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部分(1/1)

,急着阻止她:“陵容”她却向我笑:“姐姐害羞什么呢,皇后是最疼咱们的。”见皇后含笑,她继续道:“今日早上,臣妾听见皇上叫姐姐的小名儿莞莞呢。”我“哎呀”一声,脸上一层复一层地烫了起来,道:“皇后别听安妹妹胡说。”皇后仿佛是怔了一瞬,唇边慢慢浮起一缕哀凉又冷寂的微笑。那笑意越浓,越像有了嘲讽的意味,“莞莞?”她呢喃着重复了一句,“莞莞”,声音里仿佛凝着刻骨的冷毒,并不真切,许是我的幻觉而已。

皇后,她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她永远雍容和蔼,端庄温文,母仪天下。只那一瞬间的失神,皇后迅速恢复了平日的样子,温和的笑着缓缓道:“皇上这样唤你必定是真宠爱你了。”陵容见我满面红晕,忙笑着致歉道:“我不过一时嘴快,姐姐可别怪我啊。”我心中动了一丝狐疑,她从来不是这样嘴快肆意的人啊。

正欲嗔她几句,陵容却换了焦急自责的神情,道:“我可再不敢了。”皇后在一旁笑道:“宫里自己姐妹们,玩笑几句算什么。”一句话过,又道:“安嫔晋封简单,贵嫔你回宫里候着,册封时的礼服还有些不妥,过了午时本宫再叫人给你送去。”我依依答了,彼此也就散过。

午后天暖和些,我与眉庄头抵头坐着,正在查看她手臂烧伤留下的疤痕。眉庄淡淡道:“好大一个疤,当真是难看的紧。”说着就要捋下袖子。

我忙道:“总算结了疤,难看些有什么要紧,前些日子老是化脓,才吓着我呢。”我笑:“陵容曾给过我一瓶好东西,去疤是最有效的。”我指着自己的脸颊道:“从前被松子抓出的伤痕,如今可不是全没了。”她仔细看着,片刻笑道:“果然是没了。只是你脸上伤痕小,我的疤那么大,只怕没效吧。”我道:“我那里还有一些,你先用着。若是好,等陵容过了册封礼,让她再配些过来,凭什么稀罕物儿,只要有心,还怕没有么。”说着唤流朱道:“从前安小主送来的舒痕胶还有没有,去找找。”流朱进来笑嘻嘻道:“要是别的奴婢还不知道,怕是在火里头就烧没了。可是舒痕胶是稀罕物儿,奴婢又见瓶子好看,就收起来了,马上就去取。”眉庄微微含笑,我道:“你看巧不巧,老天爷也诚心不让这疤毁了你的花容月貌呢。”眉庄半嗔着戳了我一指头,自己却也笑了。

流朱很快进来,又道:“温太医来了,要给沈婕妤请脉呢。”眉庄微笑:“快请吧。”又向我道:“你总嫌他罗嗦,脉也不让人家请了,只叫他看着我。现在可好,日日来烦我。”我吐一吐舌头,只是不理。盛着舒痕胶的精致珐琅描花圆钵里,r白色的半透明膏体沁凉芬芳。眉庄拿了嗅一嗅道:“果然是香,一闻便是个好东西。”正说着话,温实初进来了,对面坐着替眉庄把脉,见我随手把玩着舒痕胶,有意无意地看了两眼,道:“请问娘娘,这是什么?”我递与他,“去疤用的舒痕胶。”“哦?”他似乎有了兴致,接过仔细看了又看,又用小指挑了些在手背上轻嗅,我疑惑道:“有什么不妥么?本宫已经用了大半了,并未觉得有什么不适啊。”温实初的神色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半晌道:“微臣一时也说不出什么,不知娘娘可否允许臣带回去看看。”我知道他一向细心稳妥,又对我的事格外上心,当即首肯道:“好。请太医必要好好为本宫看看。”眉庄见我骤然神情严肃,吃惊道:“怎么了?”我心下惴惴,有莫名的不安和惶恐,总觉得哪里不对了。

眉庄握一握我的手,关切道:“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等下可要去太庙行册封礼了。”我勉强镇定心神,笑一笑道:“没事。”

然而不及我多想,行礼的时辰却快到了。在太庙中行完册封礼仪,依制要去皇后宫中聆听皇后训导,向帝后谢恩。

正走至半路,忽然流朱“哎呀”一声,道:“小姐,这……”我低头闻声望去,不知何时,册封所穿礼服的裙裾上多了道寸把长的裂口。我心中惶惶一惊,册封用的礼服形同御赐,怎可有一丝毁损。等下若到了帝后面前被发现,岂非大罪。内务府总管姜忠敏此刻亦随侍在侧,礼服由其内务府所制,出了差错他也不能脱了干系,不由也急得黄了脸。

心中的急惶只在片刻,我很快镇定下来,道:“能否找人缝补?”姜忠敏道:“册封的礼服是由几名织工以金银丝线织就。所用丝线只够织这一件,现下只怕寻只能再开库房,怕是要大张旗鼓。”我摇头:“不可。”时间一点点过去,浣碧道:“可不能再拖延了,误了时辰皇上和娘娘更要怪罪了。”姜忠敏急的团团转,大冷的天汗如雨下,忽然一拍大腿,喜道:“前两日皇后宫里拿了件衣服来织补,乍看着颇有礼服的仪制,虽不和娘娘身上的很像,但若拿了来暂时换上,应该能抵得过。”我迟疑:“可以吗?”姜忠敏道:“那件衣裳样子是老了些,是前些年的东西了,只怕是皇后娘娘从前穿过的,因也没催着要,补好放着也两三天了,想是不要紧。”他轻声道:“眼下也只有那件能抵得过了。”流朱性急,催促道:“既然能抵得过,还不快去。”我拦道:“不可,皇后的衣裳我怎可随便穿了,岂非僭越无礼。”槿汐是宫里的老人了,她见事情紧急,皱眉想了想道:“若是皇后的礼服,那是断断不能穿的,可若是常服,倒也可用来应急,只是娘娘须得向皇后请罪。毕竟娘娘从前晋贵嫔时因日子来不及也用过敬妃娘娘的衣裳,也是有过先例的。”姜忠敏想了想道:“的确是常服的,而且恐怕是皇后娘娘做妃子时的衣裳,用的是孔雀锦,绣的是翟凤,而不是后服的凤凰图案。”槿汐松一口气,道:“那也就可以了。”姜忠敏也不敢差人,自己急三火四跑了去,很快功夫就捧了来复命。

他小心翼翼捧着,那的确是一条极美的外裳,长长拖曳至地,蕊红色联珠对孔雀纹锦,密密以金线穿珍珠绣出碧霞云纹西番莲和青碧翟凤。霞帔用捻银丝线作云水潇湘图,点以水钻,华丽中更见清雅。而观其大小,也正与我合身。

流朱啧啧道:“皇后的衣裳,再旧也果然是好东西。”浣碧急急为我披上,道:“小姐快些吧,等下皇上和皇后就等急了。”我顾不得避嫌,匆匆换下钩破的衣裳,披上礼服,坐进翟凤玉路车中。帘子垂下,惟听见背后槿汐一声疑惑地叹息,“怎么这样眼熟。”我没有闲暇去回味她话中的意思,心中唯想着不要太晚过去。

然而心中亦有一层狐疑,仿佛是哪里不对的厉害,却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许我揣测了。

注释:(1)、申时一刻:下午15点30左右《后宫·甄嬛传7》

鹂音声声,不如归去 上

李长早已走前去打发一切,甄珩跟在一个青衣小内监之后,随着他择的那条静静偏僻的小路默然前行。#支持各种手机的txt;umd;chm;jar海量书库随你挑选;就在读吧文学网#

隔着丛丛绿柳红花,远远瞧见有几个宫女内监跟在李长后头越走越远,李长口中道:“景春殿上头的瓦头松了,万一掉下来砸着了鹂妃也不好。你们快去拿些琉璃瓦来,等明儿个早上补上去。”却听一个宫女伶伶俐俐道:“还不听公公的话,腿脚快些。”

那宫女想是还年轻,声音清脆如铃,粉红色的宫女袍服的衣角闪在秋绿衰哀之中,别有一番明丽轻俏。他怔怔地想,若她当年没有入选为秀女,或者犯了错成了宫女,即便辛苦些,到了二十五岁也能放出宫去。出了宫,到底是蓝的天,绿的水,不必活得那么辛苦恣睢,辗转压抑。

若不在宫里,恐怕她也早已儿女成群。在这样晴明的秋阳下,她会绣着一副鸳鸯蝴蝶,转头和自己的夫君笑语几句,哄一哄膝下乖巧的稚子。

而此刻,哪怕一个小小的宫女,也比她自在欢畅得多吧。

眼见那一行人渐渐远得瞧不见了,他犹自望着,午晌的太阳本是极暖,他背心里沁出了些微汗粘住小衣,风贴着地面裹上身来,犹带着衰草寒烟的疏疏气味,直叫人觉得寒意侵骨。甄珩正怔怔间,却听那小内监轻声道:“公子。”

他笑着道了声“宫里大,走得乏了。”

那小内监陪笑道:“是。从前皇上宠爱鹂妃,特意挑了这风景好的宫苑,所以路远些。”再走了一炷香时分,远远能望见长杨宫的一带赤色宫墙。那是极安静的一处所在,太y柔波,烟柳生翠,秋花闲开,几只金黄色的鸟儿静静栖在枝头,轻轻叫一声,又是一声。只是这一声声鸟啼,更显得四下里静得怕人,就好像眼前这座华丽的长杨宫一般。

前门立着几名侍卫,靠在墙根下打着盹,不甚精神的样子。小内监轻轻向他摆了摆手,暗示他不要出声,绕到宫室后一侧小小的角门,摸出钥匙打开了。

他心里有点惴惴,这是他第一次踏进不是自己亲妹妹的妃嫔的宫室。这是她的殿宇,或许此刻这样走进,对茜桃,是一种新的背叛。

然而,真是有许多疑惑要问她。那么多疑问,日日夜夜勒着他的心,勒得他喘不过气来,曾经记忆中清纯羞怯的她与想象中形如蛇蝎的她纷叠在一起撕扯着自己与茜桃,连神智模糊的时候亦不曾将这样的混乱弃下。

甫踏进门,有粉红的颜色俏生生扑面而来,那样艳,几乎叫他以为是春深似海时的桃花。却是小内监善意的提醒,“公子当心,这夹竹桃花粉是有毒的。”

他才恍然,跟桃花那样相似的花,原是夹竹桃,艳而毒。

庭院里的芭蕉已经萎尽了,乌黑一株,软塌塌地半斜着,还靡出几滴黯黄的汁y。这样朱栏华庭中的颓败叫他触目惊心,突然心里生了一丝微末的怜悯,不知即将见到的她,该是如何凄凉情状。

他迟疑片刻,还是跨入了那扇朱漆雕花的殿门。景春殿内暗沉沉的,然而那暗并非黯淡深晦的颜色,偶尔有晴丝一闪,却也从暗里折出一丝丝星辉样的光芒。他细看去,才发现那原是殿中铺天垂地的落下的半透明纱帷,上面用银线刺着“和合二仙”的图案,那原是庆贺得子的图案。他心里微微一酸,想起嬛儿告知他——安陵容已永不能生育了。

晴丝如缕,银线在光线下莹莹的泛起晶亮的光泽,耀得人一时睁不开眼睛。他好容易适应了殿中的光线,细细留神,殿中的器具皆是上好的珍品,更不乏种种奇珍异宝,只随意漫掷在案几或架上。正中那一架大红纱透绣“洛神赋图”的翠玉屏风便值连城之价。他是男子,原不懂得这些。只是听妹妹说起过,魏文帝死,宠妃薛夜来被遣回故乡,有一日读到曹植的《洛神赋》,想起宫中时光,感念故后甄宓的恩德,以甄宓之貌绣下这副洛神图,并绘上曹植的《洛神赋》。薛夜来素有“针神”美称,所以用黑绒绣出草字来,字迹勾踢、转折、轻重、连断皆与笔草无异,惟妙惟肖。此屏风世间唯有一架,实在是无价之宝。

见他有疑惑神色,那小内监忙陪笑道:“安氏虽然失宠,可太后吩咐了,一应东西全不要内务府收回,只陪着她一同葬在这里就是。他有些嗤之以鼻地摇摇头,用怜悯的口吻道:“安氏真是可怜,伺候的人都没有了,天天只对着一堆死物,活着有什么意思!”

他闻言心口微微一震,也叹不出什么,只看着那架屏风,他不擅品评绣工的好坏,只觉得上头的洛神真有凌波微步之态,仿佛要步下屏风,走到自己面前来。

当时听妹妹随口说起时便留了心,陵容是极擅刺绣的,若她看见,定会喜欢。

只是,这也不过是想想罢了。这样的连城之宝,如同已入深宫承恩婉转的她一样,都只能在午夜梦回的寂静里,如闪电一般迅疾划过脑海——偶尔想想罢了。

却不想,她真已经拥有。可想而知,当年的她是如何集三千宠爱于一身。虽未亲见她的荣宠,然而后宫女子大多出身世家,她是身世寒薄的县丞之女,便这样从次序微末的选侍始,一步一步踏上尊荣之地,临位三妃。

鹂妃一曲清歌绕梁三日,兼惊鸿之姿,轻易摘取紫奥城万千荣华。

只是如今被囚冷宫,这一切繁华如梦,多么像一个笑话!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叹息的尾音似一缕凉风,还未散,便见屏风后有人影一闪。他等了半日不见人出来,略略踌躇,只好进去。屏风后是极阔朗的一间屋子,才是待客的地方。她坐在花阑长窗下,纤手微扬,五彩的丝线便在细白的手指和雪白的绷布之间灵动如蝶。她穿着蜜粉色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头发并不梳成发髻,只如未嫁女子一般垂着几缕,风吹过,便柔软扬起,鬓边簪一支简洁的素白银簪,那样娴静的姿态,宛如初见时的好女子。那银簪他见过,素昔在甄府小住,她头上便只簪着这只簪子。连衣裳,也是那时她常穿的颜色,只是并无镶银丝万福图纹这般贵重罢了。

当年的她,美如桃花,是风露清韵一般初开的桃花。

正被回忆撩拨,她抬头浅浅一笑,轻轻唤他:“甄公子。”

甄珩略略一愣,心中突突乱跳,连对他的称呼,也似当年。然而,已不是当年了。他稍一转神,已按礼问候,“鹂妃娘娘金安。”

她停下手,忽而一笑,“我待公子如从前,公子怎么还称我‘娘娘’?”她的声音绵软如三月风,“你瞧我是不是老了,和从前还像不像?”

甄珩垂首道:“礼制所在,臣不能不遵,绝不敢冒犯娘娘。”

她看住他微笑,软软道:“你敢只身前来,已不怕冒犯。何必又再拘谨?”

从前,她哪有这样坦然,若察觉了他的目光,也会含羞低头,粉面生晕。他抬头,须臾才能看清她的容貌,她瘦了许多,脂粉描摹得细腻厚实,却遮不住面颊肿起处道道红痕,——听闻是太后日日派人掌嘴所致,更哪堪掩饰眼底的无尽沧桑。“娘娘容颜依旧,装束也似从前,只是心已不是从前单纯的心了。”

她低手绣了几针,他看见她绣得是一双鸳鸯,游弋在一树花开如焚的夹竹桃下。她轻声道:“若还是那颗单纯的心,恐怕早已在宫里死了几百回了。”说罢“嗤”地一笑,“既然说礼制所在,那么悄悄地进嫔妃宫殿,算不算是违制?”

甄珩退后一步,道:“是臣失礼。然而,臣应娘娘所请,也是有话要问娘娘。”

她的手边搁着一盘生杏仁,她取了一枚慢慢吃了。她转过脸,姣好的侧脸沐在日光里似一朵半开的白莲。她声如梦呓,“你知道我的刺绣是谁教我的?是我娘。我娘曾经是苏州的一位绣娘,她的手艺很好,绣出的鸟像会飞,绣出的花像有香味儿。她心灵手巧,年轻貌美,我爹很喜欢她。当年,我爹还只是个卖香料的小生意人,好不容易凑了钱娶了我娘,靠我娘卖绣品攒了一笔钱捐了个芝麻小官。我娘为我爹熬坏了眼睛,人也不如年轻时漂亮了,我爹便娶了好几房姨娘,渐渐不喜欢我娘了。我娘虽然是正房,可是眼睛不好,年老色衰又没有心机,所以处处都吃亏,以致我爹连见她一面也不愿意了。我每天看几房姨娘争宠,我便知道,女人若心软,迟早自己要吃亏。后来五姨娘跟一个外来的裁缝跑了,还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金银细软,几个姨娘看家里破败了,也都各奔东西。爹爹虽是县丞,却不为那一任县令所喜,在官场上委顿无奈,还有什么法子去追五姨娘回来,这时才想起我娘的好来。入宫后,华妃这样凶悍,皇后城府又深,连宫女都敢欺负我。我很怕,我每晚都做梦,我梦见我变成我娘一样,瞎了眼睛受人欺凌,生不如死。”

甄珩心中本恨极了她y毒,此刻也不由微微生怜,“我知道宫里的日子难过。只是日子再难过,再要步步为营,也无须伤害身边的人。嬛儿,她一直把你当姐妹。”

“谁天生愿意伤害别人?愿意伤害自己身边的人?”她转首,眼底闪过一丝忿然之色。“我进宫之后每天都害怕,可是再害怕,只要想到一个人,我便好受些。我入宫数月不愿承宠,你知道是为什么?是我不愿意。我知道进宫之后到死都不能再出宫了,宫嫔和宫女不一样,宫女二十五岁还能出宫还乡,我却不能了,我只能活生生老死在这里。可是……”她咬一咬唇,凌波妙目从他面上横过,似怨似嗔,“我情愿这样一辈子想着一个人,聊度此生。”

他隐约知道她口中的“一个人”是谁,他微微抬眼,正对上她望来的灼灼目光,心中突地一跳,不由脱口道:“谁?”

她眸中漾起晶莹一点,那晶莹里有他的身影。良久的沉默,秋阳落在庭院里那么静那么静。她的眼眸似不能承受这样明媚的光影,热热地痒。心口怦怦跳得厉害,一突一突地仿佛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一般,只觉得自己的喉头又酸又涩。那么多年了,终于要说出这句话了么?她迟疑着,挣扎着,似不能相信一般,这么久这么久,终于可以亲口告诉他了么?她的喉头有些哽咽,目光温柔得能沁出水来,良久,她才低低出声,“我不信你不知道。”

这样含羞带笑,多么像初入甄府时的她。他心下一软,他是知道陵容喜欢自己,他不止一次察觉她偷偷望向自己的眼神,他是知道的。然而才欲说话,脑海里蓦然一动,忽地想起一个人来——那是茜桃初嫁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待茜桃其实并不算很好,总是淡淡的,淡淡的,比最寻常的夫妻还淡几分。那一日晨起,晨光熹微如画,茜桃坐在镜前梳着头发,她的头发又浓又黑,似一匹黑亮的缎子,他不经意问她,“你几岁了?”话一出口,自茜桃嫁入甄家,他没有留意过她的一切,连年纪也是含糊的,十七八还是十八九。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结为夫妇月余,他竟不晓得她的年纪。女儿家小心眼,她性子再平和,恐怕一场风波也是不免了了。

谁知茜桃却不恼,只是偏过头粲然一笑,“我不信你不知道,一大早便哄我玩呢。”

甄珩一怔,只得苦笑,“我真不知道。”

茜桃盈盈一笑,露出细白一排贝齿,“十八。你若不记得,我再告诉你就是。”于是,他也笑了。

那时他便知道,茜桃是这样宽厚温暖的女子。所以,他渐渐爱上这个女子。

眼角,已经有了些微的泪意。陵容心中一动,原来,他还是念着自己,如此在意自己。于是她多了些勇气,轻轻道:“那个人就是……”

“是臣冒失了。”甄珩截断她的话,“臣不该探究娘娘私隐。娘娘想谁都不要紧,只是臣是外人,娘娘不必向臣宣之于口。”

陵容心底一凉,手上的银针一颤,险险刺到自己,一缕哀凉的笑意漫上唇角,“公子以为自己在我心中只是外人?”

他深深吸一口气,“是。娘娘曾与臣的妹妹淑妃情同姐妹,臣只是淑妃的兄长,与娘娘并无相干,怎不算外人?”

指尖怎会出了这许多汗?涩得很,腻得连针都捉不住。听他这样直白回绝,那种感觉,和那日冬雪中亲眼看他与薛氏恩爱离去有何分别?她从未忘记那一刻的感受,如冰锥刺心一般,四肢百骸无不疼痛——她与他是结发恩爱,而自己,始终只是个外人,连远远旁观都会心痛的外人。

可是,自己终究恨他不起来。

心底的哀凉似那一日的大雪纷飞,寒意彻骨,“曾经,我也以为甄嬛是真心待我好。选秀的时候对我出手相救;我困窘的时候接我到甄府居住,对我关怀备至。入宫后,我与她、与眉庄相依为命。那时候,我真以为她待我好。她拥有那么多东西,高贵的出身,美丽的容貌,皇上的宠爱,她什么都有。而我,却因出身贫寒备尝世人冷眼,还要因为她的承恩得宠受华妃的戕害羞辱。这些都不要紧,她是你的妹妹,她待我这样好,为她受些委屈也是应该的。可是,她为什么要来告诉我你要成亲了,成亲的对象是出身世家的豪门千金。从她告诉我那一刻起,我心里所有的期待都破灭了,我不知道我要再怀着什么期待,做什么样的梦才能去抵挡宫里无处不在的寒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陵容的语音爆发出一丝难掩的压抑与哽咽,“可是也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甄嬛是知道的,她早就知道了我对你的心意,只是她从来不说。因为她知道,她只消一句话就能破灭我所有的美梦。从此,我连做梦的权利也没有了。”

她倾吐着积久的委屈,那么多委屈,多少个深夜里,她忍得连牙根都咬酸了。明瑟居的深夜太过寂静,静得连风也只是匆匆停驻,留下远处隐隐的欢笑声便又走了。这样愉悦的笑声会是谁的?温厚大方的眉庄,明艳跋扈的华妃,还是嫣然百媚的甄嬛?

仿佛是谁都不要紧,那些笑语从来与她无关,她只能蜷缩在明瑟居简陋的一角,揣测着那些笑语的来源,思念着那一张俊朗的面孔,冷眼瞧着月光在自己的皮肤上一寸一寸地爬过去,直到晨曦初露。

甄珩心底一震,别过头去,缓缓道:“我是皇上的臣子,你是皇上的妃嫔,我们之间原本就无可能。何况,我与嬛儿身上肩负的不止是自己的未来,更是整个家族的荣耀。你断了心,破了梦,于你于我于我们的家族都是好事。”

她的唇际泛起一丝冷笑,“是啊。那时,我还没想到,她断我的念头,不过是要我代替沈眉庄去争宠,以便巩固她在宫中的地位。淑妃并非不喜欢皇上,却还能亲自为我引荐,其心狠手腕可见一斑。何况沈眉庄未被禁足之前,她的地位未岌岌可危之前,她何曾想过要与我半分荣宠,不过是独享圣恩雨露罢了。一直以来,她对我好对我施以援手处处照顾,不过是施舍而已。”

鹂音声声,不如归去 下

无宠的日子里,华妃的鄙夷与凌然已经习以为常,渐渐,连侍女也敢公然嘲笑她。#支持各种手机的txt;umd;chm;jar海量书库随你挑选;就在读吧文学网#谁比谁高贵呢?她想着,原想着要为爹娘争一口气,却偏偏事与愿违,渐渐成为宫中人人可以践踏的泥土。少年时的种种不甘,终于与眼前的种种不堪起她的好胜之心,然而,只要一想到他的一言一笑,万丈雄心也顿时委顿成柔肠百结,若真一朝承宠,或许,与他之间真的再无缘分了。

那样不堪的日子里,映照着甄嬛的三千宠爱,她无端端被比成了夕阳残照里的一缕哀柳,泯灭成无颜色的六宫粉黛之一。

女子若薄命,真如匣中粉黛,轻易随风吹去。

这样的薄命凄凉,连贵为天下之母的皇后也不能幸免,何况自己。那些日子里,除了甄嬛惯性地施予厚待,唯一对她略有关照的,是后宫尊贵如天上明月般的皇后。

受宠若惊之余,她也窥见了皇后无上荣耀的身份之后,那明亮皎洁的月光背后,残缺的暗影,——那是宫中人人皆知的秘密,皇后并不受宠。

皇后并非绝色,且不论传言中的纯元皇后如何美若芝兰,眼前珠光华服之下的皇后,容颜甚至不能与甄嬛和华妃相比,连俗之又俗的丽贵嫔和静默温柔的冯淑仪,都比她娇艳三分。

况且,她的韶华正如天边流霞,渐渐黯淡。

不是不叹息心惊的,女子年轻时,哪一个不是如颊边新扑的胭脂,娇艳,芬芳,带着花露清馨,嫣霞如醉;待到渐渐老了,那鲜艳的香云也成了残脂颓粉,似死去僵硬的一缕花魂,多看一眼也觉厌弃,恨不得一手抹得干净。

难怪,年轻明艳如华妃,盛气凌人如华妃,敢在皇后面前如此明显地表示出不屑一顾。

可是不知怎地,她却莫名地对皇后生出想要亲近的好感,恰如明月照寒镜,照见彼此身上的清寒凄冷。皇后的身上,有一丝她熟悉的气息,她说不出是什么,只觉得亲切。或许,那样的熟悉,她自己也有,只是未曾察觉。

于是,她对皇后便有些亲近,能这样忍得住寂寞,气度高华如山巅云,叫她心生倾慕。某一日,她在请安后独自留下,奉上一只自己亲手绣的香囊,那香囊里的香料是她思量了许久才配好的,极雅致的气味,以牡丹和兰花为调,配了沉水香与松针,初闻只是清淡的味道,嗅得久了,牡丹那种雍容的底蕴才会缓缓透出,沁人心脾。连香囊上的绣花图纹,也是精心的,凤穿牡丹,极富丽,又贴合皇后的身份。

皇后自然是喜欢的,轻轻放在鼻端一嗅,赞了她的好绣工,又道气味清雅。正当她满面微红时,皇后忽然话锋一转,道:“这香囊极好,只是可惜了,本宫素日不用香料的。”

宫中女子无不爱用香料,她这才留意到,每每来向皇后请安,她的宫中都只用花卉鲜果的清馨熏然,从未用过任何名贵香料。她不觉面红耳赤,比方才受皇后赞扬时更窘迫难堪,她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怎能这样不细心呢?然而皇后温和的嘱咐及时挽救了她的手足无措,“本宫不是不喜欢香料,只是嘱咐你,有些香料用得不当只会伤身,譬如麝香,女子就万万用不得。用之,有孕者会落胎,未孕者则不易受孕。”

这些,她自然是知道的,在以后承宠侍夜的许多日子里,她便用一枚小小的含了一点麝香的香囊,成功地阻止自己怀上那个并不爱的男人的孩子。并且,在看到管文鸳欢天喜地地戴上皇后赐下的所谓“红玛瑙串”时,她便明白,皇后也不希望她有皇帝的孩子。

当然,那是后话了,只是在当时,她是深深感谢皇后的温言体贴的。

皇后微微一笑,看着她道:“你懂得配香,自然也晓得这些厉害,本宫不过是多口,白嘱咐你一句罢了。”

这便是皇后的慧黠处了,从一个小小的香囊便得知她对香料的了如指掌。而甄嬛,只是喜欢和她探究古方,配一味难得的百和香而已。

她很清晰的记得,那天是十五的追月之夜,皇帝惯例是要到皇后宫中过夜的。那是每月一次,往往也唯一一次,皇帝留宿在皇后宫中。

所以难得的,皇后也愿意这样和颜悦色地与她说话。

果然,过了没多久,皇帝身边的小厦子来传旨了,而皇后以欣喜而期待的神色迎接到的,却是“皇上今夜留宿于棠梨宫,请皇后早些歇息”的口谕。那是少有的事,除非是华妃撒娇撒痴的厉害,否则极少这样破例,何况这些时日,甄嬛已接连被宠幸数日,已破了皇帝幸不过三的规矩。她惴惴不安,以为皇后要生气了,谁知却看见皇后更深更从容的笑意,“甄氏温柔聪慧,最善体察圣心,皇上多陪陪她是应当的。”

她几乎倒吸了一口凉气。忽然明白皇后与自己的相同之处,原来她们都善于隐忍,喜怒不形于色。

直到后来,她更明白,这种隐忍之后并非是无所作为,而是目标更明确的伺机而动。

那一瞬间,她忽然深深地觉得,即便不是甄嬛自己愿意,但是这样夺走别人最心爱最期待的人与事,都是极不应该的。

皇后再度举起那枚香囊细细欣赏,笑道:“有牡丹花的气味,也有牡丹的图案,妹妹真是懂得本宫的心。”

她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大着胆子道:“凤凰是百鸟之主,牡丹是花中之王,配与皇后才相宜。”

皇后幽幽一笑,轻轻将那枚香囊握在手心。

那是一种无言的示好,她明白的。

起初,只是对皇后被夺宠的怜悯。只是,那种被夺走最期待与最心爱的人与事的心痛,她很快便也体会到了,也更明白宫中的宠爱,未必与容貌息息相关。皇后不是绝美,却有屹立不倒的皇后之位。自己则有一把好嗓子,因着歌喉,她一朝飞上枝头,婉转吟唱,只是在某个深夜酒醉醒来的瞬间,望着拥自己入怀而眠的高贵男子,心里骤然闪过某张难以忘怀的脸孔。夜凉的气息和微寒的星光裹在自己身上,她忽然觉得厌倦,萌生退却之意。

一场风寒过后,才发现太医所用的虎狼之药使自己的嗓子一夜之间就破了,沙哑难闻。她忽然想,这样退下来,也是好的吧。只是恩宠的衰退比她想得更快,恍若潮涨潮落,她已然失宠。望着案几上的闪烁耀目的金珠玉器,骤然回归冷清的生活,她有些茫然。

于是尝试着恢复自己的声音,发现有些力不从心,便也懒怠了。彼时,甄嬛刚怀上第一个孩子,荣宠如烈火烹油一般,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皇后见自己哑了嗓子,便悉心调了药物,又请旧日伺候过纯元皇后的歌姬指点她如何发声,重新唱出惊为天人的歌声。想起自己的父亲,曾无端被牵连要丢了性命,惶急无措中,才明白恩宠与地位在宫中的重要,只是盛宠如甄嬛,亦要为自己之事求到皇后门下,可见皇后才是真正可依附之人。所以,当她发觉皇后要自己赠与甄嬛的舒痕胶中,浓郁花香之下潜藏着一缕纯正麝香的气味时,她不动声色,含笑接过。

这已经成为一种默契,就好像,看见皇后抱着松子调教时,她含笑提醒气味会对猫狗有强烈刺激。

无他,女萝生涯,她必须依附皇后,然后使自己心愿得偿。

已经没有爱了,那么,她把恨无限放大,填补自己繁华转身后的空虚与落寞。

甄珩听她语意凉薄,摇头道:“嬛儿既早知你牵挂与我而避宠,又怎肯勉强你去?何况若如你所言三人相依为命,那么眉庄禁足,嬛儿岌岌可危,若不与你携手,也不过是一一为人鱼r罢了。”

陵容但笑不语,只是低头绣了几针鸳鸯的彩羽,拣几枚杏仁吃了,低低叹道:“你是她的兄长,自然事事为她分说。为她担待。我却无这样好命,没有兄长依靠,也无人可信赖,只有我自己一人罢了。”

不是不羡慕甄嬛与眉庄的姐妹情深。只是自己,终究比不得眉庄。她甚至觉得,从头到尾,甄嬛何曾待自己有过真心,不过,是利用罢了。

往事浮沉的瞬间,瞥见甄珩欲言的神情,陵容知道他想说什么,却不愿听,只盈盈看向他道:“你素日的牙疼病可好些了?”

甄珩只得答:“谢娘娘关怀,已经好多了。

“咬着丁香么?还是用了新方子?”

“娘娘的法子很有用。”他答完,手指下意识地抚上腰间的小小锦袋,里面一向放着几枚丁香花蕾,牙疼时可以取出一枚含着,既可止痛,唇齿亦有芬芳气息。很久以前,他是那样珍惜她的好,而现在……他也未能完全割舍。

“那我便安心了。”她抬首,轻轻吁一口气,道:“你来见我,必是有话要说,你问就是。”

甄珩沉声道:“你与嬛儿的恩怨我不清楚,但我清楚自己妹妹的禀性。人不犯她,她不犯人。我只恨自己身在宫外,不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尽做兄长的心力。眼睁睁看她失去自己的孩子,看她在宫中被冤受尽委屈,看她被废黜修行,却什么也帮不了她。”

陵容拨一拨垂落的鬓发,拈了四五枚杏仁吃下,幽幽道:“你总是怪你自己。有时候我很羡慕淑妃,宫里那么多女人活得像行尸走r一般,唯独她能出宫。虽然是被贬黜的废妃,可是有什么要紧。宫外是活的天地,人是活的,心也是活的。可是她却那样蠢,非要回宫,把自己放在这不死不活的地方。”她哀怨地看一眼甄珩,“你言下之意,不过是怨恨我狠毒罢了。那个孩子,根本不是我要他死。这宫里,人人有自己的情非得已,人人有自己的身不由己,我又何尝不是?若不是爹爹被华妃憎恨欲置其死地,我怎知一定要有皇上的恩宠才能立足。不是我容不下你妹妹的孩子,是皇后。”她眉心微蹙,似有不适的感觉,“那件事之后,我心里一直愧疚。即便后来皇后和管氏要置甄氏一族于死地,我也不肯再害淑妃了。但是我好恨,在宫里的日子我每天都不快乐,可是我不得不笑,不得不争宠。若不是甄嬛推我上这条路,我何必这样郁郁一生。傅如吟入宫后我便一直怕,她长得那么像你妹妹,我不由得怕,更是恨,我把不能对你妹妹做的全发泄在了她身上。对淑妃,我下不了手赶尽杀绝。我若要她死,她在宫外,随便使人推她下山崖也就是了。可她终究是你的妹妹。我恨你妹妹,恨皇后,恨皇上。我恨,我也怕。我岂不知皇后并非真心帮我,她让我争宠,教我如何将声线模仿得惟妙惟肖,与纯元皇后再生一般,——也不过是个影子罢了。”

“你恨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将自己置身仇恨之中不能自拔。皇上宠爱你多年,即便不是真心喜爱你,也并不算亏待你。你即便要算计傅如吟,何必用五石散伤害龙体。”

陵容再忍不住,手中的银针狠狠刺入紧绷的白布之中,发出“嗤”一声脆响,“他宠爱我么?那么你忘了,他给我的封号是‘鹂妃’?你可曾听说过,哪位妃嫔是以鸟兽为封号?你妹妹想尽法子羞辱我给我‘鹂妃’的封号,那也罢了,她本就恨毒了我,皇上却是欣然应允,可见这么多年,我在他心中不过是只会唱歌的黄鹂鸟。唱得好,他便喜欢;嗓子坏了,便失宠。若不有这副肖似纯元皇后的嗓音,若非我时时谦卑,若非我费尽心机用香料留住他,恐怕我的下场比现在更凄惨百倍。皇后利用我、防范我,为了管氏不惜压低我;皇上不过是宠我。一想到我连做梦的权利也没有了,只要一想起你就会想到你与别人恩爱成双,我怎能不恨?!我总在想,若没有皇上,便不会选秀,不会让我离开你;若没有皇上,我不必每日算计着过日子;若没有皇上,我便不会成为皇后的棋子。皇后此生最爱便是后位和皇上,看见傅如吟专宠,她比我还恨。虽然是她吩咐我除去傅如吟,可是我的法子一石二鸟,我哄傅如吟用五石争宠,使皇上更眷恋她;皇上吃了五石散催命伤身,皇后比自己挨了几刀还要痛。那个时候,我才真痛快!”

连他也觉得,皇帝不是真的宠爱自己么?从得到“鹂妃”的封号起,她便清醒地明白,自己在这位陪伴了多年的九五之尊心目中,不过是一只会唱歌的黄鹂鸟儿。她从来就知道,自己并非绝色,身段亦纤弱,比不得旁人纤秾合度,可以骄傲的,不过是温顺柔婉的性子,温顺到忘了自己还是人,还有自己的心意想法,一言一行婉媚顺从,还有一副酷似纯元皇后的好嗓子。只是一副嗓子,她远远觉得不够。偶尔翻阅古籍,她比谁都清楚,配制一剂媚药,于她而言易如反掌。恩宠于她,已经是穿在身上的华丽衣裳,一旦褪去,就会发现自己其实依旧什么也没有。所以,失去美好嗓音之后,即便知道息肌丸有麝香,她也顾不得了,只能尽数吞下。

没有人明白,其实她多么恨玄凌!若没有他的一道圣旨,或许自己的人生,会是另一场花开夭秾。

诚然,她也恨皇后,即便她在皇后身前,为她除去了那么多她所忌讳的女子。可是看惯了皇后和颜悦色下的杀机手腕,时日越长,她越惊心。而自己是与皇后一样性子的人,皇后如何不忌惮。

胡蕴蓉衣衫一事,皇后从容说出是自己告密时,心口紧缩的感觉。并非感觉被出卖,她已经习惯出卖与被出卖,像喝水吃饭一样,那是寻常事了。只是忽然惊觉,原来自己也被皇后忌讳,成为可以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