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部分(1/1)

吴铁翼道:“你怎么提起她来?可知道她在哪儿?……她……她可好?”

绮梦道:“啊哈!你可想起这个苦命女子来了。”

吴铁翼目中喷出了熔岩:“无论怎样,你可不要折腾她……她已经够可怜了。你拿她来挟持我也没用,我不会──”

绮梦怒极反笑,格格格几声,咬碎银牙的道:

“我挟持她?我威胁你?!哈哈,哈哈!你可知道她是我什么人?”

吴铁翼抬起头来,虽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裹脸布里透出两个深邃的黑d,仍可以了解他心中的畏怖与迷茫:

“你是……她是……你是她?”

“我是她的女儿,”绮梦用了极大的勇气,压抑着极大的悲怒,一字一句的道:

“她是我娘。”她自牙缝里一字一句的迸发出来:

“她也是我爹的正室,‘雪花娘子’招月欢:‘招月娘子’!”

杜小月 第二回 下流是到处流精

吴铁翼全身一齐震动起来。

他呼噜呼噜的喘着大气,好像,那个说话气定心闲的吴铁翼又不见了,眼前只剩下千疮百孔伤痕累累奄奄一息但又一息尚存的铁布衫。

“你……你是她女儿?”

“我是她女儿。”

“……”

“你知道你的罪孽深重了吧?”

“天!那你是──”

“我娘嫁入孙家之时,已有了我。”

“天哪!”

“我那时当然不知道这件事。我初见你的时候,只觉得很熟稔,很亲切,不意便对你产生了好感。”绮梦悠悠的语音突然一变,“没想到你是个下流伪君子!大家都流传你中年丧偶,因痴情而不再续弦,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嘿嘿,这全是你叫人制造出来的假象!你是情妇满天下,儿女满人间那!”

吴铁翼只摇摇欲坠,好一会,才颤声道:“你骂的对,下流则是到处留精!天啊,我造了什么孽了!”

他忽又作垂死挣扎似的说:“你是在什么年出生的?”

“关你p事!”绮梦一句便杀了下去:“你别拐着弯儿试探了。我就是你干了好事便一走了之的女儿。”

这一下,不但吴铁翼心头撞击,一记比一记重,一下比一下沉,连罗白乃、叶告、何梵全都楞住了,就是五裂神君、独孤怕夜也面面相觑,差愣莫已。

──绮梦竟是吴铁翼的女儿?!

绮梦道:“不错,我是你的女儿,可是你却对我做了什么事?”

吴铁翼全身剧烈颤哆着,“但我那时根本不知道你是招娘子的女儿。……我也不知道你后母是白孤晶,更不知道你是孙三点的独生女!──我到了东北,是先跟你相识,之后才应你爹之邀到‘神枪会’的,我怎知道……天哪!怎都凑在一起了!”

绮梦冷哼道:“我爹?你还有面子说他是我爹?!”

吴铁翼双手捧着自己的头,呻吟道:“我也万万始料不及,你竟是我的……这是命运弄人啊!”

绮梦冷冷地道:“命运弄人,也要人自行坠入恢恢天网才行。你若不自命风流,到处留精,白孤晶也不会利用我爹来对付你,我娘也不会因你而死了。”

“因我而死?”吴铁翼颤声道:“她……死了么?!”

“人家都以为我娘是因为斗不过白姨娘而自戕的。事实却另有曲折。你对我娘始乱终弃之后,我娘只好委身嫁给孙三点。孙三点贪新忘旧,又把白孤晶纳为妾。白孤晶要谋‘一贯堂’大权,当然不放过我娘。不过,‘雪花娘子’招月欢岂是易惹之辈?她决心与白孤晶周旋到底。其实,孙三点对白姨娘虽有一时之迷恋,但他是个枭雄,枭雄通常都很霸道,但也大都聪明。他正是这样子的聪明人。很快,他就觉悟出白姨娘不老实,所以,对我娘又恢复了感情。白孤晶见无法争宠成功,便用卑鄙手段,把你召来了东北……”

吴铁翼茫然道:“可是,我未对她说过我和招娘子的事啊。”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她一面让你来‘神枪会’,一面私下告密,说你跟我娘曾是相好。孙三点将信将疑,怒审我娘,我娘给他折磨得半死不活,连在沐浴时也给他拖出去当众折辱。”绮梦两行清泪,簌簌挂落下脸蛋来,“这一切,都是你害的,你的风流帐一手造成的。”

“难怪,那时候,”吴铁翼道,“孙三点看我的样子十分诡怪,他一面对我虎视眈眈,杀气腾腾,但在言谈上又好像对我十分器重,推心置腹。我总觉得不对路。”

绮梦撇了撇嘴:“那是他一向贯用的伎俩,别人对他讳莫如深,他则一贯喜怒无常,让人防不胜防。”

吴铁翼回忆道:“我记得他那时候,还派了东北神枪会‘拿威堂’的副总堂主‘铁枪火上飘’孙哗过来,说要跟我一道走一道疑神峰,那时我就觉得:他明是派人助我,实则是暗中监视我。”

绮梦冷哼道:“你们两个,是老豺狼遇着了老狐狸,正好匹敌,天生一对。孙哗根本就是我爹的心腹大将,如果不是他联合白姨娘常向我爹进谗,我娘也不会遭我爹折磨和遗弃!”

吴铁翼捂住了心口:“你爹!你爹!你还叫他做爹──他是你爹吗!他那么狠心把你放逐到这里,还能算作你爹吗!还配作你父亲么!”

绮梦煞白了脸:“他是不配!可是,我老早就告诉过你,来山西是我的选择。他要将我嫁给‘一刻馆’的林傲一,我不愿意,所以就宁可向他说情,央他让我带队来这里。他一直都不知道我不是他亲生的,我那时也还没知道此事始末,要是知道了,情况只怕……他是那种虎毒不伤儿,但只要不是他亲出的,他是啥坏事也干得出来的人!”

她用手轻轻一挥,就抹去了眼边的泪,“我从你口中得悉他要派人手到疑神峰来驻扎、监督,他曾派过孙哗过来,初初跟独孤怕夜、五裂神君还可以相处,但不久发生斗争,‘四分半坛’和‘下三滥’乃至‘太平门’高手源源而来助阵,孙哗抵不住,只好夹着尾巴逃回东北。只有我来,才能与独孤、五裂、聂青等和平共处。他知道我能办得到,所以才勉强同意了。他却不晓得我一方面是为了逃婚,一方面是为了要避开他,另一方面还为了要与你在这里会合。”

听到这一段的时候,很明显的,独孤一味很有点不是味道,五裂神君也很有讪讪然。

只听吴铁翼冷哼道:“你跟他们当然可以共处了!还共处得异常和谐哪!你来疑神峰,好像是‘和亲’一般,一口气嫁了两个以上的夫婿嘞!”

绮梦反问:“比起你到处留情,到处留精,我这算什么?”

“我知道了,”吴铁翼痛苦地用双手捧着头:“你是要报复!”

他哀声道:“你一直都要报复我!”他一叠声的说。

“你一直念念不忘要向我报仇!”

“报仇?”绮梦冷然道:“你还没听到我娘最恨你的事哩。”

“莫非……”吴铁翼纳纳地道,“你娘……?”

绮梦寒着脸道:“我娘是因为你才死的。”

吴铁翼颤声道:“你说的是我离开东北神枪会之后,白孤晶才向孙三点告了密,孙三点追究起来,拿你娘出气?”

绮梦道:“孙哗随你下山,你把他骗得团团转,之后甩了他,他好像没奈你何,却对你过去一切,调查个一清二楚,你身边也肯定有亲信一早就出卖了你。他回去就跟爹报:你有财物就藏在猛鬼d里,根本没诚意与‘神枪会’合作,反而图谋不轨,要夺‘沙漠蔷薇’。另者又去白娘姨那儿打小报告,说了我母亲的坏话,又偷偷告诉了爹……”

吴铁翼跌足长叹道:“所以,孙三点就这样害死了你娘?”

绮梦冷然道:“不。我初时也以为是这样──”

她接着又说:“娘是自杀死的。”

吴铁翼有点诧异,还没回过神来,绮梦已断然接了下去:

“我说过:她是你害死的……”

顿了一顿,再说下去:

“──也是我害死她的。”

杜小月 第三回 相爱不敢成双飞

“我娘是你害死的,”绮梦坚定地说,“也是我害死的。”

“我是害了她……”吴铁翼语音里充满了惊疑与不信,“可是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本也不知道的。”绮梦一双明眸又涌出了清泪,“她受了爹的折磨,郁郁寡欢,但我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你。她一直担心我若不嫁入林家,孙三点会对我下手。我便安慰她:我有你靠山,你在江湖上人面够,名头响,官职高,人手也众,爹也不敢正面与你为敌。她便问起是谁,为我高兴,我便说了你名字。她便疯了似的,喃喃自语,几天之后,便自杀了──自杀之前的一天晚上,只叮嘱我早些上疑神峰,一定要结联‘飞天老鼠’和‘鬼王’聂青……”

说到这里,绮梦便哽咽了起来,好一会儿才能收拾心情,把话题接了下去,“那时我只以为她在说疯话。未几天,她便死了。……”

吴铁翼胸膛强烈起伏不已:“可是,她一直都没告诉你;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吧,你又如何得知……?”

“我是后来才知道的。”绮梦强忍泪儿,吟道:

“相爱不敢成双飞,

相逢到底转头空。“

听得她吟了两句,吴铁翼的身子又籁籁的颤哆了起来,哑声道:

“这是我写给她的诗其中二句……后来她将这两句诗绣了起来,就绣在──”

绮梦自襟内抽出了一帕方巾,道:“这便是了吧?临终前,娘交给了我。我不知就里,只觉得这两句诗写得哀怨缠绵,悱恻不已,看了心头难过。直至我把这巾帕带到光一照,才发现巾内还有暗层,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我忍不住好奇,用针挑开线扣,拆开来一看,里面纪录的正是娘和你的事。我这才知道,娘不只是因孙三点的折腾而自了的,她是因为更知道了我们之间的j情,不知如何自处,也不敢告诉我,在自责和彷徨、愧疚、恐惧中只好求了断的!”

“所以,是你害死她的,”孙绮梦一字一句地道,“也是我害死了娘的。”

孙(也许,应作“吴”)绮梦的语音镇定得简直异常,“是你和我害死娘的。真正的凶手是我们。”

大家都觉得无比的震动。

月色大明。

黎明在即。

这月光仿佛要在它最后的时刻里,燃习它的光华,照明世间一切情事。然而她本身却是没有光亮的,它的光明是别人赐予的,所以,虽明亮得像一颗嵌在西空的巨大夜明珠,但越照明却越生暧昧,处处阴影幢幢。

在这光亮如巨炬的夜明珠照耀下,罗白乃、叶告、何梵乃至场中大部分的高手,都觉得自己仿佛是明夜中的不明物体,为绮梦和吴铁翼的对话滋生了极大的震憾。

──什么?!吴铁翼竟是铁布衫?

──吓?!吴铁翼竟与绮梦姨娘有染?!

──天!吴铁翼居然跟绮梦的亲娘亲也有路?!

──天……原来绮梦竟是吴铁翼的女儿?!

前面,有的人已管窥一二,约略得悉,或从绮梦口中已打了个底儿,但到了最后两项秘事,大家都纷纷招架不住、接受不来。

前文只是到处留情。

后文已是到处流精。

──到头来,简直是l伦!

绮梦对着吴铁翼杀气森然道:“你说,我不该叫孙三点做爹,那难道我该叫你么?你说我念念不忘报复你,你难道认为我不该报仇吗?你说我绝情?是谁先绝了情?你笑我不该一女共事二夫,你到处留情,又到处造孽,这又算啥?算是母女共事一父么!”

吴铁翼失魂落魄地道:“我知道了,我现在明白了……你做的,都是该做了。一切错……都在我。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招娘子,对不起你们母女。难怪……难怪你会如此恨我──恨我如此之甚。”

绮梦冷哂道:“我真正恨你的,你还不知道呢。”

吴铁翼仍在懊恨地道:“总之,在世上,不该做的事,我全都做了,我也活该有今天的报应……”

他兀自懊恼的说:“我自幼家贫,别家孩子有的东西,我没有,我只能羡慕着。而我有的东西,如果别的孩子没有,他们就来抢了我的。我和他们打起来,但人家孩子父母都有钱有势,都有靠山,所以受辱的就是爹娘,爹娘只好惩罚我。我少年当官,有清澄天下之志,要办大案,打大老虎,犯在王黼手里,结果,他有皇帝当靠山,我没有,我几乎就丢了官、抓去斫头。幸好,还是童贯保住了我,他也有天子当后台。之后,我投靠童贯,当了武官,却犯在惊怖大将军凌落石手上,他在黑道上、白道上的关系都比我好,势力强大,我怎是他对手?差点,丢了官位和性命,还是辽人派了人来为我说项,我才保住了命。因此,我决心,要当官就得官比童贯高;要当江湖人物,就要比凌惊怖狠。我要当了高官、掌了实权、成为大人物,当了武林宗主才为黎民百姓、受欺受压的人们做点好事。可是,要怎么才能有权、有势?还先得要有人手、有钱财。于是,我千方百计要挣得金银财富、招揽人手,当中劫掠杀戮,自是难免,出卖离间,顺我者生,逆我者死,吡叻手段,也在所多有──这一来,好事没办着,在夺利争权的过程中,我为享受生命,打击敌手,已好事做尽,歹事行遍……今晚,我沦落到这模样儿,想来正是天网恢恢,造孽造就出来的。”

绮梦道:“你说这些,也没有用,也不能减轻你的罪孽于万一。你这人一向报复心重,孙三点本来要利用你打进中原武林,又原拟把你困在东北。你狡猾得脱后,日后反而刻意要拓展东北势力,在济南种植香花毒草,攒营招纳,结联赵燕侠等人,制造毒物,使人迷失本性,腐蚀沉沦,这样挣回来的银子,你居然也花得安心!”

吴铁翼道:“不过,我一旦在济南搞出了半壁局面来,‘一刻馆’和‘神枪会’的人,还有哪个敢瞧不起我?哪人敢不给我面子?我失手,有今日,只是我这颗贪狼星遇上了化忌星,时运不济而已。济南那一役,我折损了‘神剑’萧亮和赵燕侠一脉,大势已去,最不该的是赵燕侠在‘大蚊里’故弄玄虚的诡案,结果惹来了冷血、追命,尽破我的培毒基业,不然,我也不必逃来山西,来掘我自己老本的根了。”

绮梦冷笑道:“你当真是吃自己老本的根!有道是:好马不吃回头草!也有说法:兔子不吃窝边草──然而你都犯了。你连绮梦客栈大本营的人也一个个残杀殆尽,她们大多不过是少不更事的年轻女子,你也丧心病狂,下此毒手,你也活该有些下场!”

吴铁翼闻言抗议道:“我没有这样做。我获悉你要埋伏我,但我又非得借此地来取奇石和财物不可,但我又不忍向你下手,唯一办法,只有走你。我知道你出身是千金小姐,一向怕鬼怕脏,其他跟着你的手下,更加怕这怕那,所以──”

绮梦气愤地接道:“所以,你把井水变成了血水?”

吴铁翼点头。

绮梦接着说,“你见我们不走,连j、鸭、鱼、猫、山羊和兔,甚至独孤先生的狗也宰了?!”

吴铁翼道:“……是。”

独孤怕夜在那一头低吼了半声。

绮梦不屑的问下去:“你总不成有办法使我们同时做同一个噩梦吧?”

吴铁翼道:“这个倒不难。我只要用大蚊里培植的少许‘霸王花’,让它与其他药物一并焚烧便能有此成效了。”

绮梦为之气结:“为了走我,你还叫人扮我娘,在这儿沐浴洗澡!”

吴铁翼浑身一震:“没……有。我在今晚之前,怎知道你娘是谁啊!”

绮梦气得脸都白了:“为了我们走,你还劫杀了胡娇,不知用了什么伎俩,驱使胡骄自杀!”

吴铁翼几乎要弹跳起来:“我没有!”

绮梦紧迫钉人的道:“你更用了不知什么卑污手段,出手暗算,伤了名捕无情的四名得力手下,又重创了青月公子林傲一!”

吴铁翼吼叫了起来:“不是我!”

绮梦追击道:“你见还我们不走,今晚更大开杀戒,装神弄鬼,今晚要我这客栈血流成河!”

吴铁翼大声且激愤地喊道:“不是的,不是的!这些都不是我做的!你弄错了,到了后头,我已经是受害者──我跟你一样,都是给人迫害的人。我已经走投无路了,但却后来没对你下过毒手,也没对你们下过杀手!”

绮梦盯着他,用一种厌恶憎恨的眼神,讥诮地道:

“也有你这种害人的人却叱着给人害!你杀了我的忠仆,化妆成他,潜在我身边,不过想置我于死地。我也是瞎了眼,居然一时没认出来。你把铁布衫像梁恋瑄、何文田一样杀害了吧?伤害本来拥护、支持你的人,一向都是你的本领!也有你这样大叫走投无路却埋伏在他人身边猛下毒手的家伙!你快把铁布衫还给我!”

吴铁翼道:“你以为铁布衫是你的忠心仆人?!”他的语音像厉哭。

绮梦道:“我只知道谁都比你好,我更知道你专门牺牲对你效忠的人。”

吴铁翼道:“你以为我杀了铁布衫?!”他的声音像鬼啸。

绮梦道:“那铁布衫呢?活着,我要人;死了,我也要尸。”

“他是死了,”吴铁翼急喘着气,他气管里似有急湍之流,“却不是我杀的。”

“死了。”绮梦并不惊讶:铁布衫若不是已命丧,谁可假扮他这么久?“尸呢?”

“在山上。”吴铁翼厉声反问:“你以为我愿意假扮成他么?!”

“你为求目的,不择手段。”绮梦淡淡地道,“叫你扮狗也无妨。”

“我的确已走投无路,死到临头了,狗急跳墙,我连墙都没得跳!”吴铁翼吼道:“不信?你看!”

他狂吼一声,双手一弓,内力透体,叭啦一声连响,身上所有绷带扯裂,只见一个全身秽烂、千疮百孔、满身密布疔疮,处处伤溃流脓、臭气薰天的“怪物”,站在月下,哪似当年一脸正气、自蕴风流、玉树临风、潇洒自若的吴铁翼?!

众皆哗然。

连绮梦也意想不及。

谁都看得出来,这绝对不是易容、化妆,有的溃烂,还攒着蠕动的虫子;有的伤口,还见出青森的骨骼。

谁都没想到这是吴铁翼。

──“虎威通判”吴铁翼竟会变成这样子!

到底,在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杜小月 第四回 破烂王

绮梦目瞪口呆,怔了半晌,若不是她听出来那说话仍是吴铁翼的声音,她也不敢相信眼前的“溃烂人”就是当年令人迷醉、风流倜傥的吴铁翼。

“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她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的?!”

语音里,忍不住痛心。

──看到自己曾经深爱过而今深心痛恨的人,变成了这样子,只怕“痛恨”也得马上锐减了大半。

绮梦大致上就是这样的情形。

吴铁翼的双唇也肿溃变成了紫赭色,所以说话时有一定的困难,随时可能因为某处伤烂剧痛,因而发出哀号、呜咽。

“我自己也是受害者。──你以为我高兴扮成这样子的吗?”

他全身都成了破破烂烂,只有一双眼睛没有坏。

未曾溃烂。

──还发出熠熠神光。

“你……”绮梦仍将信将疑:“你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谁能把你害成这样子?!”

吴铁翼不但是只c翅大老虎,同时也是只狡猾老狐狸,谁能把大老虎、老狐狸弄成七破八烂,人不像人、鬼不似鬼、生不如死的,令人委实难信。

“我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吴铁翼双唇颤动了一下、面肌搐动了一下,算是笑容了:“你看我已沦落到这样子,保命尚且不及,自己都做不成人了,哪里还会害人?哪里还能杀人?”

绮梦透了一口大气:“铁……铁布衫呢?”

吴铁翼道:“你以为他是你的忠仆?”

绮梦正要说什么,吴铁翼道:“我正因为他要出卖你,想把他杀了,但我还没下手他已丧命。他的尸首仍在猛鬼d里。”

绮梦摇头:“我不相信。”

吴铁翼道:“这也不到你不信。我们这疑神峰铁花之争、猛鬼d宝藏之斗,其实,除了我和江思、高怕飞、呼延五十这一伙,以及你为首的这一帮驻扎在客栈内的女子外,至少还有两队人马,正在暗中窥视这宝藏,暗中下手,除了对付你、王飞、剑萍等人之外,也对我们下辣手。铁布衫便是跟他们里应外合。”

绮梦怒道:“你诋毁他,我不相信。”

吴铁翼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其实,我是真心真意上山来跟你合作去掘宝藏的,之后一道儿远走高飞。正是铁布衫出卖了你,告诉我:你要谋害我,还找了飞月王飞对我倒打一耙。我知道王飞恨我,倒不是我滥用了她的名头,而是庄怀飞因我而死,她一向对他有好感。我发现你不服我之后,大抵只立意要将你吓出绮梦客栈,唬走山西疑神峰,我无意要加害你。”

绮梦道:“你胡说,你得还我铁拔、胡氏姊妹等人命来!你这一身溃烂,分明是给你自己手下唐化的暗器打出来的!‘破烂王’的成名暗器‘眼中钉’,奇毒无比,你的人出卖了你,你诬赖是我这方面的人──你可有证据?!”

吴铁翼鼻翼嗡动了几下,算是惨笑:“证据我有的是──只怕也不必提供了,我看,今晚一切已图穷匕现,少不免要真相大白,恶人坏人、好的善的,报应循环,爱恨情仇,都当在今夜月明风清时一一现身亮相了吧!”

绮梦忽然旧恨新仇一齐涌上心头,“你可知道我最恨你的是什么?!”

吴铁翼呆了一呆,说:“我是样样都对不起你,件件都可恨,你恨不得杀了我千万遭──你还有什么特别怀恨我的?”

“我恨你!我恨死你!你跟白娘姨有染,在识我之先。你与我娘有暧昧,也不知我是她女儿。你丧德败行,烧杀劫掠,但不是犯着我来的!“绮梦在狂怒中切齿地用手一指:

她指向在客栈里靠墙一隅,缩在被窝里的杜小月。

“你居然丧心病狂,在与我相好之后,却j污了她,还杀了瑄瑄灭口,你还是人不是啊!“绮梦痛心疾首得发鬓全也凌乱了:

“我最憎你就是这件事!”

吴铁翼肃然。

大家也屏息。

为之齿冷。

然后,吴铁翼像下了极大的决心,才用咆哮的语音吼出了下面几句话:“你以为杜小月是受害者是不是?你以为小月她楚楚可怜对不对?我告诉你──”

他忽然冷静了下来,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一,句,话,一,句,话,的,道:

“那么,我告诉你,她才是‘破烂王’唐化。我的一身伤,是她打的,我的一身毒,也是她害的。现在,她才是主谋。她才是我的主子,你的敌人,你信不信?”

然后他又用鼻音对呆若木j的众人问了一句:

“嗯?”

稿于二零零二年六月初:爱妻有喜,大喜。

校于二零零二年六月上旬:达明王出手相助,不多问一句话,不少付一分力,亲自交待,连谢他的机会也不予,了不起一豪杰,感激。

杜小月 后记:淡交至久味方真──回命运一刀

本来答允读者要勤写一些,但从零一年迄今都没写过任何一部新书,真是在我写作生命旅程中的一个真空,让苦候续集的读者希望落空,我是难辞其咎的。

千禧年之后变化委实太多,不想浪费读者朋友的宝贵时间,这就不叙了。不过近日真的“落难”,实在无法从逆境和挫折中摆脱,虽然打算打到最后一兵一卒,决不投降,但有段时期也不得不要求各方好友至交相助,让我得片刻喘息,败部复活。这跟我二十年前“受难”主因,也是好打不平,义交朋友、信任至交才会放弃本来就有的“甘”而饱受原本不必的“苦”,其实异曲同工,师出同门。“直”行江湖五十载的温某人,终于“有难”了,要“求救”了。

苦熬九个月后终于“求助”的结果:有三种反应,值得记存:(一)忽然不认得我了。这些人大半都欠我一些人情或钱银的,却假装没收到电、信、讯,或佯作已覆了给我,总之,借了“聋耳陈”的左耳,以前什么激情、豪气、义薄云天,平常“大哥前、大哥后”,全消失不见,真不知这十多年我别的信没覆、别的人没见、别的事情我不够关心,但对他吃到好食物、看到场好戏、甚至遇上任何美好事都想第一时间与他分享那些感觉,几乎从来不求人的我,却“求”着这样的人,只觉过往交情,全都交到中环兰桂坊底下的阴沟里去了。在命舛时遇上这种人,有段时候,实反而激起斗志。(二)力有未逮者。是想帮,但帮不了,又怕我生误解,或来信长篇解释,或来函鼓励加油。这叫爱莫能助吧。我都相信他们,也谢谢他们。纵然有心无力,也算是一种支持力了。(三)一旦知道,不说二话,马上全力予我相助,不管力量多少强弱,都义无反顾、利害不计,只力助我渡过难关──然而这样的人,有的是我近数年未见面的,有的还是十多年未见的,有的更是素未谋面的!

半生境遇,真是武侠小说,真是俗世传奇,不管“忠”的“j”的,“好”的“坏”的。由不得我,但对事情作出反应,仍c之在我。我谢谢“帮”过我的人,却并不怪责任何不帮我的“至交”。那是我信错了人,看错了人,交错了人──关人家甚事?!至于自己帮过的人,那是我自愿自发的,对方若要回报,那是他重情重义;要是佯作不识,也是情理之中──也不关人家的事!

为这点,不管好坏,所以记下。原来:一贵一贱,交情乃见。有难时“一路知交尽掩门,酒r朋友走清光”确有的是,但“闲时但觉求人易,险处方知为已深”是真的,而“清坐相看贫不恶,淡交至久味方真”也有的是。

不无感慨。

却不失落。

一笑迈步。

再战江湖。

如果命运是飞来的一把刀,我大抵只有两个选择:接住它或格飞它。

它已经飞过来了。

我在想:我还有没有第三个选择呢?

──回敬它一刀!

也一刀飞去!

我只要及时找到我的刀。

希望刀还利。

稿于二零零二年二月始:梁错误处理ea,令危机爆发,疲于应付。

校于二零零二年二月:叶危险处理曼克顿埠,危机加剧,挣脱不易。

再校于二零零三年七月一日:香港大游行。

第十四部:金钟罩☆★

楔子 烂泥

第一章 无情青月对白(内附王飞c话)

第二章 我的头

第三章 青月公子的告白(内附鬼王的内心独白)

第四章 阴影里的暗影

后记:谁是你落难时第一个救你的朋友?

金钟罩 楔子 烂泥

无情、王飞、林傲一,还有一刀一剑僮,正想离开这幽闭的dx,找一个宽敞一点的地方,再来弄个是非曲折,水落石出。

他们正要行动,忽然后头轰隆一声,接着便地动山摇。

无情原以为这山d会垮下来。

只见泥块簌簌而落,沙石纷纷打下,但山d并没有因此完全坍塌。

看来,这支撑d坑的主要柱樑,还是十分坚固的。

无情对支撑这庞大坑d的柱樑,到底是用什么材料制造出来的,感到十分好奇和讶异。

白可儿和陈日月却扒伏在无情的身上。

他们以为坑d要垮了,生怕会压到无情,所以都要替他挡上一挡。

当然d没有全垮,只坍得七七八八,后头的路是塞住了,四处都是碎岩、烂泥。

没有回头路了。

炸声刚起,d翻地裂之际,王飞和聂青的脸色也变了。

他们互觑一眼,也不知如何是好。

──要是这坑d真的塌了下来,上层的泥石怕有千千万万顷之力,他们纵有天大的本领也断断活不了。

幸好,这d中的支撑力十分坚韧,抵得住这一阵动荡和冲击。

俟山不摇地不动之时,陈日月和白可儿仍挨在无情身上,这时候,他们还未知大难不死,已吓个半死,说是保护公子无情,但其实也因为伏在无情公子身上,比较有安全感。

这一刻,若聂青和王飞同时出手,只怕无情是说什么都躲不过去的。

因为陈日月和白可儿的身躯,正好压住了他的双手,阻挡了他的视线。

就算他仍能反击,但两小则必无幸免之理。

不过,王飞没有出手。

林傲一也没有动手。

他们反而互相盯着对方,像是在相互监视。

这时,震动已大致平伏下来。

无情拍拍二僮,示意他们:已安全了,可以站起来了,然后道:

“他们终于出动到炸药。”

林傲一青着脸,冷哼道:“想必是孙哗干的好事。”

无情问:“铁枪火上飘孙哗?”

林傲一冷笑道:“我们几人之中,最毒最辣的就是他。”

无情喃喃地道:“只怕策划确是孙家,但炸药可是雷家的。”

王飞怒道:“去他乃乃没龟蛋的孙青蛙,什么火上飘、水上飞的,我听到就上火,巴不得杀他个枪断人亡!”

聂青沉声道:“只不过,我们的退路已给封死了。”

无情道:“来这儿本来就是不归路。”

陈日月看着东一堆、西一滩的烂泥,不禁有些慌惶起来:

“公子,没退路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无情目光闪动:“没后路,那还好可以全速往前进。不过,只怕要快──”

话未说完,忽闻轰隆连声。

山d又摇晃不已。

砂石、泥土不断打下,大多数的油灯已全熄灭。

d已坍了半边,但却没有全塌。

还有少量的空间。

少量的空气。

过了半晌,又静了下来,只有三两片土石落下的声音,还隐约夹着几声似猿似枭的凄厉嘶鸣,回响在d里壁间。

当五人确实知道坑d并未坍塌之后,无情才唉了一声:

“现在,可连去路也没了。”

王飞冷哼道:“看来,我们就只有憋在这里了。”

无情道:“看来,这d坑里好像还有很多会使火药的活人。”

林傲一哼道:“活着的至少还有孙哗、拓跋玉凤,以及两个自‘神枪会’派来的高手,其中一个好像还是姓雷的。”

无情试探着问道:“这样看来,我们若要从前路走,就是出不去了?”

林傲一亮起火摺子,打量了好一阵子,只见坍石处处,淤塞着烂泥碎石,连刚才扑地而殁的两人,也给泥石埋了大半,林傲一铁青着脸,说:“往前是断断走不了了。”

无情听了,反而行动起来,道:“那好,反正没别的选择,我们只好好好的听你说说,你是怎么来的?d里还有些什么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到底如何?”

林傲一也像豁出去了,反而捂着胸,徐徐坐下来,道:

“我说过,你们问,我答。”

他长吁一口气,道:

“反正,这儿到处是塌土、烂泥,我们五个进不得、退不得的人,也不过是五堆烂泥。”

稿于二零零一年十一月至二零零二年六月:“招兵大计”饱受重创几乎破家重生时。

校于二零零二年六月份七月初:叶妙手逐一接待偶像(温小胖)、狮子花(长毛)、妹头、正妈刘骠、好妈金宝、咪咪(海胆)、蜜豆海参、蜜蜜豆、粟粟米、粟米米、云顶大告、美罗、怡保(打巴)、小蝶、跨海(恒生)、飞天(中银)、工商、农行、汇丰、道亨、渣打全陆续入关,入侠客楼大会聚,自黄金屋大撤退,在地王成立大本营。七月二日,自九九年起入社,九十余岁之“花旗”(胖爷)仙逝,寿终正寝,可谓笑丧。为第一批“老臣子”中最后一位辞世的。哀之甚,忆之甚。

金钟罩 第一章 无情青月对白(内附王飞c话)

第一回 他的女友杀手

第二回 一念之仁就是一念之差

第三回 托六尺之孤

第四回 失梦碎魂第一刀

一 他的女友杀手

“反正前无去路,后退无所,”无情道:“我们趁此弄清楚一些久悬于心的疑团,也是好事。”

王飞附和道:“我已坦白过了,也应该到你们坦白坦白了。”

林傲一只说:“问吧。”

无情问:“你是谁?”

青月公子答:“林傲一。”

无情道:“你为什么要从东北来到山西?”

青月公子冷笑:“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只有你们四大名捕就可以?”

无情:“我们不是约好了吗?我问,你答。刚才王飞已答得很详细,很清楚,也很坦诚。我希望你也能这样。”

青月公子:“你问完我之后,是不是轮到我问你?”

无情:“你们都可以问我,这也是一种报应循环。”

青月:“你也会答得很详细、很清楚、很坦诚?”

情:“我能回答的,一定悉尽相告。”

青:“那么,我也答应过:知无不言。”

无:“那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青月:“我一直都在回答你,包括反问。”

无情:“你和令尊‘东北王’林木森,势力一直在黑龙江一带,勇霸一方,是东北武林唯一足以与‘神枪会’抗衡的势力。如果不是为了重大事情,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能惊动‘一刻馆’的第二把交椅──青月公子来到这野岭荒山,入庙捉鬼。”

林傲一道:“我说过,我来这儿,至少有三个理由。”

无情:“一?”

傲一:“为了绮梦。”

无情:“为了她逃婚?”

林青月:“不怕你见笑,在东北,很多好姑娘、美丽女子、世家千金小姐,都想嫁给我,人数大概可以从山上排到山下,可是,我都拒绝了。本来,‘神枪会’的孙三点提出将女儿嫁给我,爹为了不让孙三点面上不好看,一旦老羞成怒便开战在即,便假意说我答应这头婚事。但我却不打算接纳。没想到,孙绮梦一听就溜,宁可跑到这穷荒之地来。”

王飞c口道:“所以,这让你丢了颜面,却反而激起你的兴趣来了?”

青月说的有点艰涩:“我曾易容化了妆,几次接近过绮梦,只她不知而已。我本意要在接近她后再教训羞辱她的,可是──”

王飞:“你见了她,却杀不下手,而且,还转恨为爱了,是不?”

青月:“……我是杀不下手,而且,我愈生她的气,愈是想接近她,愈觉着她是个难得的女子,完全不同于俗流,而且敢作敢为……”

王飞冷笑:“哼,嘿,男人嘛,就是这么回事,像狗一般,你他嚜,他跑,你一见他就跑嘛,他就反过来追你。”

青月额上青筋突露:“你高兴怎么说都好,可是,我几次用不同身份接近绮梦之后,发现她真是个令人神迷的姑娘,我没有办法对她下得手,何况……”

王飞讽嘲地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连鬼王也过不了──”

无情打断王飞的话:“你本来想对绮梦下手,但实在不忍,且生了感情,所以反过来保护她?”

青月:“我本来要杀她的,现在,谁要是加害她,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