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部分(1/1)

“矿d就在猛鬼庙的下面。”

“这些棺木,就是进出口。”

“庙里的鬼魅妖怪,就是从这些棺梆往来倏忽!”

“我一旦知道已走入矿d里,就想跟你们一道进来,又担心你和习姑娘中伏,

所以就一味往回走,”聂青继续道,“但泥雨的路不好认,来来去去都一样,分辨

不出,而且,在泥墙上,有许多泥石,像雕塑一样,嵌在墙上,它……”

竟一时说不下去,眼里还有畏怖之色。

——连“鬼王”聂青也感到惊骇而欲语还休的景象,无情只有苦笑。

他仍等着听。

但并不催促对方说。

聂青顿了一顿,还是说了下去:“那些人头,好像给活生生砍了下来挂上去似

的,有的是牛头,有的是马脸,但最多的,还是人的头……墙上湿泥,还是血淋淋

的。”

昏灯。

地底。

泥雨。

黄土。

——还有牛头、马脸和人的首级,这端的是够阴森可怖了!

“然后,我终于找到了上去的路,找着了这块棺垫,便徐徐上升;可是,这棺

内却沾着很多泥垢,且有恶臭,不似我刚才往下沉的那口,内里干净无味。我正觉

奇怪,便试着搔刮去泥层,才再顶开棺盖……但在这时候,我却听到了一种机关催

动的声响。”

无情点头道:“那是我正催动‘燕窝’前来。”

——“燕窝”,是他对自己轮椅的呢称,就像有的人喜欢把他的坐骑雅号为

“踏雪”、“追风”、“卷云”一样,义或者像有人喜欢把自己住的地方叫做“听

雨楼”、“黄金屋”、“知不足斋”一般。

“我以为是敌,”聂青道,“我立时停止了搔刮。”

“然而我却莽然开了棺,”无情道,“幸而大家都及时收了手。”

“你的轮椅……‘燕窝’?……好厉害!”聂青目中青光闪烁。

“你的‘青光银手’更犀利。”无情也由衷地道。

“那么,”聂青问,“刚才,你又落在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

无情一一相告。

毫无隐瞒。

而今,他们在同一条船上,只有同舟共济,合作无间,才能突破障碍,斩除妖

孽,达成任务,平安下山。

可是,能吗?

你要是相信一个人,那人却来害你,伤害力远比你所不相信的人来得可怕。

如果你不相信这个人,他又怎能相信你,为你忠诚做事?

如果那个人相信了你,也一样要冒为你所害的大险,但人与人之间若不互相信

任,又怎能合作做事?

只一个人是断断做不出大事的。

疑人不用,用了害己;用人不疑,疑了误人。自古艰难惟识人。

识错了人,就信错了人,也用错了人,小可以遗恨终生,大可以误尽苍生。

不过,他们现在只有互相依靠,相儒以沫。

因为他们已无别的人可信。

有。

或许还有一个。

“习玫红。”

一一一她在哪里?

然后大家都看了看下面,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他们已没有了退路。

为了要找出真相,为了不虚此行,至少,为了要找回习玫红,他们都得要到下

面去走一趟。

聂青提醒了一句:“要不要通知那两个小娃娃。”

——小娃娃就是白可儿和陈日月。

无情已拿出一支玉笛。

他信口横吹,发出几声时而悠扬时而尖锐的乐音。

然后他侧耳听了一阵。

没有回音。

只有远处隐约猿吼。

夜啸阵阵。

无情脸色沉重,道:“我已通知他们了。”就没有说下去。

聂青看了看无情的轮椅。

自从刚才那一次交手后,他可决不会小觑无情和他的那张轮椅,且不管它叫

“燕窝”,还是“鹰巢”,或者“虎x”,抑或是“鼠窦”什么的。

不过,他还是有点担心。

“下面很窄,只怕,”他说,“这轮椅不好走。”

无情问:“还走得动吗?”

聂青想了想,道:“我经过的地方,还勉强行得过去。”

无情道,“那就好了,走不过去的时候再说吧!习姑娘可能危急呢,事不宜迟!”

聂青用眼角瞄了瞄这个身有残障的人,他不想让对方看出他此时涌上心头的敬

意和感动,所以打趣地道:“这么多副棺木,咱们要选哪一副下去?”

“我们有两个人,当然是一人选一副;两个人挤,只怕过不了奈何桥呢!”无

情道,“随便哪一副,总之,能下地狱就是好棺!”

白骨精 第四回 牛马脸

无情选了聂青自地底升上来的棺榔,下地狱去。

聂青则选了另一副。

这一次,他选的是刚才他曾一掌震出一具腐尸的棺木。

反正,两人不能一齐下地狱——地狱太窄了,黄泉路太挤了——他们一个一个

下,也是一样。

反正,黄泉路,路不远。

到底,还是下地狱。

地狱里,听说有刀山、油锅、炮烙、锯宰,这儿有没有?

无情却先看见了牛头马脸。

路的确很窄,又挤又湿,而且霉腐恶毒,不住扑鼻而来,凝聚在坑道间。

雨道交错复杂,走一条雨道,不到三十尺之遥,左右至少经过十二三处转角,

转角后,又有相同的雨道,在不算长的一条雨道里,又至少有十四五处分岔。雨道

宽度都大致相近,连颜色,气味,凹凸不平和湿度都几乎一样。

颜色是黄。

黄泥凝土。

气味是霉。

霉得仿佛令人身上马上长苔。

一路虽然颠簸,但依然窄可容车(至少是木轮手推车)行走,大概,是闪为挖

这些坑d时,是为了开矿“采石,所以,再狭厌也必须能容纳及推动木头车行走方

可。

无情现在就是推着车走。

所以,他平时一向小心保护白皙秀气的双手十指,而今已沾满了泥污。

一路都有些豆大的油灯,至少,每逢转角处部必定点上一盏。

情势已非常明显:这儿有人管理——只有人,才需要光。

鬼不需要。

——鬼喜欢黑暗。

鬼魅向与黑暗同存。

所以无情格外留神。

——有人,才要特别提防比起来,鬼,也许反而不那么可怕。

无情一路推车缓走,留意一切值得留意之事。

他发现:灯油是半满的。

甬道有风口,油灯晃闪不已。

有风口就是有出路。

墙是湿涯的,渗昔黄水,泥层后就是坚硬的岩石。

他再走了一会,就发现墙上嵌着头。

聂青并没有说谎:主要是动物的头。

尤其是牛的头、马的脸。

甚至还有猪头。

猪头染着黄泥,一头金发似的,眯着眼睛嘟着嘴,在笑世间万物似的。

但只有头。

头给嵌在墙上,大部分封着泥泞。

却没有身子。

然后无情便发现了人头:脸容全在扭曲。抽搐,脸肌发扭。痉挛,仿佛在死前

的一刻,受到了极大的震怖与惊恐,而且还死得十分哀愤与痛苦。

他们大部分的脑髓以及血r,已被吸食殆尽,甚至可以想像在吸噬的时候,这

些人依然清醒着。

灯光昏昧。

摇摇欲灭。

雨道犹如地狱的路,木轮辗过地面,回声轧轧,这边荡了开去,这边又传了回

来,相互回环,互相回旋着。

无情看久了,不但恶心,而且也有点晕晕然的。

这次一下地狱,就发现行动失当。

而且失策。

因为他和聂青并没有像预期的聚合在一起。

甚至,现在聂青已不知道掉落到第几层炼狱去。

这鬼域目前只剩下他一个人。

以及他的轮椅。

还有头:牛头。

马首。

——以及在痛苦挣扎与煎熬中死去的人的首级。

他不知道矿层有多深逢,但却在闻风辨位:有风的地方,就是有出口,他且向

出路走去。

粘辅粘辙……他的木轮椅辗过凹凸不平的黄泥路,仿佛脚不沾地但做然独行于

地府之中。

就在这时,他忽然扳住了转动中的轮子,仿佛为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整个人也都怔住了。

无情这时正好走到雨道的弯角,弯角的尽头是向左方转,又是一条大同小异的

甬道。

眼前,仍是黄土路,没什么异样。

异样的只是路上伏着一个人。

一个庞然大物。

这个人,头埋向地,全身用崩带裹着,血迹自裹伤布渗透出来,发出强烈的腐

臭。

看来,已死去多时。

无情看到了这个首级还没给砍下来的人,却是愣住了。

他太震动了,以致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泥墙,正好有了变化。

地道很窄。

雨道狭厌。

就算无情的木轮车可以勉强通过,但也仅容他一人一车。

他推车往左俯视之时,车背已完全靠贴着泥墙。

这泥壁也跟所有的泥壁一样,湿涌、滑腻、凹凸不平,发出阵阵冲鼻的泥腥味:

仿佛,这地底本就是黄河千万年来卷冲囤积的淤泥一样,又黄,又烂,又无生机。

可是,壁上有两个本来只是小小的凸点,现在却有了变化。

它们已慢慢突显。

突了出来。

也就是说,这两个凸点正渐渐破墙而出。

正好,无情背向着它们。

它们突墙而出的位置,正好是无情的肩背所在!

然而,无情却不知道。

全无所觉。

白骨精 第五回黄泉路

无情并不知道后面有两只手,正破壁而至。

他正在俯视那尸体。

他在观察,而且愈看愈震惊,愈诧异。

就在这时,波波两声微晚手掌已破墙而出;和着黄泥碎块,十指箕张,一左一

右,攫住了无情的左右双肩!

无情的脚不能动。

如果他的双手给扣住了,轮椅又不能发动(他的后头是泥墙),那他就完了!

在这种绝境下,他只有下地狱。

其实他己不必下地狱,因为他早已身在地狱之中了!

不过,无情并没有拧动。

他觉不妙时双肩已遭箍住了,对方只要一发力,他的肩骨就会碎裂。

所以他根本没有挣扎。

他只是臀部用力一沉,发力一坐。

他只做了这件事,对方已将他捉住,并挟持高举,把他的身子拔离轮椅。

他没有了轮椅,双手又受制,他就一定完了。

无情的双脚是废的。

可是,挟持他骤离轮椅的人却没想到,那轮椅在主人离开它之后,忽然好像得

到了一个决绝的命令似的,猛往回撞。

后面就是泥墙。

正是施暗算者的所在地。

“轰垮垮”一阵响.泥墙吃轮椅全盘发动的一撞,吟啦胯啦地倒塌下来了。

而且正撞往墙后出手者的下盘。

那人当然不愿意自己的双脚会像无情一样废了,但他双手又抓住无情,要往后

退,但泥块已压住了他的脚踝和小腿;眼看轮椅就要撞辗了过来,他摹地换手,把

无情一放,大叫了一声。

“怎么又是你!?”

无情飓地落下。

正好落在撞倒了泥墙的轮椅里。

他并且及时煞住了正往前疾撞的轮椅。

然后,他也叫了一声:“怎么还是你!?”

墙后的人当然是聂青。

据他的解释:是他一落便落在这泥墙围堵住的斗室里,也在到处寻觅无情。

然后,他发现了一具尸体。

这尸体令他惊疑不定。

接着,他便听到异响。

这异响粘轭其实是无情和他的那“坐骑”——“燕窝”的声响。

可是他不能判定。

所以他以安全为上,闪身进入泥房内,然后,运劲于双手,透人墙中,准备把

来人一举成擒。

来者却是无情。

他当然没有遭擒。

只是遇险。

不过,总算二人又会在一起了。

然后他们开始“研究”那具尸体。

“你看他像……”

聂青问的语音有点发苦。

“铁拔。”

无情说得斩钉截铁。

“铁布衫?”

无情点点头,沉重地。

聂青愣愣地道:“如果他是铁拔,却是为何会死在这里?”

无情望望四壁四周。四围四处,尽是黄土,喃喃地道:“他已死去多时。问题

是:如果他真的是铁布衫,那么,在绮梦客栈里的那个,到底是谁?”

白骨精 后记:悲欢离合,命当如是

这些日子为了小静,一口气留在内地逾大半年,为过去留在内地时间之最(长)。第一次,生活过得最有家庭温馨。

也在一个月内,一气在内地添购四所房子,退(售)掉两间,全是静飞、叶浩力助之下完成。

这段日子,最可记的是:宋星亮的见“色”忘友,骤离断讯之苦。那真是“自成一派”这“小集团”的大“悲”大“离”,好在,经过半年同仁的坚守苦候,又等到了“欢”、“合”。我的前半生,亘常都“不让一天无惊喜”,真是觉来幸运。就算是在这种时候,依然能一路上山一路欣赏美景,时时都有新发现,常常都有新乐趣,并趁机完成了“自成一派”的“改造”与“变革”,“穷”则“变”,“变”则“通”。

否极。

泰来。

祸福两相依。

自识阿飞两年有余,总共写完了:“破阵”上、下册,“天下无敌”一、二集,“侠道相逢”(专栏)、“走龙蛇”、“猛鬼庙”、“白骨精”、“高手中的高手”等九部书,加上“鬼关门”,共十部(每部大约十万多字),其他散稿不计,平均每年出书仍逾四部。这算是我近年来最“懒散”的时候(我最勤快的时候每年可写二十四部书或以上,但已多年不如此了);比起一些一年不写一部书的作家,数量仍不算少,无他,因为幸福。陶醉在温柔乡里,笔耕就不如先前急如密雨了。

踏入了公元两千年,要快马加鞭,快笔加油,多写一些,才能报答读者未相忘、相遗之情。

稿于一九九九年中至年底:万象、花田、天天文化版税“出事”,只好暂终止合作,遗憾。

校于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日及之后:雪蛤(大猫)、燕窝、虫草、水鸭、王子(火j)、花旗(小胖)等加盟“侠士楼”;后水鸭因故骤离,燕窝失足身亡,余已成我派中坚,相处融洽,乐之甚也。

第十一部:鬼关门☆★

第一章 谁关门?

第二章 天涯何处无女鬼

第三章 绮梦客栈里的噩梦

第四章 魔女

后记:江湖不过游泳池

鬼关门 第一章 谁关门?

第一回 刚才的风真大

第二回 它已经进来了

第三回 同样的梦,同样梦里的女鬼

鬼关门 第一回 刚才的风真大

“砰”!

突然之间,门给大力关上!

一下子,客栈里,罗白乃、何梵、叶告、言宁宁、李菁菁都为之愕然,霍然回身。

“谁关的门?!”

罗白乃吼了起来,涨红了脸,很愤怒的样子。

其实,他是给吓着了。

唬了老大的一下。

由于他给吓得几乎跳了起来,现在只好虎吼吼的表达愤怒,仿佛,怒愤和惊恐的样子有时亦非常近似,这样就可以掩饰刚才的失态。

不过好像没有什么作用。

因为大家都吓了一跳,脸上都惊疑不定。

没有给吓着的,也不会给他诓住。

没有给吓住的,起码有两个人:

一个是张切切。

──好像是有肥大舌头的人,就有颗大胆,不易给吓倒。

一个是铁布衫。

──他浑身的伤都渗着血,而且发出恶臭,但他惟一没有受伤的好像就是胆子。

张切切看了看突然关上的门,又瞄了瞄脸青唇白的大伙儿,再望了望铁布衫,居然似笑非笑地说:“我没有关门,你呢?”

铁布杉仍是没有说话。

他只摇首。

一摇,就摇出了发脓伤口的恶臭。

而且,有些裹伤布或许没裹紧,还给摇出脱线布条来。

大家都别过脸去,不想看到他的伤口:光是闻已够恶心,看了只怕晚饭都食不下咽了。

张切切耸了耸肩,道:“那只有是鬼关门了。”

不说还好。

一说,大家都脸色大变。

这时候,除了孙绮梦,就是何文田不在现场。

杜小月想要洗澡。

这里的女子,可都不像罗白乃,不爱冲凉。

杜小月要去浴洗,她胆怯,何文田在情在理,为安全为壮胆,都应该上去陪她。她现在就先上楼去为她调浴洗用的清水,刚刚提了两桶水上了楼。

孙绮梦则上了楼──她到楼上去干什么?谁也没敢去问。

她是这儿的老板。

──老板做的事,可用得着“伙计”来管!

就算问,也轮不着楼下这干人来问。

能问的人,偏又不在现场:譬如无情、聂青、习玫红。

客人总比较好说话,而成了名的客人,说的话总比较有分量。

罗白乃有点讪讪然的,杜小月、何梵、言宁宁、李菁菁全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望向他,他就更六神无主了,只好说:“刚才……的风真大。”

叶告说:“是的是的。风真大。”

言宁宁道:“刚才哪有什么风?”

张切切道:“有,只怕也是鬼吹风。”

她又来了。

杜小月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呀?”

她的语音有点像哀告。

何梵忽发奇想:“我们要不要上香拜一拜它?”

“三剑一刀僮”中,要算他最信鬼神。

叶告说:“连是神是鬼都搞不清楚,拜个什么名目嘛!”

张切切道:“出去看看,不就清楚谁关门了么?”

她这句话似乎有点不怀好意。

叶告怂恿的道:“对呀对呀,出去看看嘛。”

罗白乃没好气地说:“那你去吧!”

叶告道:“我要照顾老鱼。我要是出了事,他怎么办?他要是出了事,公子可骂死我了!”

叶告其实并不怕鬼,“四僮”中最不信邪的就是他。

但他这个人一向容易附和人,胆气也不算太大,能够不领先做事,他从不争先。

一般人错以为胆大的人就一定不怕鬼,其实有很多人够胆子杀人放火冒险,但却还是怕鬼畏神的。一般人也错以为脾气火爆的人也一定胆大,其实,脾气臭的人动辄发怒,但易怒的人也不见得便大胆勇敢。

叶告就是一例。不过,他爱附和的是外人,对同门师兄弟,他倒老爱争辩不休,驳到底。当然、给人迫急了,麻烦已扛上了,他也会迫出豪气勇色来的。

张切切望向何梵。

何梵胆小。

他连忙引用前例,抗声道:“我要照顾小余。”

现在,张切切、何梵、叶告都望向铁布衫。

这里的男性不多,做这种事,总不好支派女的出去干。

铁布衫守在杜小月床前,纹风不动,看来,谁也请他不动。大家便一个又一个的转睛望向罗白乃,好像他就是一个真命天子似的。

罗白乃只觉鼻头发痒:“依我看嘛,就算是鬼吹了风,也只是把它自己关在门外。我们人在里边,它在门外,它有它的天地,我们有我们的世界,人有份,鬼有归,如此刚刚好,大家互不侵犯,我们又不想拜见它那张鬼脸,又何必开门去找鬼麻烦呢!”

他总有一番道理。

张切切嘿嘿冷笑。

罗白乃怕大家再叫他开门捉鬼,连忙转了个话题:“如果外面有鬼,它没有进来,我们就不必管它。要是外边不是鬼,我们更何必理他!所谓:人不犯鬼,鬼不犯人。不如,我们转个有趣的话题,让大家动动脑筋,猜估一下。”

李菁菁倒有兴致:“是什么有趣话题儿?”

罗白乃笑嘻嘻地道:“我们大家来猜一猜:外面的是人是鬼?绮梦客栈发生了那么多怪事,跟疑神峰上闹鬼,到底有没有关系?如果鬼还会出现,它下一次,会在哪里出现?用什么形貌出现?又在洗澡?还是磨刀?抑或又是闹得酷似孙老板的娘亲,在这儿晃过来,又晃过去?……它到底为什么要化身为孙老板的娘亲呢?它会不会真的是孙老板的娘?!”

他的话没说完,已嘘声四起,反应不一──但肯定热烈。

本来好奇的李菁菁,第一个苦着脸:“我才不……猜鬼,有什么好猜的!”

言宁宁也抗声道:“我们再也不要谈鬼了,好不好!”

何梵也反对最烈:“这儿还不够阴森恐怖吗?还要谈玄说鬼,我看不好吧!”

大家都七嘴八舌,无非都想避开“鬼”这话题。杜小月的身子更瑟缩了一下,快全都缩入被窝里去了,只一对水灵灵、乌溜溜的眼珠,露在外边。叶告哼哼唧唧地道:“鬼有什么可怕……说说也无妨,谈鬼色变,胆子忒也太小了吧!”他无疑要充大人、更显示勇色豪气。

罗白乃看大家不想谈鬼,有点下不了台,只好先硬个头皮来个“引子”:“讲鬼故事决不是坏事,总好过真的撞鬼!”

谈到“撞鬼”,大家都变了脸色,为之噤声。

“也许,多谈些鬼话鬼事,讲着讲着习惯了,也就不那么怕鬼了呢!”罗白乃试图争取大家支持他讲鬼,“你别空口讲鬼话,没意思,我们不妨猜测一下,下次鬼在哪儿冒出来,最吓人的方式是什么。一旦讲开来了,心里有了防卫,万一鬼真的用这种形态显现,也许,就不那么恐怖了,那可是大大的好事哪!可不是吗?”

他可越说越来劲,发挥他丰富的想像力:“譬如说,如果真的有鬼在门外,它会用何种方法进来,才让我们受到最大的惊吓呢?哈哈,哈哈。”

他在“哈哈”的时候,心中也有点虚慌,同时也在构想。

“它已经进来了。”

一个声音幽幽的道。

大家不觉毛骨悚然。

“它已跟我们这儿的其中一人,合为一体,所以,它已经进来了。”

那语音怯生生的,可是说话理路,十分清楚:

“如果你发现我们其中有人的眼瞳是绿色的,那么,就是它了。”

那柔弱的语音把话说得飘忽忽的,像一团雾气:

“如果你看到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是绿色的,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所有的人都给鬼上了身,只剩下你是人;二是你自己就是一只鬼,所以看谁都不是人。”

说这番话的,是仍窝在被里只露出半截身子的杜小月。

鬼关门 第二回 它已经进来了

说话的是杜小月。

大家都没想到她竟会一开口就说这种话。

大伙儿心里都不得不承认:

如果有鬼,大家正讨论它的时候,它已经进来了,形同是在跟鬼讨论鬼的事,这是最可怕的了。

──更何况小月提供了另一个可能:自己变成了鬼,还不知道自己是鬼!

大家脸色都有点发青。

外面猿啼阵阵,其声凄楚。

还是罗白乃第一个打哈哈:

“幸好那摄青鬼不在这里!”

但大家都没有笑。

大家都在看着他。

──不,是在看着他的一双眼睛!

尤其是张切切、言宁宁、李菁菁,还有叶告与何梵。

他们看着他。

目不转睛。

有的张口,有的结舌,有的面面相觑,总之,都很惊讶的样子。

罗白乃只觉头皮发炸,心中发毛:

──莫不是,自己的眼睛……?!

只见,叶告跟他点点头,眼中布满了同情。

却见,张切切对他摇了摇头,脸上显出了杀气。

他连忙去看何梵。

何梵却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至少,是不敢与他双目对望。

他可急了。

他用眼睛搜索杜小月。

杜小月却又用被衾遮住了颜脸。

只听言宁宁严肃的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不错,它已经进来了,它就附在──”

罗白乃只觉连双脚都开始发软了。

就在这时候,忽闻“噗”地一声。

李菁菁原来一直咬住下唇,现在忍不住,憋不下来了,“噗”地笑了出来。

她一笑开了,大家都忍不住了,纷纷指着罗白乃,有的跺足,有的捧腹,大笑不已。

“哈哈哈哈哈……”

“你看他,吓成那个样子!”

“他以为他真的变鬼了!”

“不,他是活见鬼了!”

“他那么怕鬼,却胆敢建议大家讲鬼故事!”

“要不是菁菁忍不住笑,我看他要吓得裤档子都湿了呢!”

愤怒又使罗白乃涨红了脸。

──原来是给人捉弄了!

他决心要做出些大胆事儿,让大家刮目相看,不敢再小觑他,为此,他甚至不惜去捉一只鬼回来耀武扬威一番。

可是,他现在却羞愧得不知往哪里钻好。

“鬼吓人,通常只有几种方式,”这次又是杜小月解了他的窘,“罗小哥儿刚才说的对:如果能够归纳鬼出没的方法,的确可以有备无患,而且减少惊悚。”

罗白乃的脸又涨了一个通红。

他这回是感激。

“鬼吓人,是因为我们是人,它是鬼。人相信人死了才变鬼,而且,死得愈惨、愈冤的人才会变成冤魂、厉鬼。在心理上,人不想死,对死后的世界完全无知,所以更不想遇鬼,因为,见鬼仿佛就差不多等同于死,人都是怕死的,这是怕鬼的原因之一。”

说话的人居然是小余。

原来他已醒来。

他好转得很快。

他一旦能复原,客栈驻守的人无疑又添强助,所以大家都很高兴。

“鬼吓人,是因为它样子恐怖,而且,人完全不知道如何对付它,仿佛,它法力无边,手段诡异,不像人,武功再高,也有套路,我们因为不知道鬼用什么手段对付我们,所以我们才特别怕它──我们对未知的东西,都因陌生、不懂而感到害怕。”

这次说话的是老鱼。

他也恢复过来了。

他好像在跟小余比看谁快复原。

──有他们两人在,守客栈的阵容自然大壮。

“我看,鬼之所以可怕,是因为它倏然而来,倏然而去,就是因为它名副其实的神出鬼没,失惊无神的出现,我们没法在心里准备好,所以乍然遇上可怕的事物,难免会给它吓着……”

这番话是言宁宁说的。

这干女子中,无疑以她思路最清晰、冷静,但却没有张切切的大开大阖、杀着凌厉。

罗白乃这时已恢复个七七八八了,刚才给糗过,无论如何,都得要挣回点面子:“我说哪,鬼之所以吓人、可怕,不外你们说的那三点。所以,只要我们一不怕死,二不怕它丑,三随时准备见着它……那就没有啥可怕了,对不?”

没人反应。

人人都看着他,似笑非笑。

这次,罗白乃可不受骗了:“看我干啥?又唬我不成?本少侠早已心里准备好了,管它摄青鬼吊颈鬼索命鬼吱牙鬼无头鬼长舌鬼活见鬼,有本事就尽管放鬼过来吧,本少侠可不怕……”

大家仍不发话,仍看着他。

不,是看着他背后,欲言又止。

罗白乃干咳一声,大剌剌地回身,一面道:“你们别重施故技了,罗少侠我──哇!”

他大叫了“哇”的一声,拳打、脚踢、跨步、飞弹,跌跌撞撞斜扑出八九步,这才立定桩子,但一颗心几乎已吓飞出口腔外了。

原来,他后面真的有一只鬼。

那鬼,就一直无声无息的站在他后面。

那是铁布衫。

──以及他的臭味。

对罗白乃而言,铁布衫只是一只“鬼”:无声鬼。

“他”甚至比鬼还可怕。

──至少比鬼更臭。

罗白乃更怕的是他的眼神。

他的眼没有绿。

只深邃。

深,深不见底。

邃,邃无边际。

你只要望上一眼,就仿似掉进了深渊,失去了重心,也浑无重力,一直坠落到不知往哪儿去。

这一对眼睛,不像人的眼,像在眼球上涂了层雾影,而这层影子,却比井还深,比夜还沉。

你只要看他一眼,就像给蛆虫咬了一口,而且是直叮在你心口里。

罗白乃的心口现在就是在发病,好像是着了一记痛击。

他的心犹在怦怦怦的跳,撞击着自己的胸臆,他用手捂着它,强抑住难受。

坦白说、对罗白乃而言,只怕宁可遇鬼(尤其是漂亮的女鬼),也不愿跟这似人非人的怪物对峙、对视!

对罗白乃而言,铁布衫简直是他的克星,仿佛上辈子吃过他的大亏,这辈子还要受他的摆布!

──鬼,你还可以不怕。

平生不作亏心事,半夜见鬼也不惊。

但如果你见到的是“克星”,只要“克星”一来你就霉运不断,真轮不到你“不惊”!

罗白乃就是这种想法。

山外那边的惨烈啸鸣,一声起一声伏,不知是禽是兽?是人是鬼?

鬼关门 第三回 同样的梦,同样梦里的女鬼

“我看铁拔他没什么恶意,”杜小月幽幽地说,“他只要告诉大家:就算你不怕死,不怕丑,不怕意外,但你还是会害怕──因为人天生就有‘怕’的感觉。”

然后,她低声说了一句:“正如‘爱’一样。”

何梵很同意:“怕是一定会怕的了。如果说,外面有人敲门,我只剩下一个人,开门一看,原来是只鬼……我就一定会怕到不得了。”

李菁菁接道:“就算不只我一个人,大家都在,只要是鬼,我都吓死了。”

张切切道:“别的不说,我现在一个人如厕、淋浴,乃至到厨房去弄点吃的,想起胡氏姊妹发生的事,我都心慌慌的哪!”

连她这么个肥大的女人,居然也怕。

“你就别说了,”言宁宁道,“我连打开箱子,走过暗处,听到猿嗥,都感到骇怕呢!”

李菁菁犹有余悸的道:“那一次,我们整个客栈的人都做同样一个噩梦,同样梦见梦里的女鬼,我觉得,光是这样的梦,已够可怕了。”

“一个小姑娘本来好好的,上一刻还在为大家烧菜,”张切切眼里也显出了畏怖之色,“然后,忽然间,她就用切莱的刀,一刀一刀来刖下自己身上的r,刀刀见骨,直到扎死自己为止。”

“也许这是我亲眼目睹的,所以分外深刻。”张切切说,“当时我吓得脚都软了,心都乱了,一时间还真夺不下她的刀来。”

像张切切那么一个看似横蛮无惧的妇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居然也像李菁菁、何梵一样,脸上流露惊惧之色。

轮到罗白乃了。

“我觉得,一直有一只鬼在你左右、在你附近,可是你一直不知道它是谁?在哪里?要什么?想干什么?这点最是可怕。”罗白乃舔舔干唇,说,“我觉得那鬼始终都在这客栈里,不离不弃,这点最让人不安。说不定,冲凉的时候舀水,一舀盛起个人头来。说不准,小解的时候,一撒,就撒在鬼身上了。说不好,照镜子的时候,一照照到另一个人在镜前。说不准,睡着了之后,床底下有另一具女尸,也是这样躺着──”

他越说,自己越怕。说着说着,竟说不下去了。

叶告也附和说:“是呀是呀,床底下有女尸,那还不怎么,怕只怕一觉惊醒,身边有一具生了虫、钻着蛆的尸体,那可更──”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应该表现自己的勇气,叶告马上把语锋一转:“哼,嘿,那时,我一脚先把它踢到床底下去!”

大家都知道他逞强,嘘声四起,张切切故意问:“好,你把它踢下床了,那你呢?难道还能在爬满了虫和滋生着尸蛆的榻上赖着再睡个回龙觉不成?”

叶告只好死撑下去:“我?当然一跃而起啦!”

“那你最好照照镜子。”言宁宁冒出了这么一句。

“怎么说?”叶告有点不明所以。

“你一照镜子,就会看到一张腐烂了、长着蛆虫的脸,”言宁宁诡笑道,“你自己才是那只鬼。”

他们说着说着,竟说上瘾了。

该小余说了。

“我给鬼咬了一口,连它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这才恐怖。”

老鱼的话更简单。

“公子上猛鬼庙,我们却窝在这里讲鬼话,什么忙都帮不上,我觉得很恐怖。”

客栈外传来了气若游丝的呜呜之声,也不知是鬼哭,还是神号。

他们都望向铁布衫。

只他还没说。

也不知他会不会说。

大家看他不知死活──当真是:不知他死了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都打算放弃要他说话了,正在这时候,他却沙哑着语音,说:“一个人半死不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不如死,心死人活,那是最恐怖的事。”

这几句话,听得大家心里一沉,不知他说的是他自己,还是另有所指。

“我却常常看到一些事,一些景象:我们现在住的地方,甚至是跟一些幽灵一起住。”

他们正以为发言已告一段落了,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很少说话的杜小月,忽然又开始说话了:“他们能看见我们,我们却看不见他们,除非,他们有意要让我们看见。”

“你说的幽灵……”罗白乃忍不住问、“是不是鬼?”

杜小月点点头,眼光变得幽幽的、悠悠的、飘飘的、也漂漂的:“所以,你若打开衣橱,说不定真有个腐烂了的尸身在那里。你在地上拌一个跤,原来一具尸体躺在那儿。你坐在这儿,头上湿湿的,以为下雨,一摸,才知是血,原来上面有具尸体伏在那儿。”

大家听着听着,觉得头上也有点湿湿的,望望上面,又看看地上,心里都有点毛毛的。

“就是这样,是它要你看见,它的形体在那儿,你才看得见,也就是说,它影响了你的直觉、你的敏感、你的耳眼鼻舌身意识了。”杜小月谈起鬼来,居然娓娓道来,头头是道。

“然后,有个声音,在喊你上楼。你上了楼梯,跟着声音转,来到一个从未开启过的房间之前,才发现,这声音是响自心头的……然后,灯火全灭了,有个人巍巍颤颤的爬上了楼梯,一路摸索到你近前,你以为他是自己人吓唬,一扯,才发现他是断了头!”杜小月好像梦魇一般的语音,在大家耳际心间飘浮着:

“或者,门外有个熟悉的语音,一直都在呼喊你,在召唤你前去……你打开门,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走到那口井前,往下望去,黑黝黝、深邃邃的井里,也有人刚好抬头,仰面向你望来,雪白的身体,还在磨着刀哪……”

听到这里,大家不禁都毛骨悚然起来。

正好,山那边传来激烈而凄楚的嗥叫,像是狼猿吠月,又似山枭夜啼,而楼上也似有若无、隐隐约约的传出了哀号与凄呼,相互应和。

李菁菁靠近了言宁宁,而何梵凑近叶告,罗白乃也趋向叶告,叶告却悄悄往小余、老鱼那儿靠拢。

张切切吱牙算是笑了笑,又用肥大的舌尖舔了舔鼻头,强笑道:“小月,小月,你身体未复原,别胡思乱想好不好。”

杜小月眼睛这才忽然回复了过来,神智也像一下子回到了她自己身上,整个人都似虚脱了,复又钻入被窝里,朦朦胧胧的道:“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