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部分(1/1)

庄怀飞一愕:“我不公平?”

谢梦山咳着抗声道:“为啥独我发作得特别长久。而回复得却分外迟缓?一一你是有意借刀杀人,要害死我!”

庄怀飞一笑:“我不是说过吗?你到底是恋恋的爹,我说什么都会留你个颜面的,又怎会特别整你!”

何尔蒙觉得应该挺身解说了:“唐天海比你恢复快,且能持续,是因为他对这药力早有涉猎,抗体较强之故。铁手则因为内力丰厚,自然能回气快,功力持续强而久些。”

谢梦山依旧悻悻然:“你做出这样的事,还想我女儿嫁给你?”

庄怀飞静了半晌,沉重但诚恳地道:“这事待会儿我会向恋恋说明得一清二楚,我想现在她也明白了大半了,至于她作怎么个抉择……………那是她的决定了。”

谢梦山哇地咳了一声:“我一定不会让女儿嫁给你——除非……”

他此时此境,还想试图说服庄怀飞。

外面风萧萧。

凤狂哮,万树千叶扬,百竹千叶吟。

但竹虽为风所动,却不为风所拔。

那风像吹到了末路。

末路的风,更狂更暴。

更猖狂。

“现在局面很明显,”铁手忽尔又开腔了,他怕谢梦山再劝说下去;纵庄怀飞不好针对他;红猫也会不再客气;他不想谢梦山自取其辱:一个人败了,就得要承认,面对,“你是想犯案:犯一宗不杀人,不劫不盗,但却也不负情负义挟款私逃的案。”

庄怀飞笑道:“这儿不是刚死了人么?”

铁手道:“人是死了,却不是你杀的。”

庄怀飞皱了皱眉:“你少为我饰非:我手下杀的,也可以算是我杀的。不过,我办案多了,总觉得劫杀太多,血腥味太重了,我不喜欢。现在吴大人的事,我既不想脱身,也已不能脱罪,就只想把款子退还给他。只要拿走足够让我过下半辈子的银子,和心爱的人远走高飞,不伤不杀无辜的人。如此而已。”

他顿了顿,又道:“我想干一宗不伤天害理只犯法的案子。我想当一个不负人不负己但又能逍遥法外的犯人。”

打老虎 第四回 时穷节乃见

“不过,就算如此,也是犯了案。”铁手听着外面的狂风,苑内的狂人,以及真话的狂言,深为感慨:“你本来是个好捕头,你不该这样傻。”

“我是个穷捕头。”庄怀飞笑得很萧索,“穷得连谢大人也不打算把女儿嫁给我这捕快。”

“时穷节乃见,何必计枯荣。”铁手仍不死心,“以你的大材,真的没必要这样做,至少,没必要为吴铁翼卖命。”

“直行终有路,没路回头走。”庄怀飞笑得很无奈,“但我已经做了,怎么办?我只有做下去了。”

然后他向何尔蒙疾道:“记得提醒我。”

何尔蒙道:“卑职知道。”

“人穷志短,”庄怀飞转向铁手道:“你不像我,我上有高堂,下有一干穷兄弟——我看透了,这辈子,我再破一千五百六十六件大案,也一样挤不上四大名捕,当不了五品大员六品官。我既然不能力争上游,就奋竞下流,失去瀑布,入了深潭,虽非我愿,亦成我意。”

铁手缄默了一会,终于道:“你既执意如此,我也劝不了你……不过,我得要提省你:我今天如果不死,还是一定会追捕和阻止你的。”

“好!”庄怀飞叱道:“上!”

他那“好”字,是表示赞成,不介意铁手的做法。

“上”则发了一个命令:

一个行动的指令!

“好”字一出,红猫动了,何饵蒙也动了。

红猫窜身跳到铁手身旁,一连封了他三处x道。

这三处x道刚好封住了铁手刚涌上来的真七一一本来,这恰好是他第三回功力恢复的时候。

只是三处x道一封,他的真气又憋在那儿,卡住了。

他的人仍是给“定”住了。

铁手只有苦笑。

苦笑还是算好。

唐天海则惨叫了一声。

因为何尔蒙也对他出了手。

眼看,他的功力回复--哪怕是片刻也好——正要发动功势,不料何尔豪一把手两巴掌的删了过来,唐天海给打得金星直冒,身上也给抓得痛人心肺、痛出七窍,气劲拿都散了、垮了,他哇哇惨呼道:

……………你只不过要我冲不破禁制罢了……用得着这般折腾人吗!?”

何尔蒙嗤啦地算是笑了两声:“谁叫你跟我结怨在先——我就只是看你不顺眼!别忘了,我外号可叫做‘恶人磨’。”

唐天海一张脸气得浓红,疼得在抖哆,庄怀飞则走到铁手身边,低声道:“咱们相交一场,杀你我不忍,放你我不利,只好出此下策,你怪我也好,不怨也罢——不过,今儿来赴鸿门宴之际,我兄声言会站在我这边,我很感动;唐天海向我出击时,您也为我出手,我也感激。”

说着,他挥手解除铁手所受的禁制,不过,此时,“冰火七重天”药力已第三次发作,解了x道的铁手,依旧不能动弹。

“以你内功,大概与唐天海的抗力相若,反正,你不会比他更迟复元,他害不了你。”庄怀飞歉然道:“我欠铁兄的情,只有待他年再报了。”

铁手却欲言又止。

庄怀飞正色道:“你不必劝我了。没有用的。”

铁手欲言,再止。

庄怀飞只好停步,道:“你且说吧。”

“我看,你这样做,”铁子道:“恋恋姑娘那儿,最难交待。”

庄怀飞低下了头,沉默了半晌,终于压低声音道:“坦白说,我是真心爱她的,我不想放弃。我年纪也已是一大把了,几场爱恋,罔为穷,又没有功名厚禄,大都是分手下场,要不然,就得不到青睐。后来也只有逢场作戏过活。但我娘年事已高,望抱孙子望得快发疯了,我自己也明知:再不娶妻,只怕这辈子都独身算了。我只要真心对待她,先与她离开这是非之地——她一直都央我带她去闯江湖,游天下的,我却连大白山都没带她上过,现在正好——然后再慢慢向她表白,取得她谅解好了。”

铁手听了忍不住问,“你娘呢?可安顿好了没有?这事闹开了,要留她老人家在这儿.可不大好呢……”

庄怀飞足感盛情的道:“你有心了。我一早已托老兄弟把我娘安置好了。否则,还真不敢放手而为呢——我是穷怕了,失意够了,何况,我的腿伤已逐渐严重,连吃饭的家伙也不大管用了,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你老哥是身在高处,风凉水冷,再好胸襟只怕也无法体会我们这些泥淖里存身的家伙自甘作贱的理由吧!”

“其实,都一样的。”铁手感叹不已:“最脏的地方,不是粪坑不是阴渠,而是当今朗廷,满朝权贵。一这点,你也一样无法体验。”

他顿了顿,听到风声呵呵,似怒又似笑,决定不想在这笑怒之间争辩下去,只真诚的道,“我诚心祝福:你和恋恋姑娘能够幸福,快去。记住,不要让我找到你们。”

“好的,”庄怀飞望定他说,“我答应你。决不让你找到我们的。”

打老虎 第五回 时穷节乃变

他明白铁手的意思。

──因为他原本也是个极称职和极尽职的捕快。

“时穷节乃变,”庄怀飞苦笑道:“树摇叶落,人摇福薄,人穷志更短──咱们曾是战友,友谊不变。只不过,再见已是敌非友了。”

这时,何尔蒙大概正好计准了时间,怕谢梦山功力一复便要出手搏命,正走过去制住他的异动。

庄怀飞却向红猫低声吩咐道:“你赶快把离离姑娘和她的随从接到江边画舫去,我一旦安顿好这儿的事务,会先把东西送过去,她们先走,我还有些事要料理,叫她别担心,勿疑虑,别等我。”

夏一跳有点不想离开。

他有点担忧这儿的局面。

“去吧。”庄怀飞催促道,“这儿我控制得住。”

红猫只好恭声躬身而去:“小人走了,头儿保重了。”

临走前,他跟何尔蒙打了个招呼。

他的意思大概是:这儿一切都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头儿。

何尔蒙也点了点头,他的大意是:你放心吧,我会尽力而为,死而后已。

然后他又跟庄怀飞打了个手势,眼神奇特。

铁手发现了一件事。

一个事实:

庄怀飞虽然领导他的两名手下何尔蒙与夏一跳作j犯科,可是,他们彼此之间,十分有默契,互相信赖,而且也很真心关心对方的安危──决非乌合之众。

风狂。

风声很放,好像还夹杂着芦笛的急啸。

红猫走了,在风啸中,他走得比雨的脚步还轻。

何尔蒙返身,正要对谢梦山下手,忽听谢梦山嚷道:

“慢着!”

慢着?

何尔蒙用一双死人般的眼神,看死人般的瞭着他,冷淡地道:“你别拖延时间了──说什么也没有用,我们头儿不杀你,已是最大的慈悲了。”

“他慈悲?我却不一定仁慈哩!”谢梦山以一种他刚才所没有的狠劲儿,道:“小梁岂是他可以收买的人。”

小梁便是梁失调,他是庄怀飞的副手,也是乡军的总教头,一向都很听命于庄怀飞。

庄怀飞一听这句话,整个人的样子都变了:

他变得很紧张。

像一支箭。

箭也没那么紧张。

他像拉满的弦,弦上欲发的箭,搭着箭要发s的手指。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庄怀飞厉声问。

“意思?”谢梦山冷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托人偷偷带走大娘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么?”

庄怀飞肃容道:“你毕竟是我上级,我不想加害你,但你也别拿我娘的事来开玩笑。”

谢梦山这回反而好整以暇的说:“我早防着你有这一路!你叫梁失调带你娘先到山西,那便神不知,鬼不觉了吗?嘿嘿嘿,啧啧啧……”

何尔蒙看见庄怀飞变了脸色,便一个箭步掠前,厉声喝问谢梦山:“说!你把庄大娘怎么了?!”

“没什么。”谢梦山知道自己捏着敌人的要x了,语音也顿时滋油淡定了起来,“只不过,梁教头吃我的、穿我的、日后还要靠我的,他自然口里答应守秘,但却难免先知会我一声。”

“你──”

“我也没怎么,”谢梦山深知“庄大娘”目前就是他最大的“谈判本钱”,“我只是要梁副总把她老人家往我那儿先安顿下来而已。”

庄怀飞一扬手,及时制住了何尔蒙的冲动,也止住了他的异动。

他冷然问谢梦山:“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谢梦山知道自己正反败为胜,“我要解药。”

庄怀飞看了何尔蒙一眼。

何尔蒙忙道:“好,解药,那没有问题,不成问题。”

庄怀飞却道:“可是我有个问题。”

谢梦山窒了一窒:怎么,似乎还未能把局面扳过来!不禁有些心虚,问:“你娘在我手里,你还有啥问题比这还大?”

庄怀飞道:“有。”

谢梦山忙咳了一声:“你说。”

庄怀飞道:“我怎知道娘是不是在你手里?”

谢梦山这次笑了。

“这个容易。”他笑说,“我可以证明给你看,我说的是真话。”

“我说的绝对是真话。”

他忽然大大声的咳了七、八声。

咳得像一只狗在啃骨头。

──好大好大好多r好多r的一根r骨头。

打老虎 第六回 苦笑还好

随着他的咳声,那芦笛般的啸声却愈来愈近了。

谢梦山喜溢于色。

自信也满脸。

信心满眼。

他一向很少七情上脸。

他是一个坚信喜怒不形于色对自己是百利无一害的人。

只不过,这一次的胜利,来得何其不易,致使他忍不住要窃笑,志得意满。

一一一打击敌手,打他要害。

——原来有时候不必动手,只要威胁住敌人的亲人,就可以使敌手就范。

这是一个教训,他以后要记住这一点。

决不让他不信任的人,接近他的女儿。

这个时分,他更觉得自己没有错。

一一一庄怀飞果然不是好东西,恋恋是应该许配给沙家公子的!

要不然,就算嫁给梁失调也好,至少,他比庄怀飞听话多了,而且,也容易控制多了!

他这样揣思的时候,梁失调就出现了。

他来得这么慢,可能是因为要让庄大娘走在前面之故。

而庄大娘是一个七十多岁的妇人,且已瞎了。

梁失调是个谨慎的人,不管是因为慎重还是惧畏,他押在庄大娘身后才走进来,都是明智之举。

他背后还有一个人,大抵是他的帮手。

谢梦山特殊的咳嗽声便是他们之间约好的暗号,芦笛声则是梁失调的“报讯”:

他得手了。

……………只要他能制住庄大娘,谢梦山就知道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他看得出,庄怀飞是个孝子,要不然,他也不会故意让庄大娘住在他的宅子内。

……………有这样一个“活人质”,行事下手,万一有个什么,都方便多了!

梁失调有一张苦瓜脸:

不管高兴还是不高兴的时候,兴奋或不兴奋的心情,都一样,他还是黑口黑脸,不笑便不笑,老是苦口苦脸。

现在他也一样。

谢梦山刚看到他,就高兴起来。

“给我解药,”谢梦山道:“你娘在我手里。”

庄大娘叫了一声:“儿呀,你在那里?”语言凄凉。

敢情,她也受到了惊吓,还有折磨。

她脖子边还贴了一把利刃,刃烽上映着绿芒,诡异惨青。

庄怀飞只觉一阵心疼,一股愤怒,升上心头、恨恨的道:“好,你放人,我放你。”

“不。还有,”谢梦山讨价还价,有风驶尽帆,“我要吴铁翼留给你所有的财宝金银。”

何尔蒙怒叱:“你不守信!刚才不是明明说过:只要解药的吗?”

“那是我要的。”谢梦山老j巨猾的咳了两声,“现在要的,是给一众兄弟一个必须的交代。”

“好个交代。”何尔蒙像一尾发现猎物已然步近它栖息之地的老鳄鱼,只待找机会下手一击,“你贪财,却以他人为张目。”

“反正都一样,”谢梦山知道自己已占了上风,“你给我解药,告诉我藏宝处,我拿了钱财,保管你老娘没灾没劫。”

唐天海见谢梦山有机会扭转乾坤,便叫了起来,“梦翁,我呢?”

“你?”谢梦山一时新仇旧恨,全涌上心头,一句便骂了过去:“你去死吧!”

唐天海刷地满脸紫红,他老羞成怒,愤恨极了,但却奈不了谢梦山的何:

——毕竟是r在砧上。

庄怀飞却跟何尔蒙对望了一眼,两人都痛恨自已大意,怎能着梁失调这种人来照顾庄大娘?但更为难的是。

没有解药。

——“冰火七重天”是刚配制成功的药,因为大家商量过,都觉得合适,便先用上了,解药则还没有制成。要解。不是不可以,但要何尔蒙亲手化解,而且十分费时费力。

所以两人心头都发苦,脸上各挤出一个苦笑。

——苦笑还好,但老迈目盲的庄大娘落在对方手上,只怕这回连笑都笑不出了。

外面风吹得像到了世间的尽头。

未路的风,回转劲急,苑内的高手,就在末终上对立,对峙,对撼、对付着对方。

只不知准赢谁输,谁错谁对?

谢梦山只时及己不管错对。

他只怕时机机错过。

……………敌人快崩汲投降的时候,最好还是借势迫一迫他,压一压他,让他败得更快更速。

毕竟、他仍为毒所制,就要心狠手辣,速战速觉。

以免夜长梦多。

于是他恐吓道:“我这儿可没时间让你犹疑……………你们的人已快带着财宝渡江去了,却让让我们在这里和你蘑菇消耗!?一一小梁,先见点红的;帮他加快决定!”

梁失调立即应声道:“是……………”

庄怀飞心头一落,马上阻截:“别别别,我答应你就是一一一”

话未说壳,梁失调已手起刀落。

惊人的是:

梁失调竟一刀扎进庄大娘的背心里。

庄大娘哀号半声。

血光出现。

惊心的是:

梁失调竟下手不容情。

惊心的不仅是庄怀飞,逢谢梦山也为之动魄:

他本意只是要见点血,好催促庄怀飞予他解药。

他可不想在未恢复功力前跟庄怀飞结那么深的仇!

他没想到梁失调会这么做!

他更没料到一向与他配合无间的梁失调会这样笨!

他意料不到事情会实然间闹到这个地步!

到了这个地步,似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风刮自高高的山上,那儿有着皑皑的长年白雪。

风吹到了山下,到了城镇,到了这儿,打了个弧型,就在苑内悲回不已、伤怀不去。

风似已到了末路。

人呢?

打老虎 第四章 翻脸

第一回 风狂得很疯狂

第二回 血流得很热血

第三回 反脸

第四回 拼一拼,博一博

打老虎 第一回 风狂得很疯狂

局面急转直下。

庄怀飞见谢梦山居然下令杀伤母亲,心中大震,不料梁失调竟下了重手,惊急之下,他不顾一切,飞身攻向梁失调。

何尔蒙多年来,一直都是庄怀飞的心腹。

他一向与庄怀飞配合无间。

配合无间的意思有时候是:庄在夜里读书的时候他会为头儿点上一盏灯,撞在口渴的时候他会替他倒来一杯水。

在这时候则是:

既然惨祸已生,当庄怀飞攻取梁失调的时候,他就持刀扑向谢梦山。

……………万一庄怀飞未能得手,至少他也该先行胁持谢梦山再说。

这叫“分工合作”。

而且也是默契。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这是李白形容清凉山黄岩瀑布高、急、奇的壮观。

不过,而今,这诗的第一句的急转直下,可以形同局势之变异,第二句的兔起们落,是庄怀飞对梁失调、何尔蒙对谢梦山的攻势与变化。

庄怀飞怒急攻心。

他一向孝顺:娘亲一手把他养大,年老体弱,多病沉衍,而今还瞎了眼,他在动手之前,将娘亲移居山西,便是希望动手时无后顾之忧;他之所以不再当捕快,大捞一笔之后,就和意中人隐居待奉母亲丰衣足食的度余年,也是一个主因:

他不希望自己辛苦办案,万一殉职,到时,不知谁人照顾年迈老母。

没想到,自己信错了人,连累了娘。

他平时待梁失调也不薄,就算梁失调为谢梦山这老长官而出卖了他,下手也不应如比之狠,这般的毒。

狠得令他心惊胆颤,意想不到。

他现在也无退路。

他只有急攻。

他扑向粱失调。

他怒目瞪视梁失调。

梁失调一向怕他。

庄怀飞中向在同僚之间都是个有威势的人。

一一何况他是粱失调的头儿。

他只求对方一摄、一震、或者一失神,他只要争取到这刹间,“救母”行动便有胜算。

不是他又料错了一件事。

他没料到的是梁失调居然向他扑了过来。

还挥舞着一把深绿的刀。

短刀。

他的刀很快。

也很怪。

更怪异的是他的眼神。

他不是怕。

也不是狠。

而是:

一一一他居然在流泪。

一脸是泪!

他为什么哭?

庄怀飞已无暇理会。

梁失调已杀伤他的娘亲,而且用的还是“绿刀”——粱失调有“红绿二刀”,“红纹刀”杀伤力较大,但没有淬毒;“碧垄刀”战斗力明显不及“红纹刀”,但却涂有剧毒。“青红双刃”梁失调以凶成名大家还调笑他的兵器好比是一种大伙儿常喝的汤,就叫做“青红萝卜堡猪睁”——而今,他竟用有毒的刀刺伤其母!

庄怀飞已恨绝了他。

——他既已离开了娘亲,便正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他下手决不容情。

一个本来就是任职维持治安、保护良善的捕役,对一个赢弱多病,目不能视的同僚之母,竟下得了如此毒手,此人留在世上,尚有何用?

所以庄怀飞再不顾恤。

他一出手就下毒手。

他的毒手其实并不太毒。

他只是人在半空空手去夺梁失调手上的刀。“毒”在他的脚。

他的脚在他出于前陡然一绊。

梁失调一失神间,给这一绊失了衡。

身体已失去控制,庄怀飞便信手夺了他的刀,一刀刺入他的心口。

中!

乱在这一刀扎人梁失调胸膛之际,庄怀飞忽然发现自己错了。

还错得很厉害。

——非常可怕的错误。

因为他在半空的角度,猛瞥见梁失调虽然正迎击自己。但他的娘亲并没有脱困。

他母亲还落在另一人手里。

这个人也是长了一张苦瓜脸。

——梁失调与之相比,只能算是表情苦,表相苦。表皮苦、皮相苦,这人却是苦在骨子里,四大皆苦,无一不苦。

然后庄怀飞随即发现:

梁失调是给这人推出来的。

一一难怪他好像是冲过来送死的!

这人原一直就在梁失词身后:由于他躲在暗处,使庄怀飞错以为这只不过是梁双刃的跟班。

然而不是。

这人才是主谋。

——杀他母亲那一刀,也是在他纵控下扎的。

他显然是要庄怀飞心乱,并让他背上这个恶名。

庄怀飞陡地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这人是七县总捕,也是梁失调的师父:“上穷碧落下黄泉,珍手动脚抓犯人”的上风云!

他知道得大迟。

他已杀了梁失调。

——娘亲还在他手里。

他只有拼!

这时他已没有后路可以走。

他只有往前闯。

一一拼!

他拼。

可是他的敌人不跟他拼。

上风云笑了。

他的脸那么苦,相那么苦,五官也那么苦,以致他陡:一笑的时候,不像是笑,而是像翻脸一样。

他一笑便出手。

出手一招。

一招便拍下去。

不是向庄怀飞。

而是向庄大娘。

庄母的背上本来嵌了把匕首——淬毒的绿匕。

不过入r不深。

上风云这一掌拍落,那一刀便贯穿了庄大娘的背和胸。

血标出。

狂喷。

四溅。

庄怀飞眶毗欲裂,狂吼了一声。“娘!”

风在外面吹着山。

山上山下吹着凤。

刮着雨。

风很狂。

狂得很疯狂。

人却更疯。

更狂。

疯狂得几近失去了人性:

泯灭了人性。

打老虎 第二回 血流得很热血

风吹得很狂。很烈。风追着雨,吹着雨水,催着雨落。雨下着暮,暮催着日落。河在千里唱着悲歌,大江依然东去。美丽的苍凉。华丽的哀伤;雪在山上结成了冰。雪在山下降成了霜。霜为风所碎、为风所追,给风所催,风是冷。风很冷。风中有冰。冰冻的是人心,热的是血。冷风吹。风吹得很冰;很冻。

杀手的血却冷。

庄怀飞急攻上风云,上风云冲着他一笑。

然后将庄大娘一推:

庄母憧上庄怀飞。

庄怀飞哀呼了一声:“娘——”失心丧魂;神分魄散,半空接住庄母。

上风云一窜,一手抓住了庄怀飞的左腿,一手抓住了他的腰间。

他一出手已制住了庄怀飞。

他算准了。

如他所愿。

全在控制中。

庄怀飞不管。

他什么都不管了。

他叫他娘。摇她。唤她。她睁开了眼,看了一阵,眼发出蓝光,用瘦骨鳞峋的手,摸了摸庄怀飞的鬓发,说,“儿啊,你瘦了……”

然后便合上了眼睛。

从此不再睁开。

她死了。

可是在她死前的一刹那,竟然又回复了视力。

她死了。

娘死了。

他的心碎了他的梦破了。

他的梦想永远也达不到了。

他现在才知道痛。

他此际才晓得要x已让人扣住。

扣住他的是上风云。

七县总捕,上穷碧落下黄泉;州府名捕,他要抓你逃不掉。

“我就知道谢梦山和唐天海尔虞我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上风云力贯双手,“我早就猜到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谢梦山和唐天海这两个窝囊废根本就制不住你。”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庄怀飞痛苦地喊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问:我就知道你不觉察到你冒升得这般快总有一日去成胁到我。我就知道你是跟我一样的。”

上风云狰狞地道,“我就知道要把握这机会。我就知道要钱。我就知道你有钱。”

“你错了。”

一个语音陡地响起。

说话的却不是庄怀飞。

而是谢梦山。

又一个意外。

——人世间,总是意外之悲多于意外之喜。

或许,人多不觉意外之喜来的不易,只分外感受到意外之悲来得不意。

谢梦山已潜身到了上风云的身后。

他的右手已贴近上风云的背部不到半寸……………再近,上风云就一定会感觉到那气劲迫近,在这时候,谢梦山才停手发话。

“我不是窝羹废,”谢梦山说:“你才是。”

“你几个人来?”

他问。

他的掌力未吐,掌劲未催,为的便是要知道这件事。

他不是已给‘冰火七重天’制住了的吗?

何尔蒙不是要过去制住他来威胁上风云的吗?

本来是的。

可是他失手了。

何尔蒙掠至谢梦山那儿,拔出了刀。

他的刀很奇特,三尖两刃,刀口下又有一个钩子,钩子一边是挫口,一边是锯状,刃锋作骑缝形,另一则为狗牙状。也就是说,只要着他一刀,无论从那儿刺进去,一定皮翻r烂。筋断脉碎。

这是一把”下三滥”的刀。

但出手并不太“下三滥”。

因为他的人并不“下三滥”。

一一谢梦山既受制在先,他就不想在他不能抵抗的时候杀伤他,他只想用谢梦山来威胁住上风云:他以为他们是一伙的。

他显然是判断错误。

上风云跟谢梦山并不是一伙的。

——虽然他们都是为了钱。

这错误并不致命。

致命的错误是:

他忘了一件事。

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事情足以要了他的命。

他忘了时间已到。

谢梦山既没有铁手的超凡内力,也没有唐天海长期浸y。与生俱来的抗力,所以,他受“冰火七重天”的禁制较明显,也校长久一一但再久长也有恢复片刻的时候。

这正是时候。

谢梦山正好恢复了功力。

何尔蒙却一时大意疏神,忘了此事。

他提刀架在谢梦山的脖子上,不动声息的谢梦山,待他靠近时,方一掌反拍,打在他的小腹上。”

何尔象着了一掌,呆了了呆,血涌上了喉头,他正想大叫,向庄怀飞示誓,却发现庄怀飞己然受制,而谢梦山猛返身,伸手摘夺了他那把构造很复杂的刀,一刀简简单单的割断了他的咽喉。

血,迸喷而出。

喷得谢梦山满脸都是。

血,很热。

是热血。

打老虎 第三回 反脸

谢梦山的“梦魂大法,山影神功”颇有过人之能。

在“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中所揭示的:“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元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用以形容谢梦山的身法与出手,也是极其恰当的。

他的出手是神不知。

他的行动是鬼不觉。

也许上风云一直都在外面,他挟持住他的徒弟(所以师徒二人都苦口苦脸,成为他们一脉的“标记”),而他的门徒梁失调又挟持了庄大娘,听到了“愚缸”内的战况与惨情,上风云也错以为谢梦山是受了禁制,并未恢复过来。

所以,当谢梦山趁胜追击,趁上风云正全面打击和对付庄怀飞之际,他偷偷潜到上风云身后,故技重施。制住对方。

这一次,他未即时下杀手,不是因为安看好心眼,而是因为他见到一个上风云,就担心还有另一个杜渐,甚至还有高阳一得这些更高层次的人……

——与其杀了上风云,不如先制住他,好讨价还价。

他是这样想。

所以这样问。

一一一上风云制住了庄怀飞。

一一他制住了上风云。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他还是占了绝对的上风,而不是上风云。

上风云不敢乱动。

他的命就在谢梦山手上。

一一谢梦山已如此贴近他,他没有把握能躲得过“魂梦一式”,还有“山影一式”。

至于庄怀飞的要害,仍拿捏在上风云手中。

上风云知道这就是他谈判的“条件”,也是活命的“机会”。

可是他也错了。

他错的是:

他不该翻脸在先。

……………他不应杀了人家的母亲。

他忽视了仇恨的力量,也忽略了抱仇的后果。

这后果很严重。

且超乎想像。

庄怀飞突然大吼了一声。

他出腿,往后踢出。

这完全不合情理,也不符战略。

因为本来他一动就得先死。

他腰畔。左腿要x,就捏在上风云手里,上风云的“鬼手十八翻,神手卅六拿”是出名转脚敲钉,火饶电燃都不松口的“大佛仙拿手”。

他仗以成名。

按理,他一动,力量就给消解掉;甚至,一出脚,便可能先死。

但庄怀飞不管。

因为他娘死了。

何尔蒙也死了。

何尔蒙是他的兄弟:

一一是结拜兄弟,但他一直当他是亲兄弟了!何尔蒙虽然形貌阴森,脾气古怪,但一直以来,何尔蒙不只是他的强助,而且也从未有出卖过他的纪录。

也许,他此刻是在求死,不是求生。

一一人,常常是置死地反而能后生的。

现在的战局便是这样子。

庄怀飞一脚往后餮了出去,正是他尽管在极大的悲伤中,但也靠平常他对敌的经验,还有一贯以来的精明,粗略的计算到:

谢梦山的“药力”也该三度发作了!

他这时候再不“拼一拼”,只怕,全面胜利和得益者。就剩下了上风云了!

他算对了。

他这一脚“穿心腿”踢出之际,正是上风云企图“搏一搏”,证然垣身要化解谢梦山掌劲催吐之时。

他遂然回身,一手拿住了谢梦山的手腕。

自从梁失调挟持庄母走人“愚缸”之后,局面兔起骼落。一波三折,变化奇急,变异极大,甚至可以说是变生不测,且片瞬数变。

谢梦山原贴近了上风云,他的掌力欲吐而未尽吐,也不过是一刹那的事。

随即.他还是觉得不妥。

——不管如何,得先重创这厮再说。

原先,他还没完全扯破脸,跟上风云更未至于反脸,他也想保留个颜面,大家也好说话,不一定要以生死相拼。

而今,看来是不会有这种转机了。

上风云既然对那笔财宝有怠贪图,而一上阵便杀了庄怀飞的娘亲,看来,事决无善了,他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

于是他掌力一摧。“突然,他的掌力叱了一个空。

丹田也只剩了一个空。

一个大空。

一一糟了!“冰火七重天”的毒力又己发作!

第三度发作!

糟透的是:竟在此时此境发作!

谢梦山的功力陡然消失。

偏是这时候,“愚缸”里,人人都反了脸,人性的尊严尽在生死边缘处挣扎求存,有时连棋盐的价值都不如。

人到了这时候,失去了外衣,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

武力!

打老虎 第四回 拼一拼,博一博

人若要不认命,总要拼一拼,搏一搏!

此际,庄怀飞在拼。

上风云也在搏。

谢梦山功力一泄,脉门已给上风云扣住。

庄怀飞正好出脚。

他这一脚踢出,牺牲很大,代价也矩。

他的腰间原给上风云右手扣住,但上风云困要回身擒拿谢梦山,所以先收了手。

收了手便制不住庄怀飞。

可是他另一只手仍抓住了庄怀飞的腿,庄怀飞一端左脚,顿时连皮带r,给撕去了一大块,鲜血淋漓!

上风云见制不住庄怀飞,心中一惊,应变奇速,便移身换步,将谢梦山往身前一挡!

他自己则急避至谢梦山身后。

庄怀飞那一脚已端出。

“打神腿”!

“蓬”的一声,谢梦山着腿。

他胸膛中腿。

一时失却功力的他,又遭上风云擒死,欲避亦不能。

但那一声响。却不是他胸口着腿的声响。

而是庄怀飞那一回,竟打横踢中了他的胸前。踢入了他的胸中、还赐破了他的胸,自背部穿越了出来,血水迸喷的声音!

血珠s得上风云一脸都是。

——当了那么多年的捕快,已升到六扇门顶级人物的上风云,从来没有受过这班惊吓!

谢梦山哇呀一声!

这时候,他的功力就算恢复,但已无用了。

他的胸膛破得了一个大d。

背后也穿了一个大d。

更可怕的是,庄怀飞另一腿力劲未止。未平、未歇。未停!

它穿过谢梦山胸背而出!

一脚和着血水、心脏;打在谢梦山背后上风云的身上。上风云大叫了一声。

他一面远力抵抗。一面双手祭起铁闩门抵挡。

但他还是给踢中了。

尽管他已挡掉了四分之一的力遵,也卸掉了四分之一的劲道,庄怀飞先踢中谢梦山才踹着他,更消去了四分之一的腿劲,但仍有四分之一的功力,实实在在的踢着了他:

他飞了出去,一路喷血。

这时候,谢梦山就似个血人。

庄怀飞的左脚,还挂在他陶膛的那个大血d内。

谢梦山却一时还未气绝。

情形可怖。

莫之为甚。

只不过是刹瞬间的功夫,外面的狂风依然愈追愈紧,狂啸狂吼,呼欢唤哀。“鱼缸”内则已浴血溅泪,剑拔晋张,徘徊在生死之间,折腾在天地无情间。

庄大娘已殁。

何尔蒙惨死。

谢梦山已然濒死垂危。

上风云身负重创。

庄怀飞也受了伤。

两人对峙着。

唐天海药力发作。

铁手功力全失。

两人也虚耗着。

风在千里传送着悲歌。

“愚缸”里的鱼缸里的鱼,在好奇的嚼食着自谢梦山身躯里喷溅出来洒落人缸中的肚肠内脏,发出滋滋微响。

铁手有意要助庄怀飞,也想力阻他们之间互相残杀,可是他却无能为力,也爱莫能助,只有徒呼负负。

风呵呵的吹了进来。

雨也沙沙的刮了进来。

庄怀飞陡地厉声喝问:“谁!?”

“砰”地一声,一人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还砸破了一口大缸。

这人一身是血,受伤多处。

他一跌进来,立即挣扎跃起,向庄怀飞情急叫道:

“头儿,留神!杜铁脸就伺状在江边。我们一上船,他就淬起发难,把呼前辈打入江中…”

说到这里,他才发现:“愚缸”里怵目的情景。

局面不再由庄怀飞把待。

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