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部分(1/1)

作解,我抿嘴笑道:“原是不错。我住着棠梨宫,今日早上堂前那两株西府海棠又绽了花苞。”

眉庄看了一回笑:“的确说的好,海棠又名‘解语花’,你不就是一株可人的解语花么?”

陵容已把酒递到我唇边:“来来,饮了此杯作贺。”

我举杯仰头一饮而尽,一时起了兴致,唤了流朱浣碧进来,笑着说:“东坡后句是‘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4)。你们去取两盏红灯笼来,要大,替我照着堂前那海棠,别叫它睡了。”两人一叠声应着去办了。

眉庄抚着我的脸颊道:“这丫头今天可是疯魔了。”

又让陵容:“你也抽一支玩。”

陵容笑着答“是”,取了一支看,自己一瞧,手却一松把签掉在了地上,双颊绯红欲醉,道:“这玩意不好,不该玩这个。多少混话在上头。”

众人不解,淳儿忙拾了起来,却是一树夹竹桃,底下注着“弱条堪折,柔情欲诉,几重淡影稀疏,好风如沐”(5)。眉庄用手绢掩着嘴角笑道:“别的不太通,这‘柔情欲诉’我却是懂得,却不知道陵容妹妹这柔情要诉给谁去。”

我猛地忆起旧时之事,临进宫那一夜陵容压抑的哭声仿佛又在耳边重响,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笑着,装作无意的对眉庄道:“这柔情自是对皇上的柔情了,难不成还有别人么?我们既是天zg嫔,自然心里除了皇上以外再没有别的男子了。”

我虽是面对眉庄,眼角却时刻看着陵容的反应,她听见这话,失神只是在很短的一瞬间。她的目光迅速地扫过我的神色,很快对着我们灿然笑道:“陵容年纪还小,哪里懂得姐姐们说的‘柔情’这话。”我微笑不语,话我已经说到份上了,陵容自然也该是听懂了。

眉庄道:“陵容无故掉了花签,该罚她一罚。不如罚她三杯。”

陵容急忙告饶道:“陵容量小,一杯下肚就头晕,哪禁得起三杯,不行不行。”

我见桌上燃着的红烛烛火有些暗,拔了头上一根银簪子去剔亮,不想那烛芯“啪”的爆了一声,烛焰呼的亮了起来,结了好大一朵灯花。眉庄道:“今儿什么日子,这样多的好兆头都在你宫里?”

陵容亦是喜气洋洋:“看来姐姐的身子果然是要大好了。不如这样,妹妹唱上一首向姐姐道喜。”

“这个倒是新鲜雅致,我还从未听过容妹妹唱歌呢。就劳妹妹唱一支我们听罢。”

陵容敛了敛衣裳,细细的唱了一支《好事近》:

花动两山春,绿绕翠围时节。雨涨晓来湖面,际天光清彻。

移尊兰棹压深波,歌吹与尘绝。应向断云浓淡,见湖山真色。

一时寂然无声,陵容唱毕,淳儿痴痴道:“安姐姐,你唱得真好听,我连最好吃的核桃粘也不想着吃了。”

我惊喜道:“好个陵容!果然是深藏不露,我竟不知道你唱得这样好。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眉庄听得如痴如醉,道:“若早听了她唱的歌,‘妙音’娘子又算什么?‘妙音’二字当非你莫数。”

陵容红着脸谦道:“雕虫小技罢了,反倒叫姐姐们笑话。”

“哪里什么笑话,听了这歌我将三月不知r味了。”

说笑了一阵,又催淳常在抽了花签来看,她放在我手中说:“莞姐姐替我看吧,我却不懂。”我替她看了,画的是小小一枝茉莉,旁边注着“虽无艳态惊群目,幸有清香压九秋”(6),另有小字“天公织女簪花”。

我心中一寒,顿觉不祥,即刻又微笑着对她说:“这是好话呢。”又劝她:“爱吃什么再拿点,小厨房里还剩着些的,你去挑些喜欢的我叫小宫女给你包了带回去。”她依言听了,欢喜地跳着去厨房。

眉庄关切道:“怎么?抽到不好的么?”

我笑笑:“也没什么,只是没我们那两支好。”想了想又说:“花是好的,只是那句话看了叫人刺心。”

陵容问:“怎么说?”

“天公织女簪花。相传东晋女子在天公节簪花是为……织女戴孝。”

陵容脸色微变,眉庄强笑道:“闺阁游戏罢了,别当真就是。”

正说着,眉庄的丫头采月进来道:“禀小主,皇上今儿在虹霓阁歇下了。”

眉庄淡淡道:“知道了。你先下去。”

见她出去,才曼声道:“好个余娘子,这么快就翻身了!”

陵容疑惑:“不是才刚放了闭门思过出来么?”

眉庄拈了一粒花生在手,也不吃,只在手指间捻来捻去,附在花生面上的那层红衣在她白皙的指缝间轻飘飘落下,落了一片碎碎的红屑。眉庄拍了拍手道:“这才是人家的本事呢。今儿已经是第三晚了,放出来才几天就承恩三次……”眉庄微一咬牙,却不说下去了。

“怎的那么快就翻了身了?”我问道。

“听说,她跪在皇上仪元殿外唱了一夜的歌,嗓子都哑了,才使皇上再度垂怜。”

陵容眉间隐有忧色,手指绞着手中的绢子道:“那一位向来与惠姐姐不睦。虽然位分低微却嚣张得很。如今看来,皇上怕是又要升她的位分。”说话间偷偷地看着眉庄的神色。

我站起身来,伸手拂去眉庄衣襟上沾着的花生落屑,道:“既然连你也忌讳她了,别人更是如此。若是她那嚣张的品性不改,恐怕不劳你费神别人已经先忍不住下手了。”

眉庄会意:“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轻易出手。”

我嫣然一笑:“浊物而已,哪里值得我们伤神。”

众人皆是不语,端然坐着听着更漏“滴答滴答”地一滴滴响着。眉庄方才展眉笑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先告辞。”

我送她们出了宫门,才回后堂歇下。午夜梦里隐约听见更鼓响了一趟又一趟,老觉得有笑影如一道明晃晃的日光堪破了重重杏花叠影,照耀在我面前。

注释:

(1)《国风唐风绸缪》:这是一首闹新房时唱的歌。诗三章意思相同,首两句是起兴,创造缠绵的气氛,并点明时间;下四句是用玩笑的话来戏谑这对新夫妇:问他(她)在这良宵美景中,将如何享受这幸福的爱情。

(2)“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出自唐代李商隐《菊花》

(3)“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云倚栽”一句出自唐代高蟾《下第后上永崇高侍郎》

(4)出自宋代苏东坡《海棠》

(5)出自《夜半乐--咏夹竹桃》

(6)出自宋代江奎

第10章…杏

清早起来却是下雨了,起先只是淅淅沥沥的如牛毛一般,后来竟是愈下愈大,渐成倾盆之势,哗哗如柱,无数水流顺着殿檐的瓦铛急急的飞溅下来,天地间的草木清新之气被水气冲得弥漫开来,一股子清冽冷香。

午后雨势更大,我看一看天色,漫声道:“流朱,取了伞与我出去。”

流朱脸色讶异道:“小姐,这么大的雨哪儿也去不成啊。”

晶清上来劝道:“小主这是要上哪里?这么大的雨淋上身,越发不好了。”

槿汐亦劝:“不如待雨小了些小主再出门。”

我只说“去去就来”,再不搭理她们的劝告,流朱无奈道:“咱们小姐的脾气一向如此,说一不二。”只得取了把大伞小心扶着我出去。

走至秋千旁,四周并无一人,杏花疏影里只闻得雨水匝地的声音。我低头看了看被雨水打湿的绣鞋和裙角,微微叹了一口气,原来他竟没有来。自己想想也是好笑,人家堂堂王爷大雨天气不待在王府里赏雨吟诗,好端端的跑来宫里作甚?也许他昨日只是一句戏语,只有我当真了;又或许他是真心邀我共赏曲谱,只是碍于天气不方便进宫。胡思乱想了一阵,他还是未来。风雨中颇有寒意,流朱紧挨着我小声问:“小姐,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我望着眼前如千丝万线织成的细密水帘只是默然,流朱不敢再言语,我微微侧头,看见她被雨水打得精湿的一边肩膀,身体犹自微微发抖,心下油然而生怜意,道:“难为你了,咱们先回去吧,”

流朱忙应了声“是”,一路扶着我回去了。槿汐见我们回来,忙煮了浓浓的一剂姜汤让我们喝下,我又让流朱即刻下去换了衣裳。

雨夜无聊,我坐在暖阁里抚琴,原是弹着一首《雨霖霖》,听着窗外飞溅的的雨水声,竟有些怔怔的,手势也迟缓起来,浣碧端了新鲜果子进来,在一旁道:“小姐是在弹奏《山之高》么?”

我回过神来,道:“怎么进了宫耳朵就不济了?这是《雨霖霖》。”

浣碧惊讶道:“小姐自己听着,可是《雨霖霖》么?”

我心下一惊,怎么我信马由缰的弹奏的曲子竟是《山之高》么,自己怎不晓得?我唤流朱进来,问:“我刚才弹的曲子如何?”

流朱道:“小姐是说刚才那首《山之高》吗?从前听来并不比其他的曲子好,今日听了不知怎的心里老酸酸的。”

我心里一凉,半天才说:“去点一盏檀香来。”

流朱答了“是”,浣碧极小声的说:“如今春日里,可不是点檀香的季节。小姐可是心烦么?”

我瞅她一眼,说:“我累了,去睡吧。”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檀香,原是静神凝思的香。我知道,我怎能不烦乱呢?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向来琴声流露人心,我竟是心有所思,且一日不见便心里放不下么?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多么可怕而危险的事情!

他是清河王,我是莞贵人,我们之间从来不可能有什么交集,即使我只是一个幽居无宠的贵人。我明白,从我在云意殿上被记录名册之后,我这一辈子注定是那个我从未看清容颜的皇帝女人。我竟这样对旁的男人,尤其是皇帝的弟弟牵念,对我而言根本是有害无益。我“呼”地翻身从床上坐起,静静看着床边蟠花烛台燃着的红烛上小小的跳跃的火苗。暗自想道,从这一刻起,在我对他还能够保持距离的时候,我再不能见他。

既然下定了心意,我连着三五日没往秋千架那里去。眉庄也连着几日不来,说是皇帝前几日淋了雨,受了些风寒,要前去侍驾。我心知皇帝身子不爽,清河王必定进宫探疾,更是连宫门也不出一步,生怕再遇上。

然而我心中也不好受,闷了几日,听闻皇帝的病好了,探疾的王公大臣们也各自回去了。这才放心往外边走走散心。

素日幽居在棠梨宫内,不过是最家常的素淡衣裙,头上也只零星几点素净珠翠,远离盛装华服。临出门心里还是紧了紧,仿佛有那么一星期盼,怕是还会遇见。重又端坐在铜镜前,挑了一支翡翠簪子c上,又抓了一把钉螺银c针疏疏在髻上c成半月形状。正举着手拿了一对点珠耳环要戴,一侧头瞧见铜镜边缘纹的嫦娥奔月的样子,想起前人的诗句“看碧海青天,夜夜此心何所寄”,心下猛地微微一凉,手势也缓了下来。手一松,那对点珠耳环落在妆台上,兀自滴溜溜转着,隐隐流转淡淡的珠光。我内心颇觉索落,只觉自己这样修饰甚是愚蠢,向来“女为悦己者容”,我却是最不该视他为悦己者的。

甄嬛啊甄嬛,枉你一向自诩聪明,竟是连这一点也看不穿么?如此扪心一问,反倒更难过了起来,我是看穿了的,可是竟是我看穿了如此还是难以自抑么?我到底是怎么了,失常如此,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可遇而不可得的男子罢了。越是这样想,越是不免焦心。终是百无聊赖,独自走了出去。流朱见我一人,也跟着出来伺候。

春雨过后花叶长得更是繁盛,一夜间花x纷吐。那一树杏花经了大雨没有凋萎落尽,反而开得更艳更多,如凝了一树的晨光霞影。只是春景不谢,那日的人却不见了。

我心下黯然,流朱见我面色不豫,道:“我推小姐荡会儿秋千吧,松松筋骨也好。”

也不知是不是流朱心不在焉,她的手势极缓,才徐徐荡了几下,忽听得身后有女子厉声的呵斥:“什么人在秋千上!怎的见了余娘子还不过来!”

我听得有人这样对我说话,已是不快,仍是忍住下了秋千回身去看。却见一个身材修长,穿着宫嫔服色,头戴珠翠的女子盈盈站在树下,满脸骄矜。身边一个宫女模样的人指着我唤:“还不过来,正是说你。”我登时恼怒,仍极力忍着,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只站着不过去。流朱皱眉道:“我家小主是棠梨宫莞贵人。”

那宫女目光稍露怯色,打量我几眼,见我衣着朴素,似是不信,只看着余娘子。余娘子掩口笑道:“宫中可有莞贵人这等人物么?我可从没听说过。”

那宫女像是极力回想着什么,半晌道:“回禀小主,棠梨宫是住着位贵人,只是得了顽疾,甚少出门。”

余娘子目光一敛,走近前来道:“莞贵人好。”神色却很是不恭,行礼也是稍稍点头,连膝盖也不屈一下。

我淡淡的笑道:“余娘子好。怎的这般有雅兴出来往这些角落里走动。”

余娘子眼角一飞,轻蔑的道:“妹妹要服侍皇上,哪像姐姐这般空闲?”停了停又说:“妹妹有句话想奉劝姐姐,姐姐既然身患顽疾就少出来走动好,免得传染了别人越发招人嫌。”说完得意洋洋的笑着要走。我心中已然怒极,平白无故遭她羞辱一场,流朱恼得连眉毛也竖起来了。

我心念一转,曼声道:“多谢妹妹提醒,做姐姐的心里有数了。不过姐姐也有一事要告诉妹妹。”

她“哦”了一声,停住脚步骄矜的看着我:“不知姐姐有何高见?”

我含笑道:“听闻皇上向来喜欢礼仪周全的女子。姐姐想告诉妹妹,妹妹刚才对着我行的那个礼甚是不好,想必是妹妹对宫中礼仪还不熟悉。不如这样,我让我的侍女流朱示范一下。”说着看一眼流朱。

流朱立刻领会,朝余娘子福一福道:“请小主看着。”说罢朝我屈膝弯腰行礼,低着头道:“妹妹虹霓阁余娘子参见莞贵人,莞贵人好。”

我含笑说:“常听宫中姐妹夸余妹妹聪明,一定学会了,请按着刚才流朱示范的向本贵人再行一次礼吧。”

余娘子听完这话,早已气得口鼻扭曲,厉声道:“你一个入宫无宠的贵人,竟敢让本小主恭恭敬敬的对着你行礼参拜,你也配!”

她身边的宫女急忙扯了下她的袖子道:“小主,她……莞贵人的位分的确在你之上,不如……”

余娘子恼羞成怒,一个耳光甩在那宫女脸上,那宫女的脸顿时高高肿起,退后了两步,她骂道:“吃里爬外的东西!胆小怕事,一点都不中用。”又朝我冷笑:“莞贵人不是真的以为只凭位分就能定尊卑的吧?皇上宠爱谁谁就是尊,否则位分再高也只是卑贱之躯!何况你的位分也就是只越过我两级而已,凭什么敢指使我?”

我正要张口,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道:“如果是朕指使的,要你向莞贵人行礼参拜呢?!”

我闻声看去,那一张脸再是熟悉不过,心头顿时纷乱迭杂,像是生着一场寒热的大病,身上冷一阵,又烫一阵,恍然的交替着,只不自觉攥紧了裙上的丝带。仿佛是不信,却由不得我不信,普天之下除了他还有谁敢自称为“朕”。

余娘子神情陡变,慌忙和宫女跪在地上,恭谨的道:“皇上万福。”

皇帝点了点头,并不叫她起来,她小心翼翼的问:“皇上怎么来这儿了?”

皇帝眉毛一挑:“那你怎么来这里了?”

余娘子怯声道:“臣妾听说皇上近来爱来这里散心,想必风景一定很美,所以也过来看看。”

皇帝微笑,语气微含讥诮,道:“可见你不老实,这话说的不尽不实。”

余娘子见皇帝面上带笑。也不深思,媚声道:“臣妾只想多陪伴皇上。”

皇帝声音一凛,虽依旧笑着,目光却冷冷的:“怎么你对朕的行踪很清楚么?”

余娘子见状不对,身子一颤,立刻俯首不再言语。

他朝我微微一笑,我只愣愣的看着他不说话,流朱情急之下忙推了一下我的胳膊,我才醒过神来,迷迷茫茫的朝他跪下去,道:“臣妾棠梨宫甄氏参见皇上,皇上万福。”流朱也急忙跪下磕了头下去。

他一把扶起我,和颜悦色道:“你的身子尚未痊愈,何苦行这样大的礼。”又凑近我耳边低声说:“那日朕失约了,并不是存心。”

我红了脸道:“臣妾不敢。”

“这几日我日日来这里等你,你怎么都不出门?”

我急道:“皇上。”一边使眼色瞟着余娘子,暗示他还有旁人在场。

他唤了流朱起来,道:“好生扶着你家小主,她身子弱。”收敛了笑意,看着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的余娘子,缓缓道:“你的老毛病没有改啊,看来是朕上次给你的惩罚太轻了。”

余娘子听见我与皇帝的对话,额上的汗早已涔涔而下,如今听皇帝的语气中大有严惩之意,忙跪行上前两步,扯住皇帝的袍角哭喊道:“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今日是糊涂油蒙了心才会冲撞了贵人姐姐,臣妾愿意向莞贵人负荆请罪,还请皇上恕了臣妾这一回。”

皇帝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并不答话,余娘子见势不对,忙摘下了珠钗耳环膝行到我身前叩首哭泣道:“妹妹今日犯下大错,不敢乞求贵人原谅。但求贵人看在与我都是一同侍奉皇上的份上,求皇上饶了我吧。”

我瞥一眼披头散发,哭得狼狈的余娘子,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推开流朱的手走到皇帝面前婉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臣妾想余娘子是真心知错了,还请皇上饶了她这一次。”

皇帝瞥她一眼,道:“既是莞贵人亲自开口替你求情,朕也不好太拂了她的面子。只是你屡教不改,实在可恶!”皇帝远远走出几丈,拍手示意,几丛茂密的树后走出一个五十来岁的黄门内侍并十几个羽林护军,上前请了安,又向我行礼,皇帝皱眉道:“就知道你们跟着朕。罢了,李长,传朕的旨意下去,降余氏为更衣,即日迁出虹霓阁!”李长低着头应了“是”,正要转身下去,皇帝看一眼瑟瑟发抖的余娘子,道:“慢着。余更衣,你不是说莞贵人的位分只比你高了两级么。李长,传旨六宫,晋贵人甄氏为莞嫔。”

李长吓了一跳,面色为难道:“皇上,莞……小主尚未侍寝就晋封,恐怕……不合规矩。”

皇帝变了神色,言语间便有了寒意:“你如今的差事当的越发好了,朕的旨意都要多问。”

李长大惊,忙磕了两个头告了罪下去传旨。

皇帝笑吟吟的看我:“怎么欢喜过头了?连谢恩也忘了。”

我跪了下去正色道:“臣妾一于社稷无功,二于龙脉无助,三尚未侍寝,实实不敢领受皇上天恩。”

皇帝笑道:“动不动就跪,也不怕累着自己。朕既说你当的起你就必然当的起。”

我心下感动,皇帝看也不看余氏,只对着余氏身边吓得面无人色的宫女,口气淡薄:“狗仗人势的东西,去慎刑司做苦役罢!”两人赶紧谢了恩搀扶着跌跌撞撞的走了。

第11章…梨堂莞嫔

众人见事毕,皆退了下去。流朱不知何时也不见了,只余我与皇帝玄凌二人。我心里微微发慌,暖暖的风把鬓角的散碎发丝吹到脸上,一阵一阵的痒。皇帝携了我的手默默往前走,浅草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嗦嗦声音,和着衣声悉碎。他的手有一点点暖,可以感觉得到掌心凛冽的纹路。我不敢缩手,脸像是烫得要燃烧起来。低头绰约看见脚下一双软缎绣花鞋,闲时绣得的爱物。极浅的烟霞色夹金丝线,鞋尖上绣的蝴蝶,蝶翅上缀有细小的银珠,款步行来微有玲玲声,步步生莲。走到近旁不远的寄澜亭,不过是几十步路,竟像是走了极远的羊肠山路,双腿隐隐的酸软不堪。

进了亭子,皇帝手微微一松,我立刻把手袖在手中,只觉掌心指上腻腻的一层潮又是一层湿。他只负手立在我面前,看着我轻轻道:“那日大雨,朕并不是故意爽约。”我不敢接话,但是皇帝说话不答便是不敬,只好低首极轻声的答了句“是”。他又说:“那日朕本来已到了上林苑,太后突然传旨要朕到皇后殿中一聚,朕急着赶去,结果淋了雨受了几日风寒。”

我闻言一急,明知他身子已经痊愈,正好端端站在我面前和我说话,仍是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皇上可大好了?”说完自己也觉得问的愚蠢,大是失态,不由又红了脸,低声道:“臣妾愚钝。”

他宽和的笑,说:“后来朕想着,那日的雨那么大,你又在静养,定是不会出来了。”

我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臣妾并没有爽约。”

他目光猛地一亮,喜道:“果真么?那你可淋了雨,有没有伤着身子?”

他这样问我,我心中既是感泣又是欢喜,仿佛这几日的苦闷愁肠都如浓雾遇见日光般散尽了,道:“多谢皇上关怀。臣妾没淋着雨,臣妾很好。”

我的头几乎要低到胸前,胸口稀疏的刺绣花样蹭在下巴上微微的刺痒。他右手的大拇指上戴着一枚极通透的翠玉扳指,绿汪汪的似太y池里一湖静水。四指托起我的下巴迫我抬头,只见他目光清冽,直直的盯着自己,那一双瞳仁几乎黑得深不可测,唯独看见自己的身影和身后开得灿若云锦的杏花。我心中怦怦乱跳,自己也觉得花色红滟滟的一直映到酡红的双颊上来,不由自主的轻声道:“皇上如何欺骗臣妾?”

他嘴角上扬,笑影更深:“朕若早早告诉了,你早就被朕的身份吓得如那些嫔妃一般拘束了。还怎敢与朕无拘无束品箫赏花,从容自若?”

我垂下眼睑盯着绣鞋:“皇上戏弄臣妾呢,非要看臣妾不知礼数的笑话。”

皇帝朗声笑起来,笑了一会儿,才渐渐收敛笑容,看着我道:“若我一早说破了,你只会怕我,畏我,献媚于我,那不是真正的你。”他转手搭在朱色亭栏上极目眺望着远处,像是要望破那重重花影,直望到天际深处去,“朕看重你,也是因为你的本性。若你和其他的妃子没什么两样,朕也不会重视和你的约定。”

我低头看着他赤色的一角袍脚,用玄色的丝线密密的绣着夔纹,连绵不绝的纹样,面红耳赤答:“是。”又道:“臣妾愚钝,竟一点都没看出来。”

皇帝微微得意:“朕存心瞒你,怎能让你知道。只是辛苦了六弟,常被朕召进宫来拘着。”

我屈一屈膝:“皇上心思缜密,天纵奇才,臣妾哪能晓得。”

他突然伸手握一握我的手,问:“怎么手这样冷?可是出来吹了风的缘故?”

我忙道:“臣妾不冷。”

他“唔”了一声,“你出来也久了,朕陪你回去。”

我正急着想说“不敢”,他忽地一把打横将我抱起,我轻轻惊呼一声,本能伸出双臂抱住他的颈,长长的裙裾曳过,软软拂过他的袍角,他笑道:“步行劳累,朕抱你过去。”

我大是惶恐,又不敢挣扎,只是说:“这会招来非议叫别人议论皇上,臣妾万万不敢。”

皇帝含笑道:“朕心疼自己喜欢的妃子,别人爱怎么议论就议论去。”说着脸上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反正朕也不是第一次抱你了。”

我羞得不敢再言语,只好顺从的缩在玄凌怀里,任由他抱着我回宫。我和他靠的这样近,紧贴着他的胸口,他的身上隐约浮动陌生的香气,这香气虽极淡薄,却似从骨子里透出来,叫人陶陶然的愉悦。他着一身宽衽儒袖的赤色缂金袍,我着的碧湖青色襦裙被永巷长街的风轻轻拂起,裙上绛碧色的丝带柔柔的一搭一搭吹在玄凌的衣上,软绵绵的无声。一路有内监宫女见了此情此景,慌忙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三呼“万岁”,低着头不敢抬眼,却是偷眼看去。玄凌的步子只是不急不缓,风声里隐约听得见我头上钗环轻轻摇动碰撞的微声,玲玲一路而去。

棠梨宫这座自我入住以来除了太医外从没有男人踏足的宫室因为皇帝玄凌的到来而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当皇帝抱着我踏入这座平日里大门紧闭的宫苑时,所有在庭院里洒扫收拾的内监宫女全都唬了一跳,又惊又喜地慌着跪下请安。显然流朱已经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被晋封为正五品嫔,只是没有想到我回来的方式是如此出乎人的意料。

乍然见了朝夕相处的那些人,又窘又羞,轻轻一挣,皇帝却不放我下来,也不看他们一眼,只随口说着“起来”,径直抱着我进了莹心堂才放我下地。皇帝看了一眼一溜跟进来低眉垂手站在眼前的宫人们,淡淡的问:“你做贵人时就这么几个人伺候着?”

我恭声答道:“臣妾需要静养,实在不用那么些奴才伺候。”

“那也不像话。谁是这宫里的首领内监和掌事宫女?”

槿汐跪下道:“奴婢棠梨宫掌事宫女正七品顺人崔槿汐参见皇上。回禀皇上,棠梨宫里并无首领内监。”皇帝微露疑惑之色,槿汐道:“原本康禄海是宫中首领内监,丽贵嫔要了他去当差事了。”

皇帝面色稍稍不豫,静了静道:“这也是小事。”又对我说:“你宫里没个首领内监也不行。朕明日叫内务府里挑几个老成的内监,你选一个在你宫里管事。”

我含笑道:“哪里这样麻烦。不如就让我宫里的小允子先顶了这差使,我瞧着他还行,就让他历练历练吧。”

小允子立刻机灵的俯在地上道:“奴才谢皇上恩典,谢小主赏识。奴才一定尽心竭力伺候好小主。”

皇帝笑着对我道:“你说好就好吧,省得外头调来的人摸不准你的脾性。”又对小允子道:“你家小主赏识你给你体面,你更要好好办事,别让你小主烦心。”

小允子忙了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是,奴才遵旨。”

皇帝道:“如今进了嫔位,该多添几个人了。明日让内务府挑选些人进来,拣几个好的在宫里。”

我微笑道:“谢皇上,但凭皇上做主。”

皇帝温和的道:“你早些歇息,好好静养着。朕过两天再来看你。”

我跟随他走到宫门前,见宫外早停了一架明黄肩舆,几十个宫女内监并羽林护军如雕像般站着,见皇帝出来,才一齐跪下请了安,我屈膝恭谨道:“恭送皇上。”

见那一群人迤逦而去,那明黄一色渐渐远了,方才回到堂中。

众人一齐跪下向我道喜,小允子含泪道:“恭喜小主,小主终于苦尽甘来了。”

众人眼中俱是泪光,我含笑道:“今儿是好日子,哭什么呢。”又看着小允子道:“如今你出息了,可要好生当着差。你还年轻,有事多跟着崔顺人学,别一味的油嘴滑舌,该学着沉稳。”

小允子郑重其事的答应了。

我道一声“乏了”,便吩咐他们散了。

我信步走进西暖阁里,隐藏的心事渐渐涌了上来。我竟是避不开这纷纷扰扰的宫闱之斗么?还是命中早已注定,我这一生的良人就是皇帝了呢?这宫闱间无尽的斗争真是叫我害怕和头痛。

我非常清楚的知道,从今日皇帝出声的那一刻起,我再不是棠梨宫中那个抱病避世的莞贵人了。想必后宫之中尽人皆知,我已成为皇帝的新宠,尚未侍寝而晋升为嫔,又被皇帝一路招摇的抱回宫中,恐怕已是六宫侧目,议论纷纷了罢。

然而我也并非不欢喜,我所喜欢的人正是这世间唯一一个堂堂正正与我相爱的人,再不用苦苦压抑自己的情思。只是这分情意,是得我要卷入后宫无休无止的斗争中了。这份情意,到底是要还是不要?恐怕于我于玄凌都是由不得不要了,他待我如此恩宠,而我对他真的是能割舍的下么?我曾祈求“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而我的一心人偏偏是这世间最无法一心的人,可以供他选择和享用的太多太多。我望着窗外满目春色,心里如一团乱麻搅在一起。

正在心神不定间,却听得眉庄和陵容携了手进来。眉庄满脸喜色,兴奋的脸都红了,一把拉着我的手紧紧握住,喜极而泣道:“好!好!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了!”

陵容急忙向我福一福道:“参见莞嫔小主。”

我慌忙扶她道:“这是做什么?没的生分了。”

陵容笑着道:“眉姐姐欢喜疯了,我可还醒着神。规矩总是不能废的,要不然知道的说姐姐你大度不拘小节,不知道的可要说我不识好歹了。”

三人牵着手坐下,浣碧捧了茶进来,问了安。眉庄笑道:“好,你们小姐得意,这一宫的奴才也算熬出头了。”浣碧笑着谢了退了下去。

陵容嗔怪道:“姐姐怎么悄没声息的就成了莞嫔,瞒得这样好,一丝风声也不露。”

我笑道:“好妹妹,我也实是不知道,只不过在上林苑里偶然遇见了皇上。”

眉庄打趣道:“古人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的就是你吧。我在宫中坐着,听得消息还以为是讹传。”

陵容接口道:“还是皇上身边的李内侍传了旨意下来,我们才信了。急忙拉了眉姐姐来给你道喜。”转身向眉庄道:“我说的不错吧。我们可是拔了头筹第一个到的。”

眉庄笑道:“那天夜里抽的花签果然有几分意思,可不是你承宠了么。”忽而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皇上可临幸你了?”

我不由得面红耳赤,陵容也红了脸。我低头嗔道:“姐姐怎么这么问。”

“你且说,自家姐妹有什么好害臊的。”我摇了摇头。眉庄惊讶道:“果真没有?你不欺我?”

我红着脸,低声道:“妹妹在病中,怎好侍寝。”

眉庄拍手道:“皇上果然看重你!这未曾侍寝而晋封的大周开朝以来怕是少有的啊!”

我并不如眉庄期待般欢喜,静了片刻,才道:“正是因为未曾侍寝而晋封,这隆宠太盛,恐怕反是不妙啊。”

陵容亦是皱眉道:“怕是明里暗里的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了。”

眉庄微一变色,沉吟片刻道:“如今你深受皇恩,她们也不敢太把你怎么样。只要你荣宠不衰,行事小心,也不会有碍了。”又问:“听说余娘子突然遭皇上厌弃降为最末等的更衣,与你晋封的旨意几乎是同时传下来的,中间可有什么缘故?”

我叹气道:“正是她在上林苑中出言羞辱我,才引起了皇上注意。”

眉庄挑眉轻轻冷笑一声,道:“瞧她那个轻狂样子,连比她位分高的小主都敢出言羞辱,当真是自取其辱!”

陵容接口道:“这样更好。有了她做榜样,就没人再敢轻易招惹姐姐了。”

我仍是发愁:“若是弄巧成拙,一旦失宠,岂不是连累甄家满门。”

眉庄握住我手,正色道:“事到如今,恐怕不是你一己之力避得开的。你已经受人瞩目,若是现在逃避,将来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她手上加力一握,“况且,有皇上的保护总比你一个人来的好吧?”

陵容拍拍我的手安慰道:“姐姐别忧心,现下最要紧的就是把身子养好,成为名副其实的莞嫔。”

眉庄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点头道:“陵容说的不错。只要你我三人姐妹同心,一定能在这后宫之中屹立不倒。”

第12章…侍儿扶起宠娇无力

眉庄和陵容走后,棠梨宫中又热闹起来。那热闹从皇帝丰厚而精美的赏赐一样一样的进入我的宫室开始,由于有了皇帝介入的缘故,这热闹远远胜于我入宫之初。

我突如其来的晋封和荣宠引起了这个表面波澜不惊的后宫极大的震动和冲击,勾起了无数平日无所事事的人的好奇心,以至于几乎在我晋封的同一刻被贬黜的余更衣的故事像是被卷入汹涌波涛中的一片枯叶般被迅速湮没了,除了少数的几个人之外没人再关心她的存在,昔日得宠高歌的余更衣的消失甚至不曾激起一丝浪花。而后宫众人的好奇心伴随着羡慕和妒恨以礼物和探望的形式源源不断的流淌到我的宫中,让我应接不暇。

日暮时分,皇帝终于下了旨意,要我除他和太医之外闭门谢客好好养病。终于又获得暂时的清闲。

我在这生疏而短暂,充满了好奇、敌意和讨好的热闹里下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我决定以迎接战斗的姿态接受皇帝的宠爱,奉献上我对他的情意和爱慕。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条充满了危险和荆棘的道路。但是那个春光明媚的下午和皇帝玄凌的笑容为我开启了另一扇门,那是一个充满诱惑和旖旎繁华的世界,是我从未接触过的,尽管那里面同时也充斥着刀光剑影和毒药的脂粉香气,但是我停止不了我对它的向往。

这个晚上我在镜子前站立了良久,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独自关在后堂里,然后点燃了满室的红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穿上最美丽的衣服,戴上最美丽的首饰,然后把衣服一件一件穿上又脱下。我凝视着镜子里自己美好的年轻的脸庞和身体,忽然怀疑我是否要这样一生沉寂下去,在这寂寂深宫里终老而死。这让我想起曾经在书上看到的两个成语,叫做“孤芳自赏,顾影自怜。”

玄凌的出现让我突然爱上《诗经》和乐府里那些关于爱情的美妙的诗句。即使我在以为他是清河王之后决定扼杀自己对他思念,可是我无法扼杀自己的想像。在我的想像里,那些美好的爱情故事的男女主角一律成了我和他。在那几天里我一直怀疑这样的想像会不会持续我的一生,成为我沉寂枯燥的生命里唯一的乐趣;有时,我会想,温实初冒昧的求婚和这个明朗的春天是否会成为我唯一值得追忆和念念不忘的事。我甚至想,如果如眉庄所说,依靠皇帝的力量,我的家族能否有更好的前途,我的人生因为他也许稀薄也许厚重的宠爱而变得更有意义一些。

我在自己的身体和面容上发现了一些蛰伏已久的东西,现在我发现它们在蠢蠢欲动。很好,它们想的和我一样。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么,我要一个最好的开场,让我一步一步踏上后宫这个腥风血雨之地。

我一件一件无比郑重的穿上衣服,打开门时我的神色已经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我对小连子说:“去太医院请温大人来。”

温实初到来的速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快。我摒开所有人,只留了流朱浣碧。见他急切的神情,我已了然他听闻了这件事。宫闱之事,盛衰荣辱,永远是不长脚又跑得最快的,可以遍布到宫廷的每一个犄角旮旯里,连最细小的门缝里,都隐藏着温热的传闻和流言。

我开门见山道:“躲不过去了。”

他的神色瞬间黯淡了下来,转瞬间目光又被点燃,道:“臣可以向皇上陈情,说小主的身体实在不适宜奉驾。”

我看着他:“如果皇上派其他的太医来为我诊治呢?我的身体只是因为药物的缘故才显病态,内里好的很。若是查出来,你我的脑袋还要不要?你我满门的脑袋还要不要?!”

他的嘴微微张了张,终是没说出什么,目光呆滞如死鱼。

我瞟他一眼,淡淡道:“温大人有何高见?”

他默然,起来躬身道:“臣,但凭莞嫔小主吩咐。”

我温和的说:“温大人客气了。我还需要你的扶持呢,?