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部分(1/1)

息栈瞅准空档,一把掐住那人的脖子,纤细的五指猛然发力,那军官立时双眼暴突,嘴巴大张,一根舌头挂了出来。

垂死的人这时双手拼命挣扎,残存的左手够到了掉落在不远处的一枚盒子炮,抄起来对上了少年的脑袋!

“砰!”

“砰!”

千钧一发,生死攸关之时,一远一近,两声爆裂的枪响!一声远在山头,一声近在眼前!

息栈只觉得脑门上被火烧灼一般,钻心地疼痛,整个脑瓢子几乎要炸开一道缝隙,裂成两半!

而左边那只耳朵,像是被人一把扯掉,火烧火燎,呜呜地嗡鸣,顿时就听不见声响,慢慢地没有了知觉!

熟悉的痛感,是滚烫的枪子儿烧穿皮肤,侵入肌r的剧痛。

所谓的开水凌迟,也许就是这般滋味……

“噗哧!”

眼前一花,带着浓重血腥味儿的红雾喷面,泼洒而下,几乎掩住两只眼睛。

意识模糊,视线混乱,奋力挣扎的双目,此时只看得到黄的,白的,红的,黑的,r臊子,豆腐脑,满脸满身……

34、扶危鸾销魂一枪

第三十四回。 扶危鸾销魂一枪

银膛百战穿云甲,远目无极断魂枪!

大掌柜卧伏于山梁之上,身形一动不动,两潭沉水静静地沿着那一杆擦得银盔锃亮、三尺来长的枪管,投s向远方六百米开外的阵地。

一片密密麻麻,或站或躺或匍匐,蠢蠢欲动的蝗虫大军,在男人眼中如若无物。目光凝固之处,就只看到那一只衣衫已经浴血的白色小凤。

两枚金铜色的眸子,这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冷雾,凌厉寒气之下,是微小到旁人无法察觉的颤栗……

那个年代的汉阳造,是没有瞄准镜的,空有步枪的强悍气势和s速,本质上却不是什么狙击步枪。

当然,咱野马山的大掌柜,打枪全凭手感,抬手就打,本来也是不屑于瞄准的!

只是今时今日不同以往。冰冷的枪口之下,r眼难辨的分毫之间,是息栈的头颅……

食指僵硬,下不去手,完全无法下手……

这一枪若打中了,或许能救得息栈的性命;若是打不中,受伤的息栈陷于乱军之中,逃脱的希望已经渺茫。

事实上,这一枪,打中敌人的几率,和打中息栈的几率是相同的!

真正的高手拿一把破烂枪,也可于五百米开外一枪爆头。可问题是,这一枪将会爆掉谁的头?!

杀红了眼的那两个人,肢体纠缠在一起。这一枪,不是爆掉这颗脑袋,就是爆掉另一颗脑袋。

火炕之上,缠绵怀中,那一颗温热的小头颅,柔软的青丝,俊俏的脸蛋,惹人怜爱的小下巴,眼中盈盈闪闪的情谊,口中深深浅浅的呢喃。轻而易举就迈过了那一道相隔千年的铁门槛,攻占了心底从未有人碰触过的最脆弱之隅……

若是再也见不到他,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他这一世,为啥竟然会来到这里,仿佛从天而降,让自己拣了个正着。一只精灵般的玉纹小凤鸟,为啥就偏偏穿越边关大漠,落到这野马青山……

大掌柜眸间的缕缕寒气,似已凝结成一片水雾,两颗金色瞳仁失去了那一份炙热和凛冽,此时竟是细雨濛濛,模糊不清。耳边枪炮轰鸣阵阵,眼前人影憧憧,已是恍如隔世。

以往轻松抬手,一蹴而就,这一次,却如同耗费了三生三世,瞄表尺照门和准星瞄到自己眼花缭乱,心神几欲崩溃!

如今才后悔当日私心作祟,软硬兼施赚息栈上山,真应该放他走掉。对一个人如此牵肠挂肚的滋味,竟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五湖四海,水阔天长,啥地方就不能让息栈安身,哪里会比野马山差?!谁离了他镇三关就还活不了了?!

凤过青山,竟然一头跌进这土匪窝中,运也?命也!

大掌柜缓缓闭上了双眼。

待双目再次徐徐睁开,漫卷泛金的睫毛笼着瞳仁,眸光闪烁于山峦之间,共天边朝霞一色……

滚烫的一根枪管顶住息栈的额头,枪口喷出的硝烟炙烤着面门,激烈的热度让他猛然醒悟,自己这一次是在劫难逃!

生死一线之间,几件事几乎同时发生!

息栈将小头用力一扯,试图躲开堵上面门的那一枚枪管,一手奋力搏开对方的左臂,一手狠命发力,“嘎嘣”一声,拇指抠断了那人的喉头!

身下的人濒死之时扣动了扳机,却因为远处袭来的一阵巨大的冲力,枪口跑偏,枪子儿擦着息栈的额角而过,炙烈的焰火几乎燎着了头发!

冲力来自六百米开外的一记大力轰击,破雾穿云,尖锐地呼啸而来。枪子儿竟然是紧紧刮着息栈的左耳耳廓,火辣辣地燎过,瞬间轰开了眼前的这一枚头颅!

顷刻间,那一枚头颅炸开,血r横飞,脑浆和飞沫喷了息栈一脸一身!

息栈若不躲那一下,眼前这枚枪管子就会d穿他的额头;若是那一下躲大发了,就等于给身下的人做了“人r盾牌”,从斜刺里山梁上杀过来的那一颗枪子儿,就会爆掉他的后脑勺!

眼前血污模糊,左耳幻听,刚才还攥着对方脖颈的五根手指,此时一片粘腻。手心里攥的不再是一副脖腔,而是一团黏黏乎乎的血r,头颅已然不见完整的形状!

四周一片人声嘈杂,蝗虫们恐惧地惊呼:“陶团长!陶团长!……陶团长被点了!”

息栈头痛脚也痛,趁着敌军头领被毙,散兵慌乱,用尽一丝气力,踩上一个呆愣的大头兵的肩膀,连滚带爬地从人群脑顶上掠过。没飞出多远,头晕眼花,一个倒栽葱,跌进了山腰一旁积着皑皑白雪的枯树林。

只是脱逃之前还不忘掏出怀里剩下的那一枚手雷,恶狠狠向身后的人掷去,顿时又雷倒一片蝗虫。

半山腰上突然几声巨响,敌军阵营中遍地开花,炸药包和雷管儿纷飞,哭爹喊娘声此起彼伏,一窝蝗虫抱头鼠窜。

山梁上的那一杆长枪,此时犹如一条火龙暴怒,一匹野马脱缰,朝着阵地上一枪接着一枪,轰击那些在滚滚浓烟中企图逃命的活口,发泄着满腔囤积的怒意。

也是在山梁上,丰老四急火火地跑来,手里拎了两枚从屋里找出来的铜锣,交给两名伙计,站在山顶狂敲。

“四爷,你这是干啥?”

“咱召唤小剑客赶紧回转!傻娃子听不懂唿哨,这‘鸣金收兵’的意思他总该懂得吧?!”

可是,“鸣金”也没有唤回小凤的身影。

浓雾罩面,硝烟纷扬。

山川凌乱,尸横遍野。

半山腰的阵地之上,潘五爷和黑狍子带着伙计们打扫战场,缴获枪械无数,将蝗虫军丢弃的尸体堆在一处。

末了还不忘将每具尸身的军裤上系的牛皮带都给解了,当官的穿的锃亮大皮靴也给扒下来,统统据为己有。几个伙计迫不及待地将自己腰间的破旧棉布腰带解下扔了,将牛皮带扎在腰上臭美!

硝烟弥漫的山谷中,大掌柜手里仍然紧紧攥着那一杆汉阳造,冰冷的汗水已经将手掌与钢铁铸造的枪管粘连在一起,骨节攥得肿起,手心被汗水泡得发白。

“息栈!!!”

“息栈!!!!!!”

“息栈,给老子滚出来!!!!!!”

男人两眼血红,身形穿梭于漫山遍野被各种炸药和枪弹拆卸到残缺不全的尸身r块之中,弯下腰一个一个翻看那些没有头颅的尸体。

遍寻小羊羔寻不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急得团团转。

经历一场激战,身子还是热的,心已经拔凉拔凉……

身旁跟随的几个伙计,一齐帮忙翻看尸体,一路上惶惶然不敢跟掌柜的搭话,从来没见过这人如此地情绪失控,暴躁如一只火药桶!

也从来没见过,掌柜的仗都打完了,没在聚义厅的豹皮躺椅中悠哉地翘着脚喝酒,竟然还要亲自出来打扫战场,在尸体堆里寻人……

那要命的一枪打完,大掌柜将脸埋进黄土,半晌没敢抬头再看第二眼。

慕红雪伏在掌柜的身侧,一把按住了男人肩膀,手心的热度缓缓摩挲这男人的后肩,似是某种安慰,又似是某种恍悟,凑到耳边说:“当家的,没事,没事,小剑客逃了……”

镇三关蓦然回头看向慕红雪:“逃了?你看清了?”

“大约是逃了,看见个白色的身子一晃而过……然后那块地方就炸了,看不清楚……”

“俺那一枪,打哪儿了?打着谁了?”

“……”

那一枪,究竟打哪里了?打到谁了……

息栈是在太阳快要落山,身子几乎冻僵,才等到了人。

大掌柜最终转山转到了积雪的小树林,发现了意识模糊,浑浑噩噩的少年。息栈满头满脸皆是血污,看不清楚伤口究竟在哪里,血沫将原本漂亮卷曲的两扇睫毛,都糊成了坨。

大掌柜的心脏像是被枪子儿烧穿,血r剥离,痛得无以复加。抱起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小羊羔,拼命将人暖在自己怀中,奔回了寨子。

从朔风凛冽的林子转眼进了暖烘烘的屋子,身上寒气与暖雾相侵,一时间喉头和肺间呼吸都有些困难,遍体皮肤呈现异样的痛痒。

息栈缓缓睁眼,发现自己的额头蹭着男人的下巴。大掌柜的面容如岩石一般僵硬,眼神如雪水一样刺骨,脸上盖了厚厚的一层黄土和血迹。

少年吐出一口气息,不知为何,心头划过一丝悲伤,轻轻问道:“那一枪是你打的,对么……你,那一枪,是想打谁的……是不是想点了我,却打偏了……”

“你!……”

镇三关的目光倏然盯住息栈的眼睛,难以置信这少年此时竟会问出这样的话,冰封的瞳仁立时破碎。

胸腔中压抑的恼火迸发,突然撒手,息栈身下一空,从男人怀中猛然跌落在火炕之上。

受伤的一只脚踝,毫无防备地杵在炕上,碎骨和烂r搅在一起,疼得少年忍不住吭出了声,眼中立时涨水。为自己的没出息而懊恼,这时死死咬住嘴唇,倔强地与男人瞪视。

二人四只眼睛都上了膛,互相喷s枪子儿。老狼瞪小狼,那一刻是谁也不肯跟谁示弱!

镇三关简直想伸手掐死这个骄傲到极点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狼崽子,可是对着这张脸,无论如何下不去手。

那一枪若真是打偏了,若真是偏了……那还不如直接一枪崩了自己来得干脆痛快,崩自己绝对不用瞄准!

慕红雪在身后轻轻说道:“当家的,别发火,小剑客好歹是受了伤呢……”

镇三关头都没有回,声音沙哑,声带喷s着削磨碰撞出的火星:“你出去!把门关上!”

男人坐上火炕,两枚燃烧成赤金色的眸子与少年近在咫尺,烈焰似能烧穿少年的身体,将眼前的一切夷为平地。

息栈被这居高临下的两道火龙烈焰喷个正着,浑身灼热难忍,顿时就败了,身子下意识地向后缩去,心怀惊惧地偷眼看向男人,一头狼崽子转瞬又化成了一坨小羊羔……

男人的声音铿锵挫火:“息栈,你跟老子说,这绺子里,谁是掌柜的?!”

少年垂首不答。

“老子问你话呢!!!”

勉强开口:“你是掌柜么……”

“你眼里有没有俺这个做掌柜的?!凭啥你就能不听指挥,想咋样就咋样?!今儿个谁让你蹿下山的?!”

“……”

“你这是第几回了?你入伙之前干的事儿老子不跟你计较,你弄躺了俺的人俺都不会计较!可你当初c了香头拜了山,就是这绺子里的伙计,你亲口认了俺是你当家的,你也是俺亲口认的‘扶保柱’!老子这绺子里是可以让你随便想干嘛就干嘛的?昨儿个你c了人,老子还没找你算帐,今儿个又擅自下山瞎胡闹!让全绺子的伙计看着呢,你把俺这个掌柜的搁哪儿?你这干得都是啥玩意儿!”

“我……”

“息栈,俺镇三关今天明白地告诉你,这是老子能忍的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你要是再敢有一次,俺就把你……”

镇三关说到这里顿住了,恨恨地盯着息栈。

就怎样?

能把这小狼崽子怎么样?

要是换了别人敢这么折腾,早就拖出去先打个半死,大头朝下丢山沟里去。

可眼前这娃,是他最揪心最疼爱的,娇娇软软的小美羊羔……

可恶的时候是真可恶,但是,可人疼的时候,也真甜腻死个人……

骂?骂不服,下次还闹腾。

动手打?舍不得。

点了他?那简直是要自己的命了!

镇三关瞪视着息栈的眼睛,怒吼:“要是再有一次,你就拔了香头,收拾东西从这儿滚蛋!老子这绺子里盛不下你这位爷!”

息栈被骂得不敢抬头,委屈地像个小孩子,一听这话,惊得惶惶看着大掌柜,不知如何接口。

拔香头?……

你赶我走……

你不要我了……

你若是真的不要我了,我,我,我怎么办……

撅着嘴巴,一张皱兮兮的小包子脸,难堪地想抹泪,早就顾不上脑袋,p股,脚,其实浑身都很疼。

被男人的两道暴躁目光s杀,无处躲藏。身子愈加缩小,缩进墙角,抖抖索索,可怜兮兮。几个时辰之前的那股子嚣张气焰,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掌柜气哼哼地摔门而出,门板在他身后惊恐地战栗,几乎碎裂成四瓣。

一会儿,红姑乃乃踅进了门,给息栈看伤,包扎。

慕红雪用温热的软布给息栈抹掉脸上的血污,细心地查看伤口。

“哎呦,这一枪是汉阳造,当家的打的,真险,差点儿就在你这小耳朵上,穿个耳d出来!若是再偏两寸,你小脑袋就开花了!”

息栈忍着疼,不吭气,心里难过地想,这人也真下得去手!两颗脑袋离得那样近,掌柜的怎的就知道,不会将我一枪给崩了!就为了毙掉那个敌将,连我的死活也不顾……

慕红雪望着少年那一副郁郁的表情,忍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说道:“小剑客,以后可别这么兵行险着,记着了?咱绺子里伙计们做活儿,一向都是能打得就打,打不过就跑;能求财求财,挣不着也好歹保住自己小命!留得青山在,还怕砸不响窑子?”

“……”

“你今儿个多险,万一当家的这一枪没救着你,你就回不来了。若是这一枪打歪了把你给……你让他心里得多难受呢……”

息栈低头寻思了一会儿,怯怯地问道:“红姐姐,他是不是嫌我坏事了……”

“哼,你这娃子呀,就是这臭脾气!连我都知道你拧巴,当家的能不知道?真拿你没辙!”

“我……我是想把那个小炮炸了么。我怕那个铁家伙,把他好好的一座山寨都给轰没了,毁掉了……”

女子乐了:“山寨轰没就轰没了呗!”

“唔……”

慕红雪撇嘴道:“一个破寨子而已,值什么?你是不知道,以前,这野马山被人攻破过两次,都烧光了!”

“当真?”

“可不,这有什么!被破了,以后再给抢回来呗!咱当家的是什么人,还怕这个么!当年野马山被打得七零八落,家当都没了,老掌柜也战死了,咱当家的那年才十几岁而已,就跟你这般大小,侥幸逃脱了一条命,手下就只剩下百来个人,几十条枪,后来还不是打回来了!之后几年又遇上官兵围剿,出走了一回,又打回来了!就算打不回来,也可以去抢占别人的山头,重头再来过!”

“真的?他是这样……”

“呵呵,不然你以为,咱当家的这神枪,咋个练出来的?整天憋在家里打飞钱,能练得出好枪法?这是身经百战,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才能有的枪法。用咱当家的话讲,‘虎去山还在,山在虎还来!’所以,人活着是最重要的。要是把命给丢了,这野马青山世世代代都还在这儿杵着,谁能伤了它,可是人没了又有什么用?!”

“……”

慕红雪的眼底泛起微澜,湖水涓涓细细,凑到息栈的鼻子尖,悄声说道:“小剑客,在咱当家的心里,你这条小命,可比这座山寨还金贵呢,别伤了他心……”

息栈恍然一怔,苍白的小脸立时就不自在,不敢直视对方探究的双眸:“红姐姐怎的这样讲,我算什么……”

我伤他心?我能伤得到他的心么?

女子的双眸,清澈若水,晶莹如雪,声音却似乎有些哽,轻声说道:“息栈,你以前见过,当家的打枪,还要瞄准的么?我在他身边儿二十年,我就没见过……你可知,他这一枪,瞄了有多久?他瞄了多久,你就有多重……”

息栈的鼻尖忽然一酸,唇都抖了起来,一颗心在胸腔子里漂浮挣扎,不知是怨是艾,是喜是悲。

他眼前的慕红雪,平静而俏丽的脸上,鼻尖分明水润发红,眉心若蹙若诉,眼中繁光点点……

35、凤归巢夜诉衷情

第三十五回。 凤归巢夜诉衷情

星染玉涧,月照青山。

凤落云收,水静天寒。

场院里,头领们各自清点着检拾缴获的军火,料理着身子残缺不全的伤员。

这一遭恶战,把野马山打了个乱七八糟,遍地硝烟。寨门口的某一座砖石碉楼,塌方了半边儿。不少炮弹堕进屋舍,从房顶d穿,将那些本就不太结实的木梁土坯房,砸到塌陷倒伏。

聚义厅成了临时医疗站,伤兵遍地。因为提前布置好让一道二道门的弟兄全部回撤,诱敌深入,不幸中流弹阵亡的实属极个别的倒霉蛋。大部分伤员是在各个山包上被散弹袭中。破碎的弹片和铁砂,密密麻麻地嵌进脸孔上和身体里,其状甚为惨烈。

这一趟挣得也真不少。蝗虫军的几乎每一具尸首,都配着一把汉阳造。仅这几百条军火,镇三关的绺子挣了上万块!

那个年代从汉阳兵工厂出来的长枪,是国民政府军和各地军阀的主力武器,正规军的士兵人手一支。而边城大漠中的土匪响马,只能从大大小小的遭遇战中抢得枪械,或者从黑市上花银子买。

一杆汉阳七九式步枪要四十多块银元,一枚汉阳盒子炮价格高达一百二十块,黑市上要价经常翻倍。这还都是土产国货,若是想换一枚德国产的毛瑟盒子炮,要二十五美元。那个年代,扛着一麻袋的钞票,都买不起一根进口枪管子。

负责收尸的伙计,从某一具无头尸体旁捡到了两把值钱的二十响德产盒子炮,不敢私藏,赶忙p颠p颠地上交了大掌柜。这一回,掌柜的又可以换个新鲜家伙耍了!

丰老四的屋中。

镇三关躺在椅子里,将穿着皮靴的两只脚毫不客气地翘在炕上。

“当家的,那几个活口已经盘问过,是敦煌、肃北、阿克塞三城的治安团。票房的尚未来得及给这几人吊水缸,就先n(sui)了。”

“来的倒是真齐!”

“这一回他们吃了大亏,丢了这么多枪,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一定还会再来。”

“四爷,你说陆大膘子有没有份?”

“不好说。当家的是琢磨那女子是怎么一回事吧?”

“嗯。”

“问了,几个俘虏都说不知道这个水杏,说他们的团长在半山与人厮打之时,被天上蹿下来的一颗枪子儿给点了,想必是当家的开的那一枪。可惜这女子已经被小剑客给c了,没活口也问不到话。咳,这娃子也忒暴……”

镇三关沉默不语。

丰四爷暗自察言观色,心中难免不摇头叹气,意兴萧索。

掌柜的这号见过大世面的人,这些年来大漠横枪,马踏青山的铁血人物儿,如今也恁的为了一个人优柔寡断,牵肠挂肚起来……

当初就知晓这小剑客不是个一般人儿!现在看来,果真不是一般人儿,软硬兼施的缠男人的手段……

夜色渐笼,深漆如墨,寒凉似水。

大掌柜坐在正厅口的门坷垃上,干嚼了一个时辰的烟叶子,嚼得这嘴里,心里,都是一股子酸涩味道。终究还是忍不住,踮脚溜进了息栈的屋子。

油灯将少年静静低垂的一颗小头映在土墙上。下巴和脖颈画过柔和的弧度,挺翘的一只小鼻尖十分生动。

息栈抬头看见男人进屋,顿时一愣,旋即将手中的东西掖进被子。

大掌柜慢悠悠地踱过步来,一p股坐到了炕上,哼道:“藏啥玩意儿呢?啥好东西?”

息栈抱着被子不吭声。

掌柜的伸手扯开被子去掏,俩人顿时又揪扯起来。

那顶帽子戴了有几年,着实旧了,有一块脱色的皮毛,大掌柜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俺的帽子,你……”

少年的脸色涨起了一层绯红,似是被人识破心思之后的羞愧和窘迫。此时表情如同被抢了r骨头的小狗,喉咙里呜咽了一声,两只爪子飞扑而上,一把夺过帽子。

大掌柜拽着不松手,息栈急得一指戳在了男人一只手的虎口之上,顿时把人疼得直搓牙!“他娘的,你!……”

小狗将珍藏的r骨头抢到手,紧紧揣进自己怀中抱着,细细的眉眼中尽是委屈,粉白的小唇倔强地耸起:“你已经给我了的,不能再拿回去的……”

话一出口,泪已夺眶。强忍了几日的屈和泪,这会儿“咕咚咕咚”一股脑全都涌上了心头,聚在了眼角。

你的人我得不到,你的心我摸不透,我不过就是私藏你个帽子,每晚看着暖眼,晤着暖心,还不行么……

拿被子蒙住了头,将自己包成一个被子垛,不想让对方误认为,这泪又是在摇尾乞怜,另有所图。

大掌柜怔忡地望着息栈的那副模样,心中暗悔,悔得是那一夜伤了这娃子的心,更悔得是当初偏要留下这人,结果是里里外外伤了个体无完肤!

这娃当真是认主,一口咬上就不撒嘴的架势,被他认作了主人,算不算是一桩幸事?俩人之间来来去去纠扯得已经太多,让人挣都挣不脱……

他对他,是患难方知情深意重!

而他对他,是生死才显赤胆忠心!

放弃,将来会不会追悔莫及?

其实不用等到将来,现在就已经悔不当初!

两位爷又开始在炕上咬牙切齿地抢被子,足足抢了一炷香的功夫。

终究是男人有蛮力,小狼又脚伤行动不便,抢被子失利,一颗乱糟糟的小头被剥现了出来,没处躲没处藏,顿时又伤了小自尊,气鼓鼓地别过脸去。

男人伸出手,指腹蹭了蹭少年的脸蛋:“疼着了吧?我看看。”

看什么?息栈心想,本来就长得不合你的意,这下子简直更难看了!额角肯定要落一块疤,耳朵差点儿被你削掉一半,做成一盘下酒的卤菜了!

息栈的伤并没有当初看见的那般严重。那一身的血污痕迹,其实大部分是敌军的残肢冷肺泼出来的r糜和豆腐脑,糊了他一脸。

这会儿擦洗干净了,几缕发丝湿漉漉地贴着脸颊,额头和耳朵裹着纱布,整个脑袋包得像一颗白生生、粘腻腻的粽子。那只喂了枪子儿的小狼蹄子也给清理了,裹成了一枚圆滚滚的山药蛋。

掌柜的看着他这副木乃伊的狼狈模样,心疼得气不打一处来,怒哼:“这回老实了?不折腾了?还上房揭瓦去不?”

息栈满不在乎地撇嘴道:“有什么?两军对垒,哪有不伤亡的!”

哼,小爷也是见过大阵仗的人!

当年泉鸠里一战,不也是这般,一人一剑,战到血尽力竭阵亡……小爷还怕跟人掐架么!

男人冷笑:“喝~~~,你能个儿!你咋个不练练金钟罩铁布衫,最好能练到枪子儿都穿不进去,老子就彻底省心!下次有人来攻山,老子直接给你身上捆俩炸药包,倒提着扔下山去,你爱干哈就干哈去!”

小粽子鼓着腮帮子,蠕动着嘴唇说:“当家的当初让我做‘扶保柱’,不是给你挡枪子儿的?现在又这般说!”

显得你好像多体恤我似的,哼!我伤了你就来怨我,我要是没伤,怕你还嫌我出工不出力呢!

大掌柜脸颊上的笑纹缓缓收尽,瞳仁在深刻的眼眶中化作深不见底的夜空。

那一刻竟然令息栈恍惚,忍不住想要探出手指,轻轻辨认那两只清明如镜的眸子之下,究竟藏了怎样的深意。

“老子这么大个人,用得着你挡枪子,俺自己不会躲?俺让你做保镖,是想平日进进出出的,都能把你带在身边儿跟着。这样,老子总能看见你,盯着你,提防着枪子儿伤着了你……谁叫你离了俺一个人乱跑的?!以后别这么瞎整,行不?……”

息栈的心猛然抽动,适才慕红雪讲的几句话言犹在耳,如今亲耳听到掌柜的这样说,恍惚得如同在云里雾里。一时间心神飘忽,不敢直视男人的眼睛,生怕这一刻炕上暖雾之中浮动的点点温柔,只是自己的幻象,错觉。

一张苍白的小脸,从瘦削的小下巴开始晕染血色,一点点,一层层,直窜上额头,匀润成一片粉红。

惊鸿乍现的俊俏容色,引得大掌柜伸出一张温热厚实的手掌,捧住一颗细致的小头颅。

捏也不是,掐也不是,不能下手也不能下嘴,怕弄疼额上的伤口,只得将头揽在了自己怀中,热热乎乎、软软绵绵的感觉,填进了胸口,竟然就舍不得撒手……

胸口,从来没有别人占据过的那一片脆弱的柔软,仿佛就是给这可人儿的小脑袋留的位置……

沉沉的声音,不像是从口中讲出,却像是在胸腔之中,骨头和血r的纠结撕磨,痛彻心肺:“息栈,后悔不?”

少年一动不动,鼻息间纠缠的都是男人的味道,已然缓缓瘫软,痴痴地问:“你说什么……”

“后悔留下来么……”

“……”

“要是还有下一遭,送命了咋办?后悔了吧……”

少年仰起脸,一双亮闪闪的眸子中,带着某种近乎偏执的认真:“我为何要后悔……上一世息栈战死的时候,没有人救我,因为,没有人能救得了我……你和别人就不一样……这一世,有你能救我,护着我……从来都是我护别人,从来没有人,会这样护着我的……”

心中对这男人的钟情,分明包含着三分敬畏,三分欣赏,三分依赖,另有一分的情难自制!

“当真不后悔?不想着离开?你要是想走,俺绝对不为难你……”

男人的沙哑声音,力道镌刻着耳鼓。

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这一刻,却不想迫用强。已经伤了息栈太多,不能再伤他了……

少年这时却倏然睁大眼睛:“悔?拜山的时候,我对你立了誓的……你以为,我是说笑的?”

雏鸾碎玉誓不悔,凤剑凌云入九天。

息鸾亭当初对你立的誓,人是你的人,剑是你的剑,岂是还有反悔的余地?

男人面颊之上,漆黑若沉渊夜色的两枚俊目,点染了朵朵星辰,添送了盈盈水光。

湿润的嘴唇,缓缓落在少年没有受伤的那一侧的额发,只轻轻地贴着,吸允着淡淡的潮气。

怀中的小羊羔,身子分明一抖,随即酥软地像一朵棉花,分分毫毫贴合着胸口,手感温顺而柔腻。

息栈一动也不敢动,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生怕些微的动弹会惊动了男人,惊碎眼前的一场好梦。

额头蹭着男人下巴上密密的胡茬,令人悸动地酥和麻。迷离的眼眸,就只看到轻轻抖动的喉结和黑色衣领中隐隐暴露的锁骨一隅,距离如此之近,双眼已然失去了焦点,一片水雾中的眩晕。

身子一寸一寸软掉,完全失了力气,就只有一个地方,在兴奋狂喜和不知所措两股心绪的纠结折磨之下,一分一分地昂头。

这男人,真是要整死他了!

大掌柜胸口的振颤缓缓导入少年的身体,声声铿锵刻骨:“当真,想,跟俺相好?”

男人没有等来答话。

息栈已经说不出话,从嘴唇到喉咙到肺,从心脏到小腹到下身,从十个指尖再到脑瓜瓤子,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和响应。

胸中呜呜咽咽,四只手脚紧紧地扣住,全身每一寸能贴住对方的地方,牢牢地贴伏,用全副身体的温顺迎合回应了对方!

“息栈,俺年纪比你大不少,你,你,咳……”

少年乖巧地小声问道:“当家的年纪几许?”

“老子是光绪二十八年生人。”

“……”

少年眨巴了眨巴眼睛,暗地里伸出来十根手指头和十只脚趾头,一阵抓狂,还是没算明白这男人多大年纪。

呜呜呜呜~~~,这光绪二十八年是猴年还是马月啊?!!!

镇三关忍不住裂开嘴乐了:今儿个终于把小羊羔给蒙了!这小崽子原来也有不知道的事儿,简直他妈的太爽了,哈哈哈哈~~~!

男人的笑容自唇边弥漫上眼角,丝丝如网,整张俊脸都笼罩着浅金色的光泽,看得息栈已经痴了。

低哑而迷人的声音:“俺今年三十有二。”

少年笑得露出一排小牙,身子腻腻地蜷在男人怀中:“息栈是汉朝元封三年生人,当家的倒是算算,你我,谁年长啊……”

“他乃乃的!”男人低声骂了一句,胸膛往上一扣,立时将软绵绵的一坨小羊羔压在了身下。

息栈也不躲闪,伸了两只手,缓缓移上男人的衣领,抱住了脖颈。小头颅向后仰起,几缕湿润的青丝缠绕在微微张开的小嘴边……

终于无需再忍,本就无法忍耐!

男人重重地覆盖上那一张甜丝丝、软烘烘的小唇,舌尖在糯糯的小口中往复索取,在每一颗小牙上细细地卷裹纠缠,诉说着宠溺。

抽出舌头,一口含上了那一枚精巧的喉骨,不断地玩味,吸允,像是要将细嫩的皮肤吮出汁水来方才罢休!

息栈呜咽了一声,腰肢不由自主地反弓起来,满足地仰起脸来,将整个一条白皙的脖颈暴露给男人,身体已是无法控制地滚烫,急切地拉过男人的手塞进自己的衣裤。

大掌柜两只火辣辣的手掌覆盖着息栈的两排肋骨,轻轻揉搓,抬起眼盯着他,低声说道:“别来了,伤着呢……”

“不妨事,一点小伤……”

“咋个是小伤?你脑瓢不疼啦?蹄子不疼啦?”

“疼呢……”

“疼就别整那事儿了!”

“那我别的地方又不疼么……”

男人笑着又吻住了糯米团子一样腻乎乎的小脸。这可人疼的小羊羔,怎么啃都啃不够,真想一口吃掉,又怕吃了这顿就没下顿!

拍了拍小脸蛋,哼道:“改天吧……俺明儿个再过来瞧你,嗯?”

息栈一愣,连忙拽住男人的衣服。明天?明天,你会不会又改主意不认帐了……

“你,你刚才说的,你答应了的,是么?”

“嗯?”

“你,你跟我,跟我,你说话作数的不?”

大掌柜嘴角轻轻耸动,抛给少年一个俊到能迷死猪马牛羊的爽快笑容:“老子说话算数!说了跟你相好,就是跟你相好!”

注:

山药蛋:【北方方言】学名叫做马铃薯的玩意儿。

36、隔世愁冰火两重

第三十六回。隔世愁冰火两重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

关山古道,千里愁殇。

玉门关。

城西军营,甘肃边区警备司令部,马家军的驻地。

一豹头狮眼,虎背熊腰的壮汉,上身赤膊,下穿深灰色军裤和厚重黑亮的一双皮靴。

“砰!”

“砰!”“砰!”“砰!”

两枚海碗大的拳头狠命地砸向挂在场院横杆下的一只大号沙袋,沉重的麻袋被打得滴溜溜转悠。

壮汉的半张脸覆盖着卷曲的虬髯,髭须向两鬓乍起,两粒缩小的瞳孔中贲张着暴躁和y狠。赤l的胸膛滚落颗颗黄豆大的汗珠,沿着肌r边缘的纹理,自小腹顺流而下,最终汇拢于腰际。

拳口虎虎生风,却还嫌打得不够解气,直接抡圆了一条精壮结实的右腿,皮靴的靴帮狠狠抽在麻袋之上,一脚狠似一脚。

麻袋下端隐隐显出一抹殷红,逐渐扩大,洇透了厚厚的双层麻布,一滴一滴糨稠的红色y体,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坠落于院落中的石板地上。

一个小兵垂着头溜到跟前,却不敢开口,也不敢喘气儿,只一路地浑身颤栗。

壮汉的两枚鼻孔中哼出粗重的浊气,喉间沉沉地吼道:“啥事儿?”

小兵怯怯懦懦:“师长的烟瘾,烟瘾……”

“烟瘾他娘的又犯了?”

“是……”

“你们不会给按住喽?养你们一帮驴蛋!滚!”

小兵的两只脚像装上了风火轮,如遇大赦,头也不回,飞速地滚走。

壮汉y郁的脸回转过来,猛地从胯侧抽出腰刀,“嗖”一声削断了绳索。麻袋重重地摔于地上,硬物与石板对磕的闷声,听得四周一圈儿垂首而立的兵勇,个个儿一头汗雨,手脚战栗。

麻袋中被拖出一个血人,像是从红色油漆桶中裹了三道,再捞出来一般,遍身皮开r绽之处,淋漓彪洒的血迹。

壮汉的靴头一脚踹在血人身上,骂道:“日八chua的!还没死!你个狗娘养的还敢回来!陶三儿让人给点了,咋没连你个崽子一了?!”

地上躺的人奄奄一息,连吭的声音都没有。

“出去一千来人的一个团,八百条枪,你他娘的就给老子带回来二百人?!枪呢,老子的枪呢?全他妈的喂给那帮土匪了!!!你咋不去给土匪当龟儿子?!贼你妈!!!”

祖宗八代都骂过一遍,喝令将那人拖走:“扔狼狗圈里去!喂狗!”

又来了一个小兵,低头抖索着说:“军长,吴四的老婆带来了……”

“哼,带来了好!她男人既然已经喂狗了,把那娘们儿捆了,扔房里去,哼,等晚上老子拾掇了她!”

后堂,炕上。

两个女人狠命按着嚎叫挣扎的男子。那男人一身蛋清色的中衣中裤已经洇透,在女子的纠缠中拧得出水来,炕上一片湿漉漉的痕迹。

壮汉三步两步走到床前:“怎么回事?咋越来越厉害?!抽几颗大烟膏子能抽成这熊样?前些日子不还好好的,你们这群不中用的娘们儿,怎么伺候的?!”

女人们低头唯唯诺诺,不敢抬眼正视。

男子的双手双脚被捆在床栏杆上,整条身体像一只在沙滩上垂死挣扎的白腹大鱼,不断地弓身跳跃,搏命一般与坚硬的床板较劲死磕。失神的眼球凸出着,大张的嘴巴如同濒死的鱼对水的极度渴望。

跳跃到筋疲力竭,汗水将衣服和身体粘连在一起,气喘吁吁地瘫倒在炕上。

“少醇,行不行了?不行就抽两口!”

“不……不要,不要……”

“以后抽大烟膏子悠着点儿,吸几口解解乏,甭拿这玩意儿当饭吃!”

“我没,没有……”

壮汉坐在炕上,拍着大腿骂道:“他乃乃的,你屋里那个小娘们儿,怎么就这么不顶事儿?!”

“你是说怡痕?她,她怎样了?”

“能咋样,死了!”

炕上的男子吃了一惊,勉强地撑起身子,喃喃问道:“怎的会死了?怎么死的?”

“还能怎么死的?让那群土匪给弄死了呗!陶三儿他们带人攻上去的时候,打到一半儿才发现,他娘的镇三关活得好好的,就没躺倒!”

“她没有使用花毒?”

“谁知道你那个啥花毒的方子究竟管不管用,蒙事儿的家伙!简直是误了老子的大事!”

白衣男子皱了皱眉,现出哀伤之色:“怡痕她……咳,当初我就说,不要让她去做这个,兄长怎的就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