痛不可追!”

心胆摧裂,痛不可追,这是怎样的悲愤!

必须承认老天爷给朱震亨的打击是残酷的,一个家族中最亲近的人几乎全部在庸医的治疗下离他而去。

他的父亲,他的大伯,他的叔叔,他的小弟,最后是他的妻子。

朱震亨,你能够挺过这样的打击吗?

在这个时候,他的老师许文懿发言了,估计他对朱震亨的才学已经观察很久了,认为他应该有更大的用处。

要知道,这位许老师自己的身体不大好,一直是带病坚持教学的,他在最初的时候是“病心痛”,后来由于用药的错误,结果在治疗了数十年之后开始“足挛痛甚”,又乱治了数年后不但没有好,反而变得非常重,自己已经觉得是个“废人”了。

可见,这位许老先生当时病得不轻。可虽然他的身体有病,但他的目光还是敏锐的,他一直观察着朱震亨,觉得这是个可造之才。

他把朱震亨拉到床前,对他说:“我病了这么多年,痛苦异常,估计不是一般的医生能够救得了我的,你是一个禀赋聪异的人,以此才学,如果学医,一定会成为个好医生的啊!”

然后,他用充满期待的目光望着朱震亨。

朱震亨,你肯放弃科举,从此学医吗?

你肯放弃功名,走上救人这条充满荆棘之路吗?

你知道,学医有多么艰苦吗?

你知道,面对着那些患病的穷困人,你的收入将菲薄吗?

你知道,这是个每天都面对因病痛而痛苦的脸的工作吗?

朱震亨的目光变得坚定。

他的手紧紧地握着老师的手:“老师,我已经决定,一心学医,济世活人,永不放弃!”

然后他走了,“悉焚弃向所习举子业”,开始了学医的生涯。

许老先生望着震亨的背影,充满了期待,因为此时他开始确信,最终能够救自己的,只有眼前这个人——朱丹溪。

的确,当这个人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不是往日的朱震亨了,他已经成为了中医历史上著名的朱丹溪。

【学医之路】

谁都知道,中医是非常难以学习的。

它的理论体系那叫一个复杂,它的门派那叫一个多,初来乍到的人估计一看就晕——这都该从何学起啊?

但是,朱震亨的思路却是清晰的。

凡事要抓住根本,学中医也一样,朱震亨那么聪明一人,能在这种事儿上含糊吗?绝对不能,他几乎是立刻就找到正确的行动方案——溯本求源。

他再次翻开已经几乎被翻烂的《黄帝内经·素问》。

这本他在三十岁时,为了治疗母亲的病,曾经仔细研读过的书,现在已经纸张泛黄了。

但是,正在看这本书的人,却已经不是三十岁时的朱震亨了。

此时的他,已经在许文懿门下经过了正统的理学训练,已经奠定了深厚的哲学基础。

所以当他再次翻开《素问》的时候,竟然发现其中字句从未有过的清晰,其理论从未有过地透彻。

写到这儿,连从不敢多嘴的我都忍不住要c上一句:哲学真的不白读啊!

您一定想,这下儿成了,朱震亨读透了这医门圣典,这回终于成为了不起的医生了!总该轮到讲他治病的故事了吧?

您先别急,您不用着急的原因是朱震亨他自己还没有着急。

因为朱震亨发现了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让他觉得很费解。

那就是周围的医生怎么都不读《黄帝内经·素问》啊?

当时医生中流行的是《校正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等书中的成方。

这都是宋朝时留下的坏毛病,因为宋朝时人们特热衷于收集医方,连各任皇上都乐此不疲,比如宋太宗赵光义还没登基前就收集了一千多个药方了,登基后当然更方便了,命令下面把家里祖传的方子都献出来,多献还升官有赏,结果宋朝每出版一本方书收集的方子都上万。

当时上面的意思是想:看病简单点儿多好,干吗把理论弄得那么麻烦呢?多印刷点儿医方,有什么病到里面一查,找到药方,按方吃药不就结了嘛。

心里想的是好意,但绝对没料到发展到后来可就满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民间这些不争气的医生索性完全省事儿了,基础理论也不怎么学了,来个患者就问,“什么病啊?”

患者回答:“大夫,我是腰疼。”

大夫:“腰疼啊,好,等一下啊。”然后翻开书,跟查字典似的,开始找方子:“查到了,好几十个方子呢,随便来个吧,得,就这个方,您回家试试吧,不好的话,下次来我再给您换个别的。”

您说有这么诊病的嘛?

这种坏毛病在那些庸医中一直流传到元朝。

所以很让朱震亨困惑的是,在这种风气下,周围竟然没有人和自己交流研读《素问》的心得。

而且,朱震亨还深深地知道自己有个最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临床经验太少。应该找个临床经验丰富的老师带自己一程。

怎么办,朱震亨?

朱震亨的目光开始变得深邃,他望着远方的群山:该启程了!

远山在雾色中显得苍茫辽远。

朱震亨背起行囊,告别了老母亲和子女,踏上了未知的旅程。

走遍天涯,千里寻师,为了寻求医术的至高境界,为了寻求心中的医道。

于是,那时的人们偶尔会看到,在荒芜的乡村小路上,在繁华的市镇街道上,有一个读书人在风尘仆仆地跋涉。

那就是朱震亨。

在深山峭壁间,他在向采药者请教着药物的种类;在乡村医生的家里,他在向老先生请教着独特的治疗方法。

让我们把视角拉远,我们看到,在辽阔的原野上,朱震亨一个人在孤独地走着,与天地相比,他的身影显得那么的渺小,但是他心中追求医道的信念,却如同背后正冉冉升起的旭日一样,光芒万丈、璀璨夺目!

朱震亨从家乡义乌出发,历经吴中(大概是现在的苏州)、宛陵(宣城)、南徐(镇江)、建业(南京)等当时的重镇,走遍了江南的山山水水。

在游历了一段时间后,朱震亨发现,自己的学识增长还是满足不了心中的期望,于是他迅速地调整了自己的策略。

学艺,就要向当世的顶级高手学习,以达到最高境界。

那么,当世的顶级高手,大师级的人物是谁呢?

开始询问,立刻就有许多人告诉他同一个名字——罗知悌。

罗知悌,一个重量级人物出现了。

【谁是罗知悌】

罗知悌,字子敬,世称太无先生。

他是江南高僧荆山浮屠的学生,而荆山浮屠是史称金元四大家之一的刘完素的学生。

罗知悌虽然是刘完素的学生,但他也旁通金元四大家中的另外两位张从正、李东垣的学说,应该是当时的集大成者。

当然,当时谁也不会想到,金元四大家中的最后一位,就是眼前的这个朱震亨。

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小人物。

朱震亨在听说了罗知悌的学识后,立刻决定,就跟这位高人学了。

于是他立刻启程,前往罗知悌所在的杭州。

但是,想跟大师学习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

好比说,您今天背着行李找到中科院天文所的某位院士,跟他说:大师,俺从东北来,想跟您学习天文,您就收了俺吧。结果会怎么样?您自个儿想结局吧。

怎么样,想到结局了吧,对,其实朱震亨的结局也跟您一样。

朱震亨来到了罗知悌的宅门前,请门人向里通报。

罗知悌是什么人啊,地位高,而且最要命的是,这位大师的性情特别的高傲、偏执。

门人向里面通报,有个朱震亨想来学医。回答很干脆,两个字:不见。

朱震亨只好退下。

的确很狼狈,怎么办?震亨,我看还是撤退吧。

朱震亨的目光坚定地望着这座大宅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